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扛山一邊在灶間燒水,一邊豎耳朵仔細聽正屋裡的動靜。只聽見緊張的父親正結結巴巴地和來客們寒暄著。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從沒在家裡接待過這麼有派頭的客人,嘴裡只會反覆說著"應該的,應該的" "不用謝,不用謝"……
陳扛山歎了口氣,又往灶裡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腦子裡現在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狀況,臉上滾滾而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熱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
一個少女溜進灶間,在他身邊蹲下,用手扇著煙氣皺著眉頭說:「原來你們是這麼做飯燒水的啊,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麻煩的辦法。」說話間,灶下冒出一陣濃煙,把她熏得連連咳嗽著跑到院子裡。
陳扛山跟出來問她:「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一家子都跑到我家裡來了?你們……不是想幹什麼壞事吧!」
少女眉毛一揚:「我們能幹什麼壞事?真是小人之心!因為你幫過我們姐妹倆,我爺爺和爸爸才特意來道謝的!」
陳扛山焦急地搓著手:「我不是跟你說過不用謝我的嗎?如果我爹知道你們是怪物,一定會被嚇死的!」
「你幾時和我說過?」少女睜大了眼。
他們頭上傳來了「咯咯」的笑聲:「笨蛋,你是跟我說的!」說著另一個少女從院裡的棗樹上跳下來。兩個少女從院裡的棗樹上跳下來。兩個少女看起來一模一 樣,其中那個嘴裡塞著棗子的少女一邊把摘來的鮮棗裝到口袋裡一邊說:「我才是杏兒,這是我姐姐桃兒!你那些廢話是和我說的,嘻嘻……」
陳扛山著急地說:「我才不管你們誰是誰呢,你們趕快回去吧!」
杏兒搖搖頭:「我們也不想來啊,是爺爺逼我們來的,你有意見去跟他說吧!姐,快過來嘗嘗這棗子,很甜呢,我分一半給你!」
「開了,開了!」陳扛山慌忙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裡裝,心急手亂之下,不小心把開水濺到了自己腳上,痛得他齜著牙亂跳。
院子裡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動作逗得大笑,杏兒正在往樹上爬,笑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桃兒也笑得彎了腰。她彎腰笑了一陣,見陳扛山實在是痛,便忍著笑走過去,取出一個小小的藥丸在他腳背上一按。
陳扛山頓時覺得傷處一陣清涼,他抬起腳來甩甩,試著走了幾步,竟然一點也不疼了。
桃兒在邊上一勺一勺地向暖瓶裡舀水,口中還在嘟囔:「這樣舀進來的水就涼了好多呀。不開的水泡茶不香,我爺爺一口也不會喝的。」
陳扛山愣了一下,說:「我家裡也沒有茶葉給他喝呀。」
陳扛山拎著水回到屋裡時,父親像見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向對面坐著的那個老人說:「你看看這個孩子,連燒瓶水都要半天,能有什麼出息?憑什麼做人家女婿呀!」
陳扛山從父親的話中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詞,不解地眨眨眼,不過還是手腳麻利地去給客人倒水了。
兩個女孩的爺爺端著杯子笑呵呵的說:「這麼勤快的孩子,既知老又知少,又孝順懂事,連和尚大師都常常誇他呢!我看你們家中也不富裕,這樣吧,只要你答應了,這個孩子就跟我那個孫女一起去城裡唸書,費用由我家來承擔。」
陳父為難的說:「這……這……」
陳扛山聽到「去城裡讀書」這幾個字,眼睛裡一亮,抬頭看著韓老頭。
「小伙子,你想去城裡唸書,對吧?」
陳扛山的頭點得就像雞啄米一樣:「想去!想去!」
「那好辦,你就和桃兒,杏兒一起去吧。」
「真的?」陳扛山剛興奮了一下,突然又想到跟她們在一個學校裡,那該多危險啊!連忙又搖頭說:「我不去,我還要在家裡照顧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這種時候還先想著家裡人。所以我說,這麼顧家的孩子現在不多見了。」這句話是韓老頭對他身後的中年人說的。陳扛山見過他,知道他是桃兒杏兒姊妹的父親。
這位父親面沉如水,顯然不太高興,但還是恭敬的回答:「爹您說的是。」
韓老頭又轉向陳父:「那麼這件事咱們就先訂下來了,好不好?」
陳父結結巴巴地說:「那怎麼行,那怎麼行!這個楞小子怎麼配得上您家的姑娘?
再說他們還這麼小,談婚麼小,談婚論嫁太早了。」
韓老頭說:「只是讓他們先訂下來,結婚的事情當然要等他們長大了再說。」
陳扛山越聽越不對勁,忍不住插嘴問:「爹,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父不安地說:「這位……這位韓先生說你救了他的孫女們,為了報恩,他要把孫女許配給你!」
「什麼!」陳扛山和在院子裡打棗的韓家姐妹同時叫了起來。
面對兒子的驚愕的目光,陳父按著額頭不停歎氣,他現在也是頭疼莫名。今天一大早,韓家三代就找上門來說是為了感謝自家的小兒子在山裡救了他家的女兒。陳父本來以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裡頭幫了人家的忙,對方來說聲謝謝也就算了,沒想到老人會提出把孫女許配給山娃。
桃兒,杏兒著急地問父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什麼叫『許配』!」
韓老頭笑瞇瞇地對孫女們解釋說:「許配,就是說把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嫁給山娃子做老婆啊。」這句話立刻引起了兩個女孩子高分貝的尖叫,她們撲到韓老頭身上拉胳膊,搖脖子,連揉帶搓,非要他宣佈剛才的話是個玩笑不可。
看來隔代親的原則在妖怪們身上也是一樣通用,韓老頭對兩個孫女不像對兒子那樣嚴厲,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溺愛,所以桃兒和杏兒也不怎麼怕他,這會兒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別人家裡做客,撒嬌使賴地要韓老頭收回剛才的話。但韓老頭咬定了這是為他們好,就是不改口。
這時,兩個女兒的父親鼓起勇氣對女兒的婚姻大事發表了一點意見:「爹,您看……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難得找到這麼好的孩子,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韓老頭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可是這麼大的事,就這樣訂下,未免太兒戲了吧?」在女兒們求助的目光中,這位父親也豁出去了,難得跟自己的父親爭執起來。
韓老頭哼了一聲,向兒子們憤怒地說:「什麼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嗎?我知道你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不同意這門婚事,對不對?你要我講究門當戶對,所以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鄉下人家,對不對?哼,我看你寧願把女兒嫁進薛家那個毒蛇窩子裡去!」
畏懼父親的兒子唯唯諾諾地不敢再開口。
桃兒和杏兒叫起來:「什麼嫁這家嫁那家的,爺爺,我們才不嫁!」「就是,我們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離家出走給你看!」兩個女孩嘰嘰喳喳地開始對韓老 頭進行軟硬兼施的攻擊,「爺爺,不要逼我們嫁人嘛,我們要陪爺爺一輩子的……」「您真的捨得我們離家出走麼?您是不是不疼我們了……」「爺爺……」「爺 爺……」
「女孩子長大了總要嫁出去,爺爺會給你們找最好的人家,你們乖乖聽話就行了!」
「爺爺!」桃兒,杏兒一起大叫起來,「這都是什麼年代了,我們不要包辦婚姻!我們將來會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麼自己找男朋友,你們看上的是薛家的那個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說過,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們休想和那個長蟲窩有什麼來往!包辦婚姻有什麼不好?什麼力 氣都不用花費,事事都有長輩給你們安排好。平白就撿到一個好丈夫,你們應該高興才對!再說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誰不是長輩辦的婚事?我們多麼和美的過了 一輩子。你奶奶要是還活著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頭子,幹點什麼事你們都不領情……」說著,韓老頭的眼圈開始發紅,抹了抹眼淚。
桃兒,杏兒都知道爺爺的脾氣,他只要一提到過世的老伴就會這樣抹著眼淚叨個不停,見他開始了這個話題,她們姊妹便不再說話了。
趁著韓家人在爭論,陳扛山悄悄把父親拉到了屋裡,皺著眉問:「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父指著外間的韓家人結結巴巴地說:「他們……他們說你救了那倆姑娘,是來報恩的。」
陳扛山問:「我是問『許配』的事!」
「韓家老爺子說他很喜歡你這樣善良樸實,勤勞孝順的孩子,要把孫女嫁給你。」
說起別人誇兒子的話,陳父眉飛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經想讓我娶媳婦了吧?而且他們……他們……」情急之下,陳扛山差點脫口說出:「他們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陳扛山在山裡遇到被道士追趕的韓桃兒,韓杏兒,出於同情和一點英雄救美虛榮心,陳扛山幫了她們,結果卻知道了那姓韓的一家人都不是人類,而是 一窩松鼠精。這件事像噩夢一樣糾纏在他的腦子裡,他從來沒敢對家人說起可是現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門來了,還要自己跟他們訂親,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們可是誠心實意的。剛才老頭子說了,只要咱家同意,他們不但出錢送你去城裡上貴族學校,還出錢供你妹妹上家,借錢給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婦。這樣的好事……」陳父喜滋滋地說著。
「爹,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陳扛山氣呼呼地打斷了父親的美夢,「人家憑什麼給咱們這麼多好處!」
「哦,對了,他們還提了一個條件。」陳父一拍大腿,「韓老爺子要求將來你們的第一個男孩得跟著母親姓韓!也難難怪老爺子著急,家裡只有兩個女孩,一旦出了嫁,這韓家的血脈可就斷了,不招個養老女婿怎麼辦。」
陳扛山又氣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講究父親那一套傳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門女婿」這個詞在他心裡就變成了「上門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為自己知道了他們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騙到家裡吃掉滅口?他急得臉上冒汗,不知道怎麼才能逃過這一劫。
「我們不同意!我們不同意!」
桃兒和杏兒的叫嚷聲一直傳到裡屋來,她們撕去了可憐兮兮的偽裝,開始她們的爺爺發脾氣:「我們就是不接受包辦婚姻,您怎麼說也沒用!既然您這麼喜歡他,自己去嫁給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輪不到你們自己做主!」
「我們偏不,偏不!我們不幹!」
兩個女孩大吵大鬧,老人怒氣沖沖,他們的談判顯然已經破裂了。聽到客人們在外屋鬧成了一團,主人只好趕出來勸止。
