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自覺和劍名談得甚是投契﹐看來劍名亦有同感﹐只聽他朝內堂喊了幾聲「管家」﹐又對我說道﹕「易兄弟﹐既然你和韓姑娘來到敝莊﹐要離開亦不急在一時。不如在敝莊小住數日﹐待得某家閒下來時再行詳談。」瑱琦想不到這位莊主對我們竟會如此客氣﹐不禁有點猶疑。我倒不太在意﹐反而很是高興﹐說﹕「莊主盛情難卻﹐易一自當遵從。」

  「好了﹐某家還有要事要辦﹐你們跟管家到西廂的客房安頓下來﹐待到晚間再說吧。」劍名說著﹐那位穿著黑色長衫的男人又再出現﹐原來便是管家﹐只見他十分有禮地請我們離開大廳﹐往裡面走去。

  「莊主很少這樣禮待客人的。」那管家看見了劍名的態度﹐對我們立即另眼相看﹐說﹕「這兩日也有兩起客人到來敝莊﹐莊主不假辭色﹐可是他們仍死心不息留著不願離開。非逼不得以莊主也不想開罪任何人﹐只好由得他們。豈料兩位得莊主厚愛﹐看來晚上還有細談機會。」

  我「啊」了一聲﹕「他們便是來到鑄劍山莊求莊主鑄劍的江湖中人﹖怪不得你剛才對我們如此防範﹐卻原來真的有這麼多人前來打擾貴莊。」

  管家苦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這日黃昏﹐我和瑱琦被請到偏廳與劍名用晚飯。

  「得兩位少年英雄﹑女俠光臨敝莊﹐某家真是高興得緊。要知道這幾年中前來鑄劍山莊的人雖然很多﹐但像樣的一個也沒有。」劍名坐在席上﹐一邊舉案大饞一邊閒話家常。劍名其實是一個爽氣非常﹑豪邁不凡的男人﹐卻又不失風度。正當酒酣耳熱之際﹐劍名對我說道﹕「易兄弟﹐某家有個不情之請。」

  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禁站了起身﹐抱拳問道﹕「莊主但有所命﹐易一自當遵從。只是不知道易一何德何能﹐可以為莊主效勞﹖」

  「易兄弟何用如此客氣﹖」劍名見我禮數十足﹐神情亦大是高興﹐拉著我重新坐下﹐向我稍稍靠過來﹐說﹕「待會可否借英雄劍讓某家一開眼界﹖」說到這裡﹐揮一揮手說﹕「某家家傳的《兵器譜》自可借易兄弟一觀﹐未知意下如何﹖」

  我想不到劍名說的會是這一件事﹐便故作慷慨大方的說道﹕「只是這件事而矣﹖還以為莊主會出一個甚麼難題考究易一……雖然英雄劍是一把萬中無一的好劍﹐但又不至於要珍而藏之。何況易一承蒙莊主熱情款待﹐又怎能藏私﹖而且莊主是鑄劍名家﹐對刀劍的見識極博﹐易一當與莊主一起把賞。」

  「好﹗」劍名用力拍了我的肩頭一下﹐更不打話﹐替我滿滿的斟了一杯酒﹐道﹕「喝﹗」我舉杯一飲而盡﹐笑道﹕「至於《兵器譜》﹐易一聽過不少傳聞﹐自然也想見識見識﹐不過此乃鑄劍山莊秘藏﹐若不方便易一亦不敢強求﹐更不用作為交換﹐否則﹐莊主把易一瞧得忒小了。」

  「易兄弟如此慷慨﹐某家又如何再敢藏起《兵器譜》﹖其實這部《兵器譜》也沒甚麼大不了﹐不過是一本目錄﹐上面把一零八件兵器依次排列﹐再加以描繪品評……原意本也是好的﹐只不過後來因為怕武林中人為了這個排名而起爭執又或是搶奪兵器引至江湖大亂﹐先祖父劍皇公才有此一訓﹐要劍家子孫不能隨便將《兵器譜》展示人前。易兄弟胸襟廣闊﹐這部《兵器譜》當然看得。」劍名言及此處﹐又連喝兩杯﹐才道﹕「老實說﹐某家看了二十年《兵器譜》﹐一百零八把兵器已是熟得不能再熟﹐別說名稱次序﹐閉上眼也能畫出它們的模樣來。只是依從祖訓﹐某家多年足不出戶﹐非得必要少有離開鑄劍山莊﹐實物更是難以見到。天罡三十六里面﹐頭十把兵器我就從未見過。」

  「這把英雄劍是……」我拿出了英雄劍﹐雙手托住遞給劍名﹐正想就此劍相詢﹐劍名卻不接劍﹕「也不急在一時……英雄劍在『天罡三十六』中﹐排名第七﹐劍皇公在《兵器譜》中言道﹐英雄劍正氣??然﹐心術不正者不能用﹐劍招左道者不能發。另一方面﹐其長短﹑輕重﹑柔韌合乎中庸之道﹐適用於任何劍法。」

  「莊主此言甚是。」我收起英雄劍﹐點頭說道﹕「自我從桃花島主手上得到英雄劍之後﹐總覺得心應手﹐比起以前所用的配劍不知趁手多少﹐尤其握在手中時心裡面感到非常安穩踏實。」

  「嗯﹐有的劍講求『形相』﹐有的劍講求『意相』﹐所謂形相者鋒芒畢露﹐其刃鋒利無匹﹐稍稍接近已然裂膚割肉﹔意相者鋒芒內斂﹐其手感絕妙﹐能與使劍者的心靈絲絲入扣﹐渾然一體……英雄劍當屬後者。」

