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二十一章之九陽神功(一)

    當我迷迷糊糊的悠悠醒轉,只覺眼前一片黑暗。我不記得先前發生了甚麼事,只感到身上各處都非常痛楚,而體內更不時被寒意所襲,丹田仍是十分冰涼。

    「對了,我的寒毒發作……鎮心理氣丸都沒了……」終於想了起來,想起了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我把裝著藥丸的瓶子摔破,餘下五顆救命的丸藥都掉 到山谷去。記得平一指曾經告訴我,若不用藥,我體內玄冥神掌的寒毒早晚會發作,慢慢侵蝕我的身體,最終無藥可救。如果服下他所配製的鎮心理氣丸,便能夠在 一年之內將這寒毒完全壓制。只不過,當十二顆藥丸都用完,又或是中途停止服用,便是寒毒反噬,一發不可收拾之時。

    <……脫離隊伍

    「這個時候,我不是應該早已死掉嗎?抑或這裏便是所謂的地府?」我睜開雙眼,努力看清楚眼前事物。總算給我看見花草樹木的輪廓,儘管是在黑暗之 中。微一抬頭,月已中天,依這上弦月看來,距中秋還有大約十日:「不知道我會在甚麼時候死去?別說光明頂六大派大戰明教,我能否可得今晚,也要看造化!」

    想得太多,體內真氣突然亂走,一下子使我忽冷忽熱,然後半邊身子冰冷得如墮冰窖,半邊身子則灼熱得如被火燒。

    「不想死的快收懾心神!」背傳來一句說話,使我吃了一驚──我倒沒想過除了我之外附近還會有人。此刻我口不能言,連身子也不能動,沒法子只得依從 那人所言,閤上雙目寧神。隨即便發現,原來我正盤膝打坐,有人用一只手掌抵在我的背心,緩緩的把真氣輸進我體內,這股真氣洋洋乎、悠悠乎的,在我的周身經 脈遊走,若有若無卻又一點一滴中和著我體內寒意,使我身心舒暢,無怪乎剛才一點也沒有察覺。

    雖然我還未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卻也明白到這是運功的緊要關頭,若我不能平伏心情,很容易會火入魔。當下我不再胡思亂想,企圖使自己的真氣和對 方的真氣融為一體,然後引導它在體內諸般經脈運行,如此順利地轉了三週天,方始罷休。到了這個時候,即使還是四肢冰涼,丹田處已經漸漸暖和起來,舒服了不 少。

    又了好一會,聽到後面那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收掌吐吶。我緩緩爬起身來,回頭望去,月色底下看見一個男子正盤膝坐在後面,微笑著望我。

    「閣下是……」我猶疑著問道。伸手摸了摸腰間,神石仍在,心也安定了點。

    「在下路經這裏,看見你倒在崖底,全身冰冷,起初還以為你從上面摔下來,不知是生是死……後來認真檢查,才發現竟是受了奇怪內傷,以至昏迷不醒。也是在下多事,自作主張以內力助你運氣相抗,希望閣下不要見怪。」這人非常客氣,笑意盈盈的說道。

    「請別說這種話,會令我不好意思的……若不是閣下,我只怕早已氣絕身亡。這救命之恩,我易一感多謝你還來不及,又怎會見怪呢?」我心裏頭當然感激他出手救了我,除此之外,但見他談吐風趣,亦大有親近之意,哪管我對他一無所知。

    在我說話的同時,不放過機會暗地裏打量著他。看來這人大約二十來歲,身量適中,一頭漆黑的短髮只在腦後拖著一條小辮子,雙目在夜色之中依舊炯炯有神。他的額角還有一道小傷疤,卻半點猙獰的感覺也沒有。身上衣服已經洗得發白,舊是舊了點,倒是非常整潔。

