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自知傷了 “青城四秀”﹐削去了侯人英﹑洪人雄及羅人傑的右臂﹐這下子不單和青城派﹑餘滄海結下深仇大恨﹐只怕整個江南武林都會視我們為危險人物﹐下手更不容情。而 “青城四秀”把我認了出來﹐自此以後﹐對於鐘鎮他們來說﹐要找的不再是“一個五岳劍派門人”和一個“姑娘”﹐而是“易一”和“焦宛兒”了。

  被他們鎖定目標﹐想要逃脫機會就更加渺茫。

  我們繼續向東逃去﹐甚至夜晚也不敢住宿﹐惟恐給青城派的人跟蹤追來。這樣過了一天﹐第二日的正午﹐我們還是被人追到了。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神態威武﹐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黃色布衫﹐背上交叉掛著三把大劍。如此獨特的造型﹐當他出現在我們眼前﹐大刺刺的站在官道中間攔住我們的馬車時﹐我一下子便認出他的來歷﹐再細看面容﹐看見那脣上的鬍子﹐更是嚇了一大跳。

  “費……費師伯……”我放低韁繩﹐從車座上躍下來﹐囁嚅著叫道。

  “你還認得我 ﹖”這個大漢就是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的師弟﹐大嵩陽手費彬。當日在衡山城上﹐殺盡劉正風一家的人之中﹐就有他在內。費彬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重重的哼了一聲 ﹐說道﹕“當日在衡山城時我見過你……我接到鐘師弟的飛鴿傳書﹐得知繼劉正風後﹐竟再有我五岳劍派的門人和魔教勾結﹐實在震驚﹐於是連夜趕來。如果不是青城派的人來報訊﹐我也萬料不到和魔教來往﹐救走焦公禮的女兒的華山門徒就是你……你竟然可以從那個‘沒影子’的手底逃出來﹐又能一舉把‘青城四秀’打敗﹐ 我不得不贊你一句……你的功夫進步了許多﹗正因如此﹐我只好趁早除去你。”

  “費師伯……你聽我說﹐實情是……”我盡最後努力分辯﹐因為費彬不比“青城四秀”﹐我清楚知道只要他一出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別再廢話了﹐認命吧﹗”費彬緩緩舉起他的一雙大手﹐手指一收一放﹐骨節間發出啪啪的響聲﹐令人驚怕的大嵩陽手神功隨時待發。

  費彬外號就叫 “大嵩陽手”﹐他在這門功夫上的造詣自然非同凡響。事實上﹐費彬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單只坐嵩山派第四把交椅那麼簡單﹐而是憑真材實學﹐一分一分的建立起來﹐ 他的功力去到500﹐比我師父袁承志還要稍勝一籌﹐已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自我從E-34手中得到那副數碼隱形眼鏡後﹐所見到武功最高強的人。

  “易一﹐你勾結魔教﹐丟盡了我五岳劍派的面子﹐這一次我替岳不群清理門戶﹐他這位君子自是無話可說了。”費彬盯著我冷冷的說道﹐眼神充滿了殺意。

  “你要殺我﹖”雖然被對方那凌厲的目光逼視著﹐我並沒有退後。反正也是躲不過的了﹐不如拼死做條好漢﹐骨頭硬點。

  “本來在接到鐘師弟和華山那‘沒影子’的消息﹐我還只是打算捉你回去﹐好羞辱岳老兒一番﹐豈料你竟能先後殺傷渤海派和青城派諸人﹐看來我不能再給你機會去提昇自己的武功了。易一﹐受死吧﹗”費彬吸了一口氣﹐力貫雙臂﹐陡然間﹐手肘﹑手腕﹑手指等骨節霹靂作響﹕“看我的──大~嵩~陽~手~”

  我還未會意﹐ 眼前紅光一閃﹐憑本能的反應向右避了開去﹐堪堪躲過費彬的雷霆一擊。看仔細點﹐只見費彬手掌因為運功而殷紅如血﹐但與朱沙掌相比又是另一回事。費彬不容我有半點喘息的機會﹐我才望了半眼﹐他的另一隻手掌已經從剛才攻向我的左掌掌底飛出﹐直拍向我的腰間﹐我不敢怠慢﹐一扭腰讓過這一掌﹐但腰際已被掌風掃過﹐ 熱辣辣的十分難受。

  費彬左右兩掌都已攻出﹐一時間在外圍收不回來﹐我見機不可失﹐連忙運勁﹐集中在右拳﹐一記野球拳中威力最大的破拳便要轟出。

  “哼﹗想得美 ﹗”費彬悶哼了一聲﹐沒料到他竟不收招﹐左肘順勢一挫﹐重重的擊中我的腹部﹐把我撞得直跌出去。我給他這一著撞得七葷八素﹐肚子疼得直想吐﹐但腦海竟是一片清明﹐在快要觸地間右手自然在地上一按﹐人已借這一按之力﹐在半空中向後翻了開去。果然﹐我才一躍開﹐費彬的雙掌已重重擊在剛才我落地之處﹐把地上塵土拍得四濺。如果我不是見機快﹐費彬這一下追擊成功﹐後果不堪設想﹐可能就此一命嗚呼也未可知。