陳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勸坐下來,而兩個女孩依舊氣鼓鼓地嘟著嘴巴,誰的話也不聽,還在那裡叫著:「我們就不!就不!就不!」
陳扛山堵著耳朵靠近她們,小心翼翼地勸說:「你們也別叫了呀。」
「憑什麼不叫!我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嫁給你的,你休想,休想!」兩個女孩都調轉槍口,對陳扛山叫了起來。
「我才不想娶你們這樣的媳婦呢!」陳扛山本來還把她們看作同一條戰線的,可是聽到她們這種瞧不起人的口氣,忍不住還嘴起來。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們這樣的』,我們哪裡不好了?」
「你們自己說的話跟我說的有什麼不一樣!」
「許我們說你,不許你說我們!」
「這算什麼道理?」
「男人本來就應該讓著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
「你們又不是……」陳扛山的「人」字還沒出口,八道帶著透骨殺氣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陳扛山打了個寒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屋裡的四個妖怪,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顧慮,畢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願意也很正常。」韓老頭慈祥地招手叫陳扛山過去。
陳扛山向來尊敬老人,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是人,但還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邊。
韓老頭摸著他的頭說:「像你這麼有禮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現在已經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實我也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給自己的孫女找個人家。而且我這兩個孫女無論是模樣,脾氣還是女紅,家務都還過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說起來,你也不吃虧呀。」
陳扛山用力搖頭:「我不要娶媳婦!」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怎麼能說不要媳婦呢?」
「我才十五歲!」因為對方是長者,陳扛山強忍著怒氣,指出自己距離法定的結婚年齡還差得遠呢。
「這個我知道,現在只是讓你們先訂親,結婚那是將來的事了。」
「這是包辦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辦,我不是有兩個孫女嗎?你可以從中選一個,這樣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陳扛山可不認為二選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說什麼,兩個女孩已經一起叫了起來:「什麼叫『自己選一個』,憑什麼讓他挑我們?」
「那好,你們先選吧。桃兒,杏兒,你們誰願意嫁給他啊?」老人也不願意太勉強自己寵愛的孫女們。
兩個女孩氣沖沖地同聲大叫:「我們都不願意嫁給他!」
「那麼還是山娃選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兒溫柔一點,老小杏兒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歡哪一個?」
「我兩個都不喜歡——不是,我們不合適,再說現在談婚論嫁太早了。」陳扛山在兩個女孩的怒視連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現在決定什麼樣的姑娘適合與你過一輩子,是太早了點……」老人點著頭。
陳扛山鬆了口氣,以為他終於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誰知道老人又接著說:「那這樣吧,現在先把她們兩個先訂給你,等你長大了幾歲,再自己選一個。」
陳扛山張著嘴發了半天呆,這才說:「我……我長大了也不一定會喜歡她們中的一個啊……您知道,我和她們不一樣。」
「那也沒關係,如果是我的孫女們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長大了看上了別人,到那時候你們的婚約解除就是,我也多說一句。只要你們訂了親,我們 韓家就資助你妹妹上學,出錢讓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婦。就算這門親事成不了,這些錢我們也絕對不會要回來了,怎麼樣?」
陳父聽得眼睛發光,脫口而出:「還有這樣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兒子面色不善,他早就開口替兒子答應下來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裡唸書嗎?你看這個機會……」
陳扛山瞅了他一眼,本來想打斷他的話,可是看到父親花白的頭髮,笑臉上深深的皺褶,他心裡忽然緊了一下,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杏兒憤憤地叫起來:「你還擺譜,我們姐倆還不願意呢!你……」桃兒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個眼色。她們姐妹同心,彼此心裡想什麼,只要一個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兒臉了上露出喜色,低下頭不說話了。
韓老頭點著頭問道:「這樣你們就沒問題了吧?」
出乎陳扛山的意料,桃兒,杏兒竟然馬上雙雙點頭:「沒問題,我們聽爺爺的。」
陳扛山滿以為她們一定會和自己一同反對到底的,沒想到她們會這麼快就投降,一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韓老頭以為他是默許了,轉向陳父笑著說:「那咱們兩家的親事就訂下了?」
韓老頭那一串的「優惠」條件早就讓陳父心動了,此時見兒子沒有異議,他當然點了點頭:「我倒沒什麼意見,可是這樣的大事,我們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來商議商議,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儘管商議。那我回頭就請和尚大師來做媒了。哈哈,松兒叫上丫頭們,咱們回去了。」韓老爺子十分高興,顯然認為這樁親事已經談成了。等陳父送他們出門時,雙方已經「親家」長「親家」短地推讓起來了。
陳扛山急得團團轉,卻又插不上嘴。
兩姐妹出門之前,她們已經一左一右攙著爺爺走了。一直沒說幾句話的韓父出門後,用忽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扛山一眼,那目光彷彿看到他心裡。陳扛山心頭一顫,忙躲到了門後,看著韓家四口揚長而去。
當天晚上,陳家開了一次家庭大會,會議的中心議題當然就是陳扛山的婚事問題。
在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著少女對自由戀愛的嚮往還有點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陳扛山的對立面。
父親認為,為了哥哥能娶上媳婦,妹妹能上家,陳扛山做出些犧牲也是應當的,更何況是天上掉下林妹妹這樣毫不吃虧的美事;母親認為像他們這樣的莊稼人,能 娶到城裡的千金小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即使那個小姐脾氣怪一點,什麼家務也不會做,那也是應當的事情,陳扛山自己忍讓些,將來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務,不就 完了嗎?實在不行,自己這個母親年紀也不算大,還幹得動活,可以上門去做免費保姆;哥哥的發言簡短有力:「有那樣美人要跟我的話,我早就撲上去了,何況人 家還帶著大筆的嫁妝上門,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從戀愛和婚姻應該自由的角度對陳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後還是婉轉地說,自己很想繼續上學。
在不敢說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麼時候的情況下,陳扛山能夠用來反對的理由也無非是「人家和咱們身份不同」和「天上不會無端掉餡餅」這兩條。
可是家人已經被韓家開出的條件沖昏了頭腦,紛紛支持勸說要他同意——人家騙你幹什麼?
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還能吃了你嗎?(陳扛山:不小心真的會被吃掉啊……)
陳扛山因為沒法直接說韓家的真面目,所以敵不過這麼多張嘴的圍攻,最後乾脆消極抵抗,低著頭不說話。家裡人一直討論到午夜,才總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裡,陳扛山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心裡想的全是要怎麼解決眼前這個難題。家人的話在他腦子裡來回打轉,心裡甚至開始覺得如果能讓妹妹上學,讓哥 哥有份事業又能娶上媳婦,讓父母可以過上好日子,自己做出點犧牲也不是不可以。何況那兩姐妹雖然不是人,卻也並不可怕,在山村裡可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姑 娘。陳扛山的思想防線剛一鬆動,杏兒變成妖怪時的樣子又浮現在腦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著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陳扛山打個寒顫,用被子蒙住了 頭。
天不亮,陳扛山就早早起床,開始喂雞,餵豬,掃院子……做完這些後,他去打開院門,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門口。
陳扛山驚喜地叫:「大師,您怎麼來了?」見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師來了,陳扛山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麼煩惱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著拍拍陳扛山的頭,「我是為了你的親事來的。 韓家的老頭子一向眼高於頂,沒想到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師,您,您是來……」陳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來替韓家做媒來的。」和尚笑著說,邁步就向院裡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陳扛山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師,您等等!您剛才說什麼?來做媒?」陳扛山沒想到韓家下手這麼快,頓時慌了手腳,「他們這麼快,這麼快就……」
「韓老頭怕你這個孫女婿飛了,急著先訂下來。」和尚認為這是件好事情,十分樂意來當這個媒人。
認識這個和尚這麼多年來,陳扛山還是第一次見他出廟。平時就是千請萬請他都不肯到村裡來,這次倒好,為了韓家的事,他摸著黑就來了,陳扛山對他這份熱心真是無話可說。
「大師,您來一下……」陳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裡,看看四周無人,這才小聲說,「大師,那姓韓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來不敢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可是到了「生死」關頭,對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師,他便一咬牙全說了:「他們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親眼看見過,這麼長的尾巴,這麼大的門牙……」他一邊說,一邊連比帶劃形容著對方的樣子。