    隱形眼鏡也產生作用,顯示出他的武功比我稍高,指數達到396,和李思豪相去不遠,比余滄海及田伯光都來得要厲害。

    「你說你叫做……易一?」他開口問我道。我點了點頭,自自然然的問:「你也聽過這名字?」

    「不知道。」誰知他竟搖頭,一口說道。我以為自己在江湖早已成名,豈料碰了這麼一個大釘子,唯有尷尷尬尬的重新自我介紹道:「我叫做易一,江湖人稱『快劍易一』便是……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啊!原來……原來易兄在江湖上這麼有名?真對不起,我因為久居塞外,對中原武林的事情知道得很少,還望你別見怪。」他顯得比我更尷尬,摸了摸鼻 子,紅著臉笑道:「我叫做舒樺,也沒甚麼別號,朋友們都叫我做『小舒』的。」頓了一頓,他又問道:「我少見中原人士,你莫見怪才好。西北武林大人物不多, 來來去去都是那麼幾個,我都認得……」

    「你不用如此。」我搖手笑道:「我倒在這裏,就算一時沒有跌死,內傷發作遲早也要命喪黃泉。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只有感激而矣。」

    舒樺見我客氣,笑了一下道:「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大家江湖中人,自然應該守望相助。不過你這內傷好奇怪,起先我以為你是挨了陰柔掌力,所以想以內功幫你驅除掉,但無論如何使勁我也沒法子化去那股可惡的陰寒真氣,到底……」

    我嘆了口氣,也沒必要隱瞞他,說道:「這是玄冥神掌……聽說中了此掌,除了發掌之人的幫忙外,根本無藥可醫……我也是寒毒發作,這才從山上滾了下 來。」我抬頭望了望頭頂,黑夜中看不見那山有多高,只知道我沒有跌死已是萬倖,當然手足擦損是無可避免,額頭還給撞破,流血的地方都凝固成一塊了。

    「這山坡很是峭拔,你能夠安然無恙當真是謝天謝地。」舒樺說道:「玄冥神掌這名字我從來沒聽過,實在孤陋寡聞。總之你體內的陰寒之氣,我實在是完全沒有辦法,幫不上忙真對不起。」

    「真是多謝你的關心……奈何不了這該死寒毒的又豈止是你?」我無奈的搖頭苦笑:「你能幫我續命,我已非常感激。所謂『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只要一時不死,還有機會找到醫治的方法。」

    「易兄可真樂觀呢!」舒樺對我另眼相看:「受了這麼重的內傷依然努力向前看,我實在欽佩非常!」

    「沒辦法,遊戲一日未完,總有機會讓我翻身!」我不自禁的說道。舒樺拍了拍我的肩膊,我們兩人都覺得對方很可以交朋友。

    舒樺又問道:「對了!易兄是中原人士,好好的為甚麼會在崑崙山這兒?」

    這個問題倒真難答。我來到這裏為的是參與六大派圍攻光明頂這件事,這人雖然叫做救了我,我卻對他沒有半分了解。雖然感覺上他是個好人,但一來這種感覺說不準,二來萬一他是明教中人,那說出箇中原因豈不是壞了六大派的大事?

    而最重要的,還是我沒有決定自己的立場,在這場武林大事之中,我到底站在哪一邊?沒錯我算是正道的一分子,又和武當派交好,照理應該協助對付明 教。問題是我不認為明教一定是壞蛋,也沒親眼見過明教中人幹甚麼惡事,相反叫楊逍的明教高層人物還救過我。瑱琦說得不錯,實在不忍心幫六大派去剷除明教, 到時重遇楊逍,我該怎麼辦?更何況李思豪認為六大派未必一定能贏,大有兩敗俱傷之意。屆時我應該為正道犧牲,還是當個客觀的玩家,隔岸觀火從中取利?

    我以為這場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大戰發生得如此突然和沒由來,一定有人在背策劃和煽動,如果是這樣,就更不能讓那策劃之人得逞──無論這人和一直以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有沒有關係。

    我心念電轉,決定不把真相說出來。這個舒樺雖然曾經救我一命,但他是甚麼來路我毫也不知情,無論他是六大派門下──他說自己「向居塞外」,但也有 可能是崑崙派弟子──也好;是明教教眾也好;是這場大戰的始作俑者也好。總而言之他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出現,不能夠怪我敏感,還是別和他透露實情就最 好。