  “嘿﹐費彬的掌力雄渾﹐何況他每一招均是用盡全力﹐欲把我殺之然後甘心﹐如果給他打中﹐絕對足以致命。”我心裏想著﹐卻不知應該如何應付。

  “你可以連避我三下殺著﹐我也不得不佩服你身手敏捷……”費彬拍了拍雙掌﹐拍走掌上的沙土﹐說道﹕“但你我之間功力相差太遠﹐你根本不能和我匹敵﹐被我打中只是遲早的問題……只要給我捕捉到你的身法﹐你就必死無疑。”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心中一冷﹐焦宛兒走上兩步﹐站在我的身旁﹐說道﹕“我們毫無勝算﹖”我苦笑道﹕“連逃也不能。”焦宛兒吸了一口氣﹕“沒辦法﹐我們拼肩一起上。” 聽得她這麼說﹐我只有點頭。去到費彬這一種境界﹐和我們的層次相差太遠﹐雖然我的Level和功力在連場激戰都有所提昇﹐又學會了獨孤九劍﹐但和費彬相比就像成年人與嬰兒一樣。說要逃嗎﹖除非我和焦宛兒的輕功去到Level 8以上﹐否則真是沒有半點機會。

  “小娃兒﹐我不想殺女的﹐你乖乖給我站在一旁﹐等我料理了姓易的這個小子﹐再帶你回去。”費彬望了望焦宛兒﹐說道。

  焦宛兒外表看似柔弱﹐平日溫文淡定﹐其實卻是一個甚是硬朗﹐不輸男人的女子﹐這時不但不領費彬的情﹐反而沉聲說道﹕“你要出手就出手﹗好像你這種恃強凌弱的所謂‘大俠’﹐殺不殺女子是沒有關係的﹐不過在諸多造作欺騙自己罷了。”

  堂堂“大嵩陽手”竟會被一個少女羞辱﹐費彬先是一呆﹐繼而大怒喝道﹕“既是這樣﹐可別怪我掌下無情。”才一說完﹐已欺近我的身前﹐想不到他這麼一個笨重身軀﹐身法也是奇快。幸好我早已全神灌注防備著他﹐危急之間還是雙拳齊出把他的手掌架了開去。

  “鳴~”我的雙臂一陣劇痛﹐彷佛要給費彬打斷一般﹕“就連硬接他的掌力也不成嗎﹖那不是只有逃﹐不能戰﹐到最後力竭而亡的地步嗎﹖”

  費彬可沒有留情﹐雙掌翻飛﹐一瞬間已不知攻出了多少招﹐看來少說也有十數掌﹐但都給我用盡全力﹐以後蹤式躲了開去。焦宛兒追了過來想要給我解圍﹐但她根本不能接近我們二人﹐因為費彬所打出的掌風厲害非常﹐形成一道無型的牆﹐把焦宛兒隔開。

  費彬見連攻我二十掌都不能打中我﹐大概心裏有點焦燥﹐竟彎腰用右腿橫掃。我跳起僅僅避過這一記掃堂腿﹐費彬的右掌卻已攻到。費彬這一掌看似打向我的小腿﹐但我正處於躍上半空之後下落的勢子﹐當我落地的時候﹐這一掌正好印上我小腹﹐只怕會立斃於他的掌下。

  就在這個時候﹐上天梯輕功心法在心頭一閃而過﹐再不容我細想﹐右腳腳尖在左腳腳背輕輕一點﹐身子陡地拔高一尺﹐費彬的手掌在我腳底推過﹐總算再一次給我保住性命。

  <……上天梯升至Level 4

  費彬怒吼一聲﹐雙掌一甩﹐雖然打不中我﹐但掌風卻把我遠遠的推了開去﹐直跌在地上跌個半死。費彬再次撲了過來﹐面對他那強橫的掌力﹐我還是不能抵擋﹐慌忙之中滾了開去。費彬“嘿”的笑了一下﹐竟不繼續進擊﹐卻轉頭舉掌向站在一旁的焦宛兒拍去。

  “使不得﹗”看到費彬對焦宛兒痛下毒手﹐我不禁大為震驚﹐邊大叫邊直撲過去。我見費彬背對著我﹐立即想到“圍魏救趙”的法子﹐鼓足了混元勁﹐破玉拳直轟過去。

  當我的拳頭快要碰到費彬的衣衫時﹐卻聽得他冷笑一聲﹕“你中計了﹗”我心中閃過一種糟糕的感覺﹐還未搞清楚是甚麼一回事﹐費彬左肩一擺﹐右掌已不知從那個方位拍了過來。這一次是我自動送上門﹐排山倒海的掌力湧至﹐實在避無可避。在這種情況下只得化拳為掌﹐舉掌相迎﹐蓬的一聲兩掌相交﹐一股大力直擊胸口﹐彷佛被鐵鎚打中﹐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費彬一聲大笑﹐收掌反拍向焦宛兒﹕“小娃兒也和我這不肖師侄死到一塊兒吧。”

  受了費彬的大嵩陽掌力﹐我只覺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看不見東西﹐但心中仍是想到要救焦宛兒﹐用盡最後一口氣直撲到她身上。

  ??的一下巨響﹐費彬的大嵩陽手已重重擊在我背上﹐但覺全身骨骼好像要散了一般﹐鮮血從我的口中狂噴而出。焦宛兒身上沾滿了我的鮮血﹐猶自抱著我大叫道﹕“易大哥﹗” 我抬眼望了焦宛兒一眼﹐眼前所見只是一團一團的紅色﹐口裏鼻裏都是鮮血﹐看來這次內傷之重﹐說是七孔流血也不為過了。費彬舉起右掌﹐獰笑道﹕“好小子﹗受我兩掌大嵩陽神掌竟還不死﹐看我這一掌把你們都送落黃泉吧﹗”

