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二十一章之九陽神功(二)

    我和舒樺均是一呆,不想會聽到張無忌這句說話。舒樺怪叫道:「難道你曾經也中過玄冥神掌的?怎麼如今一點事兒也沒有?」頓了一頓,恍然大悟的道:「啊!原來你真有辦法治好這要命的寒毒!那阿一不是有救了嗎?」

    我也是喜極道:「張兄弟,你既曾經成功,就請想辦法救我一救!大恩大德易一沒齒難忘,將來定當報答!」

    「不是說了嗎?『醫者父母心』嘛!易兄的事包在我張無忌身上,也別講甚麼『報答』的說話。」張無忌微笑著說,反而使我為自己的失言感到臉紅──這 兩人根本就是聖人嘛!我又怎能動之以利那般庸俗?舒樺用力拍打張無忌的肩頭,讚道:「我早說你的醫術已經超越蝶谷醫仙了,你以後就不用謙虛啦!」

    「非也!若從醫道去看,這玄冥神掌的寒勁的而且確是藥石無靈,能夠想出辦法續一年之命,那已是醫道上的極限。那位平大夫能夠造出鎮心理氣丸,達到 這個極限,醫術已經超凡入聖,相信和平大夫齊名的胡先生與及另一位薜神醫亦不過如此,但要超越這一步就決計不能了。」張無忌由衷的道:「剛才我仔細思量 過,如果換了是我,要製出和鎮心理氣丸同級的靈丹應該不難。但若無平大夫的鎮心理氣丸作借鑑,又不預先知道天底下竟有玄冥神掌這陰損霸道的寒毒,初見這內 傷,能否在短時間內想出辦法,就連我自己也沒把握。論醫術,我雖然不敢說盡得胡先生真傳,但胡先生的著作都已讀遍。然而醫道很大程度還是要依賴經驗,這一 點我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三大神醫』的。」

    「好了!說了這麼久,到底你的寒毒是如何治好的?」舒樺看來比我還要心急。

    張無忌站了起來,走到山洞石壁處,從一塊石頭後面取過一本經書,然後回到石檯旁邊。我和舒樺不明所以,但見他把經書翻了兩翻,揭到其中一頁,然後交給我道:「易兄請看。」

    我接過經書,先不看內容,卻翻到書面一看:「啊?《子午針灸經》?是一本手書醫經了。」

    「這是蝶谷醫仙胡先生所著,我有幸得到他贈與,學習參詳。」張無忌恭恭敬敬的說道。

    我草草翻了兩翻,只見每一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楷,注明了醫治每一種奇難雜症時所要注意的穴道部位、藥材份量、下針時刻深淺等等。我手 頭這一本是《子午針灸經》的第九卷《武學篇》,而張無忌揭開給我看的乃「掌傷治法」最後一項,正正是「玄冥神掌」,述了傷者症狀後,在「治法」一欄下,只 寫著一個字──欠。

    「蝶谷醫仙的研究也是對它沒有辦法嗎?」我無奈道。張無忌點了點頭,說:「這是胡先生唯一對付不了的掌傷。」

    我又翻閱前面的頁數,前前後後詳細述有二三百種掌力,果然每一種也列明醫治方法,只有玄冥神掌才沒有記錄。

    「無忌,你得了此書,大有『一書在手.想死罷就』的氣概。」舒樺哈哈大笑。

    張無忌收起《子午針灸經》,又說道:「當日我一邊跟隨胡先生學習醫術,一邊讓他醫治寒毒,最後胡先生也只能做到和平大夫一樣──為我續命,爭取時 間想辦法而矣。後來變故陡生,我和胡先生不得不分道揚鑣,本想活不了多久,豈料在冥冥中自有主宰,我無意中覓到這個山谷來,一住五年。」

    「難道這個山谷竟有此等神效,單是住在這裏便能治好傷勢?」舒樺臉有不信之色:「還是山洞外面那泉水其實是溫泉來的,能夠助你療傷?」

    張無忌失笑道:「當然不是!」然後收起笑意,神情嚴肅的說道:「當日我受了內傷,在遇見胡先生之前,多次病發卻始終沒有死去,那是多得我太師父以 其純陽內功為我延續生命。我身中的是至陰至寒的掌力,而我太師父則練就了至剛至陽的神功,這才能夠互相克制,並以力強者為勝。」