    「沒甚麼……我有朋友居於崑崙山,這次前來探望他,趁機會去天山見識見識那壯麗的大自然景色。」我笑了一下,砌辭道。

    「啊!原來如此。」舒樺點了點頭,不虞有詐。我反問他道:「舒兄真的世居於此?」

    舒樺嗯了一聲,說:「我祖上三代也在天山過活,算來已有上百年了,雖然不是甚麼武林世家,但在西北武林還算薄有名望。」

    「原來如此,真是失禮。」我躬身作揖,笑道:「剛才多有失禮,望舒兄別見怪。我本來只是想到天山一遊,豈料能夠和舒兄結識,真是我易一的榮幸。」舒樺抱拳,呵呵大笑道:「易兄太過言重了……你甭和我客氣,不嫌棄的話,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我對舒樺有所隱瞞,也不知道他所說一切是否真實──相比之下中原武林人士比較難騙人,因為消息靈通得多,很容易查證──卻也不怕多個朋友,便道:「我易一最喜歡交朋友,舒兄既有此意,我自當導從!」

    舒樺喜形於色,倒真是個性情中人:「這樣太好了!易兄別再這麼客氣,你叫我一句『小舒』也就可以!」

    我點了點頭,答應道:「好!恭敬不如從命。你也別『易兄』前『易兄』後了,叫我做阿一吧。」

    舒樺再次拱了拱手,然後說道:「我覺得和你一見如故,這種感覺很不錯。易……阿一,我你我年紀相若,如此稱呼更好。」我微笑點頭,舒樺又關心道:「你既然身負內傷,何以不好好調養身體,又或者找大夫治理,竟老遠的跑來關外?須知道車勞頓對你的病情大有影響!」

    「多謝你的關心了!」我搖頭嘆息,在旁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說:「如果能夠治好這寒毒,我哪會放著它不管?我曾經拜訪過『三大神醫』之一的『殺 人名醫』平一指,希望他能治好我的傷勢,唯獨是這要命的寒毒驅之不去,連平大夫也束手無策。」說到這裏,又是一聲嘆氣:「既然平大夫也沒法子,其餘庸醫又 怎會有可能把我醫好?」

    「『殺人名醫』平一指的名頭我倒聽說過。除了他以外,『三大神醫』還有『閻王敵』薜慕華,與及醫術最高明的『蝶谷醫仙』胡青牛,你嘗試過找他們沒有?」

    「別說神醫難找,便給我找到又怎樣?人們說這三位神醫的醫術在伯仲之間,平大夫也沒有辦法,那麼胡大夫和薜大夫亦不見得能幫助我。」我無奈的說 道:「我就想……難道坐在家中等死?平大夫說我有一年性命,而我總不能甚麼都不幹。因此我繼續正常生活,這次便來探訪老朋友,順道看看天山的模樣……誰知 道寒毒會突然發作?」這話倒非作假,無論找神石也好,醫治寒毒也好,坐在家中守株待兔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舒樺迂了一口氣,道:「這寒毒的是厲害非常……比我師叔的掌力還要霸道,即使我們前去找他幫忙也是沒用……」

    我聽出了點甚麼,反問:「你的師叔怎麼了?」

    「沒甚麼特別,我的師叔修練的掌法也是走陰寒的路子,但絕對沒有這玄甚麼神掌霸道,所以我想他也解救不了。」舒樺聳了聳肩,說。我笑了一下:「謝謝你啦,小舒。你不用為此事煩惱,得你幫助了一次我已感激非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師父常說『助人為快樂之本』,而且我們一直信奉守望相助的道理。」舒樺神色有些失落:「看見別人有事,我們總會盡力出手相助……」

    我又摸了摸腰間,說道:「所以我說你真是太好人了。」

    這倒是我的真心說話,即使不是現代,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裏哪來這種好人?毫不計較的幫助陌生人也不是沒有,古道熱腸的俠義之士中原也大有人在,但在盡力之後仍為了力不從心而感到罪咎,當真是能人所不能。到底他接受的是哪門子的家教?

