第三節


  劉正風慘然笑道﹕“劉某結交朋友﹐貴在肝膽相照﹐豈能殺害朋友以求自保﹖你嵩山派早就布置好一切﹐要動手便即動手﹐又等何時﹖”

  費彬接過鐘鎮的將令旗﹐朗聲道﹕“泰山派天門師兄﹐華山派岳師兄﹐恆山派定逸師太﹐衡山派諸位師兄師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五岳劍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劉正風結交匪人﹐歸附仇敵。凡我五岳同門﹐出手共誅之。接令者請站到左首。’”

  天門道人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劉正風瞧上一眼。他的門下弟子都跟了過去。

  岳不群起身說道﹕“劉賢弟﹐你只須點一點頭﹐岳不群負責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說大丈夫不能對不起朋友﹐難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們五岳劍派和這裏許多英雄好漢﹐便都不是你朋友了﹖這裏數百上千位武林同道一併加將起來還及不上曲洋一人﹖劉賢弟只因一時琴簫投緣便將全副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可將‘義氣’二字誤解了。”

  劉正風淡淡一笑﹐說道﹕“岳師兄不喜音律﹐不明白小弟的意思。言語文字可以撒謊作偽﹐琴簫之音卻是心聲﹐萬萬裝不得假。小弟和曲大哥以琴簫唱和﹐心意互通。小弟願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擔保﹐曲大哥是魔教中人﹐卻無一點一毫魔教的邪惡之氣。”

  岳不群長嘆一聲﹐走到了天門道人身側。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袁承志﹑勞德諾﹑樑發﹑英白羅等都跟了過去。我微一猶疑﹐陸大有拉著我站了起身﹐和林平之一起從人叢中走了出來﹐跑到岳不群身邊。

  定逸師太望著劉正風﹐問道﹕“從今而後﹐我叫你劉賢弟﹐還是劉正風﹖”

  劉正風苦笑道﹕“劉正風命在頃刻﹐師太以後也不會再叫我了。”定逸師太合十念道﹕“阿彌陀佛﹗”緩緩走到岳不群之側﹐說道﹕“魔深孽重﹐罪過﹐罪過。”座下弟子也都跟了過去。

  費彬道﹕“這是劉正風一人之事﹐跟旁人不相乾。衡山派的眾弟子只要不甘附逆﹐都站到左首去。”大廳中寂靜片刻﹐一名年輕漢子說道﹕“劉師伯﹐弟子們得罪了。”便有三十餘名衡山派弟子走到恆山派群尼身側﹐這些都是劉正風的師侄輩。費彬又道﹕“劉門親傳弟子﹐也都站到左首去。”向大年朗聲道﹕“我們受師門重恩﹐義不相負﹐ 劉門弟子和恩師同生共死。”

  劉正風熱淚盈眶﹐道﹕“好﹗大年﹗你說這番話﹐已對得起師父了。你們都過去罷。”

  米為義刷的一聲拔出長劍﹐說道﹕“劉門一系﹐自非五岳劍派之敵﹐今日之事﹐有死而已。”說著便在劉正風身前一站﹐擋住了他。丁勉左手一揚﹐嗤的一聲輕響﹐一絲銀光電射而出。劉正風一驚﹐伸手在米為義右膀上一推﹐內力到處﹐米為義向左撞出﹐那銀光便向劉正風胸口射來。向大年護師心切﹐縱身擋在劉正風身前﹐那銀針正好射中心臟﹐立時氣絕身亡。

  “向大哥﹗”我失聲叫了出來﹐岳不群轉頭向我狠狠的瞪了一眼。

  劉正風低頭瞧了瞧向大年的屍體﹐緩緩的說道﹕“丁老二﹐是你嵩山派先殺了我弟子﹗”丁勉森然道﹕“不錯﹐是我們先動手﹐卻又怎樣﹖”

  劉正風突然間身子往斜竄出﹐雙手微舉﹐雙掌已送到費彬胸前。這一下來得好快﹐費彬出其不意﹐只得雙掌豎立﹐運勁回擊﹐便在此時﹐雙脅之下一麻﹐已被劉正風點了穴道。

  劉正風一招得手﹐右手拔劍﹐橫架在他嚥喉﹐左肘連撞﹐封了他背心三處穴道。這幾下兔起鶻落﹐變化快極﹐待得費彬受制﹐眾人這才醒悟﹐劉正風所使的正是衡山派絕技﹐叫做 “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劉正風一擊成功﹐竟將嵩山派中大名鼎鼎﹑真實功夫決不在他之下的大嵩陽手費彬制服。

  劉正風舉著長劍架在費彬的嚥喉之中﹐沉聲道﹕“丁師兄﹑陸師兄﹐在下向兩位求情。”

  丁勉與陸柏對望了一眼﹐道﹕“求甚麼情﹖”

  劉正風道﹕ “求兩位轉告左盟主﹐準許劉某全家歸隱﹐從此不干預武林中的任何事務。劉某與曲洋曲大哥從此不再相見﹐與眾位師兄朋友也就此分手。劉某攜帶家人弟子﹐遠走高飛﹐隱居海外﹐有生之日﹐絕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這裏泰山﹑華山兩派掌門在此﹐恆山派有定逸師太﹐也可代她掌門師姊作主﹐還有武當二俠﹑花掌門﹑湯大俠 ﹑何前輩等武林名宿﹐俱可作個見證。”他眼光向眾人臉上掃過﹐沉聲道﹕“劉某向眾位朋友求這個情﹐讓我顧全朋友義氣﹐也得保家人弟子的周全。”