  我的心悠然嚮往﹐不禁嘆道﹕「英雄劍天下排名第七﹐不知道之前的六把兵器究竟有何妙處﹖」

  「便是天罡三十六之數﹐也是堪稱神兵的一等一武器﹐又何只頭六名﹖」說到此處﹐劍名謂然長嘆﹐道﹕「先祖父劍皇公見盡天下兵器﹐鑑賞評定﹐方寫出《兵器譜》的排名。如今不過數十年﹐天下兵器散落在江湖中不知何人手裡。某家竟大半從未見過……其實某家也已看厭了江湖中人那副貪婪殘暴的嘴臉﹐這種人常帶著自己的兵器來找某家﹐要得到某家的一句讚賞﹐為名為利令人嘔心。不過﹐也有可能真的會有人帶來《兵器譜》中的神兵利器亦未可知。若非抱著如此心態﹐某家一早已閉門不納客﹐ 拒人千里外。可幸皇天不負有心人﹐終能得償所願﹐能親見英雄劍﹐實在……實在令人狂喜。」

  劍名的說話足以顯示他是一個劍痴﹐為劍而生﹐不枉為鑄劍山莊莊主。飯後﹐我們便在劍名的帶領下﹐向從不招呼外人的山莊重地走去。

  劍名帶著我們穿過曲折迴環的走廊﹐我才知道鑄劍山莊內裡是如此之大。鑄劍山莊本來就佔據了整個小島﹐裡面更善用空間﹐並不一味的講求廣闊﹐用迴廊把庭院分割﹐做到了五步一亭十步一閣﹐每一寸地方都物盡其用﹐可說沒有任何浪費。此番建築心思比起樸實無華的玄素莊精簡細緻得多。

  「小丘上那座是鑄劍樓﹐那邊是禁地……除了歷代莊主和他的直屬弟子外﹐即使是本莊家人都不能接近。」劍名指著不遠處一個小山丘說﹕「當然﹐兩位也不能打破敝莊規矩﹐只是鑄劍樓不遠處是一個藏劍室﹐那裡卻是可以招待兩位。」頓了一頓﹐笑道﹕「聽說當日先祖父劍皇公便是與南賢前輩在那室中觀遍百餘絕世神兵﹐方寫出曠古爍今的《兵器譜》﹐但自此之後﹐藏劍室內再無真正神兵。」

  我和瑱琦跟著劍名走進建造在石山之中的一間大石室﹐說道﹕「易一曾在桃花島上見過不少好劍﹐英雄劍算是其中最好的一把。黃島主說他已用不著使劍﹐於是送了給我。」

  「的確﹐桃花島主不需要再用劍亦足以獨步天下。」劍名嘆氣說﹕「這些年來某家雖然輕易不出鑄劍山莊一步﹐卻也聽說過不少江湖中人的事蹟﹐一眾武林前輩當中﹐某家最拜服的便是東邪黃藥師的為人﹐真令人悠然神往啊﹗若能得見黃島主的真面目﹐教某家死而無憾。」

  我望著瑱琦只是笑﹐劍名當然早已知道我和黃藥師相熟﹐否則也不會出現在玄素莊的解紛宴之中了﹐只不過他萬料不到黃藥師的關門弟子便在眼前。

  我注意到藏劍室的四周都放滿了矮幾﹐上面橫擺著一把把的利刃﹐其中以刀劍最多。除了矮機外﹐牆上亦掛滿了刀劍﹐各式各樣都有﹐五花百門。左手邊有一個腳架﹐裡面豎著八枝矛戟關刀。總之是殺氣騰騰﹐又不失內涵。

  劍名走到中間一張石臺﹐在臺前的一張石凳坐下。這張石桌和四張石凳是藏劍室內唯一沒有被劍所佔據的地方。

  我把英雄劍從腰間解下來﹐恭恭敬敬的交到劍名手上﹐說道﹕「這把英雄劍是黃島主所贈﹐否則易一定必割愛。」

  「不用客氣﹗ 刀劍鑄造出來是供人使用的﹐若放在一旁﹐建造最好的藏劍室也是本末倒置﹐不難想像劍皇公為甚麼要把那多兵器散了去。」劍名說道﹕「即便是現在﹐某家既然不出江湖﹐兵器於某家亦是無用﹐某家想看英雄劍﹐只是還了心願﹐一解這個情意結罷了。」才一說完﹐劍名已經接過英雄劍﹐先是遠觀近看﹐然後抽出半截劍刃﹐劍鋒內斂不露﹐深具大師風範﹐劍名又是一番讚歎。半晌﹐才道﹕「的是一把好劍。英雄劍本來便是一柄世上最堅硬﹑最不屈﹑最正義﹑最具氣節的英雄之劍﹐只有真正的英雄才配擁有他。」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對我的讚賞﹐但已感到一陣羞愧﹕「莊主這樣說﹐易一不敢再用英雄劍了。」

  劍名笑了一笑﹐還劍入鞘﹐再仔細看那鞘上的刻紋。我順便把天下第一劍的事都告訴了他。

  「甚麼﹖」劍名大吃一驚﹐喝問道﹕「此話當真﹖你真的曾見過天下第一劍﹖」

  「嗯﹐」我點了點頭﹐道﹕「不單見過﹐還擁有了它一年多。」

  劍名把英雄劍還了給我﹐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嘆氣道﹕「真是的﹗難以置信﹗你竟然先後配過天下第一劍和英雄劍。」說到這裡﹐劍名推開牆邊一個矮櫃﹐後面的牆上竟有一洞﹐裡面放著數卷捲軸。劍名雙手齊伸﹐把捲軸都拿出來﹐放在面前一張矮幾之上﹐合共有三卷。劍名說道﹕「這便是名震江湖的《兵器譜》了。自某家當上鑄劍山莊莊主以來﹐只有三個人曾看過這《兵器譜》﹐你們二人是第四和第五個。」