    正當我想這想那的時候,舒樺臉上忽露喜色,道:「阿一!你之後還有甚麼地方要去?」

    我當然是趕往光明頂,而且首先要和瑱琦、李思豪他們會合。一來我失蹤了他們會擔心,二來李思豪雖對我說過光明頂的所在,但始終人生路不熟,若沒有 他的指引想在群山中找出光明頂真是難於登天。我不便對舒樺說出真相,只得道:「我受傷角墮進山谷,我的朋友還不知道……我想先找回他們再說。

    「是嗎?要他們擔心是不太好,不過也只好放到一旁不管了。」舒樺竟然說:「你有時間,兼且不介意的話,我想跟我到一處地方去。」

    「啊?」我呆了一下,心想難道他邀我家作客?那是好客得可以!本來結交一個朋友很不錯,但我一念及八月十五光明頂上將有一場血戰,便要回絕:「這 個……我怕時間上不……」舒樺沒聽清楚我的說話,又搶著說道:「如果你跟我走一趟,對醫治你的內傷或許有幫助也未可知!相信你的朋友知道你治好這內傷,白 擔心一場也不介意?」

    我呆了一呆,剎那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舒樺的這句說話自然是我最想聽到的了,有甚麼比一個自知時日無多的病人忽然有了痊癒機會來得更高興?但病人往往不敢相信會是事實的,因為如此巧合和如此便宜的事情畢竟很難遇到──如今的我正是這種心情。

    「阿一,你怎麼了?」見我呆著不懂說話,舒樺猶疑著問道。

    「不!不……」我一邊搖手一邊說話:「得小舒仗義出手相助,使我不致被寒毒侵襲而死,易一已是感激不盡。只是……只是突然之間告訴我能夠將纏繞我有半年之久的頑疾根治,一時之間實在不能相信。」

    「我只告訴你『或許』有機會,可不是『擔保』啊!我認識一個人,這人的醫術高明之極,或能幫你除去寒毒。當然這一切只是我的推算,別說效果顯著與 否,就連他是否願意幫你,是否能夠幫你我也沒絲毫把握。」舒樺攤開雙手說道。我心中不禁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臉上神情自然也很複雜。這半年來我無時無刻不 想著驅除寒毒的辦法,可是卻沒有一點踏實的感覺。當然了,連「三大神醫」之一的平一指也在這玄冥神掌之前無能為力,我還可以指望甚麼?但又忍不住去想: 「這畢竟是電腦遊戲,雖說Gameover的話真有可能會死掉,然而遊戲沒理由連半點機會也不給予我──情節安排了我受內傷,至少也得有機會讓我復原。」

    今次失去鎮心理氣丸又跌下山崖,是否早已設定好,讓我因禍得福,根治玄冥神掌掌傷的最後機會?果真如此,遊戲的安排也實在太巧妙,如果不是遊戲安排,純粹屬於巧合,我就是福大命大。無論是兩者之中的哪一個,我也應該好好把握,別讓它錯失掉。

    「這位前輩高人住哪裏?我們立即去拜訪他!」我心中既有決定,立時萬分焦急,不其然站了起身,捉住舒樺的手臂問道。我這種焦慮不安的心情並不是因 為八月十五越來越接近,而是因為失去鎮心理氣丸,體內寒毒發作只是時間問題,若下次毒發,即便是舒樺也未必能夠再用內力助我抑制著它。

    我和舒樺萍水相逢,即使交了朋友,本來也不應如此信任和依賴他,但事到如今已沒有我選擇餘地,再者命不久矣的我亦沒有被利用和欺騙的原因吧?只好賭上這一切了。

    舒樺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前輩高人嗎?他居住的地方離此不遠,我之所以經過這裏,為是便是去拜訪他,你正好同去……也是你的福氣,發作內傷恰好遇上了我,如果真能治好這霸道的內傷,當真造化弄人了。」

    眼前出現曙光,使我不其然的長長呼了口氣,坐倒地上。舒樺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們甚麼時候起程?」我重又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道:「我的內傷不知道甚時候會再發作,如果能夠見到那位前輩,早得一日便是一日。」