  定逸師太看來是外剛內和﹐脾氣雖然暴躁﹐心地卻極慈祥﹐首先說道﹕“丁師兄﹑陸師兄﹐咱們答應了劉賢弟罷。他既不再和魔教中人結交﹐又遠離中原﹐等如是世上沒了這人﹐又何必定要多造殺業﹖”

  天門道人點頭道﹕“這樣也好﹐岳賢弟﹐你以為如何﹖”岳不群道﹕“劉賢弟言出如山﹐他既這般說﹐大家都是信得過的。劉賢弟﹐明兒一早﹐你帶了家人子弟﹐便離開衡山城罷﹗”

  至於莫聲谷更是大聲叫好﹐殷梨亭﹑花鐵乾﹑湯沛等人均點頭稱是。

  陸柏哼了一聲﹐卻轉頭說道﹕“劉正風﹐你要求情便跟我們上嵩山去見左盟主﹐親口向他求情﹐你立刻放了我費師弟。”

  劉正風還有點猶疑﹐陸柏不待他細想﹐轉頭喝道﹕“殺了﹗”其中一個劫持他家人的嵩山弟子把短劍一送﹐登時將其中一個年輕弟子刺死。另一個劉門子弟要待掙扎﹐也給嵩山派殺了。

  這一下突變﹐ 大廳中很多人都反應不來﹐立時大譁﹐各種聲音言語此起彼落。我也忍不住喝道﹕“胡亂殺人算是名門正派的所為嗎﹖”岳不群伸手阻止﹐搖了搖頭。這時寧中則也從內堂走了出來﹐她一直照顧令狐衝﹐之前劉正風曾叫她不用操心外頭﹐但聽見廳中出了事﹐也就出來察看。她皺眉道﹕“師兄﹐嵩山派太過分了﹐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岳不群還是不作聲﹐只是面上表情很是痛苦。

  陸柏喝道﹕“繼續﹗”其中一個嵩山弟子一聲獰笑﹐短劍又刺進劉正風一個弟子的背脊。定逸師太大怒﹐呼的一掌﹐向那嵩山弟子擊去﹐罵道﹕“禽獸﹗”豈料丁勉快步搶上前來﹐也擊出一掌。雙掌相交﹐定逸師太退了三步﹐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讓﹗”

  定逸師太站在當地﹐瞪著丁勉並不回話。

  寧中則低聲道﹕“定逸師太吃了虧﹐姓丁的好不奸詐﹗”陸大有問﹕“師娘﹐怎麼﹖”岳不群道﹕“定逸師太本是攻向那嵩山弟子﹐使力不多﹐豈料丁勉突然搶前全力出掌﹐定逸師太受傷不輕。”

  我罵道﹕“卑鄙﹗”聲音不低﹐丁勉向我瞪來﹐我毫不示弱挺了挺胸。袁承志拉著我道﹕“阿一﹐別和他們衝突。”

  莫聲谷本來站在附近﹐這時忍不住就要上前﹐殷梨亭卻拉住他﹐搖頭道﹕“這是五岳劍派的事﹐我們不要干涉。”

  定逸師太吸了口氣﹐一揮手﹐怒道﹕“劉賢弟﹐老尼有心無力﹗咱們走﹗”大踏步向門外走去﹐門下群尼都跟了出去。

  劉正風歎氣道﹕“師姐好意﹐劉某心領了。”

  陸柏喝道﹕ “再殺﹗”兩名嵩山弟子推出短劍﹐又殺了兩名劉門弟子。陸柏道﹕“劉門弟子聽了﹐若要活命﹐此刻跪地求饒﹐指斥劉正風之非便可免死。”劉正風的女兒劉菁怒罵﹕“奸賊﹐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惡萬倍﹗”陸柏喝道﹕“殺了﹗”一名嵩山弟子提起長劍﹐一劍劈下﹐從劉菁右肩直劈至腰。

  “菁姑娘﹗” 我大驚之下﹐不及細想﹐立時衝了出去。剛才我就一直在想如何可以救得劉菁﹐豈料嵩山門人突然出手﹐竟是無從阻止。那嵩山弟子料不到有其他人會出手相救﹐回過劍來向我點出﹐已是慢了半拍。我沒有帶劍在身﹐兼在情急之下﹐拚著肩頭受他一劍之傷﹐左掌一記布拳重擊在他的肋骨之下﹐嗤的一聲﹐左肩中劍﹐但那人已給我劈倒在地爬不起來。我立即俯身扶起劉菁﹐但她受創太深﹐已然氣絕。

  就在這時﹐背後風聲響動﹐丁勉已來到我的身前。我見過他一掌擊退定逸師太﹐心下大驚﹐幸好在這危急關頭﹐袁承志飛身趕到﹐把我拉到他的身後出右掌和丁勉對了一掌﹐啪的一下巨響﹐二人都向後退了一步。

  丁勉左手撫胸﹐瞪大雙眼道﹕“華山混元勁﹐你是誰人﹖”

