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簡陋的茅屋塗上一層銀色,金銀花的香氣在院落裏浮動,使空氣聞起來都甜絲絲的。小院中一邊是菜園,一邊是葡萄架。茅屋透過爬山虎的密密葉片,閃著一 點燈光。爬山虎早就已經攻占了茅屋全部的牆壁,最近正試探著向窗口伸出綠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書桌上,在書生的臉上、手中的書上晃動 著。

  炎熱的夏夜中,一絲半縷微風令人覺得加倍地可喜,此時風自爬滿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籬外送來一個柔媚的聲音:“媚丫頭,你又要去招惹那個書呆子了嗎?”另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低低“嗯”了一聲。書生手按著窗台向往張望,卻只有滿地花影晃入眼簾。

  書生再次拿起書本,卻沒有辦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間了,因為在他捧著書本時總會有一些奇怪的情況發生,擾亂他的心神。

   柳媚趴在窗台上,臉對著臉把書生打量了半天,見他看書的認真勁兒就忍不住想到搗亂。她跳到葡萄架上,隨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 著書本滾到桌子上。書生捏在手指間時已經變成了一串紫瑩瑩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著書生捧著葡萄張惶四顧的樣子笑了起來。

   幾分鍾後,吃掉打擾他看書的葡萄的書生再次捧起了書,柳媚又拈起一片樹葉托在潔白的手心中,輕輕一口氣把它吹向那盞油燈下小小的火光,終于“波”的一 聲,燈火被這只奮不顧身的小蟲撲滅了。書生點起燈,光再次亮起後,柳媚再次依法炮制。燈火兒數次明滅之後,窗裏的人似乎厭倦了,屋子一直沉沒在黑暗中沒了 動靜,柳媚吐吐舌頭:“這樣就生氣了。”她笑著提起裙擺向門口掩去,想看看書生在黑暗的屋子裏幹什麼。她剛到門口門邊募得打開,書生站在門前張開手中的畫 卷讓她欣賞。

  卷上畫的那名女子娟秀嬌媚,臉龐上兩個深深的酒窩裝著無盡的笑意,手裏拈著花枝立在院落裏,正是柳媚的畫像。柳媚凝視著書生綻放出嬌豔的笑容,不論有多麼好的畫技來描繪,又怎麼能在紙上記錄下她全部的美麗。

  書生向柳媚伸出手,兩人輕輕相挽一起走進了茅屋。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至,秋過冬來,柳媚夜夜來伴書生許余夜讀已經半年有余。自從有了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總是充滿了溫馨與歡笑。

   這一夜大雪初霽,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塊水晶之中一般。柳媚點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麼法 子,屋裏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許余于是開了窗子就這對著雪光月色讀書,到別有一番情趣,令他幾看都想拋下書來對月吟上幾句詩,作上一副畫。

  “茶。”柳媚端來茶具,放在他的手邊。

  “還是媚兒最知我的心意。”書生拋書端茶笑了起來。柳媚在桌子上舒紙磨墨,笑吟吟地看著他。書生喝了幾口茶,提筆開始描繪眼前的美景。

  “你要娶親了是嗎?”柳媚坐在他身邊,手中把玩著一張紅紙柬忽然問。

  書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跡暈開在紙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

  “你不想讓我知道嗎?”柳媚把寫著女方生辰的紙柬放回桌子上。

  “那到不是。”書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經地義,遲早的事。”

  柳媚輕籲了口氣:“是呀……遲早的事……”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子,柳媚才又說:“我姐姐早就約我回去昆侖山修煉,我本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向你告辭好,現在看來,我也該去了。”

  “什麼,你要走!”書生一下子站了起來,神色驚慌起來,“你為何,為何……”

  “也沒什麼緣故,就是覺得該去了。”柳媚依舊笑盈盈的說。

  書生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以為你不會在乎的。”

  柳媚眉頭顰了一下,斜著頭又問:“她呢?她也不在乎嗎?”

  “她只是,只是……媚兒,只有你才是我的紅顏知己啊。”書生怕她會消失了一樣牢牢抱住她,“媚兒啊,我心裏只有你一個啊,只有你一個!你要我把心剝出來給你看嗎!她,她不過是……”

  “她是你的妻,是你的終身之侶,是你未來子女的母親。”柳媚第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對他說,“你即娶了她,就該好好對她,怎麼忍心讓她的丈夫被人分享!”

  “可,你,你不是人啊!”書生情急之下脫口說。

   柳媚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柳媚嫣然笑說:“你知道就好,我這異類算什麼呢,別了,許郎,別了……”她在書生額上輕輕一吻,不等他再說什麼,身影已經象霧氣 一樣消散,書生呼喊著,她的影子撲去,卻只抱了個空。“媚兒,你回來,你不要走……你真的不明白我心意嗎……”書生跑到院中淒厲地呼叫著,在無瑕的雪地上 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

  柳媚就站在院中那株女貞上望著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是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這次她飛上空中,沒有再回頭。

  婦人把懷裏的衣物往床上一扔,氣哼哼地向躺著的男子說:“那個死小鬼又嚎開了,你去看看!”

  男子側耳聽聽,果然隱隱傳來了嬰兒的哭聲,他懶洋洋地說:“他多半是餓了,你去喂喂他就不哭了。”

  “喂喂喂,一天喂了幾遍了!還要給他換尿布、洗衣服……沒完沒了!你說你有事沒事的弄這麼個禍害到家裏來幹什麼!”婦人怒氣沖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男子歎口氣說;“好歹也是我堂弟的孩子,他們兩口子死了之後不是你不許他舅舅抱去,非得留下來的嗎”

  “讓他們抱去,他們是真的想要孩子嗎?他們是為了那點財產,哼憑什麼便宜了他們。”

  “即然抱回來了,總得好好把他養大吧。萬一出點什麼事,會被鄰居們說閑話的。”

  “說什麼閑話?有什麼閑話好說!那三間破房子兩畝荒地,夠把孩子養大嗎?我們得填賠上多少啊,夭折的孩子多了,憑什麼對我說三道四!”婦人發了一頓脾氣,終于還是氣呼呼地走出門去。

   一個小嬰兒被用被子包的嚴嚴實實的放在床上,正聲斯力竭地哭著,小臉憋的通紅。時值深秋,孩子被包裹成這樣雖然免了挨涼,可是更方便了蚊蟲叮咬,多時不 換的尿布臭氣招來了蒼蠅圍著嗡嗡作響,加上已經大半天水米沒有沾牙,難怪他哭得這麼厲害。婦人被他的哭的心煩,走過去重重打了他一掌,孩子吃疼哽了一下, 繼而哭的更加厲害了。婦人大聲咒罵了幾句,還是無奈地去廚房弄些吃的給他。

  婦人悻悻地端著半碗冷飯踏進門,正慶幸孩 子終于住了聲,卻驚訝地發現了個豔麗的女子坐在床邊把孩子抱在懷中哄著,手中拿了一個奇怪的珠子,放在孩子的嘴中讓他吸吮。見婦人進來,抬頭對她一笑。女 子爛麗的笑臉讓婦人也有了瞬間的失神,但她馬上就拉下臉來沖上去指著她大叫“你是什麼人?到我家裏幹什麼?”