「阿彌陀佛!」和尚誦了句佛號,「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麼區別!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看人怎麼也流於表面?」
陳扛山沒想到和尚會這麼說,揮著手叫:「大師……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陳扛山搖頭:「當然不怕!」
和尚摸著他的頭,微笑著說:「山娃啊,我就是個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雖然心中焦急,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師您真是的,為了做成個媒也不用說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麼喜歡給人做媒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真是妖怪。」
「那您變個尾巴讓我瞧瞧,再不然變個大牙來看看?」陳扛山圍著和尚轉,拉扯他的僧袍打趣著。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裡,他的原形是個燈台,這些東西他哪變得出來啊。
「哈哈哈哈,我就說嘛,大師您怎麼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兩人就是不是妖怪這一個話題討論了大半個鐘頭,依舊沒有什麼結論。陳扛山堅持事實勝於雄辯,要求和尚想證明自己是妖怪就給他看原形:變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麼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後卻無法滿足陳扛山的要求——因為他已經變不回原形了。
最後和尚為自己修為不夠,還必須屈服於一個臭皮囊而十分懊惱,陳扛山則以為他是因為謊話被揭穿而沮喪,笑著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先去見你的父母吧。你的親事還應該是大人說了算。」和尚終於想來了正事。
陳扛山攔住他:「大師,我不願意訂這門親事,您就別去跟他們說了,行不?」
和尚吃驚地問:「你家人不是答應了嗎?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我家人答應了,我可沒答應!」
「唉,你這孩子,一家人都答應了,你鬧什麼彆扭,不是說少數應該服從多數嗎?」
「這種事還要講究少數服從多數?」陳扛山快氣哭了。他本來還以為大師是最瞭解他的人,一定是會支持他呢。
「大師來了,山娃子他娘快起來,大師來了!」剛起床的陳父從窗口看見了和尚,大聲吆喝著,光著腳就衝了出來,雙手用力握著和尚的手。因為他的聲音十分大,不但陳家的人,連左鄰右舍也被驚動了。
人聲喧嘩,整個村子都動了起來。
多年來,和尚用他醫術不知救過這個小村裡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臨村子,當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來歡迎他。
村裡人一致認為陳家的小房窄屋不適合接待這位貴客,所以和尚簇擁到了村委會。
混亂中,村裡的各種瓜果梨桃都被擺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候和尚,向他表達感激之情,陳扛山這樣的小孩子早被遠遠擠到了外面。
當大家得知和尚的來意之後,在本人缺席的情況下,陳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會委員們全體舉手通過,並且在村頭的大喇叭裡宣佈了。
「山娃子,恭喜你結了這麼一門好親事,還是大師給你作媒,羨慕死人啊!」
「是啊,聽說那家還出錢讓和你沒過門的老婆一起去城裡上學對不對?」真不愧是城裡的有錢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這下可掉進福窩裡了!「」昨天他丈 人一家來的時候我見過那兩個姑娘,嘖嘖,天仙一樣的人兒,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樣的美人兒!山娃子,那兩個姑娘裡哪一個訂給你啊?」
「什麼哪一個,聽說是兩個都訂給他了!兩家說了,讓他長大了任選一個。」
「沒天理啊,山娃子癩蛤蟆吃到天鵝肉了。」
「陳家真是上一輩子積了陰德。」
「這事還是山娃子心腸好,在山裡救了那兩個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許呢,聽說那姐妹倆為了搶山娃子搶得都打起來了……」
「這下陳家可要過上好日子了!」
自從「訂婚」之後,陳扛山在村裡走到什麼地方都會聽到這樣的話。僅僅過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著耳朵跑進了山山裡。現在,他正拎著從父母屋裡偷出來的禮金,準備自己去退婚。
按著記憶中的路線,陳扛山走向那座村裡人很少去的山谷。轉過樹林走上山坡,他遠遠就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這邊衝來,正是那個曾經跟韓杏兒在一起,名叫薛子雲,外號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陳扛山馬上躲到了一棵樹後,他已經猜到這個很可能是韓杏兒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麼地方去了。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被對方捉住的話會是什麼下場。
儘管陳扛山希望薛子雲就這麼直衝過去,千萬不要發現自己,可是事情總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薛子雲越來越接近陳扛山的藏身之處,步子也越來越慢,終於停了下來,站在陳扛山藏身的那棵樹旁邊。陳扛山已經清楚地聽見了他沉重的呼吸聲和牙齒摩擦發出的咯咯聲。
「出來。」
陳扛山沒敢動。
「出來!」
陳扛山還是沒有動。
「你還敢躲!」隨著這聲咆哮,薛子雲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陳扛山繞著一棵樹打著轉躲避薛子雲,口中辯解著:「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願的!」
薛子雲眼裡冒著火瞪著他,幾次沒抓住他之後,身體忽然盤到了樹上,繞過一圈正好把頭伸到陳扛山面前。
陳扛山看著那個伸長的脖頸,裂到腮後的大嘴,佈滿血絲的眼睛和分岔的的舌頭,嚇得大叫:「不關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雲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現在只想把這個情敵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這句話救了陳扛山的命。薛子雲的血盆大口本來已經含住了他的半個腦袋,聽到這句話後停了下來。眨眼間,那個恐怖的怪物又變成了英俊少年,不過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可怕,湊近陳扛山的臉問:「真的?」
「真的,真的!」陳扛山拍著胸口保證,「我一點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結果遇見了你……」
薛子雲似乎相信了他,鬆開手把他推到樹底下。自己在他身邊坐下歎口氣:「明明是膽子小得像兔子一樣的人類,韓老爺子怎麼會看上你?還誇得天花亂墜,到處宣揚自己找了一個多麼好的女婿。桃兒和杏兒根本看不上你!」
陳扛山心有餘悸地說:「我也一樣看不上她們啊!」
「你說什麼?她們哪裡配不上你!」薛子雲卡住陳扛山的脖子吼起來。
「我要她們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們你也生氣。」陳扛山掙扎著叫。
「杏兒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許你娶她,可也不許你說她壞話!」
陳扛山歎口氣:「我也不想說她們壞話,可是你們真的很嚇人啊,特別是那種半人不妖的樣子……」說到這裡,他打了個寒顫。
薛子雲忿然說:「是你自己膽子小!」陳扛山理智地沒有和他爭辯。
穿過一條深谷,他們已經到了陳扛山以前從未到過的深山,周圍的樹林越來越密。
就在剛才,不遠處還有一隻野豬賊頭賊腦地從他們兩個身邊鑽進了灌木叢。
陳扛山有點慶幸遇見了薛子雲,因為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去韓家的路怎麼走了,就算他還記得,在這樣的深山裡能不能活著到達也是個問題。
薛子雲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所以陳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話,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走到後來,他們身邊已經全是原始森林。濃密的枝葉遮天蔽日,隨處都有鳥鳴聲和獸吼聲,靜謐中帶著些詭異,似乎處處都在表示著對人類的不歡迎。
陳扛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哼著歌,可是被樹木擋著看不清楚。
「刺蝟老哥,你下工了。」薛子雲揚著手臂打了個招呼。
人影一閃,原本還在十幾米開外的那個「刺蝟」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他看起來是個中年男子,原本應該很英氣的面孔,去滑稽地長了個酒糟鼻,手裡拎著個酒瓶子,渾身都是酒氣,一邊打著酒嗝一邊笑著說:「薛大兄弟啊,你這是去哪兒啊?」
「去韓老頭子家。」薛子雲雖然喜歡人家孫女,可是對韓老頭卻沒有半點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們家幹什麼?嗝……小心韓老頭子把你打出來……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雲咬牙切齒地說:「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兒的面子上,我早就… …」
自打薛子雲開始和那漢子打招呼,陳扛山就躲到了一邊。在這種深山老林裡醉醺醺地遊蕩,又和薛子雲這麼熟,不用問就知道他不是人類。雖然陳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見了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問:「這個小人兒是誰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嗎?」
「我叫陳扛山,和他不是……」陳扛山急著想和薛子雲撇清關係,對方卻叫起來:「陳扛山啊,我知道,韓家的準女婿嘛。嗝……韓老頭竟然會選個人類作孫女 婿,這幾天,嗝……我們沒事就聊這事呢。薛老弟,看來你和他挺要好的,我還和田老五打賭,說以你的脾氣一定會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陳扛山臉色煞白,薛子雲也拉下臉來,那個漢子卻還是滿嘴酒氣地自說自話:「有什麼關係,韓家不是有兩個女孩子麼?你們一人一個就得了!反正你們現在是朋友,將來再做連襟,多好。」
薛子雲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陳扛山的臉色卻更難看了,咕噥著說:「我誰也不要……我這就去退婚!」
那漢子吃了一驚,張大嘴看著他,半天才歎息說:「人類啊,拿諾言根本不當一回事,真是沒有信用的種族……連孩子也這樣…… 」