  我也在矮幾前面坐了下來﹐瑱琦望了我一眼﹐乾咳了兩聲﹐端端正正的坐在我身邊。我說道﹕「莊主一諾千金﹐竟借此寶物讓易一觀摩﹐不勝感激。」劍名笑了一下﹐把其中一卷推到我的前面﹐說﹕「《兵器譜》共錄有一百零八把兵刃﹐當中以刀劍為主﹐分成上﹑下兩部﹐名為『天罡篇』及『地煞篇』。『天罡篇』裡共有三十六把神兵﹐合乎天罡三十六之數﹐『地煞篇』則有七十二把兵器﹐是為地煞七十二。」劍名伸手指著我面前那一卷﹐說﹕「天罡三十六自然是上等神兵﹐地煞與之相比是要次一級的。三十六把神兵利器包括易兄弟的英雄劍﹐就在此卷宗裡頭。」

  我顫抖的雙手伸向那卷宗﹐將之拿起來﹐瑱琦見我十分緊張﹐替我解開了上面的細繩﹐這「天罡篇」終於給我在桌面攤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熟悉的長劍──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劍果然是名列《兵器譜》天罡三十六之首﹐《兵器譜》上說它是不壞神兵﹐雖然並非鋒利無匹﹐不能單憑劍鋒削斷任何兵器﹐唯只要灌注內力﹐天下便無不可碎不可破之物﹐自然也無物可損它分毫﹔緊隨其後是玄鐵劍﹐用玄鐵所鑄﹐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與天下第一劍有異曲同工之妙唯更重更大﹐就連劍刃也沒有﹐全靠用劍者之內力修為﹐適合穩重沉實之劍法﹔第三﹑第四位由現今武林最當時得令的極強超級神器屠龍刀和倚天劍並列﹐此兩把也是絕世神兵﹐吹毛斷髮﹐斷人刀劍不費吹灰之力﹐也是世上最可怖的人間凶器﹔第五是丐幫鎮幫之寶打狗棒﹐是一枝金剛不壞的綠玉杖﹐剛中帶柔﹐韌而不斷﹐ 配合打狗棒法至今無人破得﹔排名第六是雲南五毒教秘藏三寶之一金蛇劍﹐也是一把削金斷玉的利器﹐由黃金打造而成﹐劍身彎曲起凌﹐能夠發揮出金蛇劍法最巧妙之處。

  英雄劍自是排名第七﹐《兵器譜》上的考語與劍名之前所說相同。排在它後面的便是迴旋金輪﹐乃是一件飛擲用的神奇兵器﹐以黃金鑄成﹐能鎖﹑拿﹑劈﹑砸﹑削﹐攻守兼備遠近佳宜﹔排第九的是名刀雪飲﹔第十位則是武當祖師張三丰年青時的配劍真武劍。

  看著這十把神兵利器﹐我的心頭不禁一陣震動﹐實在是意料不到﹐武俠世界裡頭刀劍的作用和地位竟至這個地步﹐而最令我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是﹐就連自己也被它們的風採所吸引及震懾﹐無怪這部《兵器譜》當日能夠使武林陷入一片混亂和殺戮之中﹐劍皇前輩之所以要鑄劍山莊的子孫遵守數條不近人情的規矩﹐亦合情合理了。

  當晚我沒有睡覺﹐一直到了天亮﹐才叫做把《兵器譜》看完﹐瑱琦早已睡倒一旁﹐而劍名正在一邊盤膝打坐﹐看見我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說道﹕「好﹐你終於看完了。」

  我扶著矮幾站起身來﹐只覺雙膝發軟﹐還是強打精神﹐說﹕「易一不自覺看得入了迷﹐渾忘了身邊一切﹐才要莊主久候……真的萬分過意不去。」

  「你也不用介懷﹐雖說只是兵器罷了﹐但內裡包含的道理和思想﹐實非筆墨所能形容﹐某家對於此三個卷宗是滾瓜爛熟的了﹐但是一看仍是非數個時辰不能罷休。」劍名擺了擺手 ﹐說道﹕「易兄弟﹐《兵器譜》裡面所記載的兵器當然厲害非常無人能擋﹐以後若然遇上了手持這一百零八把武器的人須萬分小心。你要記著﹕沒有高深的武功﹐沒有高明的招數﹐是不足以駕馭神兵利器的。」

  「易一知道。」我抱拳點頭表示明白。

  劍名又嘆道﹕ 「可惜了天下第一劍……某家早晚要到錢塘江把它打撈上來。」我說﹕「莊主所言極是﹐天下第一劍就這樣沉在錢塘江亦是一個遺憾﹐只是易一實在無能為力﹐若然莊主能夠辦到的話﹐易一雖不敢自認為這把神劍的主人﹐不過也鬥膽說一句﹐這把天下第一劍應當歸莊主所有。」

  劍名揚了揚眉﹐道﹕「某家要把天下第一劍撈上來也不是為了將之據為己有﹐只是可惜了這一把百年……不﹗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好劍﹗某家真的找回天下第一劍﹐還是會送到易兄弟手中。」

  我用力搖動雙手﹐說道﹕「不敢不敢﹗天下第一劍是易一手上失落的﹐既無力護劍﹐又無辦法將之尋回﹐試問有何顏面再掌此劍﹖更何況天下第一劍本就與我的武功路數不合﹐才會被餘滄海輕易將之擊落﹐因此上﹐即使得到天下第一劍﹐易一亦不會再用了。寶劍贈烈士﹐假若天下第一劍尋回﹐又回到鑄劍山莊手上﹐不失為一個武林佳話。」

  「嗯﹐你的武功雖然剛猛﹐」劍名撫著下巴說﹕「好像和天下第一劍及玄鐵劍的性質相近﹐可是卻講究快……天下第一劍不是不能快﹐只是沒有驚人的怪力實不足以掌控它﹐易兄弟所言亦甚是也。無論如何﹐某家也要出莊去把天下第一劍找回來……」說到這裡﹐我看見他的神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好像有個說不出的難題一般﹐忍不住便問道﹕ 「莊主﹐你沒事吧﹖」

  劍名搖了搖頭﹐站了起身﹐道﹕「此刻天色已是大明﹐咱們回去前廳用早飯。」

  我搖醒了瑱琦﹐瑱琦見自己竟在我們面前和衣睡著﹐雖然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不過以她那靦腆的個性﹐立時羞得滿面通紅﹐我心中不禁一陣暗笑﹐劍名卻似看不到一般在我們面前帶路。