    「這是以內力對付內力嗎?」舒樺問:「但我嘗試過了,為甚麼一點法子也沒有?」

    「小舒修練的內功屬於中庸,並不是剛陽的路子,又如何能夠克制玄冥神掌?即使是剛猛非常的內功,若非純陽內力,也沒法子對付得了這玄冥神掌。」張無忌道:「我太師父練的是『純陽無極功』,所以才能保住我的小命。」

    「純陽無極功?」在江湖上打滾了三載有餘的我,當然知道「純陽無極功」在武林中只有一家:「那不是武當派祖師張真人的絕學嗎?」

    張無忌淡然一笑,點頭承認。舒樺介紹道:「我先前沒說……無忌是昔年武當七俠之中張五俠的公子,因此稱張真人為太師父。」

    「這……」我先是一陣驚奇,後來又想了起來:「對呢!張無忌是《倚天屠龍記》的主角,好像是『鐵劃銀勾』張翠山的兒子,這才引出往後的軒然大波來。」雖然我在進入這個遊戲越久,越發覺故事發展和原著很不同,但這種基本人物關係還是一樣的。

    儘管我看過所有金庸武俠小說,在沒怎麼用心下實在不很記得內容。

    「雖然說純陽無極功不比玄冥神掌差,太師父的修為在當今世上更是無人能及,但要清除我身上寒毒卻不大有效。」張無忌說:「當我們都不知道何解,但這幾年我仔細思量,或許是因為約陽無極功須靠練功者自身體質作根基,輸進別人體中十成中只剩下兩三成。」

    「既然並非張真人幫助,那麼你的內傷是……」我不禁提出疑問。

    「記得太師父曾對我說,昔年少林覺遠禪師曾經從寺中藏經閣的經書中習得一套九陽神功,後來記載此神功的經書被壞人偷去。覺遠禪師一直沒有把神功傳 授他人,只在圓寂前於樹林講經,聽者有三:少林羅漢堂首座無色大師,峨嵋開山祖師郭女俠,與及我太師父──那時候郭女俠和我太師父還只是十來二十歲的年青 人,武林中還沒有峨嵋、武當兩派。」

    我知道張無忌所說的事情大有干係,因此凝神傾聽,不敢打斷他的話頭。張無忌繼續說道:「少林派中人本來不知道寺內有這麼一套九陽功,無色大師聽了 此經的片段,回去與少林內功心法互相引證;至於郭女俠和我太師父,更因此而創出峨嵋、武當兩派神功,在江湖上開宗立派。可以這樣說:少林、峨嵋和武當派的 內功心法很大程度受了這九陽功的影響。

    「純陽無極功一定程度上也是以當年從覺遠禪師口中聽回來的九陽功為基礎,太師父以為既然憑武當的內功心法不足以對付玄冥神掌,只有結合少林、峨嵋、武當三派所習的九陽功才有機會。只可惜礙於門戶之見,那是不可能的了。」

    我和舒樺都聽得入神,張無忌自行說道:「後來我離開了太師父,投進胡先生門下,之後又來到這個山谷……豈料天無絕人之路,無意之間給我得了一本經書。」

    「甚麼經書?」我若有所感,明知故問道。

    「我在無意間所找到的,便是真本《九陽真經》!應該是當年覺遠禪師所遺失的那一部《九陽真經》,裏面是一套完完整整的九陽神功。」張無忌果然答道。

    舒樺很明顯早已知道此事,這時大點其頭。

    「聽我太師父說,在九十多年前少林寺被人盜去了《九陽真經》,而覺遠禪師便成為唯一一個知道九陽神功的人。那晚他自知死期不遠,在樹林獨自背頌此 經,背頌完畢便即圓寂,當晚在場的三人便成為九陽神功傳人。但一來覺遠禪師並非刻意傳授沒有講解,二來所講的經亦不完整只有零碎片段,結果三人所得或多或 少,又各有不同領悟,到了後來少林、峨嵋和武當三派的九陽功經過和自家武功融合後,便有了分歧,但總的來說都不能和這真正的九陽神功相比。

    「雖然不知何解,總之一定經過許多轉折,經書被人藏在此谷。結果讓我無意之中尋回這部失落近百年的《九陽真經》真本,練成了真正的九陽神功。修習了三年,終於大成,身上寒毒亦在不知不覺間清除得一乾二淨,久沒發作了。」