  女子笑 吟吟地沖著嬰兒搖頭:“行了行了小家夥,別這麼貪心,肚子不餓就好了,這東西可不能多吃。”她把那個珠子收回來放進了自己口中,嬰兒立刻抗議地大哭起來。 “好了,小家夥,好了,唔唔唔,不哭了,吃飽飽,睡覺了……”她站起來邊走邊拍,耐心地哄勸著。婦人見她對自己不加理睬了大怒,但是看著她華貴的衣飾,嬌 豔的身影,心裏忽然想到了什麼,扔下那個碗轉身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婦人便拉著那個男子又沖了進來,男子手中還牽著一條大狼狗,狼狗一見女子,凶惡的大 叫了起來。

  女子剛剛把嬰兒哄睡著又被狗吠聲驚醒,再次大哭起來。

  女子路出一絲不悅,抿著嘴瞪了狼狗一眼,那條小牛犢似的大狗叫聲嘎然而止,嗚嗚咽咽幾聲,夾著尾巴從男人胯下鑽出門去,男人怎麼拉也拉不住。女子又哄了嬰兒幾句,才笑盈盈地嬌聲問:“有什麼事麼?”

  “你,你是誰?跑到我們家中幹什麼!”男子跨在門檻上鼓著勇氣叫,隨時准備轉身逃出去。

  女子笑的極為嬌豔:“我叫柳媚,你們不認得嗎?我只是來看看這孩子的,你們不必理我。”婦人拽著男子顫聲說:“就,就,就是她,和你堂弟相好的那,那個狐狸精,我隔著窗子見,見過她?”

  柳媚打開孩子的被子想給他換上自己帶來的小衣服,卻看見小孩子的臉上、背上都是被尿濕的衣被浸出的疹子,鮮紅可怕的樣子。她的笑容冷了下來,眼中一片淒傷,半晌才用手指指著孩子的皮膚歎息:“你們要這個孩子死嗎?他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難道你們就半點不可憐他?”

  “我們管他吃管得住還不夠嗎?你還得讓我們當她是祖宗供著不成!”婦人雖然也害怕,可是嘴上一點也不示弱。

  柳媚抱著孩子輕輕搖晃著,在屋裏來回踱著步沉思,良久以後才說道:“罷了,這個孩子留在你們這裏用不了多久怕就活不下去,不如讓我帶走他罷。”

  “你帶他走?”聽到可以推掉這個累贅男子正要高興的答應,婦人卻搶先一步喊:“一個男孩兒值十兩銀子呢,你說帶就帶走!想要孩子留下錢來!”

   柳媚俏臉一沉再沒半點笑意,冷冰冰地說:“我要帶他走你攔得住嗎?”她原本笑盈盈的樣子給了婦人貪便宜的勇氣,現在冷若冰霜的面孔卻令對方不寒而栗,畏 縮著不再說話。柳媚溫柔的脫掉孩子身上原來的衣物,給他穿戴一新後抱著向門外走去。走到門檻外忽然回頭笑說:“看在你照顧他幾天的份上,給你些報答。”

  婦人眼中剛剛射出貪婪的目光,忽然發出一聲慘呼——只見一條長長的牛尾巴從她的臀部伸了出來,活潑的搖擺著。“你這狐狸精!不,狐仙……狐仙……您回來……您大人有大量……”在夫婦二人的哀號聲中,柳媚蓮步輕邁,走到院落中消失了……

   秋夜風寒,伏在樹杈間的道全努力縮著脖子,心裏盼望著這場戰鬥能快點開始快點開始,早點結束,好能離開這個地方。他偷眼看看自己的兩個師兄:道真站在假 山後的陰影中,從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見他的身子站的筆直,在寒風中一動不動;道志貼在屋子的後牆的夾道中,東張西望,似乎也沒有把寒冷放 在心上。他們選的位置倒好,偏偏把我放在這個不擋風的鬼地方。道真在心裏咕噥著,對兩位師兄一肚子抱怨。

  庭院中十分安 靜,無星無月的夜中,院中的山樹池塘亭台樓閣都如同剪影般的不真實,只有那扇亮著燈光的窗口走出的色能帶來一種溫馨的暖意。窗紙上映著兩個人影,男子正在 做著手勢說著什麼,那個女子身體笑得亂顫,用手中的手帕作勢要打他。不一會兒燈便被熄滅,整個院落陷入了黑暗中。

  道全正 在胡思亂想著,不知道這一人一妖在裏面幹什麼好事了,卻看見道真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向屋子走去。道志也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劍走向前。道全見自己落了後,慌忙 從樹上向院子裏躍去,手忙腳亂之中衣服不知何時被樹枝勾住,竟然以一個狗吃屎般的姿態跌在地上,發出“撲通”一聲巨響和一聲痛呼,在原本寂靜的夜裏,這樣 的聲音估計幾裏地外都能聽得見。

  道真與道志對視一眼,馬上改變了原來小心翼翼的動作,雙雙躍到正房門前,各自揚劍凝視著 房門,當道全拍打著身上的灰土從地上爬起來時,正看到一團黑影破門而出,與他的兩個師兄鬥在了一起。道全也抽出來自己的劍,張著手圍著戰成一團的兩人一妖 打轉,卻找不到任何下手的余地,只能不住地出聲提醒:“大師兄小心!”“二師兄在你後面。”“打,打,加把勁。”“快啊,快啊,他快不行了。”

  在道全的大呼小叫聲中,爭鬥已經慢慢到了尾聲,道真與道志雖然身上到處都是傷口,但是憑著兩人全力還是把對方制服在地。那個身上貼滿了咒符的男子在地上滾動著,終于嚎叫一聲顯出了原形——一只兔子大小的刺 。

  道志上前狠狠給了它一腳:“畜牲,才有幾年道行就敢出來害人,這下看見往哪裏逃。”卻被刺兒紮上了鞋底,不得不脫下鞋來在地上摔打著。

   這時的院落裏早已是燈火通明,聽到聲音後過來查看的家丁們把這個小院包圍得水泄不通,見爭鬥結束,早已有人跑去把員外叫了出來。就連那位剛剛還在與妖怪 纏綿的小姐也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地站在屋門口,似乎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茫然地向院子裏看著,直到有兩個大膽的丫頭上前把她扶了屋裏。

  道志一腳把地上的刺 踢到員外面前,呵呵笑著說:“半夜三更的打擾員外的好夢了,您看,迷住你女兒的就是這個東西。”

   眼見妖怪滾了過來,員外與他身邊的家丁們一哄而散,遠遠地逃到另一邊才站住。員外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說:“三位道長,你們怎麼,怎麼又回來了?這個妖 怪……你們跑到我家裏來幹什麼?誰叫你們來的!難道沒有王法了嗎?”員外對于妖怪被捉的事情不但不怎麼關心,反而對這三個道士大喊大叫起來。

  道志冷笑著說:“怎麼,員外以為白天把我們趕走就可以打消我們除妖伏魔的決心嗎?不過很奇怪啊,員外,您的女兒明明被妖怪迷住不是一天半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但不為她醫治,反而要把我們找上門來除妖的道士趕走呢?難道你一心一意要招這個妖怪做乘龍快婿?”

  道全用劍拔弄那個妖怪漫不經心地說:“嘖嘖,那麼說來員外可真有眼光,你看人家這個女婿選的……不過我怎麼聽說你的小姐下個月就要出嫁,嫁到臨縣的田員外家去呢?你這到底是選了幾個女婿呀?”

