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十二章之聚義襄陽(二)

    老乞丐突然出手制住那姓石的年青男子,把他捉進一條巷子之中,但他動作實在太快,大街上的行人竟無一知覺。我連忙趕到那條巷子,裏面卻一個人影也 沒有。呆了一呆,我才醒起巷子裏面可能另有出路,果然盡頭處有一道門,穿過那道門後便會去到另一修更僻的冷巷,而老乞丐和那青年男子正面對面的站在那裏。

    老乞丐見我走來,也不理會,只是冷冷望著那年青男子。那男子好像有點驚恐,卻不肯就範,尤自呈強道:「你這臭叫化死叫化!竟敢弄髒你大爺的衣衫?這身衣服比你那狗命更值錢!你賠得起?」他一邊整理身上衣衫一邊罵道:「你捉我來幹甚麼?怎麼不說話?喂?」

    老乞一直望著他木然不語,又讓那男子罵了半晌,才道:「你怎麼不走?」那男子頓時住嘴,張大了口望著老乞丐說不出話來,老乞丐又道:「你連走都不敢!罵人的粗話越大聲只不過顯得你越膽怯罷了!你這小子真丟人!祖宗十八代的架都給你丟清!」

    那男子漲紅了臉,說道:「我祖宗關你這叫化子甚麼事?你當叫化強得到哪裏去?你大爺我好歹也是……」

    「長樂幫石幫主嘛!老叫化不知道的話就不會來尋你了。」老乞丐哼了一聲:「姓石的!你長樂幫為非作歹,你仗著幫主名頭害了多少良家婦女,還到揚州來大喝花酒!老叫化日前撞見你,不屑入去那藏污納垢之地,等了你好幾天啦!」

    那姓石的男子後一步,背脊抵住牆壁,說道:「你……你想怎樣?你知道我是長樂幫……長樂幫幫主,你還夠膽傷害本大爺?」

    聽到二人的對話我嚇了一大跳。長樂幫是「七幫十八派」之一,近年發展迅速,金龍幫簡直望塵莫及。可以這樣說:南京是金龍幫的勢力範圍,整個江南卻 屬於長樂幫的!不過另一方面,長樂幫興旺是非常興旺,可是惡名遠播,他們做的是嫖賭飲吹的生意,又欺壓良民,雖然不似日月神教等惡行昭彰,也算得上是江湖 敗類。這位年青男子看來和我年紀差不多,怎麼竟然是如此一個惡幫的幫主?難道他身負驚人的藝業而不顯露出來?可是看他神態又絲毫不似。我的隱形眼鏡是高科 技產品,直接感應我的視覺神經,當我凝視某人的時候會自動進行計算,平日則不會無端操作──若然動不動也數字亂閃我的視力不受影響才怪──這個時候我望著 那年青男子,只見他的武功指數不過是210,比之我還大有不如,卻竟然能成長樂幫之主,真是奇哉怪也。

    老乞丐徐徐說道:「像你這種人活在世上不過是給你父母丟人現眼,不如一掌斃了乾淨!老叫化今日要替天行道,你認命吧!」說著竹子交到左手,提起右 掌便要拍落。那男子當然不甘被殺,連忙出手抵擋,卻遠不是老乞丐對手,一招間已被踢了一個四腳朝天。他慌忙爬了起身,淚腺發作對老乞丐說道:「大俠饒命! 我以後不敢了!我又不是採花賊,喝個花酒用不著殺我吧?」那簡直是聲淚俱下痛心疾首,聽者無不傷心聞者無不流淚。

    老乞丐冷笑道:「你還敢強嘴?你的惡行老叫化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你勾引幫眾妻女,這糗事長樂幫無人不知,不少幫眾早對你恨之入骨,你不敢抵賴吧?」

    「這……這只能算是通奸!」那男子退後一步,顫聲說道:「這個……你情我願,怨得誰人?」我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心想這人是語無倫次了。但也難怪他 會這樣,自己轉眼便死,自然顧不了這麼多,只是太也沒種。老乞丐也是一臉厭惡:「姓石的!你爹娘一世英雄,卻生出了你這種臭小子!你孝順的話就不要貪生怕 死,好歹為你爹娘留點面子!」

    「你……」那姓石的男子如見鬼魅,指著老乞丐道:「你怎知……怎知我爹娘是誰?」

    老乞丐冷冷的道:「雖然長樂幫中無人知你來歷,但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又怎能騙到老叫化?我曾經見過你出手……老叫化昔年會過威德先生,因此一眼便 看出你的武功家數屬『雪山派』一路。雪山派乃名門正派,掌門威德先生更是心高氣傲,又怎會讓派中子弟去投靠長樂幫?再加上你的功夫未到家,不是下山的時 候,我就猜想你是雪山派的棄徒或叛徒,暗中一查,果然雪山派十年來只有一個叛徒姓石,不是你會是誰?」眼見那男子臉色越來越蒼白,老乞丐繼續道:「你在長 樂幫雖然化名石破天,可是你的真名叫石中玉。既然知道你是雪山派石中玉,那麼你是玄素莊黑白雙劍送上雪山派學藝的兒子,此事自然不難知道了。」