  焦宛兒抱緊了我﹐我也迷迷糊糊的反捉住她的手臂﹐閉目待死。

  Game Over……

  “是誰鬼鬼祟祟躲在一旁暗算人﹖是英雄好漢的就堂堂正正站出來﹐接你爺爺兩招大嵩陽掌﹗”

  我勉強張開雙眼﹐模模糊糊之中隱約看見一個男人從一棵大樹後緩緩步出。費彬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向後退了兩步﹐喝道﹕“是你用暗器傷我﹖”

  那男子走到我和焦宛兒的跟前﹐瞄了我們一眼。我心中只想道﹕“好俊的人物﹐雖已是中年﹐但風度翩翩﹐如果楊過年紀再大些﹐就和他差不多了……”那男人卻不理會我們﹐冷冷的說道﹕“你恃著這幾招三腳貓功夫﹐卻來欺負小輩。雖然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找人晦氣也不會講究這些﹐但看這兩口子情深義重﹐我不許你殺他們。”

  費彬用力抖了抖右手﹐冷笑一聲﹕“看你活了一把年紀﹐說話怎地如此狂妄﹖你認不認得我是誰﹖”

  那男人笑了一下﹕“那有甚麼關係﹖天下間沒多少人是我會放在眼內的﹐怎樣看你也不會是那幾個人……”

  “我是嵩山派費彬﹗”費彬怒極反笑﹐雙掌一挫﹐喝道﹕“受死吧﹗”

  “我是楊逍。”那個中年男人不屑的笑一下﹐說道。

  費彬剛才還想衝上來動手﹐聽到這四個字﹐身子彷佛被釘在地上﹐動也不動﹐那臉色就好像是生吞了一條活魚一般難看。半晌﹐才聽他乾咳了一聲﹐乾笑道﹕“原來是魔教的魔頭楊逍……哼﹐‘明教’果然要與‘日月神教’混在一起嗎﹖”

  “你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足夠讓我殺了你。”楊逍輕輕撥了一下頭發﹐說道。

  費彬“嘿”的一聲﹐喝道﹕“楊逍﹗別人怕你﹐我費彬可不怕你﹗明教和日月神教都被稱為魔教﹐今日我正好為武林除害﹗嗯﹐我記起了﹐峨嵋派找你晦氣也找得久啦﹐今日我就替滅絕老尼出一口氣﹗”

  楊逍聽到這裏﹐眼中一陣放光﹐身影一晃﹐已欺到費彬身前﹐費彬大是震驚﹐可是來不及反應﹐臉上已然著了一巴掌﹐把他打得頭暈轉向﹐接著被楊逍重重的摔了開去。

  無論怎樣想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也不會知道“大嵩陽手”被人掌摑的模樣是如何好笑。

  “費彬﹐憑你今日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本來就可以殺了你﹐不過你還不配我動手……回去告訴左冷禪﹐前陣子嵩山派的人傷了我明教分舵十多名兄弟的性命﹐我楊逍雙倍奉還﹐ 一個月內必定取你嵩山派三十二條人命。”楊逍冷冷的說道﹕“嘿嘿﹐好一個‘大嵩陽手’﹗即使是左冷禪﹐我楊逍還未放在眼內﹗”

  費彬自知不敵﹐從地上爬了起身﹐用手遮掩著腫起一大塊的左頰﹐三步拼作兩步的逃了開去。

  這個楊逍竟能如此輕易就把費彬趕跑﹐實力不問可知﹐為何卻從未聽過他的名字﹖我努力掙扎想要爬起身來﹐可惜都不成功。甚至連把焦點集中都力不從心﹐更惶論用隱形眼鏡測出他的功力指數了。

  “小姑娘﹐你的心上人命不久矣﹐你說怎辦﹖”那楊逍在我們前面蹲下來﹐打趣般笑著說道。

  焦宛兒臉上一紅﹐還是低聲求道﹕“這位……大俠﹐請你出手救他吧﹗”

  “哈﹐你叫我‘大俠’﹖”楊逍笑了起來﹕“想我楊逍出道以來從未聽過人這樣叫我……大俠嘛﹐我當不起來﹐不過救他還可以。你們的事我知道了﹐你是日月神教的人﹐和我明教倒有些淵源……”

  “你……你才是魔教……”我掙扎了一下﹐叫道﹕“宛兒﹐這人是明教中人﹐我們別求他……”

  楊逍雙眉一揚﹐冷冷的說道﹕“我不救你﹐你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不用你救 ﹗”雖然我明知這不過是一個電腦遊戲﹐可是亦知道如果不好好玩下去的話﹐就不能夠回到現實世界﹐甚至會客死“異鄉”。可是來到這個地方後﹐耳濡目染都是些俠義事﹐尤其經過了這幾天出生入死的日子﹐先後和鷹爪雁行門﹑青城派及費彬等大戰了幾場﹐我竟然當了自己是真正的武林中人﹐立場及原則一步也不肯退讓。

  “你不是投靠了日月神教的嗎﹖”楊逍臉露詫異之色。

  “絕……絕對不是﹗一切都是……誤會罷了……咳咳﹗”我指著楊逍的鼻尖說道﹕“我堂堂……華山派弟子﹐與……與你魔教……誓不兩立﹗”

  “你想找死﹖”楊逍雙目一瞪﹐舉起右掌喝道﹕“你這無知小兒竟夠膽在我面前強嘴﹖不用等到一炷香之後﹐我現在就送你一程﹗”