  我們三人直去到前廳﹐在椅子旁邊的桌子早已放了數款點心﹐管家見我們出來﹐立時命人奉上清茶﹐我點頭說了句「有勞」﹐還未在椅子坐下﹐廳門之外卻響起了一陣吵鬧之聲。瑱琦才望了我一眼﹐已有數人從門外闖了進來。

  來者共有四人 ﹐武功似乎甚是了得﹐每一個人與我的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間﹐難怪就連武功不差的鑄劍山莊家丁也攔阻不住。劍名一雙劍眉揚了一揚﹐好像一個倒寫的「八」字一樣 ﹐強忍著怒氣不作聲的直瞪來人﹐那管家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伸手攔住四人說道﹕「幾位既來到鑄劍山莊作客﹐就應守敝莊的規矩﹐何以竟敢在敝莊動武傷人﹖」

  當先一人年約四五十歲﹐是個矮小的漢子﹐聲量卻極大﹐他盯著管家一聲大喝﹕「我們來到鑄劍山莊已有五日﹐莊主既不接見﹐每日粗茶淡飯又是甚麼待客之道﹖」管家冷笑道﹕ 「鑄劍山莊本來就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只是幾位既然來了﹐敝莊莊主也就姑且見一見你們……見都見過了﹐你們要待怎地﹖」

  那人不理會管家﹐逕自望劍名叫道﹕「霍某求莊主的事﹐莊主是答應了吧﹖」劍名冷哼一聲﹐管家又喝道﹕「莊主早已說得很清楚﹐刀是決不會鑄的了﹐《兵器譜》也並非你們所能看到的﹐我不是早已叫你們回去了嗎﹖別要不識抬舉﹐太歲頭上動土﹗」

  那闖進來的男人大怒﹐伸手一把推開那個管家﹐令我想不到的是那管家竟然不會武功﹐被那男人推跌在地﹐那人先是一呆﹐接著直跑到劍名身前﹐大聲說道﹕「《兵器譜》可以不看﹐刀一定要鑄﹗我們等了五日﹐決不能就這回去﹗」

  「你走。」劍名只是冷冷的說出這兩個字。那人呆了一呆﹐說道﹕「霍某人的家傳寶刀『割鹿刀』正是被你鑄劍山莊所鑄的劍所砍斷﹐你不賠還一把刀姓霍的決不罷休﹗」

  我在一旁喝道 ﹕「你太過份了﹗好歹也是客人﹐竟敢在鑄劍山莊撒野……」劍名擺手阻止我說下去﹐那人瞪了我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你這個小子和那丫頭不過是昨日剛到 ﹐卻說甚麼話來﹖我霍驚雷堂堂地堂刀掌門﹐要你來管……」還未說完﹐劍名已霍地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沉聲道﹕「帶你的人離開鑄劍山莊。」

  霍驚雷的左手被劍名捉著﹐右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單刀﹐反手便往劍名腰間劈去。劍名不但沒有避開﹐反而把霍驚雷往懷中拉去﹐將其刀招瓦解於無形。霍驚雷並不慌張﹐就勢沉肩撞向劍名胸腹﹐右手手肘微屈﹐壓向劍名小腹﹐連消帶打招式精妙。劍名「嘿」的一聲﹐放開了霍驚雷的手腕﹐雙掌在胸前劃了一個半圓﹐使勁往外推出﹐霍驚雷不由自主便向外跌去﹐連退數步。跟著霍驚雷進來的其餘三人看來是他的門下弟子﹐一見師父遇險﹐二話不說各自拔出單刀撲向劍名。只見劍名雙掌一擊﹐竟並出了火花﹐右掌由陰掌翻成陽掌﹐左掌由陽掌變為陰掌﹐剎那間閃出了黃色的火燄。

  「煉鐵手﹖」 霍驚雷才剛站穩﹐看見眼前奇觀﹐大驚道﹕「快退﹗」只可惜他的三個弟子還未會意﹐劍名已然出招﹐右掌一推一轉﹐鎖住了其中一人的右臂﹐啪的一聲﹐那人手臂已給絞斷﹔說時遲那時快﹐左手扣住另一人的脖子﹐掌上火燄把那人燒得呱呱大叫﹐劍名得勢不饒人﹐右手放甩先前那人﹐回掌拍在第二個人的小腹﹐將他一掌擊飛 ﹔幾乎同一時間﹐第三個人翻身滾在地上﹐使出地堂刀法殺到劍名身邊﹐劍名不慌不忙將右腿一提﹐已踩住了單刀﹐右腿跟著踢出﹐那男人立時被踢暈。

  霍驚雷站在當地﹐望著躺在地上的三個弟子﹐說道﹕「煉鐵手……煉鐵手……相傳鑄劍山莊的『煉鐵手』﹐霍某早就知道﹐想不到這種夫果然是真的……」頓了一頓﹐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道﹕「霍某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鑄劍山莊的厲害﹐竟然鬥膽前來生事……今日一敗塗地﹐霍某……霍某這條老命﹐要不就送在這裡﹐要不……再也不敢踏進湖廣半步。」

  劍名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又轉頭對管家道﹕「扶這三個人出去﹐立即出莊。」管家早已從地上爬了起身﹐聽到劍名說話﹐答應了一聲﹐指示幾個家丁將那三個地堂刀的弟子拾起﹐抬出前廳。

  霍驚雷搖了搖頭﹐又再次拱手作揖﹐轉身走了出廳。

  「這男人武功雖不怎地﹐可也是個漢子﹐輸得清脆利落。」瑱琦嘆道。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這種人我最不懂得應付﹐殺也不是﹐放又不甘心。」然後﹐望向劍名的雙手﹐實在想不出剛才那那雙手上的火燄是怎麼一回事。