  “華山門下﹐袁承志。”袁承志抱拳道﹕“這個是我的徒兒﹐只因和劉家姑娘相識﹐一時傷痛才會得罪貴派弟子﹐還請丁師兄見諒。”

  丁勉揚眉喝道﹕“你叫我師兄﹖”可能他見袁承志年紀不大﹐才有此一問。袁承志道﹕“是的﹐丁師兄﹐請高抬貴手。”

  “師父﹐他們對手無寸鐵的菁姑娘……”我急怒攻心﹐袁志卻喝道﹕“住嘴﹗”

  劉正風慘然道﹕“易師侄﹐一切都不用多說了。承蒙你看得起﹐和菁兒相交﹐只是這趟渾水不趕也罷﹐今日劉某是一敗涂地﹐何苦再害了別人﹖”當下放下長劍﹐一把將費彬推開﹐預備束手就擒。

  陸柏上去為費彬解穴﹐費彬一得自由﹐立即和身撲向劉正風﹐凌厲無匹的大嵩陽神掌往劉正風胸前打去。劉正風看來是不作抵抗﹐就此等死。

  “且慢﹗”一聲沉喝自橫樑上邊響起﹐接著一條黑影閃電般直撲下來﹐從費彬的掌底之下救走了劉正風。

  “留下吧﹗”陸柏一聲長嘯﹐揮掌搶上﹐鐘鎮也不敢怠慢﹐上前助攻。那人將劉正風往廳外一推﹐叫道﹕“劉賢弟﹐你先走﹗”轉身堪堪將陸柏和鐘鎮抵住。

  陸柏和那人對了一掌﹐大為震驚﹐叫道﹕“此人武功高強﹗不可輕敵。”但說來已是太遲﹐鐘鎮給那黑衣人摔了出去。

  袁承志突然小聲說道﹕“是客店那個人﹗”我呆了一呆﹐也認了出來﹕“就是那個告知我們莫大師伯身份的男人﹗”

  這時丁勉和費彬也搶了過去﹐變成以三敵一的局面。劉正風在廳外叫道﹕“曲大哥﹗”這一叫令廳中大為哄動﹐都知道罪魁禍首﹐魔教的曲洋到了。

  看來曲洋武功甚高﹐但以一人之力對抗嵩山派三大高手﹐似乎力有不遞。劉正風重又撲了進來﹐見費彬和陸柏各出一掌和曲洋比拚內力﹐丁勉卻從後偷襲﹐劉正風不假思索﹐和身撲上﹐用背脊擋下了丁勉開山的掌力﹐噗的一下悶響﹐劉正風背部衣衫盡裂﹐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曲洋一下沉喝 ﹐雙掌發勁將陸柏和費彬推開﹐轉身抱著劉正風﹐叫道﹕“劉賢弟﹗劉賢弟﹗”早前給曲洋一拳揮開的鐘鎮滾到他的身前﹐趁他一不留神﹐雙掌重擊到曲洋的小腹之上。嵩山派固是劍派﹐但其內功和掌力在五派中堪稱第一﹐實有獨到之秘。鐘鎮功力看來雖然較其餘三人稍遜﹐卻也非同小可﹐已達高手境界﹐曲洋在毫無防避之下中掌﹐立被重創。

  嵩山派諸人大喜﹐正要乘勝追擊﹐曲洋振臂一揮﹐竟一下子將四人都逼了開去﹐接著抱起劉正風﹐跳出廳外﹐翻過圍牆﹐逃去無蹤。

  丁勉等人連退幾步﹐幾經辛苦才算站穩﹐曲洋早已逸去。丁勉﹑費彬和鐘鎮第一時間跟著衝出廳外﹐追曲洋去了。

  陸柏臉色甚是難看﹐他們四師弟武力已達一流境界﹐在江湖上是成名的人物﹐豈料竟給魔教曲洋一人擊退﹐怎不會尷尬。老羞成怒﹐喝道﹕“劉府中人﹐一個不留﹗”

  一聲慘叫﹐劉正風的妻子當先遭殃。

  我忍不住叫道﹕“師父﹗他們要滅劉師伯的門……”袁承志搖頭道﹕“這是五岳盟主的號令﹐我們只好聽從。”

  “呸﹗這明顯是遷怒﹐我們怎可以袖手旁觀﹖”我怒叫道﹐這時後堂不斷傳來一聲聲的慘叫﹐令人心寒﹐廳中雖有不少人臉露不忍之色﹐但都不敢作聲。袁承志道﹕“魔教中人不安好心﹐我們是和他勢不兩立﹗”我搖頭道﹕“魔教魔教﹗我只知道眼前事實﹐是非對錯不是‘正’﹑‘邪’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如果這麼簡單的加上標籤就可以﹐ 我們無需學會明辯是非了。青城派滅福威鏢局﹐嵩山派滅劉師伯一家﹐這些行徑比起魔教又如何呀﹖”

  袁承志愕然問﹕“甚麼是‘標籤’﹖”我不和他糾纏﹐繼續說道﹕“孟子說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們既以俠義道自居﹐屠殺手無寸鐵的人算甚麼好漢﹖”