  我還想說話﹐但在焦宛兒的驚叫聲中﹐眼前陡地一黑﹐就甚麼也不知道了。

  靜靜的躺在床上﹐好像回到自己家裏一般舒服。甚麼遊戲世界﹑江湖武林﹐暫時都拋到九霄雲外。平靜的生活一直是我享受的﹐即使淡如清水般無味﹐亦是所甘心﹐毫無怨言。在我眼前掠過無數的臉容﹐邢兒﹑高倩﹑臻儀﹑子琪﹑瑱琦﹑E-34﹑宛兒……

  “糟了﹗”我忽然驚醒﹕“瑱琦仍留在那個虛幻世界﹗宛兒也……我不能就這樣自己一走了之﹐我應承過瑱琦帶她回現實世界的……我不能走﹐我要回去﹗”

  “你未玩完這個遊戲的﹐絕對不能離開。”出現在我面前的是遊戲管理人E-34﹐微笑著對我說道﹕“跟我來吧﹗到現時為止你做得很好﹐可以說完全適應了那個世界……為甚麼不繼續下去﹖振作一點﹗現在的你已是欲罷不能了。”

  “欲罷不能﹖”

  “你已經完全置身遊戲之中﹐一日未堂堂正正‘爆機’﹐完成結局﹐一日也不能了結這樁心事﹐到了這個地步﹐你只有不斷向前走。即使我讓你現在就回去﹐你也不能放下心裏這個包袱吧﹖”

  聽到E-34的說話﹐我真的不明所以﹐完全迷茫了。

  滿室都是藥香﹐令我的身心都是一陣舒暢﹐而我也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清醒往往比昏睡來得更痛苦。當我的五感都回到身上時﹐那種難耐的劇痛亦襲向全身。好像每一節骨頭都給拆散了一般﹐渾身無力﹐除了痛﹐還是痛。就連轉個頭也差點沒痛昏了。我想說話﹐一開口﹐聲音難聽得自己也嚇了一跳﹐卻聽到可人的聲線自遠至近的傳來﹕“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

  “宛兒……”我艱難地呻吟著“水……”

  “嗯﹐這裏。”看來她是一早預備好的﹐把一碗水端到我的面前﹐而不能轉頭的我﹐亦終於看到焦宛兒的臉蛋。

  焦宛兒用一個小木杓杓水餵我﹐我才能一點一點的喝下肚去。我說道﹕“你……你好憔悴……”的確﹐她的臉色是好了點﹐但看起來沒有精神。焦宛兒沒說甚麼﹐只是默默的用水餵我。我示意她扶起我﹐她猶疑了一會﹐還是依言照做。

  我咬緊牙關﹐忍著劇痛﹐終於倚著床頭坐了起來﹐但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為甚麼﹖”

  焦宛兒站在床邊望著我﹐一臉的不明白﹐我道﹕“那……那個楊逍……不是要把我……殺了嗎﹖”

  焦宛兒“嗯”了一聲﹐又餵了我一口水﹐才說道﹕“那位楊先生在你昏過去之後﹐突然大笑了好一會﹐說他不會和你……和你一般見識﹐然後就把我們帶到這裏來。”頓了一頓﹐又道﹕“你能夠保住性命﹐還是他用明教的靈丹妙藥救回來的。”

  “是嗎﹖”我要待不信﹐卻又沒有理由懷疑焦宛兒。

  “他還為你運功療傷呢﹗”焦宛兒見我搖手示意不要水﹐放下碗子﹐點頭說道﹕“他在這裏看著你一晚﹐待你沒有性命之懮才離去。”

  “一……一晚﹖”

  “你昏迷了兩日啦。”焦宛兒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說道﹕“楊先生說﹐幸好費彬的一掌拍在你背上那把寶劍上面﹐卸去了不少力度﹐否則那一掌就足以要了你的命兒……”焦宛兒說。

  “寶劍﹖”我望了一望掛在牆上的天下第一劍。

  “楊先生說﹐這柄真是寶劍來的﹐已有數百年的歷史了﹐曾經成為武林中人爭奪的寶物……雖然說不上甚麼無堅不摧﹐削鐵如泥﹐但也可以和天下的神兵利器比上一比﹐只是沉重了點﹐不太適合現今武林流行的武功。”

  “管他的……”我嘀咕了一聲﹐心想這柄長劍原來還有傳說﹐看來真是大有來頭﹐不過卻幫不了我多少忙。轉換話題說道﹕“宛兒﹐現在我們是四面楚歌﹐躲得過一次﹐絕對躲不過第二次﹐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扭轉敗局。”

  焦宛兒點頭表示明白。

  “本來還未有人知道﹐當日從焦家大宅逃出去的是我﹐逃走機會仍然存在﹐但經過‘青城四秀’及費彬兩役﹐我們已被點相﹐成為江南武林的追殺目標﹐只怕連我師門也會插上一手……”我說道﹕“當然了﹐並非每一個對手都有費彬的級數﹐但如今你我均身受重傷﹐即使是嘍羅也能取我倆性命。”

  “易大哥﹐一動不如一靜﹐楊先生說這裏很隱蔽﹐是他早前獨住靜修的所在﹐或許我們先在這小屋躲上一躲﹐待你我傷勢好轉再想辦法﹐可好﹖”

  “不是不好﹐只是……我怕﹐無論多隱密的地方也有被找到的一天。我睡了兩天﹖那麼距我打傷‘青城四秀’已經三日﹐嵩山派和青城派找來的幫手一定又多了些。日子過得越久﹐越難脫出重圍。”我不禁嘆了口氣。