    張無忌所述當中經過實在曲折離奇,連我這個玩家在遊戲之中的歷程亦未必及得上他所遭遇的巧合。不過話說回來,若非因為張無忌的幸運,我只怕也落得受盡寒毒之苦而死的下場。張無忌救了自身,也就間接救了我。

    「我早知道你的神功厲害,只是猜不到內裏如此複雜,還有醫治寒毒這一層故事。」舒樺在一旁道。我可沒舒樺那種心思,強忍著抖震的聲線問張無忌道:「如今你身負神功,自然能夠助我去除寒毒?」

    舒樺一拍石檯,說道:「但還等甚麼?阿一說他的寒毒隨時會發作,無忌你趕快替他去掉這惡疾吧!不能讓那兩個惡老人很逞!況且我也有要事和你商量。」

    張無忌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對我道:「應該沒有問題。」他吩咐我們走到山洞的另一邊,把乾草鋪在地上,然後要我盤膝坐下。

    「易兄所受的苦,我自然體會得到,因為我也是被這寒毒折磨了數年之人……所謂『己所不欲』,如今我就嘗試助你驅除它。」張無忌誠懇的說道。

    我心想舒樺和張無忌兩人也真算是至誠君子,雖然與我萍水相逢,互不相識,還未知道我是好人或是壞人,已義不容辭的幫助我,簡直世所罕見。舒樺看來 是個率直爽朗的傢伙,做事清脆俐落,說一不二,幫人幫到底。至於張無忌,則是單純善良,而且心田甚好,願意捨己為人。如果在中原江湖,哪裏可以找來兩個胸 懷熱血的傢伙?即使被稱為俠義之士,大多也只是袁冠南、汪嘯風之流,徒具外表,卻原來敗絮其中。江湖可真和現實世界的娛樂圈一樣,是個大染缸呢!

    天山和崑崙山與世隔絕,當真是地靈人傑。

    我正襟危坐,盡量使呼吸變得悠長。張無忌坐在我身後,說道:「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微一點頭,張無忌便將雙掌放到我的背心,「嘿」的一聲發動體內 九陽神功,試圖將玄冥神掌的陰寒之氣逼出來。我不敢隨便亂動,小心翼翼的使自己真氣與張無忌的九陽神功融合,引渡它在諸經脈中行走。不一會,我和張無忌的 頭頂不絕冒出絲絲白氣,有如蒸籠一般,運功已到緊要關頭。

    我身體被九陽神功內力充塞,全身有如火焚,但感到體內寒毒被這股炙熱非常的真氣一絲一絲侵蝕,消失得無影無蹤,卻是身心舒服。過了不知多久,周身 經脈之中的寒毒都已被化去,張無忌便加強輸入我體內的九陽神功,打進我的穴道裏面去,打算將之連根拔起。然而這個時候,卻遇到了阻滯。

    儘管大部份的寒毒都已清除,但在上百穴道和五臟六腑裏面的寒毒卻怎麼努力也拔之不去。張無忌一再催動九陽神功,然而這股內力在我體內一波一波的掃蕩,左衝右突,卻始終不能闖進穴道裏頭根除寒毒,反被逼了回來,在我體內蕩迴。

    張無忌又努力了好一會,寒毒非旦不能拔除,被逼回來的九陽真氣全由我自身承受,開始出現反噬的現象。我已是滿頭大汗,苦於口不能言,只得默默忍耐。幸好張無忌及時察覺我的痛苦,遽地收掌,一邊調理呼吸,一邊喘氣道:「好厲害的寒毒!」

    「怎樣?」舒樺問道。

    張無忌站了起身,呻吟半晌,說道:「我已清除了易兄身上的大部份寒毒,易兄在一段時間內是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我相信,這段時間裏頭,即使無需服用鎮心理氣丸,也能保住性命。」

    我還未能開口說話,努力適應體內那股九陽真氣,想要將之馴服和吸收,但張無忌的每一句說話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舒樺問道:「『這段時間』可圈可點,實則有多長?」