    我聽到此處,不禁大是震驚。

    石中玉跌坐地上,猛力搖頭,可是卻說不出話來。老乞丐嘆了口氣,說道:「雖然老叫化沒見過黑白雙劍,但對其行俠仗義,黑白分明素來佩服尊敬,更因 為這樣,才要替他們出手教訓你這不肖子!免得讓黑白雙劍知道你的惡行後要大義滅親!」說著再次舉起右掌,直拍向石中玉的腦門。

    這一次石中玉沒有反抗,眼看他轉眼便要慘死,我忍不住踏前一步,英雄劍一擺,擋住老乞丐的手掌,口中叫道:「前輩掌下留情!」

    我知道老乞丐這一掌之勢極是厲害,因此英雄劍上灌住了混元勁,卻還是不其然的沉了下去,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最後關頭攔阻得住。老乞丐萬料不到我會突然出手阻止,當下既驚且怒,喝道:「你又想怎樣?」

    我心中一驚,連忙抱拳躬身說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道前輩乃係武林高手……不過在下斗膽,想向前輩求一個情。」

    那老乞丐冷冷的望著我,沉聲道:「你是替這石中玉求情吧?難道你們二人早已認識?」

    我搖了搖頭,說道:「今日以前我和此人素未謀面,更談不上認識。」頓了一頓,又說道:「剛才前輩提到此人名叫石中玉,係玄素莊莊主,黑白雙劍夫婦 的兒子,不知是否當真?」老乞丐怒道:「難道老叫化還會講假話?」我忙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如果當真,在下不才,要向前輩求個情。」

    老乞丐一臉疑惑,問道:「你這小子說得不清不楚,老叫化聽不明白!」

    「石莊主於在下曾有大恩,在下知道石莊主夫婦尋找兒子已有一段日子,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石夫人擔心得茶飯不思……」想到閔柔提起兒子的神情,我繼續說道:「在下既然知道此人便是石莊主的愛兒石中玉,決不能看著他死在這裏,否則真是愧對石莊主夫婦了。」

    老乞丐「啊」的一聲,喃喃說道:「你是易一……老叫化聽講過,當日江湖傳聞華山派易一投身魔教,是黑白雙劍一力擔保,擺下解紛宴替易一證明清白……你便是『那個』易一了……」

    「在下正是。剛才前輩提到為了石莊主的顏面,要替石莊主收拾石公子。在下知道這決不是石莊主所想的。石莊主既稱『黑白雙劍』,玄素莊大廳中那『黑 白分明』四個大字自然並非空有其名,是非黑白石莊主分得很清楚。若然石公子真的有取死之道,石莊主定會大義滅親……總而然之,此事請前輩交石莊主自決 吧!」

    老乞丐來回踱了數步,對我說道:「小兄弟,你的說話不無道理。或許石清夫婦真想親手宰掉這個敗壞家聲的不肖子也並非沒可能。那麼你是打算我放了他?讓他再去糟塌良家婦女?」

    我轉頭對石中玉道:「石世兄,我向前輩求情,需你應承我一個條件。」

    自從老乞丐叫破了他的身分後,石中玉一直沒精打采,好像真的為了使爹娘蒙羞而慚愧。他抬頭望了望我,並不作聲,我繼續說道:「石世兄,只要你答應 跟我去見石莊主,我相信前輩亦會放過你的。」又轉頭對老乞丐道:「我將會到襄陽參加郭大俠召開的武林大會,相信屆時石莊主亦會出席,我保證將石公子親手交 給石莊主,不知道前輩答應否?」

    老乞丐大笑道:「小兄弟!你的想法很好!老叫化沒有反對的理由!所謂『知恩圖報』,小兄弟為了報答石清對你的恩惠,而不惜把這小子的事攬上身,老叫化很是欣賞!小兄弟是信人,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自己的承諾。這個人我交給你吧!」

    「多謝前輩。」我抱拳笑道:「那麼我把石公子帶走了。」忽然想起到直到現在我還未知道這老乞丐的身份,到底他是真乞丐還是假乞丐?於是問道:「未知前輩高姓大名?」

    老乞丐伸出右手晃了一晃,只見他只有四隻手指,獨缺了一根食指。我大惑不解,看見他搖頭笑道:「老叫化沒有名字!叫化子要甚麼名字?難道還會和人打招呼?老叫化姓洪,行七!」

    我點了點頭,一些文化水準低的父母確是不懂改名,所以看見張三李四這類名字亦非不可能。「洪七……」我喃喃念道:「那在下應該叫前輩你七爺還 是……」忽然之間,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我指著老乞丐,失聲道:「你是洪七公!『北丐』洪七公洪老前輩!」頓了一頓,又道:「對了!我聽人說過你又叫做 『九指神丐』,原來真的只有九隻手指。」

    北丐洪七公乃是「四絕」之一,與黃藥師齊名,當然也是擠身「十大高手」的人物。

    「嘿!小兄弟可真是後知後覺!老叫化以為你請我喝酒的時候已經知道老叫化的身份了!」洪七公說話中不無取笑的意味,我不好意思的說道:「在下哪會想到有幸在揚州遇見洪老前輩,猜不到也不要緊……」