  “或許風聲會沒那麼緊﹖”焦宛兒試探著問。

  “如果真是這樣就最好﹗”我苦笑著﹐忍不進咳嗽起來。

  “易大哥﹗”焦宛兒喚了我一聲﹐道﹕“你的傷還很重﹐楊先生臨走時說過﹐沒有十天半月不能下床﹐你還是躺上一躺。”又說﹕“我用楊先生給我的藥材煎了點藥﹐你喝著點吧。”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痛楚也好像減輕了﹐生平第一次覺得藥香是那麼好聞。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我和焦宛兒在小屋中休養了七八天﹐算起來從南京突圍至今已半月有餘。

  用了楊逍留下來的藥材﹐與及兩顆大補丹﹐身子竟也漸漸好了起來﹐雖然仍未能夠行動自如﹐總算覺得生命又在自己掌握之中。

  這一日﹐我叫焦宛兒替我造一支拐杖。焦宛兒雖然萬分不願﹐最後還是抵不住我的請求。我在她的幫助下試著下地行走﹐忍受著全身疼痛﹐卻也終於可以下床了。

  焦宛兒受傷比我早﹐又傷得比我輕﹐這時雖未全好﹐還能夠做一些粗活﹐因此我也可以有烤兔子作午飯吃。有肉下肚﹐精神更見旺健。

  “如果有點酒更好。”我一邊撕下一隻兔腿一邊笑道。

  “你這副身子怎能喝酒﹖”焦宛兒笑問。

  我聳了聳肩﹐說﹕“我也不酗酒﹐不過喝一點罷了……”

  焦宛兒搖頭說道﹕“半點也不可以﹐酒會令你的傷口沒那麼容易埋口……”

  我正想回話﹐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陣細碎聲響﹐好像是長草被撥動的聲音。來到這電腦遊戲世界後養成的警覺性令我幾乎便要一躍而起﹐不過全身乏力重又跌坐到地上去﹐痛得冷汗直冒﹐只得低聲喚道﹕“小心﹐有人﹗”

  焦宛兒也聽到了聲音﹐放下手中柴枝﹐隨手拿起了一柄楊逍留下來給她防身的長劍。焦宛兒跟焦公禮學的當然是家傳刀法﹐但她的單刀在逃出焦家大宅時沒有帶出來。楊逍沒有想到這一點﹐一時之間也沒有單刀在手﹐只好委屈焦宛兒用不趁手的長劍了。

  “前面有間茅舍﹐我們去看看有沒有點吃的……”

  “一定有﹗你看不見炊煙嗎﹖”

  “大概是獵戶吧﹗嗯﹐我聞到烤肉味﹗”

  “好香好香﹗快去看看。”

  說話的是兩個男人﹐聽其聲線年紀應該不大。我放下了一半心﹐但還是拉過天下第一劍﹐放到自己身後﹐焦宛兒也走到大門後面。

  “在這兩天﹐附近都給我們翻轉了﹐還是找不到那兩個人﹐看來早就走了。”

  “聽說那男的挨了‘大嵩陽手’兩掌﹐這個時候只怕已歸西了﹐不知給葬到哪裏去了﹐倒是那個姑娘走到哪兒方是緊要事。”

  “一個女子要走多麼容易﹖我們也不能捉著路上的大姑娘逐個搜查吧﹖”

  我和焦宛兒對望一眼﹐只來得及點一點頭﹐門已被屋外兩人推開。我繼續用樹枝挑撥著火頭﹐冷冷的說道﹕“甚麼人﹖怎麼不敲門就闖入來﹖”

  “你別囉唆﹗有甚麼吃的拿出來﹗”

  我抬頭望去﹐來的果然只是兩個小夥子﹐年紀和我差不多﹐但是武功不高──這點經歷不少的我還可以靠肉眼看出來而不需用那隱形眼鏡。我心下冷笑﹐卻不說話。

  “甚麼﹖只得半只兔子﹖你都留下來﹐我們要吃。”其中一個人十分沒有禮貌﹐呼喝著道。另一個瞄了我一眼﹐拉住正要走上前來的人﹐叫道﹕“師兄﹐你看他﹐好像受了重傷。”先前那個男人望了我兩眼﹐臉露詫異神色﹕喝道﹕“你是誰﹖”

  “兩位是誰人門下的﹖”我笑道﹕“問人姓名﹐應該先表明身分﹐連這種最基本的禮貌都不知道嗎﹖”

  “找死嗎﹖”年紀較大的那人喝道﹕“答你大爺的話﹗”

  “你……你是易一﹗你沒有死﹖”兩人當中年紀較小的一個陡地醒起﹐指著我驚叫道。我嘿了一聲﹐沉聲喝道﹕“還不出手﹖”那個小子還未會意﹐一柄長劍已透胸而出﹐哼也沒哼一聲便氣絕身亡﹐胸口那劍尖猶自滴著鮮血。

  他的師兄大是震驚﹐霍地轉身﹐發現了手握長劍的焦宛兒﹐卻仍呆在當場不懂反擊。焦宛兒收回長劍回劍反刺﹐那人才從驚惶中醒過來﹐向後疾退﹐但腰間還是中了一劍。焦宛兒的傷勢雖未全好﹐可是那人的功力和經驗本就及不上她﹐再加上新近帶傷﹐兩人打起上來﹐倒鬥得旗鼓相當。那人使的是手上功夫﹐也不知道是何門何派﹐過了二十來招﹐始終焦宛兒技勝一籌﹐一劍把對方砍殺。