  員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周圍的家丁們也各自拿著兵器盯著三個道士,目光中盡是蠢蠢欲動。

  “哈哈哈,你們知道怕妖怪,對我們這些能除妖的道士反而不怕了!”道真大聲笑著,忽然揮劍砍向身邊的小樹,雞蛋粗細的小樹應聲而斷,他手中的桃木劍居然無恙。他冷眼瞄著眾人,不住地把弄著手中的劍,似乎在問“誰敢上前。”家丁們全被他嚇住了,猶豫不決地看向員外。

  “多,多謝幾位道長救了小女,來,來,請大廳用頓酒菜,小可另外還有謝禮,請請請。”員外想了一下也改變了主意,臉上堆滿了笑容,居然邀請起他們來。

  道志擺擺手:“酒菜就不用了,倒是有什麼謝禮盡管拿來,我們是來者不拒的。”

  “來人,去帳房取一百兩銀子給三位道長。”

   “慢!”道志打斷了的員外的話笑嘻嘻地問:“一百兩銀子,我沒聽錯吧?員外,據我所知,僅僅是田家給令媛的聘禮可就是一座莊子、兩個鋪面外加二千兩銀子 啊,更別說兩家聯姻之後你們每年從他們那裏得到的生意有多少了?這麼要緊的婚事,難道在您眼裏就值一百兩銀子?萬一我們三兄弟有哪個一不小心說出去,讓田 員外家人聽見了,人家知道你這麼不重視這樁婚事,該有多寒心啊,您說是不是?”

  員外的臉沉了下來,這個道士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如果自己不給他們一筆他們滿意的價錢的話,自家女兒被妖怪迷惑的事情便會傳到外人的耳中,最嚴重的後果是,事情會傳到未來的親家耳中。

   自家的生意正是要靠田家大力支持的時候,所以才會有了這樁家齡相差了二十余歲的婚事,如若對方知道自家的女兒出了這樣的醜事,婚事告吹還在其次,自家的 生意豈不是要出大亂子。本來在女兒剛剛開始被妖怪糾纏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女兒為了反抗這樁她不情願的婚事,不願嫁給大她二十歲的田員外故意出來的把戲,除 了嚴厲約束家人不得向外說外,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兒的迷惑之態竟然漸漸趨于瘋癲,再怎麼看也不象是她自己在演戲了,而且一到夜 裏她便早早關了房門獨自呆在臥室裏,外面的人叫聽見裏面傳來男女調笑相戲的聲音。本來把那些妖怪迷人的事情都當作村野鄉談,誰知道竟然會在女兒就要出嫁的 當口上談到自己的身上來。

  員外派了丫頭婆子夜裏去跟女兒作伴,可是一入夜這些人便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醒來就會發現 彼此的頭發系在一起,被扔在院裏的花叢中。受了幾次這樣的驚嚇和寒夜中的風霜雨露侵襲,丫頭婆子們大都病倒,少數的幾個身體強健的,也已經在意志上被打 倒,再也不肯在晚上踏入小姐屋裏去了。

  員外到了這時才真正為女兒的事著起急來。

  只是此 時他女兒受的迷惑已深,那妖怪也摸熟了門路,已經是趕也趕不走了。心急的員外暗中幾次請了僧人道士前來趨趕,也不知道是妖怪道行高深還是請來的那些高人各 個虛有其表,反正幾次三番的做法不但沒有效果,那妖怪反而越來越囂張,大白天也在閨房中出出入入起來。而且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外面也漸漸開始有了小姐被妖 怪纏身的流言。員外為了保住這門親事,急忙又重新開始封鎖消息,也不管女兒是不是被妖怪迷住了,准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嫁過了門了事。

   誰知幾天前忽然有三個道士找上了門來,揚言聽說府上有妖怪作怪,他們特地前來除妖。員外此時最聽不得的就裏這個,不但指責幾個道士不守清規,為了騙錢胡 說八道壞了自己女兒的清譽,而且指使家丁亮出兵器,放出惡狗,將他們統統趕了出去。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沒想到他們居然自己摸上門來,而且還真的有 本事抓住了這個妖怪。

  “你們究竟想怎麼樣?”員外陰沉著臉問。

  道志微笑著說:“貧道的道觀年久失修,聽說員外您一向樂善好施,不如施舍給貧道一千兩紋銀,讓我們回去修建三清大殿如何?”

  “一千兩!”聽到他獅子大開口,員外象針紮到一樣竄了起來。

  “再不然兩千兩?”道志笑容可掬地跟他“討價還價”。

  員外見他們不肯甘休,心一橫惡狠狠地咆哮:“你們這是敲詐!我,我要拉你們去見官,說這裏有妖怪,誰看見了!弄只刺?來就說是妖怪,我看你們是想錢想瘋了!我倒要看看你們上了官府的大堂還敢不敢這樣公然行騙!”

  “哈哈哈哈……”道真仰天長笑,忽然伸出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地向那只刺 一指,那個刺?立刻又變成了一名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嚇得不少家丁失聲驚叫。

   “員外,我們既然能降伏他,自然也可以放他自由離去,您這樣過了河就抽板,不太好吧。”道志再次笑嘻嘻地上前交涉。“你看我們是不是該把他留下,就這麼 一走了之呢?也許這只刺 妖怪經過今晚這次大難卻不會遷怒于您家人,反而會因此認識到自己糾纏小姐的不對,過幾天便去了也說不定。不過即使他去了,天下的 妖怪知道您樂善好施,不許道士上門的美名,會紛紛上門來投奔您也不一定,今天來只老虎,明天來條鯉魚,後來來只麻雀……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您有沒有那麼 多女兒,不然一股腦兒都招了女婿才好。”

  員外的臉色由紅變黑,又由黑變白,由白變青,由青變黃,一時間五色齊出,繽紛之 極,聽這道士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他們的威脅,此時就會把這個妖怪放掉,他們有道術護身,當然不怕這個手下敗將再去報複,自己這一大家人勢必便會 成為這妖怪出氣的對象。可想而知接下來這妖怪的報複手段必然會比迷惑女兒對厲害上百倍,而且這道士最後那幾句話,又似乎在隱約說明自己家接下來的日子必將 妖風大盛。自記者肖門小戶的有沒有妖怪會慕名而來尚未可知,但這幾位法力高強的道長則肯定會“邀請”一些妖怪不時前來自己家中小住,只是這些妖怪大爺們住 下來什麼時候會走?走之前會幹點什麼就難說了。

  他愕了良久,終于說:“千兩白銀我確實拿不出來,五百兩如何?”

  “員外真是生意場上的高手,這攔腰砍價的本事果然高明,不過兩千兩一下子砍到五百兩,這也太小氣了吧?”

  “明明是一千兩,什麼時候成了兩千兩?”