    「放心,如果現在動身,天毫前已經可以到達目的地了。」舒樺笑道:「如果太遠的話,我也不敢對你說呢!」

    舒樺的說話令我覺得很是興奮,舒樺又指了一指不遠處的地上,道:「剛才我見到有一個包袱跌在那邊,是你的嗎?」我側頭細望,果然是我的次元包袱, 立即快步走過去一把它拾起。舒樺又遞來英雄劍,道:「我替你療傷時,不得不把這劍從你背上解下,現在還你。」我雙手接過,抽出半截劍刃來:「老朋友,你沒 有離開我呢!」又抬頭向舒樺再三道謝。

    舒樺取回自己的包袱揹好,又在一塊大石旁邊取過一刀一劍,交叉斜掛在背上,然後再從石後取出一支短槍執在手中,對我說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起行,依你所言,早到一刻是一刻。」

    我望著他的背上手中,前後總共三件兵器,雖然看得不太真切,但也甚是驚奇。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從來沒有聽人說過天底下有哪一位名家能夠刀劍雙修, 並且兼習槍法。不過這想法只能放在心底,我和舒樺始終不算相熟,絕對不會笨得隨隨便便問人家這些敏感話題──武林之中每人也有屬於自己的絕技旁身,打探別 人武功是江湖大忌──於是詐看不見,取過玄色斗篷披上,執起英雄劍和次元包袱,便跟著舒樺離開這谷底。

    不知道走了多久,許或大半個時辰,我跟隨這個叫做舒樺的男子來到另一處山峰所在。我抬頭一望,這山峰高聳入雲,不知道有多高,舒樺已指著山腰一處 地方說道:「我們攀上那裏。」黑暗中我隱約看到那兒有個突出來的石臺,至於臺上有甚麼東西則完全看不見。舒樺見我臉上疑惑,解釋道:「入口在那兒……石臺 上有個山洞,穿過山洞之後別有一番天地。」我這才恍然。

    那石臺離谷底若有三數十丈,這山壁又幾近垂直,本來絕對不容易爬上,而且谷底怪石眾多,若失足跌下來極有可能摔個腦漿併裂。在我擔心的時候,舒樺 指點我到山壁的另一邊,我跟著他走過去,果然發現有一條天然而隱蔽的石梯可供我們攀爬而上。這麼一來,既有借力的地方,再配合我們的輕功和內力,不消半個 時辰已然來到石臺旁邊兩丈處。

    我已經能夠看到石臺上面的情況了,那石臺寬有數尺,足夠讓人立足,但兩個人站在那裏之後只怕沒多餘的空間。最大問題還是我們所在位置與石臺還有兩丈之遙,這中間一點可供踏腳的落點也沒有。

    「這裏沒法子了,我們用輕功蹤過去吧!阿一,你的輕功行不行?」舒樺轉頭問我道。

    「跳蹤的話倒沒問題,幸好這裏沒甚麼山風,相信準確落到那石臺上並不困難。」我打量著這距離道:「月色也足,看得很清楚。不過我有另一個問題…… 從這裏蹤到石臺上原是沒有困難,但之後我們如何回去?」我有此一問是很正常的,我和舒樺現在也只用腳尖輕踩著山壁上不平之處權充的天然石梯,每每只有數寸 的空位,還要靠指力和臂力抓著山壁方沒有跌下去。在石臺上哪有可能躍回這邊?

    「放心,山洞裏有草繩,我們要回去時可以縋下去。」舒樺卻一點也不擔心。

    「對呢!你定然來過不少次。」我鬆了一口氣,笑道:「是我過慮了。我先過去吧?」

    舒樺點了點頭,稍稍側身讓開了點。我看準落點,雙腳腳尖一彈,使出上天梯的心法,輕而易舉便蹤過兩丈,穩穩的落到石臺之上。

    「好輕功!」舒樺讚道。語音未落,但見他輕身飄起,在空中如起舞般旋轉,滴溜溜的轉了兩個圈,然後落到我的身前。我忍不住道:「你這輕身功夫才叫一絕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才真是汗顏!」

    「別這樣說,中看不中用。」舒樺笑著道:「來!這邊來!」我半轉過身去,立即便見到山壁上的山洞。這山洞若有五尺來高、差不多兩尺寬,剛剛容得下一個男人彎腰側身走進去。剛才在天然石梯不易發覺有這山洞存在。