    「說不定,或三五七年,或三五七月……」張無忌皺眉道:「總之這些日子,寒毒應該不會像先前那樣經常發作,即使發作也不會那麼痛苦。」

    舒樺「啊」的一聲道:「那也算是不錯的了……若你說的『這段時間』過去了,之後會怎樣?」

    「沒辦法了……易兄這寒毒委實根深柢固,深入五臟百穴,不能靠我這外力除去。而這些寒毒會使易兄的身體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僵化,最後連血液也都凝固,那亦是易兄的大去之期。」

    我回頭和舒樺對望一眼,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哈哈!」我乾笑了兩聲,嘴上仍逞強道:「太好了……總比受盡它的煎熬來得要好。」

    「阿一……」舒樺無奈的望著我。

    張無忌咬著下唇,在山洞之中走來走去。我又笑道:「張兄弟,你也無需傷神,就連純陽無極功和九陽神功也不能化去這股他媽的寒毒,看來世上除了少林易筋經外,再沒有哪一門功夫可以強得過它們的了。」

    張無忌霍地抬頭,望我說道:「誰說九陽神功不能消去寒毒?」

    我呆了一呆,和舒樺齊聲說道:「那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張無忌大搖其頭,說:「我不能用九陽神功來強行化解你體內寒毒,並不代表九陽神功本身及不上玄冥神掌啊!」見我和舒樺也不太明白,張無忌又說道: 「其實九陽神功的剛陽之氣,絕對能夠克制天下所有陰寒功夫,但用在易兄身上卻不太有效,是有三個原因。第一,易兄所受的掌傷太重,本應無救,卻因為服用了 天王保命丹才起死回生,你現在狀似無礙,內傷其實嚴重得難以想像。第二,時日越久,寒毒便越往易兄的臟腑和穴道裏鑽,更難根除。第三,易兄雖服了鎮心理氣 丸,成功抑制寒毒,卻使其毒性倍增,難以馴服。」

    「在這三個原因底下,九陽神功便沒效用了?」舒樺問。

    「成效大減。」張無忌嘆了口氣:「我將九陽真氣輸進易兄體內,雖然化去了大部份的玄冥寒毒,但卻始終未能根除──若想成功,非得再猛烈一點不可, 以我的功力絕對沒問題。然而這真氣對易兄來說是外來之力,我若無止境的把九陽真氣強打進易兄體內,只怕易兄身體承受不了,在寒毒被消去之前已經走火入 魔。」

    我大有世事弄人之感,苦笑道:「依張兄弟之言,辦法不是沒有,只不過我受不了?」

    張無忌緩緩點頭。

    「那的沒辦法嗎?如果阿一自身的內功夠強的話,能否控制你的九陽真氣?」舒樺提議道。

    「九陽神功是至剛至陽之物,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控制自如的。」張無忌說:「但你們也不需要絕望。唯今之計……只有易兄你自行修練九陽神功,當神功 稍有初成,便即運使真氣在體內流轉,深入臟腑之中,逐絲逐絲的抽出寒氣再將之拔除。屆時使用的乃是屬於你自己的九陽真氣,故能隨心而發、順意而轉,哪管寒 毒藏於你身上何處,絕對逃不出九陽真氣的掌心。」

    山洞之中一陣沉默,好不容易舒樺才終於開口,大聲問道:「無忌,你說要傳授阿一九陽神功?」

    「對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張無忌笑道:「剛才我就一直在想,易兄能否學會九陽神功?我在這山谷足足花去了三年時間,才叫做學有所成……是否真的『有成』,還得看看與人交手的結果!不過,寒毒早已不再發作便是。」

    「這……這怎好意思?」我歡喜得滿面通紅,差點沒笑出來:「所謂『無功不受祿』,我來到這裏求醫,若能治好身上寒毒已是萬倖,如今竟還得張兄弟你傳授神功,我豈敢他求?」

    「說甚麼話?我教你九陽神功是為了救易兄性命!若非如此,我也是無計可施。」張無忌眨了眨眼,笑道:「更何況,九陽神功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我不過是因緣際會,豈能藏私?如今小舒帶易兄你來找我,算得上是有緣人,我就傳了你吧!」

    「不過……」舒樺在一旁道:「無忌,這不是治病那麼簡單。阿一學會九陽神功之後,身上寒毒固然被消徐得一乾二淨,但同時也練成這絕世神功,天下無敵。這……我以為這應該三思!」