  「莊主好武功。」瑱琦笑著坐了下來﹐說道﹕「這一手功夫叫甚麼名堂﹖」

  「不敢﹗」劍名回覆了心情﹐呵呵大笑道﹕「這是鑄劍山莊歷代傳下來的神功『煉鐵手』﹐力量是很厲害﹐當年先祖父劍皇公以此號稱天下一絕﹐不下於武當張真人和獨孤大俠﹐只是某家練不到家﹐丟人現眼貽笑大方。」

  管家也堆起笑臉湊趣道﹕「相傳劍皇公鑄煉兵器不用生火﹐單以這『煉鐵手』的純陽內力便能煉熔任何金屬。」

  我覺著難以置信﹐但剛才劍名掌中燃燒起火燄是千真萬確的事﹐不容爭辯。劍名一笑置之﹐示意我們都坐下用早點﹐又說道﹕「某家雖然時不時會打造一些武器﹐也只是聊備一格﹐找事情消磨時間﹐某家是決不會再替人鑄劍了。這姓霍的不知就裡﹐竟來犯某家大忌﹐殊屬可恨。」

  管家一邊替劍名添茶﹐一邊說道﹕「剛才那姓霍的說他的家傳寶刀『割鹿刀』是被主人所鑄的劍削斷﹐不知是否真有其事﹖這十年來﹐莊主只破例一次替人鑄劍﹐莫不是……」劍名皺了皺眉﹐說道﹕「此事說來奇怪。『割鹿刀』嘛﹐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刀﹐也是《兵器譜》上有名字的﹐不過某家所鑄出來的刀劍﹐自問比『割鹿刀』要強上一點﹐削斷它不難。只是那傢伙不會無緣無故削人兵刃的﹐更何況此劍不同一般寶刀利劍﹐不至於這麼霸道﹗」

  我呷了一口茶﹐笑著問道﹕「原來莊主還是曾經替人鑄劍﹐此人實在是福氣得很。」

  劍名笑道﹕「算是還對方一個人情吧﹗那人七年前作客鑄劍山莊﹐幫了某家一個大忙﹐所以鑄了一把寶劍送給它……唉……」

  看見劍名臉上又露出那種神色﹐我忍不住問道﹕「莊主﹐易一雖然不才﹐可也是一條知恩的血性漢子。得蒙莊主盛情款待﹐又當易一是朋友﹐易一鬥膽問莊主一句﹐莊主是否有甚麼為難事﹖不妨說出來﹐看看易一能否為莊主分懮﹗」

  劍名望了我一眼﹐撫了撫臉龐﹐朗然笑道﹕「雖然有點丟人﹐說出來卻是無妨。某家栽了這個筋鬥﹐難道還怕沒臉嗎﹖哈哈﹗」頓了一頓﹐又道﹕「不是某家怕醜事外傳所以不說 ﹐實在是鑄劍山莊的私事﹐不用易兄弟操心。其實呢﹐鑄劍山莊裡﹐藏有一對寶刀﹐是名列《兵器譜》『天罡三十六』第十五位的神兵。此對刀雖有兩把﹐卻是合而為一﹐不能分割﹐因此合據第十五位。」

  劍名一說﹐看了一晚《兵器譜》的我已知道「天罡三十六」第十五位是一對叫做「鴛鴦刀」的長短雙刀。《兵器譜》上說這對刀既能一人同使﹐又能二人分用﹐但刀上招式和武功必須是同一路數﹐使刀之人又必須同心同體﹐方能發揮其威力﹐因此此刀名為兩把﹐實為一體。

  「原來鑄劍山莊裡還有這樣一對寶刀﹗」我笑道﹕「當然了﹐即使當年劍皇前輩將眾多神兵送了出去﹐又怎會不為自己留下一把半把作為鎮莊之用﹖」

  劍名苦笑道﹕ 「劍皇公之所以會留下這對『鴛鴦刀』﹐是因為它的傳說。」管家站在一旁﹐替我換過另一杯茶﹐我道了聲謝﹐問道﹕「是甚麼傳說﹖」劍名笑道﹕「沒有甚麼了不起﹐只是這樣的一句說話﹕『得鴛鴦刀者﹐無敵於天下』。」瑱琦「啊」了一聲﹐問道﹕「這還不算甚麼﹖刀上有天下無敵的祕訣﹐難道是甚麼蓋世武功﹖」劍名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某家不知道劍皇公有否追查過這一個秘密﹐不過先父也曾努力過很久﹐便是查不出半點線索﹐某家自然不甚相信﹐大約是江湖傳聞吧﹗十九不是真實的。倒是先父說過﹐這對寶刀還藏有另一個故事。」說著﹐嘆了口氣﹐回憶起往事﹐喃喃的道﹕「已經三十年了﹗當年劍皇公仍在世﹐某家才十來歲﹐還是個黃毛小子﹗一日﹐全真教祖師『中神通』王重陽來拜訪先父﹐說要拜託先父替他保管一件甚麼東西﹐當時劍皇公就把那東西的秘密藏在『鴛鴦刀』之內。所以﹐ 這對寶刀還關乎著另一個更實在﹑更真實的隱秘﹐比起那甚麼『天下無敵』的無稽之談﹐某家絕對可以證明它的真實性。」

  聽到這裡﹐我真的是大喜過望﹐瑱琦也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南賢不是對我提起過﹐三十年前王重陽在臨死前曾四出拜訪武林名宿﹐把十四顆神石託人保管﹐以待我來取嗎﹖難道無巧不成書﹐踏破鐵鞋無覓處──雖然我還沒有怎麼正式努力過去尋覓──其中一顆便藏在鑄劍山莊裡面﹖昨日才和瑱琦說起﹐擔心如何找尋神石﹐料不到這日便得到寶貴消息﹐看來真如E-34所說﹐隨著劇情推進神石的線索自自然然便會出現﹐主要還是看我有沒有努力闖蕩江湖──若然我沒到鑄劍山莊拜莊﹐便不會知道這個情報了。