    舒樺招了招手,已經彎腰走進漆黑的山洞,道:「走這邊……裏面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極不好走,比較高大的男人也穿不過,我和你就絕對沒有問題。」

    到得此時候,我已沒擔心的必要,便二話不說的跟著走了進去。

    這山洞果然又窄又長,走了不知多少時間,才終於豁然開朗。

    從山洞穿出,我第一時間伸直腰板,鬆弛筋骨。然後當我看見眼前景象,一時之間僵住了不能動彈絲毫。

    這時天邊開始出現魚肚白,是黎明到來的前一刻。儘管一切還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那感覺、那味道足以令人心曠神怡。

    然後曙光初現,第一道陽光照射到眼前,原來是一個被群山環抱的翠綠山谷,這山谷裏面花團錦簇,地上全是柔軟細草,不遠處還有一股清泉自山石間潺潺 湧出,匯流成溪。鼻中聞到的是清幽花香,耳中聽到的是鳥鳴水響,當初舒樺雖多番強調,我又哪想得到在那曲折難行的洞穴之後,會是一片這樣的洞天福地?我環 視四周,放眼望去,這翠谷寬闊足足兩里有餘,被高山環繞,四面雪峰插雲,險峻陡絕,除了山洞之外,決計無法從其他地方攀援而入。

    也可能因為四面環山,至使這裏氣溫和暖,如同春天。

    「小舒……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我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嘆道。

    「我也是讓人家帶來的……此間主人偶然發現,聽說至今也有五年啦!」舒樺點頭讚道:「真是人間仙境……若非被塵俗事情所煩擾,我也想在此隱居。」頓了一頓,又自言自語的道:「難怪他可以足不出谷,如此一生……不過世事往往由不得人。」

    「對了!那位前輩高人在哪裏?」我想起此行目的,急問道。

    「不用焦急,在那邊的角落有另一個山洞,我的朋友便住在哪裏。」

    我和舒樺一起走到左首一個山峰前面,果然有個山洞。一條溪澗橫亙在洞口,這溪並不甚寬,我輕輕蹤過。舒樺沒有使出輕功,只是跨過溪中兩塊露出水面的石頭,走到我的身後。

    我還沒說話,忽然有一個人走出山洞,和我近距離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是一呆。

    我早知道會在這山谷中見到有人,因此也比那人早恢復過來,立即抱拳說道:「在下易一,來拜訪此間主人,煩請小哥代為引見。」

    那男子和我們年紀差不多,身上只穿一件單衫,模樣是樸實善良的那一種。他一臉茫然地望著我,搔頭問道:「你找誰?」

    「啊啊?實不相瞞,我一心來救醫的,別無他意……請小哥你進去告知老前輩一聲,就說金陵易一求見。」

    那人更是摸不著頭腦,十分迷茫。站在後面的舒樺終於忍不住笑道:「這位是我的朋友,他以為這裏的主人是位年高德昭的老人家,難免會牛頭不對馬嘴……」

    那人望了望樺,笑道:「原來是小舒。這位是你的朋友?」

    「新相識的,」舒樺答道:「你不介意我帶他前來吧?」

    「怎會?」那人一擺手,說:「有朋自遠方來,不錯啊!」

    舒樺望我說道:「阿一,這位兄弟便是我要你見的人,他隱居於此已有五年,叫做張無忌,醫術著實高明!」

    聽到舒樺的說話,我不禁訝然:「這位……這位小哥便是……小舒所說,能夠救我的人?」舒樺哈哈一笑,走到張無忌身前,拍著他的臂膀:「無忌,這位 易一易兄弟是我在附近新相識的中原朋友,他受了內傷,我無法助他調理……雖然和你沒多少關係,但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和我一向也是同樣心思,總不 能見死不救!」

    張無忌「啊」了一聲,轉頭打量了我一下:「這個當然,助人為快樂之本嘛!即便是讓我見到,也會盡力救治,只是我不知道行不行!」

    「你的醫術如此高明,西北武林之中除了蝶谷醫仙外再無第二人,你救不得天底下無人救得了!」舒樺大讚張無忌道。

    張無忌笑著搖頭,走到我的身前,說:「我叫做張無忌,你跟我進山洞去,我給你看症。」舒樺在我背心推了一把,笑道:「進去吧!」

    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有點頭而矣。這個張無忌名字好熟,我想也是金庸小說中的主角,說到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本來就應該遇到他。只不過他年紀比我還小著一兩歲,實在很難想像他能診治我的內傷。