  “好吧,咱們初次打交道,一千兩就一千兩,員外這就拿出銀兩,打發我們幾個討人厭的道士上路吧。”道志舉手施禮說。

  員外眼裏出火似的看了他片刻,一咬牙說:“給道長們拿銀子來。”

   一千兩白銀份量不輕,體積也不小,員外忍著肉疼令人抬出那個小箱子時,心中還在暗暗咒罵:看你們怎麼抬著這個箱子上路?路上被強盜搶了去才好。他有意有 為他們准備銀票,道士們似乎也不打算索要輕便好帶的銀票,只見道志上前,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眼看那個裝滿銀子的箱子便在他手中縮小,直到變成指甲大小,被 他拿來輕輕丟在了袖中。向員外躬手作別,幾個道士有說有笑地揚長而去。

  走在曠野中,薄薄的霧氣之後已漸漸透出晨光。三個道士踏著晨露走在原野中,雖然一夜沒睡,但是他們三個都精神奕奕的,正把大錠的銀子拿在手中相互的傳看著。

  “這可是一千兩銀子啊,哈哈哈哈,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道全毫無顧忌地狂笑著,把銀子緊緊抱在懷裏,一幅恨不能吞到肚子裏去的神情。

  “看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活像一輩子沒見過銀子!”道志劈手從他懷裏奪過銀子,跟著輕輕一腳向道全踢去,“學學你二師兄,從來不把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裏。”

  道真冷冷的打斷他說:“我是不把銀子放在眼裏,那種東西放在口袋裏就行了。你最好不要忘記了應該分給我的那份,不然我可不在師傅面前幫你圓謊。”

  “看你說的,我什麼時候忘記過你啊!”道志說著,取出大約二百兩銀子遞了過去。然後又拿了一錠銀子(也就五十兩)遞給道全,“給你的,拿著吧。”

  “為什麼我只有這麼點!”道全不滿地抗議起來。

   “你還有臉問?”道志在他的頭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自己說說,今天的事你出什麼力了?你幫什麼忙了?不但沒按照我說的去做,還提前驚動了那個畜牲。我 跟你二師兄忙著打妖怪的時候你還在旁邊看熱鬧!給你這些就是看在你第一次出來,不叫你空手回去的好意了。怎麼?嫌少不要是不是?正好……”

  “不不不,師兄,我哪能嫌少啊。”道全急忙把銀子揣了起來。

  “你們兩個記著啊,師傅那裏別給我說漏了嘴,不然小心你們的舌頭!”道志有惡狠狠地加上一句叮囑,“道真我放心,就是你這個家夥嘴沒有把門的。”說這又給了道全後腦勺一下。

  “師兄您放心吧,我絕對不會透露一個字的,嘿嘿嘿嘿,只要以後還有這樣的好事您想著您的小師弟點就行了。”

  “算你懂事。走,回去了!”

   道全一路都在悄悄打量兩位師兄,他入門最晚,這次是第一次被師傅允許跟著兩位師兄出門辦事。在濟南府兩位師兄除妖的本事令他大開眼界,那條蛇精害人無 數,曾經吃掉了好幾個前去降伏的道士僧人,可是在兩位師兄的手下還不是俯首就戮。從頭觀戰到尾的道全對兩位師兄的敬佩大增。他本來還覺得自己的道術已經不 錯,沒想到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兩位師兄卻這麼得厲害。

  平時在他看來大師兄道志為人有些輕浮,用在修行上的 時間比用在俗物上的要少得多,最喜歡的事情是管理道觀的銀錢出入,常常自己在屋裏關了門算帳數錢鬧到半夜,樂此不疲。二師兄平時只會修行練劍,少言寡語, 對道全這個新來的小師兄很少加以理睬。可是到了正事上大師兄沉著幹練,二師兄果斷英勇,那只蛇精在他們的手中連一百個回合都沒熬過去。

  兩位師兄除妖時的表現令道全佩服不已,但是更令他佩服的卻是師兄們的隨機應變。

   在小鎮上聽到那家鬧妖怪的事情,主動上門卻被告知沒有妖怪後,道全都以為師兄們打算回去了。沒想到大師兄不但沒有輕信那家人的謊言,反而一舉就降伏了妖 怪,而且還憑著抓住主人家的小辮子弄到了這麼一大筆銀子。至于平時言語不多,看起來那麼嚴肅的二師兄沒想到關鍵時刻他與大師兄配合的那麼好,如果不是有他 幾次適時的恐嚇,今天的銀子到手的也不會那麼容易。看起來跟著兩位師兄,將來大有前途呢。道全摸著懷裏的銀子喜滋滋的暗想。

  道全本來是個窮秀才家的次子。他的父母種地治產、經商買賣樣樣不會,卻一連生了七八個孩子,僅僅靠著父親平時教書和母親日夜紡織的那點收入,根本不夠一家人糊口的,于是道全小小年紀便不得不自己想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

   挖點野菜,幹點零活,偷點東西,討幾口飯,總之為了對付從小到大便緊緊跟著自己的饑餓,他用盡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以致于他自己回想起來都忘記了自己是 什麼時候、為什麼離開了自己的家的。記憶中他從八、九歲時便開始四處流浪,一直混到十七、八歲。只身在飄流的孩子自然是吃盡了苦頭,曆盡了風霜。誰知道時 來運轉,他在前年的時候因為饑寒交迫昏倒在一家道觀門口,卻被道觀裏的道士救了起來。那家道觀裏只有一老兩少的三個道士,可是他們吃香喝辣的看起來過得十 分的舒適,道全看到之後為了混口飯吃就想索性做了道士。

  那家道觀的老道士性子有些古板,硬是說什麼他與道門無緣不肯收 他,可是他看准了做道士是個不錯的職業,硬是賴在道觀裏不肯走。幸虧他小時候跟父親學了些字讀過幾本書,加上在世間闖蕩了這麼多年,人比較機靈,學了不少 溜須拍馬的招數,手腳也很勤快,每天搶著幹些雜活,跑前跑後的忙個不停,居然把老道的大弟子道志哄的高興,時不時的在師傅面前為他說好話,又說起他的身世 可憐,無家可歸,如果不收留他不是等于沒有救他一遭。

  老道士心腸不錯,天長日久被大徒弟說動了心,居然真的收下他作了關 門弟子。只是他對這個小徒弟的資質很是看不上眼,全當作觀裏多了個幹活的雜役而已,很少指點教導他。倒是大師兄很願意教他,而且時時督促他修行。所以對然 大師兄對自己時不時的冷嘲熱諷,還喜戲弄自己,但是道全心裏對大師兄十分的感激。二師兄道真不太好相處,平日裏很是看不起他這個天資不好的師弟,話也不怎 麼跟他說,更別提指點他一二了。

  道全看道真平時對大師兄也是愛理不理的,心裏自動把這種情形當作了兩為師兄之間的明爭暗 鬥。在他的腦海中什麼為了師傅的絕學啊,為了將來的觀主寶座啊,為了師傅的獨門法寶啊……種種的假設在他的構思中被設計出來。既然兩位師兄之間有矛盾,他 這個關門弟子自然是堅定的站在大師兄一邊的。所以他對二師兄道真也是不冷不淡,跟他劃清了界限。沒想到這次出門卻看到了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的情形,兩位師兄 之間不但沒有爭鬥,反而關系很好。二師兄對大師兄的話幾乎言聽計從,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卻把道全弄得一頭霧水。

  “老 三啊,”三個道士趕了幾天路,眼看自家的道觀就在眼前,道志忽然開口招呼道全,“把那個葫蘆拿來。”道全馬上從腰間拿出那個裝著刺 妖怪的葫蘆遞上去。道 志把葫蘆拿在手上拋動著說:“這個家夥要怎麼處置呢?如果帶回觀裏,師傅馬上就會知道咱們三個偷偷摸摸在外面幹了好事。”

  “這種害人的畜牲殺了便是,還用的著費力氣想嗎。”道真冷冷地說話讓旁邊的道全打了個冷顫。

   道志似乎有所不忍地說:“這個孽畜雖然可惡,但是還沒到該死的地步,就這麼殺了他他多年的修行就毀于一旦了,也實在可憐可惜。唉,沒辦法,他死總比咱們 哥仨挨師傅教訓好。”說著他把葫蘆倒過頭來在底上一拍,一只巨大的刺 便從裏面滾到了地上。他一落地便連連磕頭求饒:“幾位仙長,饒了小的吧,行行好饒了 小的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個葫蘆不是煉制來專門捉妖怪用的,而是道志順手從別人家院牆上摘來的,裏面關著的妖怪依舊可以聽到外面的動靜,剛才道士 們商量著要殺掉這個刺 妖怪的話他全部聽在耳中,所以一出來就拼命的求饒,希望對方能夠給自己一條生路。