  “用劍使刀招﹐竟還能輕易取勝﹐辛苦你了。”我支撐著站起身來﹐說道。

  焦宛兒抹掉額上的汗水﹐呼了一口氣﹐卻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終於找到這裏來了。”我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儘快離開。到他們發覺這兩人的屍體時﹐我們又陷入危機中了。”

  焦宛兒點了點頭﹐當下在屋中幾個櫃子裏頭找了點碎銀﹐與及一些藥材﹑衣衫﹐挽起包袱和天下第一劍﹐把以前在武夷山從一位姑娘臉上摘下來的黑紗放進懷裏﹐就離開小屋﹐繼續逃亡。

  <……得到銀兩﹑藥材﹑大補丹

  不一日﹐我們順利到了海寧。雖然說是寢食難安﹐可是這十來天倒也沒有再遇上任何敵人﹐過了海寧不遠就是茫茫大海﹐我們也終於松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也鬆弛下來。

  海寧城的南面就是有名的錢塘江﹐人們說看海潮錢塘江最好﹐九月更是最大的潮訊﹐只可惜我們根本沒機會亦沒有心情觀賞。

  “我們就在這裏僱船出海﹖”焦宛兒站在海岸上問道。我望著大江﹐笑道﹕“錢塘江沒有碼頭﹐這麼大浪也不要指望有船家……我們再往東去﹐走兩三日便到海口﹐在那兒當可僱船。”

  焦宛兒呼了口氣﹐說道﹕“終於安全了。”頓了一頓﹐又道﹕“我要找機會救爹爹﹐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先不說這個 ﹐我們必須留下有用之軀﹐那個李思豪不是說過﹐我們可以打少林和武當的主意嗎﹖即使沒有人可以幫到我們﹐自己也要爭口氣﹐學好武功……此時最是要緊﹐千萬別鬆懈大意﹐一日未到海上﹐一日不能輕言安全。”我並沒有再說下去﹕其實﹐即使到了海上﹐也不過是暫時安全而矣﹐一上岸還不是面對那些名門正派的追擊﹖嵩山派的惡人本已認定我們和日月神教勾結﹐再加上明教楊逍把費彬擊退救走了我們﹐事情更是越描越黑﹐有口難辯﹐有冤難訴。事到如今﹐如果想要保住性命﹐除非從此退出江湖﹐歸隱深山。不過焦宛兒誓要救她的父親焦公禮﹐我也要在江湖上乾一番事業﹐闖出名堂後和瑱琦會合﹐奪得武林盟主的稱號後回到現實世界﹐絕不能輕言退隱。但若要繼續在武林中混下去﹐唯一的生路看來就只有投靠日月神教﹐真有點逼上樑山的感覺﹕“我們先在海寧住一晚﹐明日一早起行﹐到海邊僱艘大船。出海一定要大船……糟了﹗”

  “怎麼﹖”焦宛兒被我嚇了一跳。

  “我沒想到僱的乃是大船﹐因此一直沒有考慮過船資的問題﹐我看你也不似帶有很多銀兩﹖”

  “嗯﹐的確是算漏了。”焦宛兒摸了一摸腰間的錢袋﹕“包括楊先生留在小屋的碎銀﹐過了這麼多天也不過餘下七八兩銀﹐若是出海的話﹐可能要個數十兩。”

  我苦笑了一下﹐說道﹕“那也不用這麼多﹐但一去一回的船程起碼要兩個月﹐大船來說﹐二十兩是走不了的啦。”一掏腰間﹐搖頭道﹕“我也只剩下三四兩銀子。”

  焦宛兒側頭想了一想﹐問道﹕“大哥﹐你知道海寧有甚麼大戶人家﹖”

  “怎麼﹖”我反問。焦宛兒正經地說道﹕“我們雖然還未復原﹐但武功仍在﹐若沒有甚麼厲害護院﹐找一家大宅闖進去拿走二十兩﹐斷沒有失手的可能﹐也不會被人發覺。”

  我皺眉說道﹕“我倆竟乾起偷盜的玩兒來﹖”

  “正所謂事急從權﹐”焦宛兒擺了擺手﹕“況且我們金龍幫﹐也並非不劫財的。”

  我點了點頭﹐ 心中想著若果真的隨便偷取人家的東西﹐那不是盜賊是甚麼﹖不過﹐這兩天我趁焦宛兒睡著了之後﹐拿出了久未使用的視窗搖控器叫出了視窗﹐查看了“仁德值”和 “聲望值”。正如所料﹐我的“仁德值”跌破新低﹐只得22的數值﹐用紅色顯示﹐可見在武林中我已成了敗類壞蛋。而我的聲望值倒是突然飆升──我在華山山上混了八個多月﹐聲望一直只維持在10點﹐而這10點還是在上山前於衡山城劉府闖出來的。而自焦家出事這短短一個月中﹐我的聲望已急升至90點。

  當然﹐我的武功也大有進步﹐Level已去到8了﹐功力也有178點﹐升了超過50點。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焦宛兒奔近我身邊﹐說道﹕“問過人了﹐海寧城以陳家最大﹐聽說是退休京官﹐富有得很﹐過時過節或有甚麼喜慶﹐動輒拿一百幾十兩出來叫戲班子做宴會不是問題。”