    洪七公問我道:「對了!剛才小兄弟不是說要到襄陽嗎?你認得郭靖?」

    「在下不認識郭大俠。不過和郭夫人倒有一面之緣,我也在桃花島住過一陣子。」

    洪七公感到詫異:「黃老邪輕易不讓人踏上桃花島,你怎會有例外?」我笑道:「黃島主性情雖然有點古怪,對在下倒是很好,這柄英雄劍也是他贈給我的……在下一位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更是黃桃主的關門弟子。」

    「難怪!難怪!」洪七公呆了半晌,搖頭說道。

    我改變話題,問道:「洪老前輩到揚州來就是為了……為了教訓石世兄?」

    洪七公大搖其頭,笑道:「老叫化一無所好,就只喜歡吃!老叫化一輩子吃遍了大江南北,到現在還未歸天,便正打算從頭再吃過。前一陣子想起揚州炒飯,便巴巴的跑到揚州來,見這小子是巧合而矣。」

    「啊?那麼這揚州炒飯洪老前輩消受了沒有?」

    「嘻嘻!日前在街頭遇著一個惡霸,老叫化教他好好反省了兩天,他禮尚往來施捨了老叫化四大碗揚州炒飯!」洪七公笑得詭譎,所謂「施捨」肯定有問題。我笑著問道:「揚州除了揚州炒飯之外,還有甚麼名菜?」

    「唉!雖然我是叫化子,總算嚐過不少美酒佳餚……」洪七公說到這裏,神色顯得很是落寞:「老叫化饞嘴的本性是改不掉的,而且過好東西,往後便常常想起,食指大動之餘心癢難煞。記得早年曾經在揚州城附近吃過一個丫頭煮的菜,至今難忘。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為甚麼?」我好奇問道:「洪老前輩再找不到那個給你煮菜的人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老叫化雲遊四海,不會去找他們……」洪七公嘆了口氣,不在說話。我忍不住問道:「那是甚麼菜令洪老前輩一吃難忘?」洪七公道: 「告訴你也沒有用,難道你懂得煮菜?」我說:「洪老前輩本末倒置了。再難做的菜也是人想出來的,只要世間上真有這種菜,一定有人煮得出。」

    「你這小子好大的口氣!」洪七公笑道:「好!你聽著,我這道菜有個名堂,叫做『玉笛誰家聽落梅』。」洪七公才一說完,我已是一頭霧水,全然不能從 菜名推敲出那是甚麼樣的菜。洪七公語帶嘲弄的道:「我不妨再告訴你!這道菜的用料有五種肉,它們分別是羊羔坐臀、小牛腰子、小豬耳朵、獐腿肉和兔肉,至於 怎麼做法,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做出同樣的味道來。」

    我好生為難,不知道是否真有這味菜,但洪七公又怎會說這謊來消遣我?單聽菜名的話簡直不知所云,是煎是炒是炸是炆都沒頭緒。即使知道五種材料,但 這五種肉類又怎麼能夠煮到一堆?洪七公見我為難,笑道:「算了吧!你又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菜來?我看小兄弟你連炒個蛋也不知道!」

    「我沒說是自己做……揚州城這麼大,我自找個懂得做『玉笛誰家聽甚麼的』廚師回來!」我仍不肯認輸。洪七公哈哈大笑:「是『玉笛誰家聽落梅』!揚 州菜老叫化沒叫膩,還會待上個三數天。我就住在城北城隍廟,如果小兄弟真有本事找一個懂得煮這道菜的廚子來,老叫化才真服了你!」

    我押著石中玉回到客棧,先向眾人說明他的身份,然後拜託李思豪和段譽住一個房間,由胡斐好好看住石中玉。令狐沖和段譽還未回來,剛才經過二十四橋我也沒留意兩人是否在那邊,只好各自用飯。

    我叫店小二把飯菜拿到胡斐房中,和他們兩人一起用飯,石中玉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才開口道:「易兄,你可不可以放過小弟,讓小弟離開?」

    我挾了一箸菜放進口中,才說道:「我答應帶你見石莊主,洪老前輩才讓你走。」我剛才介紹石中玉時,有關他被洪七公擒住一事只是輕輕帶過,並沒有向他們提起洪七公在揚州城,所以這時胡斐也不知道誰是「洪老前輩」。

    石中玉說道:「小弟自知反出雪山派,加入長樂幫闖了大禍,我怕……我怕沒面目見爹娘!」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不無感嘆,道:「事已至此,石世兄就無用多言了!只要你痛改前非,石莊主不會不原諒你的。」

    石中玉見是無望,只好繼續吃飯。我說道:「石世兄,莫怪在下言明在先:這裏除了在下和胡斐,同行的李公子、令狐公子武功都比你高強得多,因此你也別想逃走了,乖乖的跟在下到襄陽……這是『先小人後君子』,只要石莊主見到你,我自然會立即放手不管。」