陳扛山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辦婚姻罷了,居然就會給全人類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陳扛山下定決心似的提高了聲音。薛子雲鼓勵地拍拍他的肩。
那個漢子邁著不穩的步子,嘴裡還咕噥:「人類,啊,人類……」
「刺蝟老哥,你不是在人類那裡幹活嗎?怎麼今天卻好像突然跟人類有了仇似的?」薛子雲不解的問。
那漢子臉色陰沉地說:「哼,別提了……總之倒霉透了!」
陳扛山悄悄問薛子云:「他在人類那裡工作?他……不是妖怪嗎?」
「是啊。」薛子雲不以為然地回答,「他在那個什麼休閒山莊裡扮幽靈掙錢。」
陳扛山雖然害怕妖怪,聽到這裡也忍不住說:「扮幽靈!他怎麼可以這樣去搗亂?」
「什麼叫搗亂。」薛子雲生氣地說,「是那個叫朱恩流的老闆親自來請我們去那裡幫忙的。哼,不過大部分妖怪都懶得理他,只有幾個少數好事的妖怪才去那裡打工呢。」
「他們去找妖怪幹什麼?」陳扛山居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 有敢雇妖怪的人類,萬一這些「雇工」鬧起來……想到這裡,陳扛山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大叔,您在休閒山莊裡幹什麼啊?」
「扮幽靈!」
「可是,如果休閒山莊有幽靈的話,不就沒有敢去了嗎?朱老闆怎麼會出錢給你去破壞他的生意?」陳扛山實在很難理解這樣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麼,去那裡住宿的人可喜歡我了。我負責的那間房想住的人太多,搶都搶不上呢。」那漢子得意洋洋地說,「我變得白衣幽靈可漂亮呢,你們想不想 看看?」說著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人白衣長髮的女子,只見白衣飄飄,長髮披面,身形婀娜,果然既詭異又淒美,既嚇人又讓人忍不住想去細看。
「我現在的名氣可比田老五變得那個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連報紙上登新聞都只說我,提都沒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滿職業自豪感地說著:「這個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錯,同事們也很好相處,可惜的是風險了也不少啊……」
薛子雲說:「我聽田老五說過,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時候會帶些奇怪的護身符來,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類打了!」那個漢子變回中年男子的模樣,重重的葉著氣,不甘心的說,「昨天晚上那個房間隹進了一個會道法的人類,那個傢伙看了表演還不算,竟然 想對付我。本來我看他是個孩子,只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他還挺厲害,我被他揍得好慘!幸虧我的同事們來得及時,給他扣了個破壞公物的帽子趕了出去!哼,活 該!」
陳扛山聽明白了,這個漢子今天對人類不滿是因為昨夜「上班」
時遇見了一位捉妖的法師,並且因為技不如人而被對方修理了一頓。可是那位法師不但沒有得到應得的感激和榮譽,反而被那個山莊中與妖怪串通的員工們隨意捏造個理由趕了出去,真是令人歎息。
兩妖一人並肩走了一陣子,那個漢子嫌陳扛山走得太慢,逕自飛走了。薛子雲表示願意帶著陳扛山飛,陳扛山斷然拒絕了,心想還不知他會不會故意把自己從天上扔下去呢。於是,他們繼續在山林中步行前進。
當他們走下一個山谷時,遠遠看見在另一邊的山坡上有一個人影正在樹叢中穿行。
陳扛山縮縮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雲卻皺眉自言自語:「人類真是無孔不入,連這樣的的深山也鑽進來了。」
那個少年在前面走,薛子雲拖著陳扛山消消跟在後面,小聲說:「哼,摸到這樣的山裡來,看他的樣子,說不定就是昨晚欺負刺蝟的那人呢,走,咱們去打他一頓給刺蝟出氣!」
陳扛山百般不願意,卻掙不過薛子雲,被他拖拽而去。那人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穿了一身利落的運動服,身後卻背著把飄著紅纓的劍,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他雖 然身手矯健,但顯然不習慣走山路,不時被樹枝掛一下衣服,被石頭絆一下腳。這個少年只是一心趕路,根本沒有注意身後有一人一妖跟上了他。
少年翻過一個小山頭,然後取出了一個羅庚辨別方向,似乎在尋找什麼。
薛子雲在後面評說:「鬼鬼祟祟,非奸即盜!」陳扛山心裡嘀咕,也不知是誰賊溜溜的跟著人家。
薛子雲皺起眉頭問:「你說他在找什麼?」
陳扛山:「我怎麼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瘋子墳了,他去那裡做什麼?」薛子雲說。
「瘋子墳?」只聽這個地名就不對勁,陳扛山心裡嘀咕著。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還沒出生呢。有個道士像瘋了一樣跑到山裡來,聲稱要斬妖除魔,攪得這裡天翻地覆。他見到妖怪就殺,特別是老弱婦孺不知被他傷了多少。對了,杏兒她奶奶就是被他殺死的。」
陳扛山聽到這裡,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杏兒的奶奶,就是韓家老爺子的妻子吧?韓老頭提到亡妻時的悲傷神態浮上陳扛山心頭,像他們那樣的妖怪害過人嗎?真的非殺了他們不可嗎?「
「還有我的一個堂兄,當時才三十歲,還是個小孩子,聽說死後還被剝了皮……」薛子雲沒有親眼見過這一切,可說起來還是氣憤不已,「那個瘋子法力高強,又 狡猾無比。長輩們聯手捕他,他卻總能躲開,然後去偷襲藏在家裡的女人和孩子,而且手段十分凶殘,掏心挖眼,什麼狠招都有……」
聽著這些,陳扛山有種想嘔吐的感覺。即使是妖怪,殺了也就完了,為什麼要用這麼可怕的手段?看來那個道士真的是瘋了。
「幸虧後來大家把他引到了廟裡,和尚大師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時,這山裡已經是家家有哭聲了。後來大家把他壓在一座山下,那個地方就叫做『瘋子墳』。小時候長輩們總拿那個瘋道士嚇唬我們,當時我們這些小孩都不敢到這裡來呢。」
聽薛子雲說過這段住事,陳扛山默默無語。即使是妖怪對這件事的敘述有些偏頗,但不管怎麼說,那個道士做的事都極不光彩。
薛子雲一邊說,一邊緊盯著前面的那個少年。見他靠近一座光禿禿的小山頭,薛子雲失聲叫出來:「他果然是在找瘋子墳!他到底想幹什麼?」
陳扛山看見那個少年走近山壁,上上下下打量著,最後選定了一個地方,從背上拔出木劍,開始邊走邊舞,口中還唸唸有詞,驀地大喝一聲,劍尖上噴出一團火光撞在山壁上,發出轟然巨響,可是山壁上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麼變化都沒有。
薛子雲冷笑一聲:「想破這裡的法,哪有這麼容易!」
陳扛山顫聲問:「他在幹什麼?」
「他想打破這裡的法術,把那瘋子放出來。」
「什麼?他要把那個殺人……殺妖狂放出來?」陳扛山渾身發冷,「你快阻止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站在妖怪這一邊。如果那個瘋子真的被放出來……他可不願意那場悲劇重演。
「不用擔心,這個小道士沒那個本事!再說那瘋子被封在裡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頭都沒了!咱們就在這裡看著他白費力氣,等他累了再去揍他!」薛子雲不懷好意地說著,同時把拳頭捏得「卡卡」作響。看來,他已經把陳扛山當作自己的「同夥」了。
那個少年舞劍跳躍了一陣子,好像終於發現這麼做沒有用,便停了下來。他從背包裡取出一捆東西,在那處山壁下忙活了一會,然後取出了一個打火機點著了什麼,接著跳起來抱頭狂奔,衝進旁邊的山溝裡蜷在裡面。
陳扛山突然明白了:「是炸藥,快趴下!」同時不分由說地把薛子雲按倒在地上。
山下傳來了一聲巨響,連大地都顫了一顫。碎石,沙土,雜草落了陳扛山和薛子雲滿身滿頭。薛子雲用力晃著頭:「他在幹什麼?」
「他在用炸藥炸山!」陳扛山又好氣又好笑,道士怎麼可以幹這種事?簡直是破壞降妖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實證明,炸藥確實比法術更有效。山壁被炸塌了一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那個少年從溝裡爬上來,看到眼前的情景發出一聲歡呼,雀躍蹦了過去,賣力的向外扒著碎石。
陳扛山擔心的問:「他會不會真的把那個人放出來?」
「他頂多給那瘋子收拾骨頭罷了。」薛子雲認定了那個瘋道士早在裡面爛掉了。
陳扛山還是覺得有些不安,緊緊盯著那個少年的一舉一動。
少年扒開碎石,從那個洞口爬進去,很久都沒有出來。
薛子雲忽發奇想,拍著陳扛山的肩說:「咱們現在下去,用石頭把他堵在裡面,好不好?」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有什麼關係,咱們把他關上個三五天再放出來,保證死不了。」
「那也夠人受的啊!對了,你幹嗎咱們咱們的,我和你可不算咱們。你要幹什麼別拉上我,我……」他邊說邊試圖反抗,卻還是被薛子雲拉著走了過去。
薛子雲先在門口聽了一下,然後在周圍的石塊中挑選著,拎起了一塊一米見方的石頭,嘿嘿笑著向洞口壘上去,並且用眼神也示意陳扛山也快點動手。陳扛山用力搖頭,表示自己堅決不幹這種助紂為虐的事情。
薛子雲手腳飛快,撿著那些大石塊向上堆,不一會兒已經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個道士就要被活埋在裡面了。陳扛山著急的跺著腳,心想那個道士再不出來可真的要遭殃了。
就在薛子雲快要完成他的「工程」時,洞中忽然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像是爆開了一串小小的煙火,接著一股狂暴的氣流從洞中直衝而出,頓時把薛子雲和陳扛山掀飛。
他們兩人飛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卻是三個人。
和薛子雲,陳扛山滾成一團的正是那個少年道士。他一爬起來,額頭上還流著血,甚至沒看身邊的兩個人是誰就撲向那個洞口,興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著:「道長,請您收我為徒吧!」
陳扛山的頭臉胳膊被飛石擦傷了好幾處,薛子雲當然沒受什麼傷,可是也滿身灰土十分狼狽。他爬起來就怒氣沖沖地撲向少年道士,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揮拳就打。
那個小道士這才發覺身邊還有兩個「人」,招架著喝問:「你幹什麼?你……你不是人!妖孽,竟敢傷人!」他馬上還擊,和薛子雲扭打在了一起。
陳扛山在一旁看著這場人妖大戰,卻絲毫體會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是覺得在學校中看同學打架。只是他們打得十分激烈,他想勸阻都插不上手。只聽「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聲不絕,拳來腳往好不熱鬧。
「妖孽在哪裡?」突然一個像是呻吟,又像是磨牙,更像是指甲劃玻璃的尖銳嗓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刺激著陳扛山的耳膜,讓他打了個寒顫,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接著一團黑色的霧氣從那個洞口飄了出來,那個直刺人神經的聲音繼續在他們的耳邊迴響:「妖孽快出來受死!我要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興奮的一躍而起,大喊:「前輩快來助晚輩降伏這個妖怪!」薛子雲臉色煞白,低聲向陳扛山說:「怎麼可能?那個瘋子居然還活著!」
「不會吧?」陳扛山的聲音有些發顫,如果不是知道那個瘋子只對付妖怪,他現在一定拔腿就跑。
黑霧越聚越濃,卻一直沒出現什麼人影,反而是那種像劃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鐵器刮地板……反正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聲音越靠越近了。