    我瞪了舒樺一眼,張無忌卻道:「依我太師父所言,九陽神功端的是厲害非常,不過我還沒拿它來試招,所以不知道,而且『天下無敵』這句說話也說的太滿了。小舒,你到底擔心甚麼?」

    舒樺望了望我,說道:「阿一,你莫怪我口直心快。雖然我和你很是投緣,但你的來路我始終一無所知……這蓋世神功若落到奸人手裏,江湖上從此多了一個魔頭,永無寧日。」

    我暗自點頭,覺得舒樺此也不無道理。但轉念一想,心下冷笑道:「我還沒來懷疑你,倒拿我當賊辦,真的豈有此理。」

    張無忌點了點頭:「小舒說的亦有道理……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話你以前也曾經對我講過,我們又能見死不救?」

    舒樺嘆了口氣,道:「想當日你和胡先生,又何嘗不是好心作壞事,被所救之人反過來害了?雖說無怨無悔,卻要小心重蹈覆轍。救人,我是贊成還來不及,否則不會帶阿一前來;傳功,卻要想得清清楚楚!」

    我心裏頭恨不得把舒樺打一拳打昏,別讓他再胡說八道。怎麼講這是關乎到我的性命問題!不要說在餘下的五六個月裏找齊其餘神石離開遊戲是天方夜譚, 就是另外再覓辦法醫治寒毒我也以為是痴心妄想。難得現在救命靈方便在眼前,我斷斷不會就此罷休。這時候我心裏面已經開始盤算,假若張無忌不肯傳我九陽神 功,我應該怎辦。

    況且剛才親身感受,我深知道九陽神功厲害無比。我的混元勁早已大成,一直以來只練拳劍功夫,內功一道久未增進。這次如果能夠學曉九陽神功,雖非如舒樺所講天下無敵,武功定然昇華到另一層次,向成為武林盟主之路又跨出一大步。這麼大的便宜我易一又豈能不討?

    假設張無忌真聽舒樺說話,不肯教我,我只得出手去搶。張無忌的數值和石破天相若,都是內功指數遠高於真實戰鬥力,所以他雖身負九陽神功,卻不如舒樺可怕。問題是,我真的打倒二人,能否在這山谷中找到《九陽真經》?

    張無忌側頭考慮舒樺的說話,終於說道:「一切以救人為先。我仔細想過了,實在再沒其他辦法救易兄一命,所以只好傳他九陽神功。」

    舒樺嘆了口氣,轉頭對我道:「阿一,你可別怪我。我雖然身處西北武林,但中原、關外並無兩樣,這兩三年是越來越亂……我不得不小心一點。」

    張無忌既已答允傳功,我也不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笑道:「小舒不用放在心裏,你的心事我當然明白。」然後轉頭對張無忌道:「你們兩位大可放心,我 易一不是妄自匪薄的人──『金陵易一』這四個字,在中原總算是無人不識,你們隨便一問,應該也能問出我的為人來。想我在襄陽大戰蒙古國師,又在山東燒掉十 二連環寨,『快劍』這稱號還是武當俞二俠親自贈予。」