    石中玉雖然老大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況且他的性命的確是由我所救,也不好意思對我發脾氣,只有不作聲的吃悶飯。

    用過晚飯,我打算到客棧大堂閒坐,卻見令狐沖和段譽已經回來,正和李思豪他們說話。我走了過去,問道:「你們正在談甚麼?」

    琴兒呱呱叫道:「令狐公子正對我家相公說,想要多留三日!」

    李思豪喝住了琴兒,段譽卻在一旁說道:「揚州真是一個好地方,我大理城不及其繁華萬一!多留兩日也好,讓我可以盡情暢遊揚州,感受這江南風俗……」我不理會段譽,對令狐沖道:「大師哥,這不是太好吧?和原先說的不同……」

    「我知道,」令狐沖苦笑道:「當初說好了的:來到揚州看一下,然後便西行入襄陽,所以我也不會強你們所難,只是多口問一句罷了。不成的話,大伙兒明日便起程到襄陽去!」

    我正想解釋時間方面的問題,李思豪卻已笑著道:「令狐兄又何需介意?時間可是多的是啊!」見我張大了口,便對我說:「阿一,從這裏到襄陽不過十來 天,如今才初七,距離臘八還有整整一個月,即使在揚州多住三日,也一定可以在臘月前到達的。」我見李思豪也沒有不滿,便笑著拍打令狐沖道:「大師哥,這次 琴兒不問,我也想知道是誰令你這麼掛心?」令狐沖臉上一紅,裝作聽不到的三步併作兩步跑回房間休息。

    「所以我說,一定是個姑娘。」琴兒望著令狐沖的背影肯定地說道。侍劍奈何不了琴兒的性格,只得在一旁搖頭苦笑。

    「對了!易兄,揚州的夜市也是好的,我想大理城入黑便街上無人,真是苦悶。」段譽捉著我道:「不如我們到外面閒逛,我這天發現二十四橋附近有間上好的菜館,我請你上館子去,算是答謝你們與我作伴。我當然不會傻得陪他出外,便託辭推掉,把段譽交給李思豪處理。

    既然我們會在揚州住上三日,那麼這數天如何打發可要好好想一想了。我一邊走向房間,一邊想起洪七公給我出的難題──到底世上是否真有「玉笛誰家聽 落梅」這道菜?本來我想明天便要起程到襄陽,因此我對洪七公拍胸口承諾要找一個懂得做這道菜的廚師,其實只是空口講白話。不用明天趕路的話,可就要想辦法 解決這難題了,若果不能做出那道菜,只怕將來要被洪七公恥笑。

    我信步走到客棧的廚房,看見裏面有一個廚子正在蒸饅頭。這時一般客棧的晚飯時間差不多完了,廚子也沒多少事幹。他看見我走進廚房,笑著迎上來道: 「這裏不是客倌來的地方,不知道小人有甚麼可以效勞?」我隨口問道:「我想吃一道菜,那是比較難做的,如果你能做出來我重重有賞!」

    那廚子大喜,搓著圍在腰間的圍裙道:「不知道客倌想吃甚麼?」

    「玉笛誰家聽落梅。」我說道。那廚子一呆,然後乾笑兩聲,說:「客倌拿小人開玩笑,小人入廚三十年,也不算孤陋寡聞,這菜名可是從來沒聽過……」我本來就不存厚望,那廚子卻說道:「小人也不是說世間上沒這道菜,不過如此好聽的名字,可能要到皇帝的御膳房才出。」

    我細想一下,這廚子說的話不無道理。一般食肆就算怎樣高級也不會為自己的菜改這種令人費解名稱,其實這「玉笛誰家聽落梅」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道菜,不過名字改得奇奇怪怪而矣。我掏出一點碎銀交給廚子,便走出廚房。

    「花巧的菜,花巧的名字,高級食府,御膳房……」我口中一邊喃喃自語,琴兒捧著一個燉盅恰恰經過我身前,笑著問道:「阿一,你幹甚麼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啊?沒甚麼……妳手中的是甚麼?」我隨口問道。

    「是燕窩,我家相公用的,你恨不到的了!」琴兒捧起手上燉盅給我看,笑道。

    「燕窩的話妳應該多給我弄一個,否則我不帶妳去吃好東西……」我本想對琴兒說兩句笑話,但此刻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闗鍵來,竟等不及走出大堂,已經使上「上天梯」的心法,拔起身子便跳過牆壁躍出客棧,留下琴兒一個人著捧那盅燕窩發呆。

    我來到一品居前面已經很晚了,古代畢竟沒有人吃宵夜,因此只有客人陸續離去,不見有食客在這種時候光顧。

    我在上一次到揚州時曾經在一品居用過飯,那幾道菜雖然不是甚麼名貴菜式,但味道一流,賣相美觀,實是到了最高境界。我還記得那個年青廚子孟小花,他不單做出好菜給我們受用,後來還帶我們從後門離開,躲避岳不群的追殺。