  道志根本不為所動,想道真示意:“二師弟手腳麻利,還是你來動手。”

  刺?一把摟住道志的腿哀求:“仙長,你發發慈悲啊,我家裏還有老娘和兒女需要養活啊,您要是殺了我我們一大家子怎麼辦…………”

  “都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了還出去勾引良家婦女,該死!”道真說著亮出了桃木劍。

  “道長啊,道長啊…………我辛辛苦苦修煉到今天不容易啊…………饒命啊……我真的再不敢了……”刺?眼見死到臨頭,放聲大哭起來。道真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妖怪,怎麼會為了這樣的哀求手軟,挺劍就要向他的心口刺下去。

  “等一下!”道全脫口叫。

  “幹嘛?想給這個孽障求情啊?你剩剩吧,萬一留下他被師傅發現了,咱們三個都要吃不了兜著走。”道志狠狠地在他後腦勺拍一掌。

  道全陪著笑說:“我哪能啊。我不是覺得這麼點小事不值得二師兄親自動手,我看就讓我來代勞算了。”

  “呵呵呵,原來你是在打這種主意。”道志笑起來。

  “是啊,二位師兄這次出去可是已經斬殺過蛇精的了,可憐你們的小師弟卻還沒開張呢,您看是不是讓我……”他搓著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這種事也值得搶。有本事自己好好修行,將來什麼妖怪不能殺。記得把他的內丹留下吃了,對你有好處。”說完轉身先走了,對這個小師弟的沒出息他實在看不上眼。

  道志笑著拍拍道全的腦袋:“好,他歸你了!”說完也走了。

  道全盯著地上縮成一團,渾身發抖的刺 ,用手中的劍在他的頭上比劃著,冷冷地說:“現在知道害怕了?當初又何必幹壞事!”

   刺 連連叩頭說:“道長饒命啊,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竊,聽到那個姑娘與他的情人商量,為了不讓她父親把她嫁給她不願去的人家,要要裝作被妖怪迷住了,讓那 家人主動退婚,我想她反正也要這麼裝作了,我幫她來個弄假成真……道長,我是一時被美色沖昏了頭,保證以後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這一回吧……我修行這麼多 年不容易啊……你們人類犯了逼奸之罪也判不了死刑啊,不要殺了我啊……嗚嗚嗚……”

  道全看著他,皺起了眉頭,這個刺?最 後的一句話打動了他,人類迷奸婦女,是絕對不至于判死刑的,為什麼一定要把這個妖怪送上絕路,畢竟如果沒有女子的父親把自己的女兒當作發財的工具使用,這 件事也不會發生。他咬咬嘴唇踢了刺 一腳說:“快給我滾,記住,以後千萬別讓我二位師兄再看見你,不然連我也跟你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刺?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放過自己,大喜過望,爬起來就跑。

  “等一下,”道全又喝住了他,“把你的內丹交出來!”

  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連連搖頭,交出內丹他的修為就等于消失了十之七、八,他當然不甘心輕易放棄自己多年的辛勞。

   “命和內丹自己選一樣。”道全不耐煩地說,“反正你死了,內丹我可以自己拿。”他到也不是貪圖一顆內丹,只是記起了道真臨走時說的那句話。自己如果空著 手回去,勢必會引起大師兄、二師兄的懷疑,他可不想因為一時心軟饒了這個妖怪而給自己找上麻煩。另外,這個妖怪迷奸女子,如果不加逞戒就放了他,誰知道他 以後會不會更加肆無忌憚地為非作歹,就算不殺他,一定的處治還是很必要的。

  刺?在道全冷酷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果不用內丹交換性命,那麼等待他的就是喪命、失丹一起到來,他從口中吐出一枚核桃大小閃閃發亮的珠子扔在地上,然後快速地消失在草叢之中。

   道全是第一次見到妖怪內丹這種東西,用手拾起來之後仔細看了一看,其實就像是一顆劣質的珍珠,質地斑駁,並不算多麼晶瑩剔透,不同的地方是這個內丹發著 光,而且摸起來始柔軟的。“這種東西可以增長修為?”道全在手裏掂量著自言自語。但是他並沒有吃下去,而是裝進袖子,然後快步向道觀走去。

   逸雲道人雖然是個名揚天下的有道之士,但是他的道觀並不大,僅僅只有一座正殿,兩排廂房,以及他自己獨居的一個小小後院。道全利落地從側門進觀快速地向 師父住的後院跑去,他們師兄弟如果出門辦事,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應該去拜見師父,不過道全知道,每天的這個時候師父總會在打坐,所以他並不擔心會因為遲到 惹師父不快。果然,當他快步趕到師父居住的小院之後,看見二位師兄還跪在師父門前,師父的修行還沒結束,他來到師兄們的身後悄悄跪到下,拉拉大師兄的衣 襟,把那顆內丹塞給了他。

  道志回頭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師兄弟三人桂了大半個時辰,逸雲道人的房門終于打開了,一位四十上下,風姿若仙的道人走了出來,對三個徒弟看了一眼說:“都起來吧。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那個蛇妖已經被弟子一劍斬殺了!”道真搶著說。

  搶大師兄的功勞!道全這麼想著,偷偷用目光狠狠地剜了道真的背影一眼。

  “殺了?”逸雲道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個孽畜作惡多端,弟子已經把它殺了。”道真磕了個頭說。

  “道志,我知道老二性情好殺,所以叫你一起去,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道志苦笑說:“師父,你知道的,二師弟的手腳可比我利落。”

  “沒用的東西!”逸雲道人氣呼呼地沖他一甩袖子,“明明要你們將那妖孽捉回來,你卻徑自把它殺了,還把不把我這個做師父的放在眼裏!”

  “師父,我知道你心腸好,作惡的妖怪都舍不得殺,關他們幾年還是要放了他們的,可是您管的妖怪有幾個是真正悔過了的?就是那些您放了的妖怪,過些日子還不是依舊作惡,還是要您再出手去鏟除一次?既然這樣,一開始就除掉它們不是最好!”

  “你還敢頂嘴!”