    「甚麼?你的外號是我俞二伯送給你的?」張無忌驚喜道。我笑了一下,點頭算是承認,心想這麼巧合,張無忌偏偏是武當張翠山的兒子,憑一層淵源,不怕他不教我。

    張無忌笑著望了望舒樺,舒樺苦笑道:「我是小人之心……凡事總得顧慮多點。」

    「小舒,你上次打趣說想學這神功,我也答應過你……」張無忌道:「這樣吧!你也一起修習,假使易兄將來以九陽神功為非作歹,還有我們兩人可以合力制著他。」

    「此法甚好!」我為求盡快修練,嘴上立即附和,心裏面卻在叫罵:「人人也學會了,這神功還有甚麼矜貴?到了華山論劍我要應府多少人?」

    舒樺大喜道:「真的嗎?無忌你肯教我?」

    「嗯……雖然和你本身的內功路子不相近,但我想應該不是大問題。九陽神功雖剛猛無比,卻非霸道之物,不會排斥你自身武功。」

    我和舒樺跟著張無忌走出山洞,覓得一顆大樹,我和舒樺各在樹底下盤膝坐好,張無忌就坐在一塊石頭之上,開始向我們傳授九陽真經。

    張無忌早已把《九陽真經》全都背熟,此刻手頭上也不用經書,只憑腦中記憶來傳授講解。

    就這樣過了兩天。

    《九陽真經》太過博大精深,我和舒樺已少有發問,單是張無忌的講述和解釋,還沒講完一半。

    「彼之力方礙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裏。兩手支撐,一氣貫通。左重則左虛,而右已去,右重則右虛。而左已去……氣如車輪,周身俱要相隨,有不相 隨處,身便散亂,其病于腰腿求之……」今日下午張無忌講到使勁法門:「先以心使身,從人不從己,從身能從心,由己仍從人。由己則滯,從人則活。能從人,手 上便有方寸,秤彼勁之大小,分厘不錯﹔權彼來之長短,毫發無差。前進后退,處處恰合,工彌久而技彌精……」

    舒樺聽到這裏,搖頭問道:「不對不對。無忌,臨敵之際,須當制人而不可受制於人。這經是否說錯了?」

    「《九陽真經》又怎會弄錯?經上接下來是這麼說的。」張無忌繼續講解:「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已動。勁似寬而非鬆,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力從人借,氣由脊發。胡能氣由脊發?氣向下沉,由兩肩收入脊骨,注于腰間,此氣之由上而下也,謂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兩膊,施于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 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便是放。能懂得開合,便知陰陽……」

    我忽然明白了,忍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張無忌和舒樺齊轉頭望我:「怎麼了?」

    我手舞足蹈的說:「不!不!沒甚麼!不過無忌所說的道理我都明白,這是另一種更高深的法門。」

    舒樺有點羨慕的望著我:「看來易兄領悟能力真的好高!」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學會九陽神功

    這一晚到了中夜,舒樺也是沒睡,起身走到山洞外練功。

    我望著他走出去,心中有一種贏了他的感覺,因為我和他並肩起步,現在領先了一個身位。

    但我不會自滿。以前學武功也是這般,好像獨孤九劍,風清揚傳授了我劍訣,我也花了好久才領悟其中奧妙。這次學九陽神功,聽了兩日便明白箇中大概, 我知道自己和九陽神功路數應該比較相近。當然,如今才是初步學會,談不上甚麼成就,武功指數亦不會有甚麼增加,但隨著往後提升級數,應該會見到效果。

    「所謂『欲速則不達』,尤其練武更不可太過急進,否則很容易走火入魔,這道理小舒應該明白。」我也跟著走到洞外,對舒樺說道。

    看見我也醒了過來,舒樺苦笑道:「我當然明白!九陽神功委實太過神妙,當中許多道理我還未能夠想通……看著你的進境比我快,我才有點不甘心而矣。」

    「這種事急不在一時。」我笑道。舒樺嘆了口氣:「唉!只可惜我沒有時間……」

    舒樺的說話使我徒地一呆,抬頭看天:「現在是甚麼時候了?我約了朋友在中秋之前會合,不能在這兒待太久啊?」原本只為醫治體內寒毒而來到這個山谷之中,還想只是一天半日的事兒,豈料張無忌答允傳授九陽神功,一時太過興奮而沒了中秋前上光明頂這件事。

    其實我在這山谷也不過三日而矣,距中秋節最少還有五六天。

    舒樺霍地彈起,足有數尺來高,叫道:「對了!若非阿一提起,我完全把它忘記了!」話還未說完,已飛撲進山洞之內。

    我感到一陣詫異,無奈的跟著走回山洞。只見張無忌還是一副睡相,邊揉著眼睛邊問舒樺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因為學習九陽神功太耗心神,我竟把來這裏的目的都忘了!」舒樺捉住張無忌用力搖晃:「這次你一定要跟我離開這山谷!我來這裏的原因便是這個!」

    張無忌已經清醒了少許,愕然道:「你說甚麼?」

    「帶你到光明頂啊!我本來就是為此從老遠馬不蹄的趕來這兒,才在外面發現阿一受傷倒地,順道帶他來向你求醫。誰知道你會用九陽神功替他醫治,更把這神功傳授我倆……這麼一攪便多耗了三日,外面不知弄成個甚麼樣子了!」

    聽到「光明頂」三個字,我心中陡地一陣錯愕,連忙站到舒樺身後留神他的說話。

    張無忌「啊」的一聲:「光明頂不就是你們明教的總舵?我曾經答允過太師父,絕對不會加入魔教的,小舒你不用費心。」

    舒樺怒道:「你還『魔教』、『魔教』的稱呼我們?你太師父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盡可看不起我們,但無忌你的外公、義父都是我教中人啊!你怎能如此侮辱明教?」