    我走到一品居的後邊,躍過面矮牆,便是廚房所在。這個時候廚子大都正在清潔廚具甚麼的,只有兩三個灶頭還升起猛火在煮菜。

    我一眼已經看見孟小花正在用布在灶頭上抹,我走到門邊,叫道:「孟師父!孟小花師父!」廚房裏面的廚子都抬起頭來,立時便有兩人走過來驅趕我: 「喂!客倌,我們已經收灶,請客倌離開吧!」我看見孟小花一邊用布抹著手一邊打量我,我推開面前兩人叫道:「小孟,認不認得我?我叫易一,年初時曾經在一 品居吃過你煮的菜,後來還……」

    孟小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放低抺布跑過來拉住我,轉頭對一個老人說道:「師父,這個是我的朋友。」說著與我一起走到廚房外面,問我道:「客倌,你是怎麼進來的?」

    「輕輕一躍,便進來了。」我抱著雙臂笑道:「喂!剛才你對你師父說我是你的朋友,怎麼叫我做客倌?」孟小花有點尷尬:「這……」

    「我叫易一,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叫我阿一也可以!」我道。孟小花雙手亂搖:「不不不!這個怎麼可以?小人……」

    「別再小人前小人後了。」我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小孟,其實我來這裏找你,係有事情要你幫忙。」

    孟小花把綁在頭上的頭巾取下來,摸了摸鼻子道:「別說笑了,客倌……老哥你是大俠來嘛!高來高去的,怎會用得著小人呢?」

    「我至今還記得你做的菜非常美味,『清蒸豆腐』、『五花炒魚片』、『紅燒不見天』、『烏雞鯇魚湯』……無一不是極品佳餚。我想小孟你煮菜的功夫可謂當世無雙,一定可以幫到我。」

    「我算得上麼?我的師父才厲害!」孟小花擺了擺手不敢自誇,卻甚是高興。我道:「便是剛才那老人家?甚麼『揚州第一廚』?不過用不著你師父,我對你有信心。」

    「那到底是甚麼事?若是入廚的話我可是有信心。」孟小花拍心口說道。

    我便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他。

    「玉笛誰家聽落梅?」孟小花了搔頭:「未聽過……」正當我絕望之際,孟小花又道:「這菜名雖然改得離譜,但也不是沒法可想。但凡菜名一定有跡可 尋,無論那關係多微細,菜名和菜式本身不會全然無關的,好甚麼『發財好事』、『大展鴻圖』……這道菜是很難推敲,但也不是絕無可能。老哥你只知道名稱?其 他的一概不知?」

    我「啊」的一聲道:「我只知道那是把五種肉煮在一起,那五種肉分別是羊羔坐臀、小牛腰子、小豬耳朵、獐腿肉和兔肉。」

    孟小花雙目放光:「這就容易得多!」我喜道:「你知道了?」孟小花搖頭說:「還差得遠呢!不過相比起只知道菜名無從入手,現在可以從材料方面推 測,尤其這五種肉不是普通的肉,一定有特別的製法,再加上菜名中可能暗藏玄機……你給我一晚時間,明天一早再來一品居,就算我不成還有師父在!」

    我再三道謝,這才滿意地離開一品居,去到城北城隍廟,果然看見洪七公正在煨「叫化雞」。他撕了一邊雞腿給我,嘲笑道:「吃叫化雞比起找廚子好得多!」我一咬了一大口雞肉,不禁大叫好味,卻又說道:「明天!明天我一定可以給你一個答案,無論做得到不做得到!」

    「好!」洪七公豎起了姆指,讚道:「無論小兄弟你成功與否,老叫化也服了你!」

    「看我手段吧!」我接受洪七公的讚賞,笑著道。心想:「到得明天,如果不能拿出這道『玉笛誰家聽落梅』給洪七公品嚐,那可真丟臉之極。」

    第二天,我老早便趕至一品居。一品居還未開始做生意,我又照老規矩從後面躍進去,直去到廚房,果然見著孟小花。

    孟小花雙手按著木檯,凝視著面前的廚具,披頭散髮雙目無神,看來他竟是一夜未睡。我心中有點過意不去,便叫道:「小孟,你不用休息一會?」孟小花 轉頭望見我,說道:「啊?你來了。」我走到他的身邊,只見大木檯上放著切成不同形狀的肉塊,我不知何解,孟小花已經說道:「關鍵是肉的形狀。這道菜的做法 其實只有一種,便是炙。因為那五種肉類雖然可以有各自的煮法,但說到共通的煮法嘛……放在一起只有炙才能將五種味道混為一體,所以不成問題。因為有五種肉 的關係,配搭方面可以很花心思,但我認為這五種肉應該切細,然後釀起來……不可能五種肉都釀到一起,三種也令味覺混亂,兩種便足夠了!那便有不同的配搭 了!既然菜名有『落梅』兩字,五種肉類互相搭配,應該有二十五種變化,才合梅花之數。」

