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http://blog.roodo.com/mutu/archives/7382703.html
我覺得蠻有意思 而且蠻多共鳴的 所以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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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紀行─美國西北2008(03)誰在歧視中國?
飛機在西雅圖降落,搭上租車公司的接駁車,然後領到一輛白色的克萊斯勒,很糟糕的克萊斯勒,我把Tomtom安裝好,設定目的地,Rainier國家公園,州際公路很快就把我們帶離人群喧囂。
很多天后,告別蒙大拿、懷俄明、愛達荷寬廣的天空,我們又回到這個喧囂的城市,除了喧囂之外,這裡比黃石公園或蛇河流域還多了很多人,閃族人、拉丁人、亞洲人、非洲人,各色各樣的人種,而不像過去十幾天一樣,接觸到的只有歐裔白人,甚至幾乎看不到阿拉伯人或印度人。
我喜歡這種多元的感覺。
各種人種都出現了,當然中國人也更容易看到了。先前我曾經說過,出去旅行的時候很怕碰到中國人,因為他們普遍大嗓門,而且說起話來非常粗魯,很糟糕的是,他們講的粗魯話,我聽得懂。
這次在西雅圖,我們也碰到不少中國人,然而一改我過去的印象,現在很多中國人也會講話輕聲細語。某天我們住的某間Days Inn汽車旅館,早餐廳裡有個中國年輕人一進來就清喉嚨,不過我注意到,他刻意小聲清喉嚨,而且後來走到垃圾桶去吐那口痰。這怎麼說也是好現象,至少是正 常正確的發展方向。
有一天,我們在一個購物中心午餐,排隊在我前面是兩位中國口音的小姐,輪到她們領餐的時候,拉丁裔的服務小姐竟然開口用日語跟她們兩人說:ありがとぅござ います!聽到服務人員這句話,其中一位小姐轉身喜孜孜地跟另一位小姐說:呵,我看起來像日本人嗎?她竟然以為我是日本人呢!言詞中聽得出她的得意和自滿。
輪到我領餐的時候,那位可愛的拉丁裔女孩也是跟我說:ありがとぅございます!我知道我自己不像日本人,可能更像泰國人或越南人。幾年前我跑了好幾趟越南, 經常被當地人認為是同胞。在泰國,國家公園的入場券本國人只要20泰銖,卻收外國人200泰銖,違反該國憲法的平等原則。不過,經驗中除了有一次因為分不 清楚紙鈔面額而被識破之外,每次我進入泰國的國家公園都矇混成功。
那個女孩可能對任何一位我們這種模樣的人說一樣的感謝語,不論來自菲律賓還是蒙古。
我不知道菲律賓人被他人誤以為是日本人的反應是怎樣,不過我知道有不少台灣人會因此竊喜。當然,竊喜的原因或許千奇百怪,不過當中有種應該非常類似聽到別 人稱讚「你的英語講得跟美國人一模一樣」。我曾經聽過一個朋友好幾次跟別人炫耀,他在美國唸書的時候,別人聽他開口,都會以為他是在美國長大的。
好幾年前,幾個國中同學找我回眷村其中一位同學家中敘舊,我這同學成大畢業後到美國讀書多年,當時剛拿了學位回來找工作,暫時住在眷村父母家裡。雖然我知 道他們聚會的方式二十年來就是打麻將。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打麻將,不過因為這個從小同班同校到高中的同學剛回來,我才過去看他的。
牌桌邊的我沒什麼事好做,只能聽他們講一些乏味的話題,比方說,當兵的種種趣事。我沒當過兵,更難理解當兵有什麼樂趣,可以讓一個男人不斷重複講一輩子。又比方,吹噓自己在股票市場賺了多少錢。此外就是談政治,一夥人尖酸刻薄罵台獨份子數典忘祖。
罵著罵著,四個人問起我來:你們台大政治系環境不好,有一些思想有問題的老師,才會搞出這麼多敗類,你該不會也受他們影響,思想偏激了吧?