  我並沒有刻意壓聲量說話﹐陸柏在一旁自然聽到﹐莫聲谷卻不知是特意和嵩山派抬槓還是有意幫我﹐竟大聲喝起採來﹐這樣一來陸柏的神色就更是難看。他走前兩步﹐沉聲道﹕ “岳師兄﹐你這個門人一再維護魔教﹐現在更數落我嵩山派﹐意欲何為﹖”岳不群搖頭說道﹕“易師侄﹐別再亂說了。”

  袁承志站到我的身前﹐躬身道﹕“我這徒兒宅心仁厚﹐只是看不慣這種慘事而已。”

  陸柏雙目睜圓﹐厲聲喝道﹕“這小子宅心仁厚﹐那我嵩山派算是甚麼﹖”

  袁承志凝神戒備﹐不再言語﹐寧中則走前道﹕“陸師兄﹐我這袁師弟最是誠實忠厚不過﹐只是實話實說。你嵩山派算是甚麼我們管不著﹐也不會去管。今天你已將衡山劉三爺一家都給滅了﹐如今又想對我華山怎樣﹖”

  陸柏剛才只是見我和袁承志年輕而出言侮辱﹐這時見寧中則代我們出頭﹐心下一驚﹐想起袁承志武功不弱﹐之前和托塔手丁勉對了一掌而不落下風﹐這位寧中則更是華山成名的高手﹐不便發作﹐冷冷的道﹕“今日我們只是來對付劉正風﹐華山之事﹐還要稟過左師兄。”

  寧中則還待再說﹐岳不群卻已阻止﹐說道﹕“天下都是一個‘理’字﹐今日丁師兄已擊走了定逸師太﹐請陸師兄高抬貴手吧。”

  在座的人見我們五岳劍派竟會內鬨﹐先有嵩山派圍攻衡山劉正風﹐後有恆山定逸師太敗走﹐接著我們華山又起衡突﹐有名望的好像湯沛﹑何三七等都走過來相勸。

  莫聲谷大刺刺的說道﹕“六哥﹐這等冷血屠殺之事我看不下去﹐咱們走﹗”陸柏一呆﹐不知說些甚麼才好。來衡山之前他們原是想不到劉正風有這麼大的面子﹐武當派會派人前來參加金盆洗手。這武當二俠早前雖沒對他們之事加以阻止﹐但現在這般不給面子一再奚落﹐卻令嵩山顏面大失﹐自是心中有氣。只不過莫聲谷年紀雖比陸柏小﹐但在江湖上的名頭卻在他這“仙鶴手”之上﹐唯有一再強忍。

  殷梨亭還待再說﹐莫聲谷已是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殷梨亭苦笑了一下﹐向岳不群﹑天門道人和陸柏拱一拱手﹐也跟著走了。這時又聽到一聲慘叫﹐看來又有一人給嵩山派殺掉﹐我握著雙拳﹐忍不住又要發作﹐卻聽到寧中則說道﹕“這種勾當有嵩山派的師兄主持﹐恕我不奉陪了。大有﹐跟我進去看你師兄。”

  陸柏眼見費彬等人還未回來﹐忍著怒氣默不作聲。袁承志望了我兩眼﹐也道﹕“陸師兄繼續執行左盟主的號令吧﹗在下少陪。”說著捉住我的手臂生怕我再鬧事似的﹐第一時間往外走﹐陸柏一股怒氣沒處著落﹐拉住袁承志道﹕“且住﹗”袁承志發勁震開了陸柏﹐低聲道﹕“陸師兄﹐請自重。”再不停留﹐和我走出劉府。

  ※??????????????※??????????????※??????????????※??????????????※

  “你這是乾麼﹖”我用力摔開袁承志的手﹐冷冷的道﹕“師父﹐你的武功不在那嵩山派的人之下﹐剛才怎不和定逸師伯聯手阻止他們行凶﹖”

  “唉﹐你今天的禍還嫌闖得不夠了嗎﹖”袁承志嘆道。我反問﹕“甚麼禍事了﹖寧師伯不也是反對嵩山派屠殺劉府的人嗎﹖”

  “沒錯﹐在場的人都不願意見到這等慘事﹐但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寧師姐是不作聲的。第一﹐下令殺人的是左盟主﹐我們五岳劍派是需要聽他號令﹔第二﹐魔教是十惡不赦﹐與我們仇深似海﹐劉師兄誤入歧途﹐雖然可嘆﹐卻是咎由自取。”

  “我不理會……也許魔教真是無惡不作﹐我不清楚。但嵩山派今日的所作所為又與魔教何異﹖”我質問道。

  袁承志呆了一呆﹕“我可沒想過﹐只是勾結魔教的人﹐罪應當誅。”

  “我所見過的武林中人不多﹐更未見過所謂魔教﹐今日看見曲洋出手救劉師伯﹐他的品行我也說不上。”我道﹕“只是自我在武林出道﹐邪惡之人卻見過不少。餘滄海自然算是一個﹐嵩山派更是一大堆。”

  袁承志嘆道﹕ “也許你說得對﹐但今日之事你也太衝動了﹐我們應該依掌門指示行事﹐岳師兄要聽左盟主號令﹐我們不能自作主張。待會向你岳師伯道歉。”我無奈只好點頭。轉念一想﹐可能古代的人是較為思想閉塞﹐一點簡單的道理都會鑽牛角尖﹐就連嵩山派的殺人惡行﹐一加上“除魔務盡”的美麗外表﹐便都成了美事。