    「小孟,你已經想得這麼多?」我詫異的望著孟小花,拍打著他的肩頭道:「厲害!你真是厲害!」孟小花笑道:「如今剩下配料、調味料和菜式的形相。 配料可以有所不同,那是隨廚子心思所好,覺得哪一種配料最能把主菜突出,這不難。調味料也不難,種類和份量都可以從美味方面去推敲。因此只餘下肉的切法我 不知道,這關乎賣相和口感,十分重要。」頓了一頓,對我說道:「你中午再來,我打算上街逛逛,一來讓自己鬆馳一下,可能找到靈感,二來去買那五種肉料。無 論如何,買肉回來後我一定起灶做菜,到時你看成不成?」

    我離開一品居,逕自來到城隍廟。洪七公仍宿醉未醒,我想轉頭再來,卻不小心踢到他的紅葫蘆,把他驚醒。洪七公翻身坐起,笑說:「小兄弟,你一早來找我,莫不是已做好了『玉笛誰家聽落梅』?」

    我笑著躬身說:「洪老前輩,請你靜候午飯時刻,今日午飯便是『玉笛誰家聽落梅』了!」洪七公一躍而起,問道:「你說甚麼?」我搖手道:「洪老前輩不用心急!其實這人也只是推敲出來……不過他本身的廚藝一流,所以我相信他……只是未必全然一樣?」

    洪七公大失所望,可是又轉悲為喜:「你說他本身廚藝一流?那很好!即使不是那道菜也會好吃囉!」我微笑點頭,洪七公已經催我快去找孟小花。

    好不容易捱到午時,我便往一品居走去。孟小花一早已在後門等我,把一個籃子遞到我的跟前:「趁熱,快拿去!」自籃子中傳出來那香味果真是令人唾唌三尺。

    <……得到玉笛誰家聽落梅

    我趕到城隍廟,還未走入去,洪七公已使上一流輕功搶將出來,我還未知道發生甚麼事,手中籃子已到了洪七公手中。這一招其實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快 如閃電變化多端,今日卻用在搶奪菜籃上面,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不過洪七公還真厲害,看來即使我全神貫注亦未必可以保得住手中籃子不被搶去。想到這裏我忙著 走進廟內,但見洪七公早已打開籃子,雙手顫抖著捧出一碗炙牛肉條來,顯示心情緊張。

    我一看見那炙牛肉條,先是微感失望,孟小花了大半天才弄出這麼一道平凡的菜來,實在好笑。豈料洪七公用力嗅了兩嗅,大叫道:「是這種香氣了!好!好得緊!」伸手抓起一把牛肉條便塞進口中。

    洪七公才咬了兩口,已是臉上放光,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好!雖然還是有點不同,但仍是一味『玉笛誰家聽落梅』!每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 嫩滑,或甘脆爽口,諸味紛呈,變幻多端……肉只五種,但豬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這種享受簡直難以形容!」說到這裏,望我道:「小兄 弟!你想吃的話回去叫那子做給你!這裏全都是我的!」我笑著搖頭,眼看洪七公吃個碗底朝天,才舒了一口氣。

    洪七公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呵呵大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真的能夠讓我再嚐一次這神仙美食……」我蹲在他身邊,笑著道:「如果洪老前輩還想吃的 話,我叫我朋友再多做一次。」洪七公卻竟搖了搖頭,半晌,才道:「此菜簡直是天上的美食,老叫化一生之中能夠吃上兩次已經心滿意足了。就此刻便死,也死而 無憾。」

    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北丐洪七公竟然會把吃當做人生大事,只得在一旁陪笑。洪七公望了我兩眼,說:「易一,你果然是個信人,如今這世道人心險惡,能 夠如此信守諾言的沒有多少個的了。」我搖頭道:「只是一道菜而矣,算得上甚麼?」洪七公搖頭道:「莫以小惡而為之,莫以小善而不為。所謂仁義禮智信,便是 從這種小事做起。這個世間之中有多少假仁假義之徒?裝模作樣誰不會,就是在日常小事也能從一而終方是真君子。」我寵若驚,紅著臉道:「我不是甚麼君子…… 我的朋友都是講信用的人。」洪七公笑道:「這叫做物以類聚。」

    我把碗放回籃子,說道:「洪老前輩,我先把這碗還給我朋友……」洪七公點了點頭,我正想站起身,右腕一緊,已然被洪七公抓住。本能反應之下右手一 縮一圈,想要脫出洪七公的掌握,左拳破拳更是直轟過去。洪七公道一聲好,放脫我的右手,舉掌相迎。半掌還未接觸,我已覺到一股大力湧至,心中一慌,忙使上 二重勁,連環兩擊打在洪七公掌心。

    逢的一聲,我的身子不其然直飛向後,背脊重重撞在後面牆壁之上,碗子都摔成粉碎。

    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甚麼事,洪七公已笑道:「你的武功差勁,不過內功根柢還可以,性子路數亦很對我胃口……」

    「洪老前輩,這……」我翻身躍起,茫然問道。洪七公卻不回答,走過來一把捉住我,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會,又道:「還可以!老叫化可二十 年沒有試過這玩意兒,今次陪你玩玩。」我還未知道發甚麼事,身子一輕,竟被洪七公捉住衣領提了起來,使出輕功撞穿城隍廟的屋頂,直奔出揚州城。