    「這個……我不是看不起明教,只不過對太師父的承諾,不能置之不理。」張無忌對舒樺道歉說道:「總而言之我真的不能加入明教,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誰人要你加入明教來著?沒錯我以前是問過你,但你不願便是了,反正我明教從來沒有逼人入教的事情。」舒樺怒道:「我只要你跟我走一趟光明頂!」

    到了這時候,我對舒樺是明教教眾這一點更沒懷疑。想不到三天以來,和我一起修習九陽神功的人竟然會是明教教徒,而我繼那次逃離南京之時遇到楊逍後,又多欠了明教一份人情。

    「又是這個問題……我們以前不是討論過了嗎?我不會離開這翠谷的!」張無忌搖頭說道:「外面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早在五年前我已知曉,也吃盡苦頭。這五年來我過得很愜意,實在不想到外面去和人們勾心鬥角。」

    「你才不過二十歲,怎能如此輕言『隱居』?你知道不知道在外面有多少大事等著你去幹?」

    「那些大事就交給小舒你去幹吧!」張無忌微笑道。

    「我知道你與世無爭……但我希望你能夠答應離開這裏,跟我上光明頂……即使只是一次也好,請你跟我走吧!」舒樺堅持道。

    「你曾向我提及,我外公早已反出明教,而我義父更不知蹤。兩人都不在光明頂上面,我巴巴的走上去幹嗎?」張無忌道:「以前你叫我離開的時候,我已經明確地告訴你我的立場,當時你應承我,若沒有更好的理由,不會與我重提此事……」

    「現在就有這麼一個理由!」舒樺緊咬著牙齒說道:「這次和你外公、義父無關,而是我需要你幫忙!多一個高手便多一分力量,無忌你九陽神功的厲害我是知道的,明教實在需要你!」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張無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認真問道。

    「唉!看來此事不能不說……其實我們早已知悉,中原六大門派:少林、武當、全真、崑崙、峨嵋、崆峒,合謀圍攻我教總壇光明頂,意在將我們一舉殲 滅。十日前我教銳金旗和峨嵋派首次短兵相接,各有死傷。我見光明頂上防守力量不足,正是我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於是便起程前來找你幫忙……這十日間不知 又有多少場惡戰,只怕雙方均死傷慘重!」

    我雖然早已知道,還是忍不住向舒樺確認:「小舒,你是明教中人?」

    舒樺回頭冷冷的望著我,說道:「沒錯,我是明教教徒。我早知你是中原人士,大約對我們明教恨之入骨,所以我一直沒有明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可能是六派門下,就算不是,很大機會是前來支援六派。你知道不知道我為甚麼還要救你?」

    我吸了口氣,問:「為甚麼?」

    「因為我覺得我們很可以做朋友。」舒樺說道:「雖然明知當我身份暴露之時,我們或會反目成仇,但這三日我也很高興能夠交你這個朋友。」說著話他站了起來,望我說道:「阿一,自古正邪不兩立,就算真要一戰誰也怪不得誰……只不過誰正誰邪還沒定案呢!」

    「小舒,你……」

    「出手吧!」舒樺一擺左手,翻成陰掌,是一個隨時能夠發招的架勢:「看來你我早晚一戰,如果在光明頂才拼個你死我活,倒不現在分個高低!」

    「你們兩人別鬧了!」張無忌走到我們中間,分開我們道:「有甚麼事何不好好的說清楚,我以為你們是好朋友!」

    舒樺盯著我,一動也不動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沒有和你打架的打算!」我緩緩說道。

    「我們加入明教,便準備了隨時以身殉教。」舒樺搖頭說道:「只要是明教敵人,我就不能放任不理。」

    「小舒,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我來這裏的確只是為了探望朋友,後來知道了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事,便想來湊熱鬧,但我是鐵了心兩不相幫!」這話有真有假,不過當此時,除了這樣說之外我想不到還可以如何措辭。