「大膽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爺,非把你們一隻隻剝皮抽筋點了天燈不可!」
少年道士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只能不停地轉著方向,有些自得地說:「在下吳潛峰,是特意趕來救前輩脫困的。在下別無所求,只求前輩能收我為徒,讓我以後可以隨前輩雲遊四海,斬妖除魔!」
「又一個死瘋子!」終於回過神來的薛子雲嘴裡咒罵著,一把拎起陳扛山轉身就跑。
陳扛山還在懵懵懂懂得問:「你不管這裡的事了嗎?」
「管個屁!你沒看見那個傢伙有多可怕嗎?咱倆給他填牙縫都不夠!」「你不說他早死了嗎?」
「你少說一句會變成啞巴嗎!」薛子雲被他揭了短,惱羞成怒地吼起來。陳扛山乖乖地閉上了嘴,跟他一起轉身逃跑。
那個少年道士見他們逃跑了,大聲叫起來:「前輩,那個妖怪跑了!」
黑霧中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一個八度:「妖孽哪裡走!受死!」
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雲他們逃跑的方向,卻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向自己撲來,他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在天旋地轉中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地面上幾塊尖銳的碎石插進了他的身體。
少年道士掙扎著坐了起來,張口噴出了一口血,看見黑霧正罩向自己,他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前輩,是我救您出來的啊!」
「妖孽!妖孽!」
尖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向少年道士包圍過來,他發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嚇得大叫:「前輩,您這是幹什麼?我真的不是妖孽啊!」可是對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嘯聲中,他的咽喉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
少年道士這才明白對方向自己下了殺手,再也顧不對方是自己認定的師父了,掙扎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盒,揚手拋了出去。
盒子在半空中打開,撒出了無數粉末,一接觸到那黑色的霧氣,立刻變成了四處亂跳的花火,在霧氣中亂鑽著。幾朵火花落在少年道士身上,燒焦了一大片頭髮,但是這麼一來,束縛他的那股力量也暫時消失了,他立刻鑽進了樹林,沒命地奔逃起來。
「妖孽!妖孽!妖孽!」黑霧中傳出一聲比一聲高的尖叫,夾帶一種「呼呼」的奇怪聲音,黑霧開始擴散,向四面八方漫延開去。
陳扛山是山上長大的孩子,在山林中跑跑跳跳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現在逃起命來竟然一點不比薛子雲慢。
陳扛山邊跑邊喘著氣問:「那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啊?」
薛子雲尖著嗓子叫:「當然是人!他哪裡像妖怪?」
陳扛山苦著臉說:「我看他哪裡都像妖怪!」
那個「人」從後面緊緊追了上來,那種古怪的聲音也越來越近,陳扛山甚至已經聽見霧中有聲音 在嘀咕著:「妖怪……殺……妖怪……殺了他……」
薛子雲心裡緊張,卻又不敢飛上空中——失去了森林的的庇護,那個「人」要追上他們就更容易了。他心裡只是盤算著怎麼擺脫後面的那個傢伙,沒有發現身邊的 陳扛山已經體力不支,慢慢落在了後邊,直到陳扛山撲通一聲跌倒,薛子雲才回頭跺著腳抱怨:「你也算是個大男人,怎麼才跑這麼幾步路就不行了!」他轉過頭去 把陳扛山拉起來,伸手指向山坡另一邊,「咱們分頭行動,你往那邊跑!」
陳扛山茫然地問:「分頭行動?」
「對,你沒聽見嗎,那個傢伙嘴裡一直在念叨什麼殺妖怪殺妖怪,咱們分開跑他一定會來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陳扛山聽說他要去引開那個怪物,好讓自己逃走,心中一陣感動。他早被這場妖怪們的爭鬥嚇壞了,恨不得馬上脫身。當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時,薛子雲還在後面喊:「別忘了,回去先退婚,不然我饒不了你!」
陳扛山跑了一陣,只聽得身後那古怪的聲音越來越低,看來那瘋子果然跟著薛子雲去了。
他鬆了口氣扶著樹大喘氣,扭頭去看,只見身後那片黑色霧簡直就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樣濃稠,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也不知薛子雲是不是和對方打起來了。
陳扛山歎了口氣,胡亂選了一個方向走去。反正到了這會兒早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樣。
他現在反而盼著能遇上一個半個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像沒頭蒼蠅一樣瞎撞強得多。
陳扛山獨自在山裡走著,他本來以為那個瘋子去追薛子雲,自己已經遠離了危險,可是過了一陣子,周圍的光線漸漸暗了起來,他覺察到這不是天色漸暗,而是那黑色的霧氣又追上來,頓時嚇傻了,沒命地向前跑,但是那黑色的霧氣蔓延的速度遠比他跑得快。
陳扛山跑出了沒多遠,就已經聞到了腐敗的氣味,他眼看著身邊的植物由綠變黑,快速枯萎腐爛,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漸漸變了顏色,嚇得手腳亂抖,心想下一步腐爛的就是自己了吧?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樹上跳下來,抬手把一張符咒拍在陳扛山背上。陳扛山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顏色突然恢復了正常,感覺就像溺水時被人拉上來了一樣。等他緩過勁來,才發現救自己的竟然是那個少年道士吳潛峰。
「你想幹什麼?」雖然對方救了自己,可是陳扛山還清楚記得是這個少年道士把那個瘋子放出來的,他抄起地上的一根樹幹指著對方,「別過來!別過來!」
吳潛峰對他的態度十分的惱火:「我要想傷你,剛才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個瘋子一夥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陳扛山一邊後退一邊大叫,「你們把薛子雲怎麼樣了?他雖然是妖怪,可是也比你們強!」
「我和那個瘋子不是一夥的!」吳潛峰氣急敗壞地叫,「你沒看到我被打成這樣子了嗎?」
「是你把他放出來的,還管他叫師父!」陳扛山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證據。
「我是……唉,別提了,咱們快跑吧!那傢伙真是瘋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來還以為他是前輩高人,想拜他為師呢!你就聽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麼事,我的罪過可就大了!」吳潛峰不由分說地拉起陳扛山就跑。
吳潛峰的外公是一名還俗的道士,他自幼隨外公外婆長大,從外公那裡學了不少的武藝和道術。且不說他平時在學校學習如何,在這方面倒算得上一個天才,當他 十五六歲的時候,法術上的造詣便超過了外公,但是他成天沉迷於練武修道,平時的學習自然落下不少。父母為了拉回吳潛峰的心,決定沒收他平時裝神弄鬼的道 具,並且準備送他去一所以管理嚴格聞名的寄宿學校讀書。
吳潛峰哪裡受得了這個,於是趁著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飄然離家」,準備雲遊四海,巡訪名師,降妖除魔,逍遙自在去也。
他既然決定做個職業「捉妖道士」,自然到處找練手的地方,聽說這裡的山莊鬧鬼,他就特意趕了來。
夜間住宿時,吳潛峰發現那個所謂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個妖怪變的。他果斷出手制服了妖怪,把對方痛打一頓正要下殺手時,山莊的工作人員衝了進 來。不論吳潛峰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他在除妖,反而認定他是在故意破壞。罰了吳潛峰一大筆錢後,山莊工作人員將這們除妖勇士掃地出門。又是沮喪又是氣惱 的的吳潛峰不得不在樹底下睡了一晚,為了盡快提高自己的能力,他決定進入深山,尋找關著「絕世高手」的瘋子墳。
陳扛山搖著頭說:「你不知道那個瘋子是個殺人狂嗎?而且他還專門撿老弱婦孺下手!你竟然想拜這種人為師……」他對吳潛峰的人品實在不太信任。
吳潛峰聽出他對自己的藐視,心裡憋著的火氣不知不覺越來越大,大聲說:「我說過好幾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聽昨天晚上那個刺蝟吹牛,說他多麼多麼厲害, 曾經把一個厲害的道士封在山裡,而手上剛好有我外公的師父留下來的一件專門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門中人,我應該來救他出去。」
「撒謊,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誰,不然怎麼會口口聲聲叫他師父!」
「我到了那裡看到一塊石碑,上面記載著他在一年內殺了三十多隻妖怪,覺得他這樣的高手難得一見,不如救他出來後拜他為師,學一點真本事,好出人頭地,也不用總被媽媽嘮叨了。我怎麼知道裡面是個瘋子!」
「你都看到碑上寫著他半年就殺了三十多人,還說不知道!」
「那上面寫的是他半年殺了三十多個妖怪,不是『人』!」他特意在「人」字上加重了語氣。
陳扛山搖頭說:「那是些老人,孩子和女人,是人還是妖怪有什麼區別?不是殺人狂,怎麼會專門殺這樣的對象!」
「你到底是不是人類啊,怎麼處處為妖怪說話?」吳潛峰不解地問。
聽到這句話,陳扛山一下子愣住了。他自幼住在山中,聽慣了精怪們的故事,心裡無法把妖怪們都當成該的壞蛋。而且他認識的妖怪與其說是可怕,不如說是奇怪 更合適。如果現在交談的對象不是吳潛峰,說妖怪壞話的多半是陳扛山自己,可是他實在受不了吳潛峰那種不把妖怪的命當命的態度,不自覺的就為妖怪鳴不平。被 吳潛峰一問,他才發現自己身為人類的立場動搖了,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紅。陳扛山暗自慶幸薛子雲不在旁邊,如果他聽到自己那麼說……對了,薛子雲怎麼樣了?
吳潛峰說:「你快點走,再加把勁就到安全的地方了。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他被陳扛山說得有些心虛,現在說話頗有些討好的意思。
陳扛山一把抓住他:「你跑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薛子雲?」
「誰?」
「和我一起的那個妖怪。」
「哦,那個長蟲精啊……」吳潛峰點點頭,「我看見他被打回原形了。我還是趁著他吸引了那個瘋子的注意力,才能逃出來呢。」
「打回原形,那不是很嚴重?」陳扛山見過桃兒被打回原形的樣子,當時她妹妹急得不行,可見這對妖怪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
吳潛峰點頭說:「受了那麼重的傷,他多半逃不掉了。」陳扛山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回頭看去。吳潛峰說:「你不是想回去救他吧?別犯傻了,那樣只會把你也搭上。」
「他叫我先逃,自己去引開那個瘋子,我反而扔下他不管,這樣的話誰是『人』誰是『妖』? 」
「妖怪也會捨己為人?」吳潛峰大吃一驚。
「不行,咱們得去救他!」陳扛山原本有些軟弱的性格因為吳潛峰的存在反而果斷了起來。
「什麼?咱們?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別忘了,是你把那瘋子放出來的!」
「那我也沒義務救妖怪!」
「你有義務救我吧?反正我要去!」陳扛山轉身就走。
吳潛峰只好跟了上去——害死妖怪不要緊,害死人的話……不知會不會被判死刑?