    我們一直到了揚州城外一林子中,洪七公才把我放下。幸好洪七公的輕功出神入化,快得人們只覺眼前一花,便已望不見半點蹤影,否則讓人看見我被洪七公像捉小雞似的捉住,那真是不找個枯井跳下去才怪。

    「老叫化生平有三件事是值得自豪的。」洪老公把竹子一插插進泥土中,然後抱著雙臂道:「第一,是吃遍天下美食;第二,是從來沒有做違背自己良心的 事;最後,是從來不欠人家。」我見他把吃東西和兩項正義凜然的事擺在一起,忍不住想笑。洪七公哪裏知道我的心思,繼續說道:「小兄弟你請老叫化喝酒吃飯, 老叫化說那是施捨,雖然有欺負小輩之嫌,也就罷了。這味『玉笛誰家聽落梅』,我一直想吃想了十年啦,今日得圓所夢,實在是非常感激!」

    我笑道:「洪老前輩又何必計較?在下可是……」洪七公打斷我的說話:「當年第一次嚐到這道菜式,老叫化教了那人一套武功。今日既然你再讓我吃到,我也就同樣傳你一套武功。」

    我聽得洪七公所言,簡直不敢相信,試問世間上哪有比這更便宜的事?如果真的有這麼容易,我當初是為了甚麼加入華山派受岳不群的烏氣?洪七公見我不 說話,「嘿」的一聲笑道:「連這呆頭呆腦都一模一樣……聽住了!當日那丫頭做菜給老叫化吃是存心要騙得老叫化傳授他們武功,不過既有先例,也就算吧!省得 老叫化為了欠你人情而寢食難安,這是……可一不可再,知道嘛?」

    事到如今,我當然不會拒絕,便立即點頭。洪七公又道:「你這人武功太差,幸好資質不弱,只是一直得不到名師指點。我見你剛才那招拳法雖然簡單,不 過……黃老邪教過你武功?」我心中一驚,黃藥師其實沒有真正教過我武功,但卻點撥過我那三招野球拳,洪七公竟然看出來,只得答道:「黃島主曾經指點過我, 算不上是教。」

    「好!你的內功是玄門正宗,已有一定修為……至於你的家數屬於剛猛一路,正和老叫化不謀而合,我傳你一套掌法,知道沒有?」

    「在下從來沒學過掌法!」我囁嚅著道。洪七公揚了揚眉:「華山派沒掌法嗎?」我低頭道:「我學的一直是拳劍……我怕掌法學不來,不知前輩有沒有拳 法可以教我?」洪七公怒道:「放屁!武林中誰人不知我老叫化以掌法稱雄武林,兩次華山論劍和各大高手分庭抗禮?你要是不學,要麼就學我的掌法!」

    我心中一動,如果說到丐幫前任幫主,「北丐」洪七公的絕技,便是天下第一掌法「降龍十八掌」和天下第一棒法「打狗捧法」兩項。難道他要教我的便是威力無匹的降龍十八掌?我還未開口問他,洪七公已然說道:「天下多少人想學我這『降龍十八掌』,你這小子別嫌三嫌四!」

    洪七公的說話使我喜歡得無以復加!降龍十八掌馳名武林上百載,既是丐幫鎮幫之寶,也是中原武學精要!正如洪七公所言,不知道多少人想學這絕世武功 而不得,我竟福從天降!我強忍住激動難安的情緒,強逼自己對洪七公躬身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得洪老前輩眷顧,傳授我『降龍十八掌』?」

    洪七公說道:「我已說過了!這是老叫化還你的人情,再多說話就顯得造作了!」

    我不敢再行推卻,唯有再三感謝。

    「你且站到一旁,看我使一次給你看!」洪七公說著,雙掌一錯擺開架式,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留神看著了!這是『降龍十八掌』第一式,叫做『亢龍有悔』……」

    第二天一早,我再到城外那個林子去見洪七公。經過昨晚整夜的思考和練習後,大致上已經明白十八招掌法的使勁法門和出招姿勢。我在洪七公面前依次將 「降龍十八掌」演練一次,這十八招掌法的名稱分別是「亢龍有悔」、「潛龍勿用」、「見龍在田」、「躍龍深淵」、「神龍擺尾」、「飛龍在天」、「臥龍始 動」、「戰龍在野」、「雙龍取水」、「時乘六龍」、「震驚百里」、「鴻漸於陸」、「利涉大川」、「屐霜冰至」、「損則有孚」、「突如其來」、「密雲不雨」 和最後一招「群龍無首」。

    這日洪七公又指點我的錯誤和不足之處,直至將近黃昏才叫做將十八招掌法練得似模似樣,出掌姿態準確無誤,與及對使勁法門了解個透徹。

    <……學會降龍十八掌

    「我這『降龍十八掌』招式其實並不複雜,卻可以把我們的內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只要明白內勁外鑠之法、發招收勢之道,以掌力籠罩對手,使其避無可 避,唯有硬接。如果我們內力越強,『降龍十八掌』威力則越大──內力強兩倍,掌力可以大上四倍!這就是『降龍十八掌』的秘密!」