  我們已經從南門進入海寧城﹐焦宛兒就四出打聽富戶的事。鄉人見她是個小姑娘﹐也不以為意﹐沒想到是強盜打壞主意。

  “好﹐就選他。”我點了點頭﹐說道。焦宛兒問﹕“現在就去﹖”

  “入黑了﹐吃點東西便去。”

  “鄉人都稱呼這個退休京官做陳閣老﹐名字好像叫……好像叫陳世倌的﹐說甚麼和皇帝交情不錯﹐易大哥﹐怕不怕﹖”

  “我們江湖中人不怕官府……做得乾淨些便是。”

  我和焦宛兒摸黑走到陳家的大宅“安瀾園”外面的一條巷子之中﹐不過我們並沒有甚麼夜行衣﹐都是穿著自己的衣衫﹐我那一件還是米白色的﹐自己也覺顯眼﹐卻是沒有辦法。

  “我先跳進去﹗”我對焦宛兒說道。我的華山派輕功“上天梯”已練到Level 4﹐安瀾園的圍牆並不太高﹐我只需在半空翻了一個身便上到牆頭﹐俯身伸手將焦宛兒也拉上來。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輕輕吹上我的臉上﹐令我的心不禁微微一跳。

  “甚麼事﹖”焦宛兒察覺有異﹐立即俯伏在牆頭之上。我知道自己是察覺了點甚麼﹐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只得搖手示意沒事﹐和焦宛兒兩人輕輕從牆頭一蹤﹐躍到地上來。

  “分頭行事﹖”焦宛兒小聲問道。我心想現在才三更過了一刻﹐大抵陳家的人都睡了﹐我們有一個更次可以慢慢動手﹐而且剛才那不安感覺仍在心頭揮之不去﹐當下不敢大意﹐於是拉了她一把﹐說﹕“還是一起行動吧﹗”

  我們小心翼翼的穿過花園﹐雖說已經三更﹐人們早已安睡﹐但整個安瀾園卻顯得太過靜了。越往裏面走﹐那種不協調的感覺就越重﹐就連焦宛兒也發覺﹕“怎麼……這園子好恐怖。”

  “嗯~”我點了點頭﹐拉住焦宛兒閃身躲到一棵大樹之後。我需要仔細想一想﹐究竟那感覺是甚麼來著﹖“安靜和死寂是兩回事﹐我覺得這裏一點人的氣息也沒有﹐好像沒有人居住……”焦宛兒望著四周說﹕“不﹗沒有人就是沒有人﹐氣氛也不會如此怪異……”

  又一陣風吹來 ﹐我陡地醒覺﹕“是血腥味﹗”轉頭對焦宛兒說﹕“小心點﹐只怕裏面發生了大事……跟我來﹐別胡亂走開。”焦宛兒點頭﹐和我一起矮身走過花園。越近大宅﹐血腥味越濃﹐我的心也就越驚。走到大宅門前﹐我幾乎已經肯定﹐裏面一定片地鮮血﹐否則氣味不會如此強烈。再過多半個時辰﹐只怕附近的人都會被這陣血腥味驚醒。

  焦宛兒拉住了我的衣袖﹐我點了點頭﹐緩緩伸出右手去推那大門。一推之下﹐赫然發現門的重量有異﹐心中自是吃了一驚。惟恐中伏﹐連忙使勁推去﹐大門應聲而開﹐發出一聲悶響﹐原來不是甚麼人躲在門後﹐而是一具屍體伏屍門旁﹐這時也就給門推到一旁。

  焦宛兒一聲低呼﹐忙按住嘴巴﹐我在夜色之中放眼望去﹐只見影影綽綽的﹐在裏面一個穿堂橫七豎八的倒下了十來人﹐裏面又是一道大門﹐只怕後邊死了更多的人。

  “陳家看來已遭滅門﹐”我吸了一口氣﹐卻又被那血腥味弄得十二分的不舒服﹕“死了這麼多人也沒驚動別人﹐可想而知安瀾園內再無活口﹐沒有人能出去求救。”

  焦宛兒蹲下去察看了兩具屍體﹐說道﹕“是誰這麼狠心﹖看這兩人服飾不過是尋常家僕和丫環﹐難道……難道是劫賊所為﹖”

  “不會有這麼猖狂的賊人吧﹖”我一步一步的走進去﹐說道﹕“海寧城內尋常賊子不會如此妄為……”眼見後面一個大廳又死了七八人﹐我搖頭說道﹕“如果陳家的人都在這裏﹐ 那麼偌大的一個安瀾園少說也住得下五六十人﹐難道五六十人全都死了﹖殺死這多麼人﹐總會發出聲響吧﹗除非……”

  “除非甚麼﹖”焦宛兒問。

  我不說話﹐也翻過一具屍體來看。那是一個年輕的丫環﹐身子已然冰冷﹐卻仍未僵硬﹐看來死了不到一個時辰。她的臉上帶著恐怖的神色﹐好像要大叫卻又來不及叫出口的樣子。我抬起她的下巴﹐驚道﹕“果然﹗”

  焦宛兒湊過來細看﹐我指著死者的嚥喉說道﹕“不出我所料﹐真的是武林高手所為﹐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勢子闖進安瀾園﹐見一個殺一個﹐從外面一路殺進去﹐根本不容陳家的人應變和求救的機會。你看﹐這女子的嚥喉給人用暗器打中﹐立即斃命──這樣的話﹐就連遠處的人也能第一時間殺死﹐自然不會驚動到其他人了。”