  我又道﹕“岳師伯自有他的打算﹐但早前見他和劉師伯言談甚歡﹐如今竟置他於不顧﹐一時之間恕我接受不到。”

  “岳師兄是謙謙君子﹐又執掌我華山派的門戶﹐自當顧全大局。”袁承志道。

  “或許師父是說得對……我對君子很是尊敬﹐但我絕不會做君子﹐因為一來太過辛苦﹔二來也抹殺了本性和良心。”

  “你怎能這樣說﹖給你岳師伯聽到可不得了。”袁承志歎氣道﹕“不過人各有志﹐我也理會你不得。看來你太師父說的沒錯﹐你的性格實在是很危險﹐就好像在邊緣之上……”

  “師父﹐你說太師父說了甚麼﹖”我望著袁承志問。袁承志苦笑著搖頭不答﹐半晌﹐又道﹕“我已分不清楚究竟甚麼是對甚麼是錯了。我們再待一會﹐等嵩山派的師兄都走了才回去吧。”

  “對﹐今天我得罪了那‘仙鶴手’﹐說不定有機會便會殺了我。”

  “胡說﹗陸師兄是嵩山派的前輩﹐江湖上的英雄﹐怎會乾這種事情﹖”

  “餘滄海名頭也是不少﹐我還不是幾乎命喪他手﹖”我沒好氣道。

  “不同的……嵩山派的師兄們光明磊落﹐又怎是餘滄海可比﹖再者我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怎會為了這種小事而輕言殺人﹖不過作為長輩﹐數落你是應該的。”

  袁承志甚麼都好﹐就是思想比較遲鈍和單純一點。今日劉正風慘遭滅門﹐他還是不懂得吸收教訓﹐我也就不再多說了。

  ※??????????????※??????????????※??????????????※??????????????※

  入夜﹐我還在衡山城外的後山閒坐。陸大有尋著我倆﹐說到岳不群和華山弟子都已離開了劉府﹐去到衡山城一家客棧落腳﹐叫我們跟他回去用飯。我還不想見人﹐便叫袁承志先行回去。

  袁承志說道﹕“我怕如果和餘滄海遇上﹐他會加害於你。”這點實在不可不慮﹐但我自知今天一時魯莽闖了禍﹐真的不想立即就回去面對岳不群和寧中則等人。

  袁承志想了一想﹐道﹕“我現在回去﹐拿點吃的就趕回來﹐你別亂走。”說著﹐就跟著陸大有走了開去。我心想這一個師父也算是不錯的了﹐武功既高﹐竟能和丁勉對掌而不分勝敗﹐而且對我這個放肆的弟子總算多番容讓和維護﹐能夠拜他為師算我走運。

  過了半晌﹐想起要小解﹐眼見四下無人﹐快步走進草叢解決。

  就在此時﹐卻聽到一把女子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這裏乾麼﹖”

  我心中大驚﹐慌亂的拉起褲子﹐束緊腰帶﹐正要答話﹐卻又有另一把聲音說道﹕“姊姊﹐別多說了﹐你和令狐衝曾經被我爺爺所救﹐現下是機會報恩啦﹗”

  我聽出這把聲音正是曲非煙﹐心中一喜﹐便要走出去相見。身子一動﹐曲非煙已然發覺﹐喝道﹕“是誰﹖”

  我連忙走出草叢﹐果然是年紀小小的曲非煙﹐另一個則是恆山派的儀琳。我笑道﹕“非非﹐你沒事就好了﹐我真害怕你跟菁姑娘一起被嵩山派的人……”說到菁姑娘﹐心下惻然﹐竟是再說不下去。

  “唉~”曲非煙也是眼泛淚光﹐道﹕“我和劉姊姊很是要好﹐但嵩山派的狗崽子太厲害﹐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哼﹐你不是華山派的嗎﹖我們不用你五岳劍派來貓哭老鼠。”

  “冤枉呀﹐我根本就不贊成嵩山派的所為……其實我和你也是一般﹐敵不過嵩山派。就連定逸師太也給氣走﹐我是甚麼也做不到的了。”說到儀琳的師父定逸師太﹐儀琳合十道﹕“阿彌陀佛。”

  曲非煙道﹕“我在一旁看到﹐阿一你這蠢材真的頂撞嵩山派的人……我多謝你啦。”我嘆道﹕“你應該喚我做易大哥。”曲非煙不再理我﹐轉頭對儀琳道﹕“快點吧﹐就在前邊﹐你有帶你們恆山的傷藥吧﹖那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

  儀琳點了點頭﹐跟著曲非煙走去﹐我自然也就跟在後面了。

  這時﹐我已隱隱猜著了幾分﹐聽到儀琳問道﹕“你爺爺是怎麼受傷的﹖他武功這樣高﹐又能在田……田伯光的手上救出我和令狐師兄﹐有誰可以打傷他﹖”曲非煙低聲罵道﹕“蠢蛋﹗”我心中暗笑﹐拍了拍儀琳﹐叫她先別多說。