薛子雲在草叢中快速游動著,突然身後又是一陣陰風襲來,他敏捷地盤到樹幹上,得用大樹替自己擋了一下,接著爬下樹來繼續逃命。他本來想逃回家中求救,但 是又怕給家人招來災禍,畢竟這個傢伙太厲害了,所以他決定朝遠一些的寺廟逃去——和尚大師和木魚大師一定可以把這個瘋子收拾掉。
瘋子在這片山林肆虐的時候,薛子雲還沒出生,所以他只是從長輩們敘述中聽到過這個瘋子的事。當時山林可謂人心惶惶,男人們組成幾個小隊天天在外面搜尋,老弱婦孺則呆在家裡,一步也不敢出門。
當時薛子雲的堂兄也和現在的薛子雲年紀差不多,正是好動貪玩的時候,加是是大家庭中的獨子(那時薛子雲還沒有出生),自幼被妖慣壞了,從來也沒有遇見一件違逆他心意的事。
所以他對「不許獨自出門」的告誡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半點也沒留在腦子裡。
有一天他在家裡悶壞了,趁長輩們不注意,自己悄悄溜出了門。
他在山林裡玩得很高興,卻忘了保持警惕,結果一頭撞見了那個瘋子。他被瘋子追得走投無路,最後逃到了韓家門口。當時韓氏姐妹的母親還沒嫁過來,韓家父子 都出門去搜尋瘋子了,只有韓老夫人獨自在家。當薛子雲的堂兄來敲門求救時,她雖然明知瘋子就在後面追趕,還是開門接納了他。誰知瘋子緊跟著薛子雲的堂兄, 衝進了韓家大門。
韓老夫人上前與瘋子搏鬥,當時如果薛子雲的堂兄也出手的話,也許可以撐到救兵趕來,可是那個少年心生畏懼,竟然趁他們爭鬥時獨自從後門逃走了。等韓老爺子與兒子匆匆趕來時,韓老夫人已經慘遭殺害。
瘋子殺死韓老夫人之後,又去追殺薛子雲的堂兄。當其他找到薛子雲的堂兄時,他已經身負重傷,最終不治而亡。韓家與薛家也由此結怨,一方認為對方邊累了妻子,另一方面卻怨恨對方沒有及時追趕,對給瘋子機會追上薛子雲的堂兄。
回憶著往事,薛子雲歎了口氣。因為這些陳年舊事,他與韓氏姐妹的關係也不被兩家允許,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薛子雲始終沒有看見那個瘋子的樣子,因為他總隱身在一團黑霧中。現在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薛子雲已經完全感覺不出對手在哪裡,弄不好就會一頭撞到對方手裡,所以他的行動越來越小心,速度越來越慢。
吳潛峰和陳扛山手執木棍,棍頭貼著張符,符咒像一百瓦大燈泡一樣發出刺眼的強光,但是這麼強的光亮在霧氣中也僅僅照出三五步遠。
陳扛山每隔一會兒就問一句:「找到了嗎?」但吳潛峰總是搖頭。如果沒有吳潛峰的符,陳扛山在這種充滿瘴氣毒霧的霧中連氣都不能喘,更別說去找到薛子雲並 且救他了。可是他又實在不能扔下薛子雲不管,所以現在他只有依靠吳潛峰這個業餘道士了。看來這個傢伙還有點本事,只要找到薛子雲,三個人一起總會有辦法逃 走。
吳潛峰忽然停下腳步,一臉凝重地看著前方。
「是不是找到了?在哪邊?」陳扛山既興奮又緊張地問。
「陳扛山,我看你還是回去吧,那個人……唉,他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你要是受到傷害,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怎麼能丟下薛子雲!」
「我去找他就行了!」吳潛峰下定了決心,「禍是我闖的,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你是普通人,就別摻和進來了。」
陳扛山沒想到他會那麼說,他對吳潛峰的印象十分不好,總是把他劃分到「瘋子」的同類中去,可是聽到吳潛峰這麼說,讓他的心裡有些感動。雖然陳扛山確實很 想逃跑,可是丟下夥伴獨自逃跑有違他的良心,所以他拒絕了吳潛峰的好意:「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你都去救人了,我怎麼能扔下他?」
「夠義氣!」吳潛峰對於陳扛山的勇氣和義氣十分佩服,「那妖怪運氣不錯,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陳扛山本來想解釋他與薛子雲並不是朋友,可是覺得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蛇妖們都喜歡將自己褪下來的舊皮修煉成兵器,薛子雲也有這樣一條鞭子。他現在正將鞋子舞成一個圈護住自己,在黑霧中閉著眼往前直衝。
不久前,他終於看見了那個瘋子的模樣:他的身體早已經腐爛,所以大部分地方露著白骨,其實森森白骨還算是好看的,那些還掛著腐肉的地方才是噁心。他的脖子已經爛掉,掉下來的一隻頭被他用一隻手抱著,口中不住吐出黑色的霧氣。
薛子雲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其實他還是個生活在長輩羽翼下,從沒獨自應付過什麼變故的孩子,眼前的這個對手只憑外表就足以讓他畏縮了,更何況他還有那麼可怕的名聲。現在,薛子雲滿腦子想的就是怎麼逃走。
瘋子因為胸中殺機太盛,在被困的這段時間裡已經修進了魔道。他剛剛被放出來的時候其實只是一具活屍,沒多大能耐,就連薛子雲也可以解決他,可惜薛子雲卻因為畏懼瘋子的惡名而選擇逃跑,現在瘋子吞食了山林中無數生靈,力量快速增長,已經不是薛子雲可以對付的了。
一記重擊朝薛子雲當頭打下來,他一盤身體閃過了七寸要害,卻還是被打得飛了出去薛子雲邊打邊逃,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他幾乎有些絕望了。就在他力氣漸漸耗盡的時候,一陣說話聲傳進他的耳朵裡:「到了沒有啊!你不是說快找到了嗎?」
「快了快了。」
「你都說了快十次了!」
「本來就是快了,你看這裡瘴氣那麼重,離那瘋子一定很近了。」
「那薛子雲呢?他怎麼樣?有沒有死掉?」
「多半死了吧。我說我早說你別回來 ,我來幫你看看就行了。」
「原來你根本就沒打算救他!虧我還差一點相信你!」
「我要是撒手就走,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你……」
薛子雲聽出了陳扛山的聲音,儘管他看不起陳扛山這個老實巴交的人類,可是陳扛山能在這種生死關頭回來找他,這種勇氣不能不讓薛子雲感動。如果換成自己,會不會回來可不一定。
這時那個瘋子也注意到了陳扛山和吳潛峰,拖著一條少了半截腿骨的腿往他們那邊走去,薛子雲忙高聲喊:「他過去了,小心!」
「嘔……」陳扛山看到那瘋子的樣子,扶著一棵樹就吐了起來。也在瘋子沒有注意他,逕直向吳潛峰撲去。吳潛峰繞著樹打轉,拿出各種符咒一把一把地向那個瘋子拋去。這些符咒有的的可以阻止一下瘋子的腳步,有的甚至可以打斷他的一兩根骨頭,可是大部分都沒有什麼效果。
「咯咯咯……」瘋子的牙齒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音,似乎那是他的笑聲,「殺光妖怪……別想逃……殺光……」他的一隻白骨手掌齊腕飛出向吳潛峰抓來,手指上鋒利的指甲閃著幽光。
「啪!」薛子雲用鞭子將瘋子的手掌打偏方向。白骨手掌插入一棵樹,發出「卡嚓」的響聲,生生從樹上抓下一大塊木頭。吳潛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嚥了口唾沫。
薛子雲和吳潛峰的本事雖然都不如瘋子,但兩個湊在一塊兒卻也可以抵擋幾下。
就在他們三方糾纏之際,陳扛山終於吐光了肚子裡所有的東西,直起腰來,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幾個字:這東西決不是人!
陳扛山鼓足勇氣抬起頭來看時,正看見一條黑蛇被打飛起來,它敏捷地捲住上方一根橫枝,快速滑動才躲開了接下來的又一下重擊。過了一會兒陳扛山才反應過來這條蛇就是薛子雲。
吳潛峰手執木劍賊溜溜地從這棵樹後走到那棵樹後,漸漸接近瘋子,提劍從背後就是一劍,等瘋子回過頭來,他又早提著劍飛逃到遠處。瘋子待要追他,黑蛇從樹上垂下來,張口咬向他的頭頸。瘋子剛要應付,吳潛峰鬼鬼祟祟地又回來了。他們如此往復,竟把瘋子弄得有點狼狽。
陳扛山在一旁十分得意:果然人多力量大,自己堅持回來果然是對的。
陳扛山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握拳咬牙地在邊上為薛子雲他們加油助威。他以為薛子雲和吳潛峰聯手可以很快把瘋子收拾掉,卻不知道他們兩個心裡正在叫苦。
瘋子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可是他瘋狂的力量依舊強大,憑著過去的道行,他對付這個小妖怪加業餘道士的組合絕對游刃有餘。
看著三個人游鬥了半天,陳扛山也覺察出了不對勁——薛子雲的動作不再那麼迅捷,吳潛峰也變成了和瘋子近身搏鬥,沒機會在偷襲之後溜走。不一會兒,吳潛峰就被瘋子踩在腳下,薛子雲剛被抓住七寸拎了起來。
陳扛山再也不能在邊上看熱鬧了,他拖過剛才在路上找防身的木棍,大喊一聲衝過去,朝那瘋子的頭一棍掄過去。
瘋子的頭是被他自己托在手裡的,陳扛山的攻擊一下子把那顆頭打得凌空飛了出去。瘋子愣了愣,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手朝空中虛抓一下,那顆頭又飛回到他手上。
陳扛山趁機輪起大棍重重地砸在瘋子另一隻手上。那只白骨手臂被砸得發出「卡嚓」的聲音,抖動著把薛子雲扔開去。
「嗚……嗚……」瘋子嘴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眼中射出憤怒的幽光。
陳扛山認為他下一步馬上就會撲向自己的,連忙轉身逃走,誰知瘋子卻是咆哮著張爪向腳下的吳潛峰當胸抓下去。陳扛山忙又回來,掄起木棍拚命向瘋子打去。他接連打了十幾棍,終於把瘋子從吳潛峰身上推開幾步,自己也耗盡了力氣,拄著棍子大口喘著氣。
瘋子口中發出更加憤怒的吼叫:「妖孽,我要撕碎你!」他的頭髮根根豎起,露出森白的牙齒,斷掉的脖子裡冒出的黑霧更多更濃了。
吳潛峰呻吟著叫:「快跑……」陳扛山省悟過來,轉身就跑。瘋子的骨架發出咯吱咯吱聲,伸著手向前撲去,追的卻不是陳扛山,而是不遠處的薛子雲而去。
陳扛山跑著跑著覺得不對,身後的腳步聲怎麼會越來越遠?他回過頭,見瘋子已經又和薛子雲打了起來,吳潛峰正掙扎起身過去幫忙。
陳扛山來不及多想,拎著棍子也衝了過去。在拚鬥中,吳潛峰和薛子雲很快都發現了異樣:不管陳扛山怎麼玩命地打,瘋子都對他視而不見,彷彿他是個透明人似的。
在陳扛山又一次掄棍狂打之後停下來喘息的時候,薛子雲終於忍不住問:「陳山娃,他是不是看不見你啊? 」
「看不見我?這怎麼可能!」陳扛山喘著氣說。
這時,瘋子好像是要證明薛子雲的話似的,在陳扛山面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去對付另一側的吳潛峰了。到了此時,陳扛山也開始懷疑這個瘋子是不是真的看 不見自己了,於是嘗試著面對面地去毆打對方,那個瘋子卻依舊只追打薛子雲和吳潛峰,甚至有一次陳扛山因為用力過猛撞到了瘋子身上,瘋子也對他視而不見。
「他確實看不見你啊,太好了,去把這個貼到他身上!」吳潛峰也發現了陳扛山的「特性」,急忙塞給陳扛山一些符咒,讓他去對付瘋子。