    「哪有可能?」舒樺冷笑道:「你自稱和那些所謂武林正道交好,如何能夠袖手旁觀?」

    我苦笑了一下,一邊思考一邊說道:「我……早年曾經受過……受過明教楊逍的大恩,他從嵩山派大嵩陽手費彬手中救了我性命,我心存感激,不敢對你們明教有所不敬。」

    「楊左使?」舒樺呆了一呆。

    「沒錯,就是你們的……光明左使楊逍。」頓了一頓,我又說道:「我和我的朋友心思都是一樣,這是近年來武林最轟動的大事,難得身在咫尺,非得親眼看個究竟不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意。」

    舒樺將信將疑,但神色已沒先前嚴厲,放下雙手,卻又再冷笑道:「看熱鬧?阿一你還真心恨。你是打算看我明教覆滅殆盡,還是看六大派全軍盡墨?」

    我一陣發獃,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張無忌問道:「小舒,你認為哪一方較有利?」

    我說:「這些年來,明教之一教之力和中原各大門派抗衡,中間衝突不斷,明教絲毫未落下風,看來真是勝負難料。」

    舒樺哼了一聲:「若果真如此,我就不用老遠來向無忌求救!」

    「難道明教竟是外強中乾?」我愕然問。

    「當然不是!只不過今次不比以前的小衝突。六大派處心積慮,盡遣派中高手精英遠赴我教總舵,這場大戰轟動整個武林,決不能不了了之,總得分出勝負 方能罷休。既然雙方精銳盡出,無論哪一方獲得最後勝利,敗者只怕無人能夠倖免於難。」說到這裏,舒樺長嘆一聲:「更有可能的是鬥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總 之光明頂上一定屍橫遍野。」

    「我聽人提及明教,都說是中原日月教的始祖。日月教和正派武林周旋了上百年,始終不分勝負。而明教實力更勝日月教,大家雖然都稱你們為『魔教』,這些年來始終沒有大衝突,正是因為心存忌憚。」我分析說道:「怎麼突然會不惜犧牲大量人命,也要和你們決一死戰?」

    「這個我怎知道?或許他們看準了我明教大不如前,想要一舉剷除我們這眼中釘!」舒樺說。

    張無忌讓我們都坐到石檯旁邊,然後問舒樺道:「你一直堅稱明教行善積德,並無幹過十惡不赦的壞事,為甚麼這數百年來你們一直和中原武林勢成水火?」

    「如今說這些還有甚麼用?」舒樺皺眉道。

    「果真如你所說,只怕一場大戰,雙方都要付出沉重代價!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呢?總要想辦法阻止這場江湖浩劫!」張無忌果然悲天憫人。

    我也望著舒樺,想知道一個明教教徒如何看這段恩怨。

    「這個……我才二十二歲,明教的事都是從教中長老處聽回來的,但我以為他們沒有作假。」舒樺抬頭看著洞頂,視線好像能夠穿透巖壁,直望向過去一 樣:「楊左使曾對我說,明教之所以和中原各派弄至水火不容,那是身不由己。明教是從波斯傳到中國的一個教派,我們崇拜火神明尊,也就是善神,在一般中國人 來說卻是異教的魔神;而我們位處關外,在崑崙山與天山交界處的光明頂立教,和中原不通音訊,就更難互相了解;當然,樹大總會有枯枝,良莠不齊是每一個門派 都會有的事情,我們明教教眾何止千萬,奸惡之徒也就比別派多。他們去到中原,正所謂『山高皇帝遠』,打著明教的旗號做甚麼壞事總舵也管不著。這些為非作歹 之徒,仗著武功了得,濫殺無辜者有之,奸淫擄掠者有之,於是本教聲譽更是江河日下;自此雙方生了誤會,衝突越來越頻繁,當中傷了人命,積怨便更深,到最後 勢成水火。」

    我聽了這些原因,覺得舒樺所言甚有道理,便問道:「既然楊左使深知箇中因由,為甚麼不向中原各派交待清楚,大家和好如初?」

    「嘿!我明教中人大多屬心高氣傲、桀驁不馴之輩,自楊左使以下,哪一個不是我行我素的人?大家都不屑向中原那些自稱名門正派的人低頭,若有誤會又如何?我們甚麼時候懼中原群雄來著?」

    「哈!」我忍不住好笑,說道:「是誰趕到這來求無忌幫忙?」

    舒樺臉色一變,拍檯而起:「阿一你知道甚麼!我明教若非外憂內患,原用不著怕區區六個門派!」

    未完.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ime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