  我們三人先後走到後山﹐只見在一個林子之中對坐著二人﹐遠望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個是劉正風﹐另一個黑衣老者﹐便是我們在客店遇見﹐告知我們令狐衝的消息和莫大先生身份﹐並且在劉府中把劉正風救走的男人。雖然當時和嵩山派四大高手打得難分難解看不清楚﹐但猜想也是同一人。

  日月神教護教使者﹐曲洋。

  曲非煙和曲洋同姓﹐又和劉菁相交甚深﹐是一大疑點。劉正風曾公開言道﹐令狐衝受傷後曾為曲洋所救﹐那麼當日帶我到群玉院見令狐衝的曲非煙和曲洋之間的關係更是呼之欲出了。

  儀琳到這時才驚叫道﹕“劉師伯﹗”又望了望另外一人﹐說道﹕“這位是……”

  “這個就是我的爺爺了﹐他當日救你之時你正昏迷﹐所以不認得。”

  儀琳啊了一聲﹐突然想起﹐睜大了眼﹐問道﹕“這位前輩也是姓曲﹖他和劉師伯是……”

  我搖頭道﹕“這位就是日月神教的曲洋曲前輩了。”儀琳一聽大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坐著的曲﹑劉兩人本來都閉著眼的﹐這時﹐曲洋睜開了眼睛﹐微笑道﹕“易兄弟心思好快﹐也好眼力。”

  劉正風也張開了雙眼﹐伸手撫著胸口﹐咳了兩聲﹐說道﹕“易師侄……啊﹗還有儀琳師侄﹐你們二人何苦到此﹖”

  “劉伯伯﹐是我叫他們來﹐看看如何救你和爺爺的﹗”

  “嘿﹐我們中了嵩山派的大嵩陽神掌掌力﹐還有得救了麼﹖”劉正風苦笑道。

  “劉伯伯﹐非非記得你曾經說過﹐恆山派的療傷聖藥效用極好﹐因此我……”儀琳俯身觀察了一下﹐苦著臉道﹕“劉師伯和曲前輩所受的是極重的內傷﹐我身上只有‘天香斷續膠’﹐那是治療刀劍之傷的……”

  曲非煙怒道﹕“你怎麼如此膿包﹖”儀琳眼圈紅紅的﹐道﹕“你又沒說兩位是受了內傷……”

  “算了﹐非非。”曲洋苦笑著道﹕“嵩山派好掌力﹐我們兩人的五臟六腑都已給震碎﹐就算是仙丹也難救我倆性命。”轉頭對劉正風道﹕“賢弟﹐你我今日畢命於此﹐又何苦再連累他人呢﹖如果給你們五岳劍派的人見到﹐只怕連他們也不放過。”

  劉正風點了點頭﹐道﹕“易師侄﹐劉某對你一再出言阻止嵩山派惡行的俠義心腸十分欽佩﹐只是今日我劉正風家眷弟子盡數殉難﹐也是不想獨活。喜幸竟能和曲大哥攜手共赴黃泉 ﹐正所謂‘人生莫有不死﹐得一知己﹐死亦無憾’﹐曲大哥﹐我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樁千古快事。”

  曲洋道﹕“唉﹐賢弟﹐愚兄其實早已伏在屋頂﹐本該及早出手﹐只是料想賢弟不願為我之故而與五岳劍派的故人傷了和氣﹐是以遲遲不發﹐又誰知道嵩山派為五岳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只可憐了菁兒。”

  劉正風半晌不語﹐長長嘆了口氣﹐說道﹕“菁兒是好兒女﹐不會感到遺恨。”又道﹕“曲大哥﹐你丹田受了重擊﹐可以支撐多久﹖”

  曲洋道﹕“嵩山派內功果然厲害﹐沒想到鐘鎮這小子的一掌﹐也可將我的內功打散﹐如今愚兄是毫無內力﹐不知道可挨多久。”

  “若不是為了關心我而分神﹐諒鐘師弟的內功造詣仍未能擊破你的護身罡氣……我的脊椎骨受了重創﹐心脈劇震﹐也是命不久矣﹐可恨我倆都失了內勁﹐如果不是這樣……”劉正風言及此處﹐再說不出話來。

  曲洋道﹕“賢弟﹐你是想在我倆死前﹐再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我插口問道﹕“劉師伯﹐甚麼是《笑傲江湖》﹖”

  劉正風轉頭望一眼﹐輕輕一笑﹐說道﹕“你們還沒走﹖《笑傲江湖》是我和曲大哥根據《廣陵散》而編的琴蕭合奏曲譜。嘿﹐《廣凌散》縱情精妙﹐又怎及得上咱們這一曲《笑傲江湖》﹖”

  曲洋笑道﹕“昨晚我們就已經將《笑傲江湖》演繹得淋漓盡致﹐夫復何求﹖”

  曲非煙說道﹕“爺爺﹐你和劉伯伯慢慢養好了傷﹐咱們再聽一聽你的《笑傲江湖》﹐好讓阿一見識見識。”

  猛聽山壁後傳來一聲長笑。笑聲未絕﹐一個黑影撲出﹐青光閃動﹐手持長劍站到劉正風和曲洋身前﹐正是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嘿的一聲冷笑﹐說道﹕“要聽樂曲﹐也不用醫好他倆的傷﹐只需你們都跟著下去地府就可以了。”