「喔,我從來不去上課,大概發生不了什麼影響。」聽了我這麼說,一夥人安心地說:那就好。然後繼續他們的台獨亡國滅種論調。其實他們不知,台大政治系一直以來都是正藍旗的大本營,繫上老師直到現在依然如此,更別說那時候了。
終於解救我的,是房間裡傳來的一陣嬰兒哭聲,那是我同學在美國出生的小孩,下午剛睡醒,開始哭。沒多久,嬰兒的哭聲停了,我看到同學的媽媽,也就是嬰兒的祖母抱著嬰兒走出來,笑著說:「哎唷,我們的美國人醒來了,你們看看,我們家的美國人醒來了。」
接下來的四圈麻將中,我至少聽了五十次的「我們家的美國人」。
「咦,小孩在德國出生,是不是也是德國人?」,美國人的祖母問我。
「不是,他們的國籍法和台灣一樣,並非屬地主義。」
「那這樣不是很可惜嗎?我還以為外國都是這樣的。」美國人的祖母所謂的外國,是指「歐美先進國家」而言。
另一位同學接說:「對啊,你看我們小寶,以後孩子長大了,他就可以依親取得綠卡,然後陳媽媽、陳伯伯也可以獲得綠卡住到美國去,幾年後全家就可以變成美國公民。」
「喔?小寶,你不會打算把小孩送到美國去吧?」我問。沒想到他竟然回答:「為什麼不?」另一個同學接腔說:「不然他幹嘛最後一年急著在那邊生孩子啊?」
那四圈麻將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終於最後我忍不住問:「你們剛才罵了半天台獨數典忘祖,那這個小嬰兒被你們這麼一搞,看來非要數典忘祖不可了吧。」
同學回答:「當然不一樣,就算拿到美國籍,我們還是認為自己是中國人。」
「那好,看來你至少不介意台灣加入合眾國,成為美國的一個州,以後選一個州長,兩個參議員,若干眾議員去華府開會,然後大家說英語,高唱星條旗歌?」
「不行,這樣的話,我們連根都沒了!」
後來我們就「根」爭執了很久,眾人異口同聲認定我在台大被污染了:「不是你的錯,在那個環境,不知不覺就被那些有心人士騙了。」雖然明明問題出在這幫人不想當台灣人,也不想當中國人,但卻要留下一個可恥的根而已。
我在德國唸書的時候常和中國學生一起活動,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和中國學生住在一起。除了很少數幾位外,大多數的中國人在言談時提到德國人,總是用「德國鬼 子」來指稱他們,提到歐洲白人的時候就用「洋鬼子」,提到非洲黑人的時候則用「黑鬼」。不知道為什麼,中國人對外國人就是忍不住要加入一些敵意,這個現象 非常普遍。
我的一位室友,她後來嫁給德國人,儘管如此,和我聊天的時候還是稱呼她先生是「鬼子」。有一次我問她何必這麼講自己先生,她的回答令人很驚訝:「鬼子就是鬼子啊,你以為老娘嫁給他是為了服侍鬼子啊?你別看他對我很好,其實他們德國鬼子打從心眼裡瞧不起咱們中國人!」
雖然聽多了,我還是不習慣她用「咱們」兩個字,更重要的,我可完全不覺得德國人瞧不起我,或者說,瞧不起台灣人。在繫上上課、在宿捨生活、在打工的公司裡,雖然德國人讓我感覺稱不上熱情,但是至少相當尊重我,一如對待其他人。
很奇怪,中國人非常在乎別人是否瞧得起他們,而且似乎總是覺得別人瞧不起他們。一直到前年我去中國的時候,遇到的中國人還是讓我很明顯感受到這樣的焦慮和憤怒。
老實講,各國人吃飽撐著,沒事幹嘛去瞧不起中國人呢?其實,瞧不起中國人的,只有中國人自己。就像我眷村裡一起長大的同學們,那次離開那張牌桌前,一位同學還憂心忡忡告誡說:「我們外省人現在的處境很不好,到哪裡都被本省人欺負。」
「那你還要去當美國人,你就不擔心到那裡被美國人欺負嗎?」
「不一樣,那起碼是我自己找的」,他回答。我沒講什麼,其實這些不都是他自己想的嗎?想像這一切屬於焦慮與憤怒的自己,想像擺脫中國之後的榮耀與僥倖,而且一定要留一條根,來證明自己的怯懦。
這幾年隨著中國經濟的成長,除了依舊以「小日本」和「鬼子」指稱日本人外,中國的反日情緒似乎又再上了一個台階。連近日《海角七號》在台灣暴紅,都讓中國人看不順眼。
這次的美國行途中,在西雅圖親見一名中國人自以為被誤認為日本人而欣喜不已,這是因為中國人的仇日情緒已經淡化?恐怕不見得,因為除非中國人不再瞧不起自己,痛恨自己的出身,否則這類歸咎其他民族的思想暴力,恐怕不會有停止的一天。
相對而言,過去十幾年間,越來越多的台灣人因為身為這個島國的人民而感到驕傲,而此驕傲是因為台灣人終於得到對自己的肯定。然而有趣的是,當我們終於建立 了自我主體性,進而更能夠敞開胸懷去欣賞其他民族的文化,認識自己的根源,卻反過來被中國人指責為「漢奸」、「媚日」,寧不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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