  焦宛兒微一點頭﹐說道﹕“只怕出面死了這麼多人﹐內室的人還未知道出事。”

  我和她一路走進大宅的裏面﹐果然又在長廊﹑後花園和房間之中多發現二十多具屍體﹐前前後後總數大約有四十餘人﹐大都是被暗器打中要害致死的。在東廂後面的最後一間大房裏頭有四具屍體﹐其中兩個是丫環模樣﹐另外兩個是一對年老的男女﹐看來是夫婦。

  “這兩人大概就是安瀾園的主人﹐也就是陳世倌夫婦了。”我查看著倒在床邊那年老的男人﹐說道﹕“看來他臨死前受過不少折磨﹐所有人均是一招斃命﹐唯獨是來到這裏才沒有第一時間殺死主人﹐莫非……莫非是要逼供甚麼﹖”

  焦宛兒倒沒有參與討論﹐卻在牆壁前面的一列櫃子蒐尋。我自顧自地說道﹕“依那兩個丫環的表情看來﹐還沒知道危機已經一命鳴呼﹐倒是這兩老受過大刑……這位老夫人倒好﹐看來死得還快﹐陳閣老的四肢卻給人打斷了。”

  “只有一點首飾和銀兩﹐數來也該有二十兩……很快就會驚動旁人﹐我們不可再留在這裏。”焦宛兒過來拉住我道﹕“易大哥﹐別理人家的事﹐發生這等大案﹐一定會驚動官府和附近的江湖中人﹐我們現在不走的話﹐隨時會被發現﹗”

  我呆了一呆﹐點頭道﹕“對﹗還要離開海寧城﹗不過你還打陳家的主意﹖”

  “反正進來了﹐我們沒時間再為錢想其他辦法啦﹗只拿銀兩……走吧﹗”焦宛兒拉住我就往外走﹐我跌跌撞撞的隨著她走﹐天下第一劍劍柄帶過掛在床前的帳幔﹐把它給扯了下來﹐我眼角一瞄﹐拉住焦宛兒道﹕“你看﹗”

  焦宛兒只好停下腳步﹐依著我指的方向望向原先被帳幔遮著的牆壁﹐上面赫然用血寫著十六個大字﹕“普天之下﹐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甚麼意思﹖”焦宛兒心中一突﹐不安地問﹕“殺人全家還如此大口氣﹐難道是魔教的人做的﹖”我也非常混亂﹐只是說道﹕“只有日月神教的人才會如此心狠手辣﹐濫殺無辜﹐而且狂妄自大﹐要稱霸武林。不過……為了甚麼﹖陳閣老一家不是江湖中人啊﹗這裏面隱藏了甚麼秘密﹖”

  “我們不能再和魔教有甚麼連繫了。”焦宛兒說著﹐轉身就走﹕“再給人誤會的話﹐再沒有辯白的餘地。”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忙不迭點頭稱是﹕“咱們快走。”

  我們兩人直闖出安瀾園﹐照舊從原路躍出牆外﹐剛要松一口氣﹐卻聽得牆角處一聲呼喝﹕“你們兩個是甚麼人﹖”

  我心中一突﹐二話不說躍上前去﹐想要先把那人打暈。原以為只是尋常打更的又或是巡邏的捕快﹐萬沒想到對方武功甚強﹐一拳打在我的肩頭上面。

  我連退兩步﹐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方是武林中人﹐安瀾園裏面又死了這麼多人﹐若給他發覺必會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案子﹐因為是他親眼看見我們從裏面跳出來。

  “難道要把他殺死﹐方絕後患﹖”我心中盤算著﹐和焦宛兒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行離去。焦宛兒會意﹐剛要轉身﹐巷子的前前後後竟出現了十多人﹐一下子把我們包圍。

  其中一個四十來歲﹐身材甚高的男人走前兩步﹐開口問道﹕“你們從這園子裏面跳出來乾甚麼﹖”我看這人身上自有一股領袖的風範﹐可是比之楊逍大有不及﹐不是說他相貌不好 ﹐只是神情總有一些落寞抑鬱﹐好像放不開的樣子。他的兩鬢已經斑白﹐一臉風霜神色﹐也和楊逍的倜儻沒有得比。

  我正想開口﹐兩個人從安瀾園裏躍出﹐一臉驚怒﹐對那人叫道﹕“總舵主﹗出事了﹗裏面……裏面的人都給殺死了。”

  “甚麼﹖”眼前那中年人全身一震﹐其餘的人都是一陣騷動﹐那兩人又道﹕“全死了……全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有﹗”那中年人再不理會我們﹐輕輕一蹤﹐已躍過牆頭﹐另外一個黃衫女子和三四人也跟著跳了進去。

  “是你兩個乾的吧﹖”其中一個六十餘歲﹐斷了一條手臂的道人喝道﹕“竟然把陳閣老一家……”我連忙分說﹕“不是的﹐我們進去之時裏面已死個一乾二淨﹐我們還花了一段時間研究﹐想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還在強辭奪理﹖”一個用白布幪著臉孔的男子喝道﹕“不容這小子胡說八道﹐先廢了他再說﹗”我連退兩步﹐護住焦宛兒。

  “別殺他﹗”在他身後的一個大胖子伸手阻止﹕“留下活口查問事情始末。”那幪面人從腰後掏出一支黃金笛子﹕“得了﹐我先廢他武功。”大胖子還待再說﹐那獨臂道人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這種狠毒之徒﹐重手一點不為過。”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ime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