  劍名看出了我和瑱琦的反應有異﹐問道﹕「易兄弟﹐你怎麼了﹖」頓了一頓﹐雙眉一揚﹕「難道你聽過這件事﹖還是你知道了我鑄劍山莊的秘密﹖」我呆了一呆﹐心想真不愧為鑄劍山莊的莊主﹐心思竟如此慎密﹐便道﹕「莊主過慮了……」說到這裡﹐已然知道如何對答﹐便說﹕「不知道莊主見過王重陽王前輩交給令尊的物事沒有﹖易一雖然年少無知﹐恰恰從黃島主那裡聽過此事。」認識黃藥師﹐又得到他的全力支持便有這樣一個好處﹐隨時可以打出他的牌面來「招搖撞騙」一番﹐尤其有他的關門弟子瑱琦在我身旁﹐更是不怕人們不信。

  劍名先是一愕﹐然後點了點頭﹕「是了﹐『中神通』交給先父的東西好像和華山論劍有關﹐當年有份參加的黃島主知道也沒甚麼奇怪……聽說『中神通』之所以把東西交給別人保管﹐便是怕『西毒』歐陽鋒來搶﹐是也不是﹖」

  劍名的確知道得夠多﹐我便點頭稱是﹐順口開河道﹕「黃島主是這樣說的﹐」不理會瑱琦起肘撞我﹐說﹕「聽黃島主說﹐那是塊石頭甚麼的﹐好像……好像是當年武當大俠徐中棠的遺物﹐黃島主又說﹐易一的過去與徐中棠徐大俠當年的際遇應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至於是甚麼關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易一隻好打聽王重陽前輩交託給別人保管的東西的下落……黃島主也派了他的弟子韓姑娘來助我一臂之力。」劍名望瞭望瑱琦﹐微微點頭﹐經過一夜長談﹐他當然知道了瑱琦的真正身份便是黃藥師的關門弟子﹐也知道我是個「患了離魂症﹐急於找尋自己身世」的人。我見他並無異議﹐繼續道﹕「當然﹐易一也是一頭霧水﹐內裡玄機知道得甚少﹐實在這次闖蕩江湖﹐並沒有甚麼指望﹐倒是抱著見識見識的心情。石頭嘛﹐反正見過的人很少﹐除了南賢前輩和黃島主外﹐沒聽說過有其他人知道的﹐也不知道世上真有這種東西沒有。既然黃島主叫我盡力而為﹐我也有姑且『略盡綿力』吧。」

  我左一句「黃島主說」﹐右一句「黃島主說」﹐把一件事情都推到黃藥師身上﹐卻又不著痕跡。劍名聽了許多﹐覺著有黃藥師這個人在我背後支持﹐不虞有詐﹐笑道﹕「易兄弟患了離魂症﹐那是一件不幸事﹐可好你先後遇見了南賢前輩﹑黃島主與及『黑白雙劍』﹐他們都很幫你……某家當年沒有親眼見過『中神通』那物事﹐也不知道真是石頭不是。那東西既是從『華山論劍』而來﹐說不定真和那位武當大俠有關亦未可知。我不知道為甚麼你的身世會與武當大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既然黃島主有此一說﹐自然有他的意思。」說道這裡﹐劍名竟然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某家也想將那秘密告訴易兄弟你﹐只可惜……」

  我對劍名說這麼多「廢話」便是為了要他相信我。我知道劍名是一條光明磊落的好漢子﹐當年王重陽把神石交給鑄劍山莊時﹐大概也有好像對南賢的說明一般交帶過這神石是等將來有人來取的﹐因此只要讓他信了我﹐不怕他不拿出神石來﹐豈料他卻會說出這麼一句說話。

  「可惜甚麼﹖」我問。

  劍名搖頭說道﹕「這正是某家之前覺得難堪的事了。鴛鴦刀……鴛鴦刀給人盜走啦。」

  我嚇了一跳﹐ 幾乎不敢相信﹐反問道﹕「怎會……怎會被人盜走的﹖這裡可是鑄劍山莊啊﹗」劍名嘆了口氣﹐道﹕「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的了。七年前亦曾經有數個高手夜闖鑄劍山莊﹐傷了幾個家丁﹐從藏劍室中搶去鴛鴦刀。某家因為正在埋首打造一把兵器﹐到得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已經遲了。幸好那時有一位少年英俠在莊外經過﹐替某家截回鴛鴦雙刀。但在數個月前﹐鴛鴦刀又再一次從藏劍室中消失……前一晚還把玩過它﹐第二晚就不見了﹐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對刀是怎樣被人盜去的。」

  我心裡面一陣沮喪﹐卻又微微感到不對勁。瑱琦站在一旁看著﹐心裡面極是焦急。雖然她一直待在桃花島﹐遇到的事沒有我那麼多﹐卻也早從我口中知道這神石關乎到我們能否 「回去」。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頭試探著對劍名說﹕「難道真的毫無頭緒﹖」劍名大搖其頭﹕「對於某家來說﹐鴛鴦刀是非常重要的。甚麼『無敵於天下』﹐某家沒放在心上﹔『中神通』的秘密也不是鑄劍山莊的秘密。不過鴛鴦刀是先祖父劍皇公的遺物﹐某家一定要找回來。只是……」我和瑱琦一起望著劍名﹐他說道﹕「某家早已想尋回鴛鴦刀﹐只不過不知上哪兒找罷了﹐鑄劍山莊忙了數個月﹐到現在還是四出尋找﹐至今一無所獲。某家先前說想要打撈天下第一劍﹐但一念及先祖父的鴛鴦刀仍未尋回﹐便感氣餒。」

  我想了一下﹐站起身來抱拳說道﹕「易一不想打擾莊主了﹐這日便要與韓姑娘離開……既然知道鴛鴦刀的事﹐易一會在江湖上探聽一下﹐若然得知鴛鴦刀的下落﹐定必設法替莊主找回這對寶刀。」