    對於洪七公的說話,我自然完全相信。洪七公又說明道:「『降龍十八掌』中,論威力最猛的便是第一式『亢龍有悔』,但說到最厲害的一招,便是第十八 式『群龍無首』!」洪七公一邊比劃一邊指點我:「此招是『降龍十八掌』中最巧妙的招式,出掌時晃動無定,好像不知要拍向哪裏,又好像哪裏都能拍中……就好 像天上有很多飛龍,不知道哪個才是首領。其實根本就沒有首領,也就是所有飛龍都是首領。只要內力一發,你要拍哪裏便是那裏!」

    黃藥師雖然曾經讚過我有學武的資質,但凡是巧妙複雜的武功我卻學得很慢,這一招「群龍無首」相比起其他十七招顯得十分繁複,我只是略知一二,始終練得不很嫻熟。於是我打算待回客棧之後自行研究一下,找出其中關鍵第二日再問洪七公。

    我坐在一棵大樹底下休息,笑問道:「洪老前輩還有甚麼菜想吃?待我叫朋友再給你做,吃得洪老前輩滿意又有武功教我了!」

    洪七公冷哼一聲,沉聲道:「你以為老叫化真是那麼糊塗,為了一道菜便教你武功嗎?那麼大奸大惡之徒也可以隨便用菜餚來孝敬老叫化了?我告訴你,早 前老叫化見過紅花會的無塵牛鼻子,他把你在那個狗屁掌門大會中所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講給我聽,我這才吃你的『玉笛誰家聽落梅』……」說到這裏,見我不敢作 聲,才微笑道:「如果你是奸惡之輩,老叫化一掌斃了乾淨,怎會吃你的菜教你功夫?我已講過這是『可一不可再』,做人不能夠太貪心!」

    我讓洪七公說得頭也抬不起來,只有不斷點頭稱是。洪七公笑道:「這套掌法老叫化生平只教過兩人,除了你之外,另一個便是我的徒弟郭靖……」

    「郭靖?」我心中一突,這才記起郭靖的確以降龍十八掌橫掃江湖敗類。當然以郭大俠現在的武功並不再需要拘泥於招式,但基礎還是降龍十八掌無疑。回 想起洪七公的說話,我連忙翻身向洪七公拜下去,洪七公卻伸出竹子抵住我的膝頭不讓我跪下,問道:「你這是幹甚麼?」我誠懇地說道:「洪老前輩傳授『降龍十 八掌』這大恩大德,請受易一一拜!」洪七公「嘿」的一聲,喝道:「起!」竹子傳來一股勁力,托起了我的身子,更差點把我凌空拋起。我慌忙站穩,洪七公已然 說道:「我雖傳你功夫,卻不是你的師父,這一點你給我記著。老叫化二十年前為了一道『玉笛誰家聽落梅』收了兩個徒弟,已屬破例。今日我只傳功,不收徒!知 道了沒有?」

    我不敢違逆洪七公的意思,只得倖倖的答應。洪七公想了一想,道:「我教你武功一事,最好別讓人知道……你要到襄陽去?」見我點頭,又說道:「我也 不瞞你,二十年前讓我嚐到『玉笛誰家聽落梅』的便是黃蓉。黃蓉這丫頭古靈精怪,老叫化算是怕了她,即使我多麼想吃她做的菜不敢不去找她。你給我記著:我教 你武功一事不能讓人知道,尤其是那個黃蓉小丫頭!聽到沒有?」

    我當然唯命是從,不敢說不,洪七公又千叮萬囑,這才滿意。

    我又將降龍十八掌從頭到尾耍了一次,這才離開林子返揚州城去。

    回到雲來客棧,令狐沖已經坐在那裏。這兩日令狐沖都是大清早便到二十四橋,一直待到將近子時才返客棧,今天晚飯前回來,確是有點不尋常。洪七公既 然不喜外人知悉他的身份,我也就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奇遇」,這時候生怕比令狐沖更遲回來會引起懷疑,立即一邊大踏步走過去,一邊笑問道:「大師哥!今日 好早啊!」令狐沖回頭望我,說道:「阿一,你回來就好了……」我「啊」的一聲想要說話,忽然有一位從來沒見過的姑娘從令狐沖身後伸出頭來瞪著我。這個姑娘 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自胸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腰間掛著一條圈成數圈、金光燦爛的長鞭。她看來約莫廿二三歲年紀,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烏黑的長髮束成數十條 辮子綁滿彩帶,肌膚曬成古銅色,雙腳上卻沒著鞋子。這身當然不是漢家打扮,看來應該是一位苗族姑娘。

    「啊?」那姑娘推開令狐沖,走到我的跟前,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我一遍。我感到一陣尷尬,那姑娘回頭說道:「令狐沖!這個人便是你的師弟?」令狐沖微 笑道:「他便是易一,妹妹,我來為妳介紹……」那姑娘卻不理會令狐沖,又圍著我走了一個圈,說道:「想不到你的師弟長得還真帥!」

    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臉紅,只好笑著問道:「不知道姑娘尊姓芳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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