陳扛山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可是用手接觸瘋子還是件可怕的事,他有些猶豫,支吾著說:「我……」
「他看不見你啊!去吧,放心,有我在這裡給你做後援!」
「你……」
吳潛峰鼓勵他說:「你想想這個瘋子要是跑到外面,你的妖怪朋友,你的村子,你的親人……統統都要玩兒完。你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吧?」
陳扛山打了個寒顫,咬著牙點了點頭。他真的很怕瘋子跑到村子中去。這瘋子用那麼殘酷的手段對付妖怪,會不會他本來就是心理變態,不敢去殺人才虐殺妖怪為 樂?如果是那樣,他現在變成了妖怪(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已經絕對不算是人類了),再見到人類必然也會毫不留情的。想到這裡,陳扛山咬緊牙關,用顫抖的手舉 起那張符,小心翼翼地向瘋子背後走去。
吳潛峰和薛子雲使盡渾身解數吸引瘋子的注意力,他們滿以為利用陳扛山的隱身戰術,戰鬥很快就會結束,勝利就在眼前了。
誰知就在陳扛山離瘋子幾步遠的時候,瘋子托在掌上的頭忽然轉過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接著身子也轉了過來,一步步向他逼近:「原來還有一隻妖怪,我要把你一塊塊撕爛!」
陳扛山連連後退著,結結巴巴地說:「誰,誰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別過來,你不是看不見我嗎?」
瘋子現在半點也不像看不見陳扛山,他的眼中滿是殺意,一爪向陳扛山抓下去。
正在後退的陳扛山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尖叫著閉緊了眼。
薛子雲及時揮出長鞭,救了陳扛山一命。
陳扛山口中不停地尖叫著,雙手抱著頭在地上蜷成一團。他可不像薛子雲或者吳潛峰,被瘋子打中的話,就算不死估計也得丟半條命。
天啊,人妖殊途果然不假,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離妖怪越遠越好,再也不和他們有任何關係了。
陳扛山正在心裡盤算遺言時,瘋子再一次轉移目標衝向了薛子雲。他的神智不太清楚,腦子裡只有對妖怪的憎恨和對殺的渴望,他甚至沒思考眼前的對手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只是一門心思想先把離自己最近的生物殺了再說。
薛子雲手忙腳亂地應付著瘋子,大叫:「快給他貼上符!」聽到他的話,陳扛山才停下尖叫睜開眼,不解地看著正離他而去的瘋子的背影,眼淚不掙氣地流了下來。
「快趁現在去給他貼上!」吳潛峰完全不顧別人的現狀。
「他現在能看見我了!」陳扛山大聲抗議。
吳潛峰跺著腳叫:「可他又看不見了。」
「萬一他再看見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
陳扛山和吳潛峰忙著討論,薛子雲獨自在那裡和瘋子打鬥,應付得越來越吃力,終於忍不住吆喝起來。
陳扛山知道一旦沒了薛子雲擋在前面,瘋子多半也不會放過自己,他可不敢去指望吳潛峰。無奈之下,他只好爬起來,先遠遠試探瘋子是不是真看不見自己。確定他的確看不見自己後,陳扛山才四處尋找那張符,發現它在自己摔倒時被風吹走,正掛在一棵樹枝上飄搖著。
薛子雲又挨一下,發出呼疼聲。陳扛山來不及爬樹去拿那張符,便掄起自己一直使用的木棍衝上去對著瘋子瘋狂亂打,他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還是讓瘋子停下攻擊東張西望起來,暫時減輕了薛子雲的壓力。吳潛峰一揚手,又一張符咒飛到陳扛山手中:「快,這次給他貼上!」
陳扛山一接符咒,就發現瘋子的雙眼正死死盯著自己,那只利爪也蠢蠢欲動。他急忙後撤,慌亂之中手裡的符咒再次被風捲走了,誰知符咒剛一離手,瘋子馬上又回頭去追薛子雲。
陳扛山拾起符咒,瘋子又轉回去。經過多次嘗試,陳扛山終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憤怒地向吳潛峰喊:「我一拿你的符他就看見我!」
「不可能!除非……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護身符。」
「護身符?」陳扛山在身上亂摸著,最後從脖子上取出一條紅繩,「是不是這個?」紅繩上繫著一個核桃大小的圓形物體,黑漆漆的毫不顯眼。「這是大師送我的,我帶了好多年了,不知是不是護身符。」
吳潛峰遠遠看那個「核桃沒什麼特別,大聲說:」這麼大的東西掛脖子上你不難受啊?拿來,讓我看看!」
薛子雲的慘呼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的尾巴被踩住了,正痛得在地上翻滾扭動著。
陳扛山顧不上多想,揚手把那個「核桃」向薛子雲扔了過去。薛子雲張口把它銜住,瘋子立刻停止了對他的攻擊,舉著頭四處看了一下,接著向陳扛山撲過來。
眼看瘋子已到了陳扛山面前,薛子雲反應過來,一甩脖子把「核桃」扔了回去。
陳扛山接在手中,瘋子馬上又改變目標,衝向吳潛峰。
雖然薛子雲又是甩頭又是擺尾地示意陳扛山別管吳潛峰,可是陳扛山還是把核桃扔給了他。當瘋子又去抓薛子雲時,吳潛峰手拿核桃遲疑了好一會,直到瘋子的爪子離薛子雲只差一線時才拋了過去。然後,瘋子就開始在三個少年「拋核桃」的遊戲中疲於奔命。
發現這種輕鬆的方式後,三個少年就站成個三角形,邊拋「核桃」邊聊起了天。
「這東西的樣子雖然難看,想不到還挺好用的。」
「當然,這可是和尚大師給的護身符!陳山娃你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我都被打得半死了!」
「我早忘了有這東西了!」
「大師給的東西你也會忘?」
「他那麼囉嗦,我會忘有什麼奇怪!」「可惜這東西一旦和其它法術結合就失效了,不然這瘋子就是板上的雞鴨,要脫毛就脫毛,要紅燒就紅燒。」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你還貪心!」
「我這還算貪心,不想法子解決掉他,難道咱們一直在這裡拋『核桃』玩?」
他們邊扔邊聊,看著瘋子狼狽的樣子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吳潛峰拋給陳扛山時一失手,那「核桃」居然打到了瘋子頭上。瘋子一張嘴,「卡嚓」一聲把那「核桃」咬了個粉碎。三個少年頓時傻了眼。
「嗷嗷嗷……」瘋子發出了一聲狂吼,「妖孽們受死吧!」他的頭驀地跳到脖子上安頓下來,齜著牙伸著手向三個少年撲來。三個少年大叫一聲,狼狽地分頭逃竄。
三個人就數陳扛山跑得最慢,瘋子偏偏揀軟柿子來捏,在陳扛山背後步步緊逼。
等到薛子雲回過頭來想幫他時,陳扛山已經被打倒在地。
陳扛山這次連想遺言的功夫都沒有,只能呆呆等著那只爪子抓到自己頭上。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南無阿彌陀佛……」
陳扛山將信將疑地把眼睜開一條縫去看,看見和尚的背影擋在自己面前。
「大師……」陳扛山的眼淚淌了下來。
「阿彌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說會痛改前非,我才不顧大伙反對饒了你的性命。沒想到你這些年來不但沒有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變本加厲。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過你了。」
和尚生得慈眉善目,瘋子卻不知為何怕他怕得要命。自打和尚一出現,他就在尋找退路,聽和尚這麼說,他突然縱身躍起向樹林中逃去,同時放出黑色煙霧,試圖阻攔和尚的視線。
和尚沒有移動,雙掌合十念誦經文,只是霧氣消散,草木再榮。空中的瘋子彷彿被什麼東西捆住一樣,再也無法動彈,繼而由實變虛,緩緩消失在空氣中,彷彿從未存在過似的。
陳扛山小心地問:「大師,他……」
「阿彌陀佛……」和尚迴避了這個問題,招手把三個少年叫到身邊,挨個為他們檢查身體,又幫他們處理外傷,還拿也好多藥刃給他們吃,嘴裡嘮叨著,「山娃子 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一旦遇到什麼危險就把那個護身符捏破,你怎麼傷成這樣才想起來呢?看看你們一個個鼻青臉腫的……男孩子對什麼都好奇,這我能理解,但 是也不能不知輕重的冒險啊,萬一有什麼閃失……還有你,子雲啊,你家是單傳,這一代就你這麼一個男丁,萬一有什麼事,你爹,你爺爺,你叔叔伯伯們還怎麼 活……你們怎麼就敢去瘋子墳呢?」和尚短話長說,絮絮叨叨,從少年們家裡人的感受說到他們這種行為對這山林的危害……不多會兒,少年們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了。
薛子雲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來,拉起陳扛山對和尚說:「大師,我們還有事,回頭再去聽您教導,我們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們去哪兒?你們的傷……」
不等和尚再說什麼,陳扛山和薛子雲就撒腿飛奔而去,飛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視線。
和尚歎口氣搖頭說:「這些小伙子啊……」他回頭看向吳潛峰。
吳潛峰心中一陣驚慌:歸根結底,大禍是自己闖的,這個和尚是不是要處罰自己?他法力這麼高強,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他正胡思亂想著,和尚走向前來,輕拍他的肩頭:「少年人有心修為是好事,可是修道與我們參禪一樣,是應該先修心的。」
吳潛峰心中一動,當他再抬頭時眼前已經沒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師!妖怪!陳扛山!」
他叫了幾聲,山間回聲往來,林濤陣陣,彷彿除了他再沒別的生靈。吳潛峰獨自站了良久,搖搖頭,尋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雲和陳扛山一起跑著,陳扛山忽然問:「你的傷不要緊吧?」
薛子雲瀟灑地一晃頭:「皮肉傷,沒事。」
「可我聽吳潛峰說你被打回了原形,那對你們妖怪是不是很嚴重的事嗎?」
「是誰被打回原形了?別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變回原形的,因為用蛇的樣子在林子裡跑得比較快。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你們都把瘋子說的那麼厲害,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啊。」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好一陣子,薛子雲才問:「扛山,你還會去韓家退婚,對吧?」
陳扛山點點頭,心想我不去你會放過我嗎?