  劍名站了起身﹐笑道﹕「有勞易兄弟﹗此事還須鑄劍山莊自己努力。總而然之﹐若然找回鴛鴦刀﹐內裡有關『中神通』交託先父的物事﹐自會交到易兄弟的手上﹐讓你參詳參詳﹐看看能否找到與你有關的線索。嘿﹗其實保管了三十年﹐那東西也應該是時候遇上有緣人了。」

  我不忙裝模作樣一番﹕「易一也不知道甚麼有緣人﹐只是黃島主這樣說﹐我也想或者會和我的過去有關﹐因此想見上一見那石頭。」

  劍名見我和瑱琦已有離去之意﹐便道﹕「好了﹐難得一個清爽的早晨﹐亦是上路的好時候﹐某家不便相送﹐兩位請吧﹗」

  我和瑱琦一齊站了起身向劍名作揖致謝﹐管家走到我的身邊預備送我們出莊﹐劍名忽然伸手止住﹐說道﹕「剛才說過﹐某家會把天下第一劍從錢塘江中撈上來﹐關於這件事﹐雖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得到﹐但如果真的找到了﹐某家會派人捎過口信給你﹐你還是會回去玄素莊吧﹖」

  「不知道﹐或許﹗」我笑道﹕「不過易一早已說過﹐天下第一劍便交由莊主保管吧。莊主比我更適合天下第一劍呢。」劍名說道﹕「天下第一劍就此沉在江心自然是那個暴殄天物了﹐但某家卻也不是渴求寶劍至此。某家對自己的鑄劍功夫還有自信﹐打造出來的兵器未必便差過天下第一劍。對了﹐易兄弟。當年為了答謝搶回鴛鴦刀的人﹐某家曾花了七天七夜鑄成了一柄長劍回贈。此劍自然在《兵器譜》上沒有名字﹐江湖中也沒多少人知道﹐我以為足以媲美『天罡三十六』﹐不輸於甚麼君子﹑淑女﹑英雄劍。天下第一劍於某家也是無用……對了﹐日後你若遇見此劍主人﹐很可以交朋友的。那劍名叫『心如情長劍』﹐天下只此一家﹐哈哈。」

  我點頭稱是﹐道﹕「這位少俠易一都想認識﹐未知其姓甚名誰﹖」劍名側頭想了一會﹕「某家倒沒有問﹗」我呆了一呆﹐笑了一下﹐挽著瑱琦跟著管家走出前廳。

  洞庭湖上﹐一葉輕舟﹐我和瑱琦佇立在船首﹐清風拂臉﹐好不自在。站在船尾擺渡的是鑄劍山莊的一個家丁﹐劍名可謂照顧周到。

  「我們下一步到哪﹖」瑱琦問。我扶著她的肩膀﹐微笑著道﹕「不知道啊。儘管每一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理想和目標﹐但應該怎樣走總是不知道的。所謂條條大道通……那個北京﹐即使目標只得一個﹐路還是很多﹐如何走﹐不知道。」

  「我隨口問一句﹐別發表你的『偉論』。」瑱琦也是笑著說﹕「我問的是遊戲……這個不就是遊戲了嗎﹖現在我們知道其中一顆神石和鴛鴦刀有關﹐我們是不是去找鴛鴦刀呢﹖」

  「鴛鴦刀不易找啊﹗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鑄劍山莊沒有找過嗎﹖他們已經立即派人搜索了﹐找了數個月還沒有線索。」我說道﹕「我想﹐可能性只有兩個。一﹐便是那鴛鴦刀早被運出湖廣﹔二﹐刀還留在湖廣﹐收藏在一隱秘地方﹐一直沒有動過。否則一有風吹草動﹐以鑄劍山莊之能不會發現不了的。」

  「那我們怎辦 ﹖」瑱琦再一次問道。我說﹕「刀若留在湖廣還好﹐離開了的話﹐上哪兒找﹖說實在我們也不一定要立即找鴛鴦刀啊﹗這條線不通﹐便先走另一條。」瑱琦皺眉道﹕ 「可是另一條線在哪裡﹖」我笑著說﹕「還是那一句話﹕『不知道』。這就是網上遊戲的缺點了。」見瑱琦露出不解神色很是可愛﹐我指了指她的鼻尖道﹕「角色扮演遊戲分為兩種﹐一種是只有一個故事﹐支線很少﹐玩者跟著劇本去做﹐故事雖然吸引﹐但像電子小說﹐玩過一次就知道所有劇情﹐所以不想也不會再玩第二次﹔另一種便是分支極多﹐甚至沒有特定故事和劇本﹐讓玩者在裡面自由發揮﹐現在很多角色扮演遊戲都能做到這地步﹐其中以網上遊戲最普遍。好處是百玩不厭﹐相反由於是玩者隨意自由行動﹐根本沒有劇本可言﹐一切都只有靠玩家自己去找了﹐有時會為了完全沒有進展而苦惱。」

  瑱琦呆著望向我﹐半晌才道﹕「那麼就像你昨日所說﹐順其自然去闖蕩江湖見識世面﹖」我點頭道﹕「沒錯﹐順其自然。好像這次心血來潮要去拜訪鑄劍山莊﹐竟然得到如此重要的情報﹐以後我們繼續遊遍大江南北﹐逢山上山遇莊拜莊﹐不怕找不到線索。」頓了一頓﹐又道﹕「雖然好像是沒有辦法﹐但麻煩這種東西往往會自動找上門。到時便著劇情去做﹐解決應該解決的事件﹐神石也會出現吧﹖我想這便是遊戲的玩法。」

  正說話間﹐已接近湖岸﹐瑱琦想要說話﹐忽然側頭細聽﹐然後對我說道﹕「阿一﹐你聽﹖」我反問﹕「甚麼﹖」瑱琦道﹕「是馬嘶聲……好像是我們的馬﹗」我笑道﹕「你這樣也分得出﹖真是……」說到這裡﹐我也聽到馬叫聲了﹐詫異地道﹕「好吵……不尋常啊﹗我們的馬不是交由船家保管的嗎﹖」瑱琦望瞭望我﹐問﹕「馬兒會不會有事 ﹖」石清送給我們的是一黃一灰兩匹健馬﹐我自己也很喜歡﹐這時不無擔心的道﹕「放心﹐還聽到它們的叫聲﹐證明還沒給人賣了出去。」轉頭對那鑄劍山莊的家丁道﹕「可不可以快點﹖」