  “師父,我不是頂嘴,而是……”

  “夠了,給我滾回去面壁三天!”逸雲道人怒斥一聲。道真也不驚慌,向師父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勉雲道人苦笑:“這個孩子就是倔強。”

  道志忙行禮說:“師父,二師弟只是嫉惡如仇,實在看不得那些妖怪在人間為非作歹罷了,您消消氣,別責怪他吧。”

   “我哪裏是生他的氣。”勉雲道人搖頭歎息:“你們三個徒弟,道全剛剛入門還不用說,你們兩個之中,你的性格隨和,雖然有些懶散,但是憑著你的天資,將來 總會有一番成就的……”聽到師父這樣評價自己,道志縮縮頭,偷偷對道全吐吐舌頭。勉雲道人接著說:“可是道真與你不同,他的資質不及你好,性格卻十分堅 毅,事事認真,不肯認輸也不肯有半點馬虎,所以不免有些一意孤行,我最擔心的就是他會因為過于執著,會墮入了魔障。”

  道志與道全垂首聽他的教導,勉雲又轉向道全:“道全,你入門最晚,這次跟你二位師兄出門辦事,你有什麼見識啊。”

  道全上前行著禮:“師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啊。弟子這次跟大師兄、二師兄一起出門,真是長了少見識,再有這樣的機會還求師父多派弟子跟著師兄們去學習學習。”

  “出去學習,我看你是巴不得出去玩玩。”向來嚴肅的逸雲道人難得的與徒弟們開了個玩笑,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道志與道全一前一後走到外面,只見天色尚早,道真根本沒有依照師父的吩咐去面什麼壁,而是脫下外衣經自在院子裏練起劍來。見道志和道全相繼從裏面出來,他冷笑一聲:“每一次都是我挨訓你受誇。”

  “所以是個人人品的問題嘛。”道志倚著柱子似笑非笑的說。

  “老規矩,今天晚上你得請我們吃掉好的。”道真把劍一收,拎起外衣便走。他與道志的關系總是有些別別扭,有時候他們之間頗有默契,有時候一副水火不相融的樣子,道全真是怎麼也看不明白。

  “先別急,這裏有那個刺?的內丹,你要還是給老三?”道志拿出那個內丹問。

  “給老三吧,難得他心腸這麼好,快趕上師父了。”道真不陰不陽地說完便當先走了。道志把內丹扔給道全:“歸你了,吃了對你有好處,不過可別學老二,吃這個東西上癮。”

  原來師兄們什麼都知道。道全撇撇嘴,直到他們兩個是溜到附近的村鎮去大吃大喝了,卻故意沒有帶上自己,估計就是因為自己偷偷放了那個刺 精,他們要小小的懲罰自己一下。內丹,吃了可以增長修為……他看著手裏的內丹開始尋思。

  道全盤膝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帶著一點驚惶的心情,把那顆內丹塞進了口中。

   內丹一入口之後的感覺就仿佛一團烈火進入了口腔,他來不及多想,直接把它咽了下去,然後便打坐運氣,那團熱火順著咽喉一路下滑進入了肚內,立刻化作火焰 撲向了五髒六腑,道全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它與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雖然那只刺 並沒有多麼高深的道行,但是對于道行比之還淺薄的道全已經大有幫助。等到道 全睜雙開眼,時間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他看著窗外的晨曦,難以掩飾自己興奮的心情,推開門沖到了院中。

  道志與道直已經結束了每天早晨例行的清掃工作,正在各據院子的一角舞劍,道全興沖沖地過去嚷嚷:“大師兄,二師兄,這個內丹果然有用,我的修為真的增長了一大截。”

  道志用劍柄敲了一下他的頭:“嚷嚷什麼?怕師父聽不見嗎?”

  道全連連點頭地陷入了幻想:“要是以後經常弄這種內丹吃……”

   “你想美事去吧!”道志又打了他一下,“哪有那麼簡單。這顆內丹對你有這麼大用,是因為那個妖怪的修為比你高,你能常常去弄道行比你高的妖怪內丹來吃 嗎?再說了,你知道妖怪都是怎麼修行的嗎?你以為他們個個都是依賴道法修行嗎?吃了妖怪內丹,你也不怕自己變成半人不妖的怪物。”

  道全訕訕地笑著,道真卻在一邊說:“只要自己修為跟得上,全部吸收了它,又有什麼關系。”

  “妖怪的內丹總是來路不明,皆有不上自己修行來的根基牢固。”

  道志與道真兩個在這方面的爭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各執己見的嚷嚷了起來,不過道全倒是沒有象往常一樣出聲為大師兄幫腔,因為在他的內心深入,倒是認為這件事上自己更信服二師兄的理論。

  三個師兄弟這裏爭論之際,逸雲道人信步從後面走了出來,他在本來應該清晨早課的時候自己打亂了平日的生活規律,三個師兄弟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事情發生了,連忙停止了自己的辯論,上前行禮。

  張逸雲見三個徒弟都在勤奮修煉,覺得頗為滿意,點著頭說:“你們三個最近修行倒是勤奮,這樣我出門也能放心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志上前問:“師父,您又要出門降妖嗎?”

   張逸雲道法高深,常有人不遠千裏向他求助,近幾年三個徒弟漸漸長成,張逸雲也就把一些容易些的事情分給了他們去做,但是遇到事態嚴重,或是有推脫不開的 老朋友出面相邀,他還是要親自前往的。他對道志的問題不置可否,點點頭說:“我這次去的日子可能久一些,你們好生修行,不許出去惹事生非知道嗎!”

   上次逸雲道人出門,臨近村子常為觀中送菜的一戶農家的女兒被大戶強奪了去作妾,在那個老父的一番聲淚俱下的哭訴後,道志一時沖動,帶著道全去那戶人家大 鬧一場,硬把女孩搶了出來,事後因為逸雲道人與朝中不少高官也有往來,那戶大戶人家不敢與他為敵,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他們兩兄弟在事後卻受了重罰,這次 張逸雲出門前特地這樣叮囑,自然是專門針對他們兩個而言的了,三個徒弟一起躬身說:“是。”

  逸雲道人一出門,道觀中的生 活立刻閑散了不少,原本每天的例行的事情,比如打掃、修行習武,向師父請安等等,都開始隨著師兄弟三人各自的性格發生著“精減”,比如道真,張逸雲出門後 他就借口潛心修行,把一切日常雜務,包括師兄弟們本來輪流的洗衣、做飯等全都推開不管。每天不是打坐就是習武。道志也把他的懶散性格發揮到極致,聲稱地幾 天不掃有什麼關系,地上有土又不絆腳,衣服髒了有什麼關系,又不是不洗就不能穿,總之什麼都可以將就,唯獨人以食為天,吃飯方面可不能馬虎,于是天天跑出 去大吃大喝,總是要醉薰薰地才回來。道全的排行最小,兩位師兄不幹的稍有自然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反正沒有人檢查督促他,這地也就未免掃得象鬼畫符, 這衣服未免就隨意揉幾下便算作洗了,至于吃飯,十頓中有六頓是跟著大師兄出去來吃,反而有了借口和太多不去修行,也樂得逍遙自在,沒有師父在家的日子,對 師兄北三個來說都如同一個悠閑的假期一樣,適意舒心。

  道全本來不會飲酒,天天跟大師兄出門,卻總免不了被道志灌上幾杯。 這一天,他又跟著道志到鎮上的酒樓大吃之余,被道志連灌了十杯,終于支持不住,頹然伏倒。道志咕噥著,對這個酒量不行的小師弟發泄了一通不滿,無奈對方已 經睡死了,根本聽不見。道志不由後悔,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他扛回觀名去,還不如少灌他幾杯。

  道志向店家要了幾盆涼水潑下去,道全依舊沒有要清醒的樣子,道志只好自作自受,一路又背又扛又抱地把他弄回觀中,隨手扔在了床上。

   道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時近千夜,他按著仿佛要裂開的頭,呻吟著從床上坐了起來,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弄明白,自己原來睡在自己的臥室中,他用手扶頭從床上 滾下來,爬到桌子邊喝喝口水,卻不想桌子上的水壺裏面是空的——這幾天他幹活偷工減料,打水掃地的活全部幹得不甚徹底,卻連自己的屋子都沒有准備下水。