    山洞之內倒是十分整潔,一邊鋪了乾草作睡床用,一邊放了一張天然石檯,還有幾張權充凳子的矮石,生活所需一應齊全。而光線從洞外射進來,也非常充足。

    我們三人在石檯旁邊坐好,張無忌開口說道:「所謂『望、聞、問、切』,這個『望』字便是觀人容色,這位易兄的臉色不似受了內傷未瘉?」

    「如今是好了點,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已經死了呢。」舒樺搖頭道。張無忌點了點頭,問我:「你受傷已經很久了,對不?」我應道:「有七八個月啦。」

    「看來外傷早已好了,所以表面看不出來……讓我替你把一把脈。」

    聽到張無忌所言,我伸出了手腕放在檯面。張無忌微微一笑,用食、中二指搭在我的脈門上,這一觸碰,張苶忌臉色立時大變,輕咦一聲。

    「怎麼了?」我和舒樺也大感詫異。

    張無忌放開了我的右腕,也不發話,一手執起我的左腕又再把脈,這一次他閉起雙目,呻吟不語,只一味研究我的脈象。

    良久,張無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終於放開我的手腕,抬頭望我道:「請容我一問:易兄此傷時日多久?是甚麼人打傷你的?你在這些日子裏看過甚麼大夫,進了些甚麼藥?」

    我吸了一口氣,卻沒第一時間回答,反而問他道:「張兄弟,你的問題很獨到,看來你知道這是甚麼傷?」

    舒樺笑道:「這種陰寒內功在江湖上並不多見,卻也有十數種。好像我師叔的『寒冰綿掌』,還有『寒冰真氣』、『玄天指』、下三流的『陰風指』和『幻陰指』……哪能這麼容易說出來?」

    張無忌不理舒樺,望我說道:「你身上這是『玄冥神掌』的寒毒,對不?」

    舒樺張大了口,很是驚奇。他自然從我口中聽過這名字,但卻料不到張無忌能夠隨隨便便的說出來。我聽張無忌的問題,已知道他胸有成竹,心中多了幾分指望,說道:「我是在正月被二老重傷,直到現在寒毒仍不時發作。」

    「我從你的脈象看出兩個奇怪的地方:你受的掌傷非輕,諸般經脈都幾乎被震碎,本可以一掌置命,卻竟能起死回生,還功力未失……這是一個奇怪的地 方。第二,即使養好了外內二傷,這寒毒也絕無可能較藥石根治,你寒毒果然未清,而且越積越深,但是至今仍未喪命,這便是第二個奇怪之處。」

    單是把脈已經看出這許多事情,這個年紀輕輕的張無忌果然不同凡響,我滿心佩服的道:「沒錯,我本來就應該在山東就死去的了……幸好垂危之時,我服了一顆天王保命丹,使得性命無礙……」

    「天王保命丹?」張無忌「啊」了一聲,語帶驚嘆的說道:「你竟有此丹藥?這是遼東蛇島的神妙可藥,確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服得一顆,必然保得住一條性命!」

    「你知道得不少!」我對張無忌簡直是五體投體,再不敢懷疑他在醫學方面的知識了!我用隱形眼鏡檢查他的數據,他的武功不弱,和我大概差不了多少,但內力卻比石破天還要強,此外醫術的數值也達到92──與武功不同,其他指數最高只有一百點而矣。

    「易兄,你即使保住性命,但是……恕我直言,你應該武功全失,與廢人無異,怎麼會……」張無忌說到這裏,不知道應該如何措辭。我點了點頭,道: 「你說的沒錯,我後來又有奇遇,方能回復內功,只不過此事不便說出來,還請見諒。」頓了一頓,我又道:「至於寒毒方面,我曾見過『殺人名醫』平一指,他以 鎮心理氣丸助我抑壓寒毒,雖然未能根治,但在服藥期間寒毒卻不會隨便發作。」