  小船逐漸接近岸邊﹐不待它靠岸﹐我已使出華山上天梯的心法一躍上岸。那鑄劍山莊的家丁喝了一聲採﹐瑱琦已經用更飄亮的輕功跟著蹤了過來。兩匹馬就綁在旁邊的茅屋外面﹐ 一望見我們更是瘋狂﹐幾乎人立起來。瑱琦想走過去牽馬﹐卻又感到害怕﹐這個時候﹐一陣濃烈的血腥味突然飄過我的鼻前﹐我第一時間拉著瑱琦掩至不遠處的石屋前﹐用力把門踢開﹐船家一家三口屍橫就地。

  那個家丁隨後跟至﹐一見眼前情景﹐失聲叫道﹕「計老頭怎麼死了﹖」我回頭對他說道﹕「你回去鑄劍山莊﹐把此事告之莊主﹐看看怎魔辦……畢竟此人經常載人來往鑄劍山莊﹐將就著把他埋了。」說完﹐走過去茅屋前把馬解開﹐與瑱琦攜手離開。

  「為甚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瑱琦默默走了一段﹐終於忍不住說道。我早已等她這一句話﹐反問她﹕「你說甚麼﹖」

  瑱琦停了下來﹐說﹕「那船家昨天才載我們到鑄劍山莊﹐有說有笑……不想今日便遇害了……」我揮手打斷她的說話﹐道﹕「你不是沒有見過死人﹐甚至殺人都試過了。在神龍島﹑在揚州城外……難道你真的這麼害怕﹐令你看不見事實嗎﹖」

  瑱琦不解的望向我﹕「我當然怕﹐即使過去和人打架也怕﹐只是那些是惡人而矣……你說甚麼真相﹖」

  「你沒有仔細看清楚﹐船家……那個叫做計老頭的船家是怎麼遇害的。」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只看了一眼﹐讓我告訴你﹐計老頭懂得武功。」瑱琦瞪大了眼﹐說道﹕「沒可能 ﹗」我搖頭說﹕「昨日見他時是沒可能﹐一舉手一投足﹐都好像個鄉巴佬﹐這才更可疑﹗剛才那石屋之內明顯經過一場打鬥﹐老實說﹐計老頭雖然被殺﹐從屋內的情況看來﹐他的武功一點不弱。嗯﹐不會是霍驚雷﹐照我估計霍驚雷的武功未必是計老頭的對手。他竟然扮成不會武功隱伏在鑄劍山莊附近﹐實在……」

  瑱琦還是不信﹐卻也擔心地道﹕「用不用告訴莊主﹖」

  「發生這種事 ﹐鑄劍山莊定會認真看待。只要有人細心留意﹐發覺此事一點不難。倒是計老頭的真正身份和背後的動機令我懷疑。」我著指甲喃喃說道。瑱琦插口問﹕「會否和鴛鴦刀有關﹖」我微微點頭﹕「並不出奇﹐也能沒有關係﹐總之是一個陰謀──對鑄劍山莊來說。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焉知道這個陰謀不是禍害整個武林﹖」

  「沒有那麼誇張吧﹖」瑱琦皺眉道﹕「你以為是電視連續武俠劇嗎﹖」

  「比電視劇更荒謬﹐是個電腦遊戲啊﹗」我笑道。瑱琦呆了一呆﹐伸手敲了額角一下﹕「對﹐我又差點忘了。」我搭著她的肩膊﹐說﹕「不止是你﹐我也經常忘了呢﹗忘了也好﹗認真地乾吧。」

  雖然說是對找回鴛鴦刀不存厚望﹐不過我們還是試圖打聽﹐這樣過了兩天﹐我們不但沒有繼續西行﹐反而往回走﹐結果留在洞庭湖邊的南湖鎮。

  「我們已經跑了兩個鎮﹐漫無目的地找是不會有結果的。」我走進了一家茶館﹐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對瑱琦說道。瑱琦坐到我的對面﹐說﹕「沒辦法啊﹗我們不能夠跑到武林中人面前﹐問他﹕『你有沒有見過鴛鴦刀﹖』」

  「這附近沒有甚麼武林中人﹗終日在九流武館和鏢局門口踱來踱去也不是辦法。」我呷了一口店小二送上來的龍井﹐說。瑱琦也是嘆了口氣﹐問道﹕「怎麼﹖放棄了嗎﹖」我無奈點頭。瑱琦聳了聳肩﹐半晌﹐才又道﹕「我以為儘快多找一顆神石﹐一顆一顆地找﹐別節外生枝……假若不理會鴛鴦刀﹐又找到其他線索﹐只怕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

  「的確﹐」我點頭表示認同﹕「或者可以用紙寫低每一條線索﹐整理好便不會搞錯。」

  瑱琦不置可否﹐然後才問﹕「那麼跟著我們是往西走﹖往東走﹖還是往南往北﹖」我聳了聳肩﹐道﹕「見一步是一步﹐原本我們也只是沿湖岸走﹐沒分南北西東吧﹖現在還是一般﹐一邊欣賞洞庭湖﹐一邊走我們的路。」

  「從一開始你就說要以玩的心情來找尋『回去』的路──的確這是一個電腦遊戲﹐我也無話可說了。」瑱琦笑道﹕「不過洞庭湖的景色我是看厭了啦﹗快點離開吧﹗」

  我點了點頭﹐喚過店小二﹐叫了兩塊鹹煎餅﹐與及一碟滷牛肉。平日大概會叫一壺竹葉青﹐再用花生作下酒物﹐但經過兩天的辛勞而一無所獲﹐無論嘴裡說得多響亮﹐心裡面亦是提不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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