  劉正風用盡全身氣力站起身來﹐說道﹕“陸柏﹐你已殺我全家﹐劉某中了丁勉的掌力﹐也已命在頃刻﹐你還想乾甚麼﹖”陸柏哈哈一笑﹐傲然道﹕“今日陸某一舉殺了衡山劉正風及魔教護教使者﹐從此名揚江湖﹐你說我想怎樣﹖”

  只聽劉正風道﹕“姓陸的﹐你也算是名門正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曲洋和劉正風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殺要剮﹐死而無怨﹐只求你今日放過這裏三位後輩﹐劉某也就承你的情了。”

  “哼﹗你道我是如何找著你倆﹖今日在劉府之上﹐這華山派的小子多次出言頂撞我﹐我本是來殺他的﹐萬料不到你倆的行蹤竟能著落到他身上﹐你說我會放過他們不放﹖”陸柏險惡地笑著﹐冷冷說道。

  我想不到陸柏竟是為我而來﹐只好向劉正風道歉﹕“對不起﹐劉師伯﹐是我連累你和曲前輩了。”

  “易師侄﹐別這樣說﹐如果不是為了我菁兒﹐你亦不會得罪嵩山派的人……”說到這裏﹐劉正風的身子又乏力軟倒﹐想要再站起身﹐卻完全做不到。我心中想﹐為其麼自己就像是一塊磁石﹐偏偏把惡人都吸引住﹖好像帶餘滄海到群玉院﹐又帶陸柏到來找著劉正風﹐真是無可奈何。

  幾經辛苦﹐劉正風扶住一棵樹幹站了起身﹐拉住我的手臂﹐急道﹕“快走﹐快走﹗”但他受了嵩山派內力劇震﹐心脈已斷﹐手上已無內勁。我輕輕一掙﹐掙脫了劉正風的手﹐便在此時﹐眼前青光閃動﹐陸柏的長劍刺到面前。

  曲非煙抽出兩把短劍﹐攔到我的面前﹐左手短劍一擋﹐右手劍跟著遞出。陸柏嘿的一笑﹐長劍圈轉﹐啪的一聲﹐擊在她右手短劍上。曲非煙右臂酸麻﹐虎口劇痛﹐右手短劍登時脫手。陸柏長劍反挑﹐曲非煙左手短劍又被震脫﹐飛出數丈之外。陸柏左手順勢將曲非煙點倒﹐右手劍又向我刺來。

  我見到陸柏獰惡的神情﹐不禁吃驚﹐心知他是殺我然後快﹐不禁暗罵袁承志太過天真﹐我早說過陸柏也不是好人了。幸好剛才曲非煙搶著和他交手時緩得一緩﹐我已從背上解下了天下第一劍﹐這時揮劍抵擋。儀琳見到我被陸柏追擊﹐也拔出長劍﹐叫道﹕“陸師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別再為難這兩位受傷的前輩了。”

  陸柏長劍一挺﹐將我的天下第一劍蕩開﹐指著儀琳道﹕“你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已成了妖人一路﹐嵩山派也容你不得。你自身難保﹐不用再為他人求情。”說著踏上了一步﹐挺劍要向儀琳刺去。

  我急忙搶過﹐攔在儀琳身前﹐叫道﹕“儀琳師妹快走﹐去請你師父定逸師太來救命。”我知道遠水不能救近火﹐所以要儀琳去找定逸師太只不過希望可以嚇退陸柏。陸柏長劍幌動﹐刷刷刷連環三劍﹐把我逼個手忙腳亂。

  陸柏哈哈一笑 ﹐揮劍直斬﹐當的一聲響﹐雙劍相交﹐天下第一劍登時脫手而飛。陸柏長劍挑起﹐便下殺招。危急之際﹐我又重施故技﹐以野球拳埋身撲擊﹐但堂堂“仙鶴手”又怎會是洪人雄之流可比﹖混亂中我也已顧不得出招法度﹐結果胸口一下劇痛﹐不知陸柏用了甚麼手法打中了我﹐一口氣轉不過來﹐翻身倒在地上。

  陸柏臉露獰笑﹐向著我緩緩踏上一步﹐劍尖顫動不已﹐像是要找尋最佳的落劍之處。我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霎時之間想起了很多人﹕瑱琦啦﹑金龍幫的焦大姑娘啦﹑那個要把我殺掉的木姑娘啦……還有石清和閔柔。

  忽然間﹐耳中傳入幾下幽幽的胡琴聲﹐琴聲淒涼﹐似是嘆息﹐又似哭泣﹐跟著琴聲顫抖﹐發出瑟﹑瑟﹑瑟的斷續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

  我心中一動﹐這正是兩日前在衡山城的客店之中﹐一劍擊飛七把兵器的那人的琴音﹐依曲洋所說﹐正是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果聽得陸柏收劍站住﹐高聲叫道﹕“莫大先生﹐怎地不現身相見﹖”

  琴聲突然止歇 ﹐松樹後一個瘦瘦的人影走了出來。這次我仔細留意他的容貌﹐月光之下只見他骨瘦如柴﹐雙肩拱起﹐真如一個時時刻刻便會倒斃的風燭殘年老者﹐沒想到大名滿江湖的衡山派掌門﹐竟是這樣一個外形猥瑣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著胡琴﹐雙手向陸柏拱了拱﹐說道﹕“陸師兄﹐左盟主好。”