    張無忌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口中唸唸有辭:「鎮心理氣丸……鎮心理氣丸……這應該是平一指大夫自行配製的靈丹妙藥!」

    「怎麼了?無忌?」舒樺問道。

    「正如易兄自己所說,這鎮心理氣丸不能夠真正清除他體內寒毒……」

    「或許平一指醫術不及你高明?」

    「胡說!」張苶忌大搖其頭:「我說哪!小舒,你可別看輕天下奇人。聽說這位平一指平大夫,和神醫薜慕華,與及蝶谷醫仙齊名,並稱江湖『三大神 醫』,雖然此鎮心理氣丸不能根治寒毒,但能夠成功抑制住它已非常了不起,只怕胡先生他們也會這樣做。我正思量這鎮心理氣丸的成份,若我想不出來,則表示在 醫道上與三位神醫還有一大段距離。」

    「你也只能配製這種丹藥?沒其他辦法徹底清除阿一體內寒毒了嗎?」舒樺代我出口相問。然而張無忌卻像入了魔一般,閉目苦思。我和舒樺相視苦笑,都 是沒法。又過了好一會,張無忌忽地張開了眼睛,轉頭問我道:「如果用這一類的藥物抑制寒毒,最多只能為期一年,一年之後便再也起不了作用……不知道是否這 樣?」

    我再一次感到佩服,笑說:「正是如此。平大夫給了我十二顆鎮心理氣丸,每個月服一顆,當能續一年之命。只是一年後,若沒法子驅除寒毒,這一下反噬便足以要了我的命。」

    張無忌滿意地一笑,很滿足地坐下,對我們道:「沒問題了,我想我也能配出此藥。」

    我十分失望:「只能繼續用藥嗎?畢竟我也服了七個月的藥了!再不出半年我非死不可!」

    舒樺說道:「無忌,若然你沒法子替阿一除去這寒毒,不如替他調製那甚麼鎮心理氣丸吧!阿一失掉其餘五顆丹藥,才會在山中發作。」我道了一聲多謝:「小舒真是好人!」舒樺搖頭說道:「甚麼話?這是我們的人生教條來著!」

    張無忌說:「要配藥不難……儘管這缺少幾種大補之物,但只要離開這個山谷,崑崙山地靈人傑,這裏頭應該不難找,問題是這些藥只能續命,始終不能治好易兄的。」

    「多活一天是一天吧!」我無奈說道。

    「這個自然,」張無忌在一旁若無其事的說道:「但如此消極的方法,始終為我輩所不取。所謂『醫者父母心』,要不就不要學醫,既然學了,就得幫人幫到底,這才不枉了這身醫術。」

    「醫者父母心?」舒樺失笑道:「若給『蝶谷醫仙』聽到,一定讓你給氣死!誰叫他又有個外號叫作『見死不救』?」

    「蝶谷醫仙」胡青牛,便是與「殺人名醫」平一指齊名,江湖人稱「三大神醫」之一,我可沒聽過他還有個外號叫做「見死不救」。世間上哪有這種大夫?

    看見我的神色不定,張無忌猜不到我竟想得那麼遠,還以為我在擔心自己的生命,連忙安慰我道:「易兄也無需灰心,雖然醫道上行不通,但我可以嘗試用另一種辦法去醫治你的內傷呀!」

    聞得此語,我霍地站了起身,失聲問道:「甚麼?你說的究竟是甚麼辦法?」

    「先不要說這個……說來話長啊!也不急在一時。我反倒想要知道,打傷你的兩個老人到底長得個甚麼模樣?」張無忌並非有意逗我,但他不明白我等待日已久的心情,這才慢條斯理的詢問。我靠人家幫忙,也不好意思催逼,沒法子下只得形容那兩個老人的樣子給他聽。

    張無忌聽了之後,一臉茫然,半晌才道:「當年我受那惡賊掌傷之時,他化裝成一個蒙古韃子兵,我實在記不起他的真正容貌。但想這玄冥神掌失傳已久,傳人應該不多,許便是那惡賊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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