  “唉……”道全歎息著,搖搖晃晃地打開門,想去廚房前的水缸裏找口水喝。

  院子裏一片漆黑,天空似乎有些陰霾,連一顆星光都看不見,道全這幾年的修行後目力大長,再加上對這個小道觀無比的熟悉,所以迷迷糊糊這定向廚房的方向摸去,只恨不得馬上把那口大缸抱在懷裏,將裏面的涼水一飲而盡,以滋潤自己象要幹的著火的口舌喉嚨。

   道全搖搖晃晃地走近廚房,卻發現似乎有個人影在廚房門口一晃:“呵,一定是大師兄也喝醉了,在這裏找水喝。”想到把自己灌醉的人現在也在承受著與自己一 樣的痛苦,道全的心裏頓時覺得自己好受了許多,但是他不敢緊跟在後在,生怕因為自己沒有按時打水,燒水為師兄送去而遭到責罵,所以躲在了一棵樹後面,想等 對方出來之後再進去。誰知在他靠著樹等待時,醉眼朦朧中卻看見那個影一晃,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師,師兄……”道全剛剛說了一句便嚅著止聲,因為眼前哪裏是自己的師兄,而是一個嬌豔的妙齡女子,“你,你……”道全用力甩著沉重的頭,指著對方不知道要說什麼。

  妙齡女子一身宮裝,面容嬌美,仿佛是黑暗中忽然巒起的一道月光,她輕移蓮步向道全走來,嬌滴滴地問:“小道長,您有什麼事麼?”

  道全連忙搖頭,想了想不對,連忙又說:“你是誰?到我們觀裏來幹什麼?怎麼反而問我?”

  女子來到道全面前,用手輕撚著自己的手臂說:“我趕了許多的路,在你們這裏歇歇腳都不行嗎?你可真是個不知體貼人的呆子!”

  道全被她的嬌嗔弄得不知所措,在她身體帶起的襲人香氣前後退了好幾步,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找地方休息的話,可,可以到我房裏去住一夜,別驚動了我的師兄們,他們不會允許陌生人到觀裏來的。”

   女子露出歡欣的神情,連忙點頭說:“好,那就麻煩小道長了。”說著上前來親昵地挽住了道全的手臂。道全從來沒與女子這麼接近過,心神激蕩地難以抑制,幾 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到離她遠一些的地方:“你別動手動腳的……我,我可沒有那種意思……只是好心收留你一夜,沒別的意思……”嘴裏這麼說,不住吞著的口水卻 暴露了他的真實意圖。

  女子向他拋了個媚眼:“都要把人家帶到你房裏去了,還說這些假正經的話?”

  “我,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住一夜,你別想歪了啊。”道全再次強調說。

  “好,你是個好心的小道士,這總行了吧。”女子掩嘴“嗤嗤”地笑了起來,看得道全又是一陣眩暈。

   道全搖搖擺擺地邁著醉步在前面引路,一邊反複地叮囑著女子小聲一些,不要心動了自己的兩位師兄,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女子說著話:“我住在那邊的廂房 中……這裏住的是我大師兄,那邊是我二師兄……他們的耳朵可是靈光得很的,如果被他們知道我收留你,不但你要被趕出去,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的……”他徑自 的絮叨著,卻沒有看到,當他轉身為女子引路的時候,女子原本溫柔如水的目光中突然變得寒冷如冰,透出了無窮無盡的殺機。

  她的手指張握數次,好幾次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聽著道全的指點,想想自己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利于與三個道士同時爭鬥,于是決定先走過眼前這間所說是他大師兄的廂房,到達了這個小道士獨居的西廂之後再下手。

   道全邊嘮嘮叨叨地說著,邊邁著不穩的步子前行,加上身上刺鼻的酒氣和不時地幹嘔,顯然是一個已經在美色面前失去了理智的醉漢。女子不屑地看著他的背影, 半點也不把這個貪杯好色的道士放在眼裏,就從他開始下手,為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討個公道。女子在心裏刻畫著她將要加諸在道全身上的折磨,微微眯起眼睛。

  道全走到廂房門口,邊回頭邊說:“就,就是這裏。我們進去,進屋,睡覺,吧……”邊伸手去推門,忽然大叫一聲:“二師兄,有妖怪!”一頭撞開屋門,直接滾進了屋子裏。

  女妖怪一愣神的功夫,一個道士已經越過滾進屋子裏的道全頭頂跳出來,手持長劍向她刺來,女妖怪躍身後退,道真步步緊逼,轉眼間打鬥在了一起。

   這時道全才抹著汗從地上爬起來,他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被貼在了身上,經過了這麼一嚇,酒倒是醒了大半。剛才他一看見這個女人,馬上意識到她是妖怪,而 且對方對他使用媚術勾引之後,他更加堅定對方來者不善,但是他自覺法力不及對方,何況自己又在醉中,肯定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索性裝作自己受到了迷惑,把 對方向師兄的住處引去。他想到大師兄或者也在醉中,引這個妖怪去說不定不太保險,于是把喜歡安靜的二師兄獨居的廂房說成自己的住處,把妖怪引到了這裏。

  “幸虧我機靈,撿了一條小命……”道全抹著汗嘟噥。他走到門外觀戰,見二師兄已經穩占了上風,長出一口氣。知道他憑一點機靈和小聰明,自己這條小命是保住。

  道真一邊與女妖打鬥,一邊憤怒地斥責對方:“你是何方妖孽,膽敢到我們觀中尋事!”

  女妖怪此時已經全然不是剛才那副千嬌百媚的樣子,雙眼赤光閃爍,雙手變作了利爪,口中尖牙白森森的寒光幾次三番對著道真的咽喉咬啞,身後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說明了她的真面目,看到他現在的模樣道全自言自語:“原來是個狐狸精。”

  女狐聽到道真的問話,冷冷一笑:“誰稀罕你們的破道觀,還是是張逸雲那個臭牛鼻子把我困在這裏,折磨了我這麼多年!今天我既然可以脫身,就要你們一觀的道士的性命來補償!”

  什麼!道全聽到她的話心中一驚,她是師父關的妖怪!

   張逸雲的房間、丹房之中,牆壁上掛了許多的葫蘆,那其中全是張逸雲困住的妖怪!道全聽大師兄說過,師父處置妖怪時會依照對方的惡行深淺而定,作惡太多的 他會直接斬殺,而惡行尚淺的,他會收其囚困,等到經過一定的時期,如果這被囚困的妖怪確有悔過之心,張逸雲認為對其的懲罰已夠,也會放其一條生路,讓他們 再回到山林中再繼續修行的生涯。可是眼前這個狐女看起來不但沒有半點悔意,而且還一臉凶惡,似乎對師父、對自己師兄弟們的恨意十分濃厚,最重要的師父根本 不在觀中,她是怎麼出來的?道真與道全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有人闖入了師父的居所,放出了這個狐女。

  “去找大師兄!到師父房中看看!”道真向道全大喊,更加淩利的攻勢湧向了狐女。

   張逸雲這麼多年降妖除魔,囚困的各種妖怪多達幾十個,如果全被放了出來……如果全部被放了出來,那麼多妖怪一擁而上的話,那咱情形道真想想都渾身發抖, 他知道道全的修為,他自己去的話毫無用處,道真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要他去叫大師兄道志。道全一邊想著道志住的地方狂奔,一邊心中也在嘀咕,這裏都打得翻天 覆地了,大師兄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道全年輕力薄,經曆的事情又少,事到臨頭難免驚惶失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向了道志 的房間,邊搖門邊叫:“大師兄,大師兄,你快起來,出大事了!大師兄……”他扯著嗓子叫了半天,門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心中著急,幹脆采用了剛才在道真門 前使用過的辦法 ,用肩頭奮力一頂,把道志的房門撞了開來。他沖進屋裏,卻發現房間中空空蕩蕩,根本沒有大師兄道志的影子,這麼晚了大師兄去了哪裏?