  陸柏見他並無惡意﹐又素知他和劉正風不睦﹐便道﹕“多謝莫大先生﹐俺師哥好。貴派的劉正風和魔教妖人結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劍派。莫大先生﹐你說該當如何處置﹖”

  莫大先生向劉正風走近兩步﹐和他對望一眼﹐森然道﹕“該殺﹗”這“殺”字剛說出口﹐寒光陡閃﹐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長劍﹐猛地反刺﹐直指陸柏胸口。

  這一下出招快極﹐抑且如夢如幻﹐正是“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中的絕招。陸柏在劉府曾見過費彬著了劉正風這門武功的道兒﹐此刻自己竟也不能幸免﹐大駭之下﹐急向後退﹐嗤的一聲胸口已給利劍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受傷雖然不重﹐卻已驚怒交集﹐銳氣大失。

  陸柏立即還劍相刺﹐但莫大先生一劍既佔先機﹐後著綿綿而至﹐一柄薄劍猶如靈蛇般顫動不絕﹐在陸柏的劍光中穿來插去﹐身影圍著陸柏急轉﹐只逼得他連連倒退﹐半句喝罵也叫不出口。儀琳走過來扶起了我﹐我和她對望一眼﹐看到莫大先生劍招變幻猶如鬼魅﹐都是心驚神眩。

  一點點鮮血從兩柄長劍間濺了出來﹐陸柏騰挪閃躍﹐竭力招架﹐始終脫不出莫大先生的劍光籠罩﹐不斷被其劍氣所傷﹐鮮血漸漸在二人身周濺成了一個紅圈。

  猛聽得陸柏一聲大喝﹐莫大先生持劍從陸柏的手底下穿出﹐二人交叉而過﹐背對著背就此凝住不動。只見莫大先生將長劍緩緩插入胡琴底部﹐轉身便走﹐一曲《瀟湘夜雨》在松樹後響起﹐漸漸遠去。

  陸柏還站在當地﹐神情極是可怕﹐又過了好一會﹐胸口突然如湧泉般向上噴出一道血箭﹐然後才向後跌倒﹐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就此不動。

  儀琳只嚇得心中突突亂跳﹐望了望我﹐又拉起曲非煙﹐問道﹕“你沒受傷吧。”

  曲洋伸指要解開曲非煙的穴道﹐竟是力不從心﹐連運幾次僅餘的內力﹐方能成功﹐嘆道﹕“賢弟﹐你曾說你師兄弟不和﹐沒想到他在你臨危之際出手相救﹐而且在那眼神之中﹐極是關懷和憐惜。”

  劉正風道﹕“我師哥和我不睦﹐決不是其麼大事﹐只是說甚麼也性子不投﹐其實數十年同門之情我們大家心中都知道。”

  曲洋搖了搖頭﹐說道﹕“他劍法如此之精﹐但所奏胡琴一味淒苦﹐引人下淚﹐未免太也俗氣﹐脫不了市井的味兒。”

  劉正風道﹕“是啊﹐師哥奏琴的曲調盡量往哀傷的路上走﹐令人不快﹐這也是我經常避開他的原因。”

  我見他倆命在傾刻﹐仍是沉迷於音樂﹐真是啼笑皆非。

  二人默言半晌﹐劉正風轉頭對我說﹕“易師侄﹐我有一事相求。”

  “劉師伯莫要這樣說﹐請講。”我走了過去﹐扶住了他。劉正風搖手阻止﹐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樣物事﹐一邊說道﹕“這是我和曲大哥的心血結晶﹐《笑傲江湖》的曲譜。本來我倆能夠創制這曠世奇曲﹐心中已是無憾﹐但如果你能為我將之流傳下去﹐也就更是千古佳話了。”

  我點了點頭﹐ 說道﹕“我認識不少同學……不少朋友也醉心音樂﹐我會交給他們﹐好讓這《笑傲江湖》能在千年以後都能聽到。”我說這句話可並非虛言﹐事實上我有不少同學都考獲了八級鋼琴或以上的資格。我翻開了《笑傲江湖》﹐卻大吃一驚﹐雖然我自己除了是方向白癡之外也是一個音樂白癡﹐但卻也懂得do﹑re﹑mi的﹐只是這時候裏面的音符我竟是茫無頭緒。

  劉正風笑道﹕“易師侄不用害怕﹐不通音律的人自然是看不懂的﹐不過只要是喜好音樂的人﹐一定會為這《笑傲江湖之曲》所著迷。”

  我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看這曲譜。劉正風伸手執著曲洋﹐道﹕“我這易師侄是一個好漢子﹐答應我們的事定必做到。”

  <……得到笑傲江湖之曲

  曲洋笑道﹕“本來已是抱有稽康那‘《廣凌散》從此絕矣’的心情﹐豈料在死前竟托得信人﹐為我們延續這《笑傲江湖之曲》﹐賢弟﹐我們可算了無牽掛。”

  劉正風也是朗聲笑道﹕“曲大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和曲洋齊聲仰天長笑﹐然後笑聲陡竭﹐二人同時垂下了頭﹐緊握的雙手也就松了開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ime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