  道全來不及多想,連忙沖回院中,耳邊聽到道真與狐女的打鬥依舊傳來,他茫然四顧,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自己向後院跑去。

   張逸雲獨居的小院只有三間房屋,庭院中石磚鋪地,間隔中的範圍種植了各色的花草,說不出的樸素簡潔。但是身為張逸雲徒弟的道全知道,師父在這裏用大法力 布置了不少的禁制與陣法來防止外來者隨意進入,他們師兄弟三人最多次受過師父的告誡,不要隨便進入師父的臥室與丹房,道全不知道最受師父器重的大師兄道志 是不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進入師父房間的方法,總之他自己對此是一無所知的,所在道全在院子中轉了幾圈,卻不敢隨便進入屋裏去。

   幾間屋子中都靜悄悄地,不象是有人或妖怪在裏面的樣子,道全趴在窗縫上向屋裏看,雖然天上有星有月,屋子裏卻只看見一片漆黑,連屋子裏家俱的輪廓都看不 見。道全知道這是師父法術的作用,心裏稍稍放松,一切似乎都沒有異樣,也許只是那個狐女碰巧逃出了,他在心裏這麼想,正打算轉向離去幫助道真,卻聽到師父 的臥室中傳來輕輕的響動。

  “誰!”道全沒有帶劍,所以撥出了隨身的匕首,用力拍了一下師父的房門,然後聽著裏面若有若無 的腳步聲向門口移來,他握著匕首,全神貫注地准備著。在他心裏一心以為推門而出的必然是一個妖怪或者一個劍拔弩張的闖入者,誰知到門開之後,出現在那裏的 卻是道志,他皺著眉頭,向執著匕首欲刺的道志大喝:“小師弟?你要幹什麼?”

  道全也愣在那裏,半晌才說:“大師兄,你嚇死我了,你在師父房裏幹什麼?有,有一個妖怪逃走了,二師兄正在跟她打鬥,他叫我打你來看看師父房中有沒有異常,我見你不在房中就自己過來了,你也發覺不對勁了嗎?裏面其他的妖怪沒逃出來吧?”

  道志聽了眉頭皺得更緊,“什麼?還是跑了一只嗎?我們快去看看!”說完當先向外走去。

  “師父房裏……”道全不放心地追著問。

  “裏面沒事,你還不跟我走!”道全的口氣十分的強硬與不耐煩,所以道全也不敢多問,雖然不放心地幾次回頭,但還是跟著而走。

  道志與道全趕到的時候,道真已經結束了戰鬥,那只狐狸顯出原形的屍體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道真手中拿著一枚晶瑩剔透的內丹,正站在旁邊看著它若有所思——看起來這種時候他依舊忘了不奪取妖怪的內丹之愛好。

  “二師兄,你沒事吧?”道全連忙跑過來。道真這次救了他一命,讓他對道真的感觀好了許多,不由地親近起來。

  道真搖搖頭反問:“師父房中發生了什麼?這只妖怪怎麼會逃出來的?”

  道志說:“不知道她怎麼出來的的,我時師父房中看過,裏面一切如常。”

  道真不解道:“是有人特意來救出了她嗎?那麼為什麼看見我要殺她,卻不來相救?”

  狐妖身上傷痕累累,道全心中想到,道真他必然是折磨了她許久才取了她性命,原來是為了引救她的人出現。對于這個二師兄的硬心腸,道全算是領教了,即使是妖怪,也沒有必要這麼狠毒吧?不過道全這種念頭卻只敢在心裏想想,是沒有說出來的膽量的。

   道志與道全都在皺著眉頭思索,在師父走後發生這件事,他們難免想得很多,張逸雲的房間甚是一般人可以進去的,如果有人特意進去救了這個女妖,為什麼又眼 看著她被殺不管,如果他都能破解張逸雲的法術,難道還會因為懼怕他們三個小道士而不敢現身?還是他們想得太多,僅僅只是張逸雲給這個女妖下的禁制失效了, 才讓她逃了出來,她又是怎麼走出張逸雲的住處的?難不成這個連道真都打不過的狐女,卻有本事穿過張逸雲道人的陣法?

  他們百思不解,心中各種推測紛至遝來,這時道全想起了什麼說:“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從咱們的廚房出來。”

  師兄弟三人馬上向廚房趕去。

   廚房中一切如舊,只有水缸的蓋子掀開了——道全原本認為那個在水缸邊上的人影是大師兄道全。在灶台的角落中,有一支葫蘆滾在柴草之中,紫色的桃木蓋子扔 在一邊。道全搶一步拾起來遞給大師兄,道志翻來覆去地看過幾番,又遞給了道真,三個師兄都仔仔細細看了之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確實是他們的師父逸雲道人囚困妖怪用的葫蘆,上面除了咒文,還刻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形象,那就是表明裏面囚的是一只狐狸精。這種葫蘆是道觀中自己種的, 三個師兄弟輪流照顧那片菜地,看著它們長大成熟,對其自然十分熟悉。上面的雕刻出自逸雲道人的手藝,三個師兄弟更是日常見慣的,絕對不會認錯了。

  這個葫蘆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如果是法術失效狐女自己脫困,她又何必把葫蘆帶到這裏來?如果是有人放了她……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卻在對方的目光中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懷疑。

  道志走到水缸邊,口中念念有詞,劃出幾個符咒向水中一指,本來清洌的一缸水如同被投入了一點墨水,在水中如同一團霧氣一樣地泛開,擴散,最後整整一缸水都變得漆黑。

  “有毒。”道志從牙縫裏擠出這麼兩個字。

  那個狐女在水缸邊被道全看見,是因為她當時正在往水中下毒,雖然不敢說他們師兄弟三人一定會中計飲下去中毒,至少道全醉中不察之下,說不定就會舀起一瓢喝了下去。

  “好歹毒的狐妖!”道真恨恨地說,“如果她馬上逃走,我們到哪裏抓她去,她起意害人,到頭來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道全聽了點頭,果然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是誰從師父房裏偷出了這個葫蘆?又把它帶到了這裏放出狐妖?是妖怪的同夥還是另有其人?她是怎麼進入師父的房間又沒有觸陣法的?”道志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向兩個師弟訊問般地說。同樣的問題其實也在道真與道全的頭腦中打轉,可是他們看著那缸毒水,誰也沒說什麼。

  自從發生了妖怪脫逃的事件,觀中的生活驀地變得緊張起來,道志和道全不再總是有事沒事往外跑,道真也不再除了修行就是習武,他們如同逸雲道人在觀中時一樣的過起了有規律的生活,而且不時就會到張逸雲住的院落中走走,一定要確定一切正常才放得下心。

  現在道全就站在師父的院子裏,看著牆壁上的藤蔓發呆。

   這些藤蔓不久之後便會開花結果,長出一個個青翠可愛的小葫蘆,葫蘆長大了,經過師父的處理之後,都可以用來囚禁妖怪。每年結出的葫蘆的數目都很多,道全 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會被師父使用。想到那些原本上天入地變幻多端的妖怪被囚禁在這樣小小的葫蘆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們一定時刻盼著自由吧?道全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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