薛子雲有點結巴地說:「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我以後會和你公平競爭的。」他低著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主動和人類交朋友,如果被拒絕的話該是件多麼難堪的事。
陳扛山吃了一驚,沉默了半天才囁嚅說:「那我更應該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歡的女孩訂婚。」經過那場生死一線的歷險,兩個少年在心裡都覺得對方十分親近,現在得到了對方的回應,兩個人都很高興,並肩趕路,都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陳扛山才問:「你是怎麼會喜歡韓杏兒的?那個女孩那麼凶!」
薛子雲溫馨地回憶著,緩緩說:「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我們兩家大人的關係不好——其實到了現在也很糟——他們見了面不是吵鬧就是動手。我那時還小, 大人們的話聽多了,就在心裡認定了韓家的人都是壞蛋,平時我見了他們家大人都是躲著走的。有一天,我看見韓家的一個女孩自己在林子裡玩,於是就想去欺負欺 負好。」
「你竟然欺負女孩子……」陳扛山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
薛子雲紅著臉辯解說:「那時候我還小,男孩子小時候誰沒欺負過女孩!」
「我就沒欺負過女孩!」陳扛山馬上回答。他小時候總是被女孩子欺負,說這話的時候自然理直氣壯。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雲囁嚅著岔開話題,「當時本來是想突然跳出去戲弄她一下的,結果她早有準備,先下手為強把我打敗了。我本以為她要狠狠修理 我,這下肯定要倒霉了,誰知她不但沒打我,反而還扔給我治傷藥。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大人們的恩怨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這些小孩子不該被他們影響,當時我 很佩服她的灑脫,所以那時候就……」
陳扛山雖然沒有喜歡過什麼女孩,可還是覺得就這樣就對打自己的人的傾心實在有些怪異。
在薛子雲在帶領下,陳扛山這次順利到達了韓家。薛子雲遠遠地停下了步子,尷尬地說:「我就不過去了,韓家的老爺子見了我總喊打喊殺的。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陳扛山鼓足勇氣,邁著堅定的步伐向韓家走去,誰知道一看見韓家姐妹的身影,他的勇氣就消散無蹤了。
韓家姐妹立刻發現了他,大叫起來:「陳山娃,別跑,我們正找你呢!」一邊說一邊跳躍著跑過來。
陳扛山嚇得躲在薛子雲身後只伸出拿錢的手揮動:「我也是被逼的!我這就把錢還給你們,咱們退婚好了。」薛子雲也在旁邊幫腔:「就是,他都願意退婚了,你們就別再嚇唬他了。」
「薛大炮仗,你讓開!是不是你去威脅他了?我可還沒答應做你的女朋友呢!陳山娃你別跑,誰說要你退婚的,我們找你商議事。」杏兒先跑了過來。陳扛山轉身想逃跑,卻被繞到身後的桃兒攔住了。
「子雲……」陳扛山可憐巴巴地向薛子雲求救。
薛子雲搖著頭說:「說清楚就沒事了,不會被吃的,別怕!」只是說這番話時,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我退婚還不行嗎?我真有想娶你們啊!」陳扛山抱著頭叫。
杏兒在頭上重重一敲:「不准說不想娶,是我們不想嫁給你才對!」「那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許我們不嫁你,不許你不要我們!」兩個女孩異口同聲地說。
薛子雲在旁邊頻頻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陳扛山叫起來:「這不公平!」
杏兒抬手在陳扛山頭上狠狠敲了一下,惡狠狠地盯著他:「你還說!」
「行了,行了,別欺負他了。」桃兒忙把他們分開,「陳山娃,我們是來跟你談判的。」
「我叫陳扛山。」陳扛山小聲嘟噥。
「你小名不是叫山娃嗎,還不是一樣。」
「我不習慣外人叫我小名。」陳扛山還是小聲抱怨著。
「你……」
「姐,我們是來找他談正事的。」這次是杏兒阻止了桃兒。
「對,我們來說正事。」
兩姐妹雙雙逼視著陳扛山問:「和尚大師去過你家了吧,這樣婚事算不算正式訂下了?」
陳扛山小心地點點頭,試圖辯解說:「我正要去退婚啊,子雲他可以為我作證,他正要陪我去呢。子雲,快幫我說句話啊!」兩姐妹閃爍不定的眼神太嚇人了,薛子雲雖然說過她們從沒吃過人,可是不代表她們不會從現在開始嘗試啊。
薛子雲忙上來擋在陳扛山身前:「你們別這樣啊,欺負人家幹嘛!」看那姐妹倆一副馬上要發飆的模樣,不管怎麼說,薛子雲也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被打。
「太好了,自由了!」出乎陳扛山和薛子雲的預料,兩姐妹卻高聲歡呼起來,還相互拍著手跳躍著,看起來非常高興。
陳扛山後退了幾步,心想她們不是受刺激太大不正常了吧?他正想向薛子雲詢問,回頭卻看見薛子雲鐵青著臉喃喃自語:「和他訂婚你就這麼高興嗎?」同時把手指的骨節攥得「卡卡」直想。陳扛山在心裡開始祈禱起來。
「陳山娃,太謝謝你了,這一下我們就自由了!」杏兒撲過來抱住陳扛山,接著桃兒也過來摟住他,兩姐妹夾著陳扛山蹦跳起來。
陳扛山被她們弄得頭昏腦脹,完全不明白她們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她們跳夠了,叫完了,陳扛山才透了口氣問:「你們……沒事吧?」
杏兒用手指戳著他的肩說:「我們可不是為了和你訂親而高興哦,你可得弄明白了!」
「我才沒那麼以為。」
「好了,和你說正經事,我們雖然訂了親,可是我們其實並不想嫁給你,你也不想和我們結婚,是吧?」
「對,對!所以我才想去退婚。」
「你真笨,那樣我們將來還是要被長輩們安排嫁這個嫁那個的!現在咱們已經訂了親,也就是說,他們就再也沒有理由安排我們嫁給別人了,對不對?」
「那眼前的樁怎麼辦?」
「這樁嗎……」桃兒故意拉長了聲音,「不是由你作主嗎?爺爺答應過你,等你長大了可以自由決定要誰。」
「這……」
「笨蛋!」杏兒又敲了一次陳扛山的頭,「你到時候就說看上了別人,不要我們不就行了!
那樣咱們三個不就都自由了?」
「可是……可是……」陳扛山囁嚅著,心中也在考慮著這個建議。
為了省錢,山村裡各家的女孩子上完初中就沒有機會再唸書了。陳扛山知道今年以優異成績初中畢業的妹妹心裡多麼想繼續讀書,但是由於上半年父親生病和哥哥 受傷,家裡已經沒有錢來供兩個孩子同時上學了。理所當然的,陳扛山這個男孩子得到了讀書的機會,而妹妹卻要輟學。妹妹的少年時代也就很可能和村裡其他女孩 一樣在務農和外出打工中消耗殆盡,看著妹妹每天默默地幹著農活,陳扛山心裡說不出的難受。還有如果可以讓妹妹繼續上學,和妖怪訂個婚又有什麼關係?還有最 疼愛弟妹的大哥,當年為了供自己和小妹上學背著父母悄悄退學,現在又為了掙錢照顧家裡一再耽誤自己的婚事,自己難道不應該為他做些什麼嗎?
最多不就是讓妖怪們啃著吃了,乾脆豁出去了!
陳扛山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但看到身邊的薛子雲,他再次開始猶豫,為了自己的私心而和朋友心儀的女孩訂婚,他實在沒法做出這樣的事。
杏兒說:「可是什麼呀,這樣一來你的家人就可以得到資助工,你也可以去城裡上學,而且咱們還可以做朋友,不錯吧。」「不錯倒是不錯,可……」
「你還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一點也不爽快!」
「可那個……子雲……」
「誰?你女朋友嗎?告訴她別擔心,我們不和她搶。」
「我沒女朋友,我是指薛子雲!他對你一往事深,你卻帶著和別人婚約和他交往,太不考慮他的心情了吧!」陳扛山認真地為薛子雲著想。杏兒恍然大悟:「你說薛大炮仗啊……嗯,薛大炮仗,以他那個性子知道我們和你訂了親,他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然後一塊一塊地吃掉。」
被他們當成透明人的薛子雲在旁邊不高興地哼哼起來:「你們說誰呢?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
「奇怪啊……」姐妹倆又一次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她們打量著薛子雲和陳扛山不解地問,「你們兩個怎麼會搶著給對方說話啊?」
薛子雲和陳扛山相互看著,同時笑起來。兩個同齡人一起經歷過生死考驗,理所當然就成為好朋友了。
「我警告你們,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了,你們最好把事情給我說清楚。」杏兒瞇著眼睛圍著他們兩個打轉。
「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兄弟。」
兩個少年同時說出了不太一樣的詞,又相互看著起來。
「所以我們不喜歡男孩子。」一頭霧水的姐妹倆味喃喃自語。
陳扛山小心地建議:「我們還是解除婚約的好,不然對子雲不公平。」
「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桃兒輕描淡寫地說,「那個傢伙可不是我們的男朋友。
哼,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們,卻到現在還分不清我們誰是誰,我才不喜歡這樣的人呢——喂,薛大炮仗,你說我是誰?」
薛子雲唯唯諾諾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半天沒有出聲。陳扛山小聲提醒他:「是姐姐,是姐姐!」薛子雲大喜,正要回答,杏兒已經嚷嚷起來:「看吧,這就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傢伙,他根本不認得我!不過奇怪啊,山娃子,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姐姐的?」
薛子雲也奇怪地看著陳扛山。要認出這姐妹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己和她們從小玩到大都做不到,陳扛山才見了姐妹倆幾次,怎麼知道剛才問話是姐姐桃兒?
「因為,因為……」陳扛山舔著嘴唇,琢磨著該用什麼詞,「因為姐姐的眼神比較溫和。」
杏兒咀嚼著這句話,眼神越來越「不溫和」起來:「姐姐的眼神溫和?也就是說因為我很兇惡,你才能分開我們倆吧!」她握著拳頭向陳扛山步步逼近,咬牙切齒地說,「我很兇惡嗎?我哪裡兇惡了!」
「你明明哪裡都兇惡!」這句話就在陳扛山的舌尖上,他卻不敢說出來,急忙躲到薛子雲身後小聲說:「子雲,你看看,你就喜歡這樣的姑娘?」因為有薛子雲擋著,韓杏兒沒有聽到這句話,不然她多半會撲上來狠揍陳扛山一頓。
韓氏姐妹還是攔著路,決不允許陳扛山卻韓家退婚。
陳扛山見她們這樣,越發為薛子雲鳴不平,竟然把薛子雲自幼就喜歡韓杏兒的原因說了出來,最後說:「你們從小就這麼好,現在卻和別人訂婚,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不太好吧?」
韓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問著:「有這事嗎?」
「你記得嗎?」
「那時候老是在外面欺負人玩,我怎麼記得打過誰啊,不是你幹得嗎?」
「你不記得我更不記得了。」
看起來這件決定了薛子雲愛慕之心的重大事件壓根沒在她們腦子裡留下印象。
薛子雲有點著急地說:「當時她自己說她是韓杏兒的。」
韓杏兒聳聳肩:「那時候我們在外面干了壞事,很多時候是留對方的名字的。」
自己愛慕了這麼多年,竟然很有可能是愛錯了對象,這讓薛子雲受到不小的打擊,接下來韓桃兒的話更讓他瞠目結舌:「我記得我們是認識你很久之後,才知道你是薛家的孩子,如果那時候就知道,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韓杏兒也頻頻點頭:「對啊,剛認識你們的時候,你沒說過自己是薛家的孩子啊。平時爺爺老是罵你們家斷子絕孫,我還以為薛家沒小孩呢。」
薛子雲受到的刺激太大,整個人陷入了恍惚的狀態。於是韓家姐妹的注意力又轉回到陳扛山身上,反覆威脅他不許退婚。
事到如今,陳扛山也失去反抗「命運」的勇氣了。既然薛子雲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在韓家姐妹在一番遊說下,陳扛山也覺得這個婚約似乎還算不錯。三個人話題漸漸從婚事轉移到了一起去城裡讀什麼學校,需要買什麼東西,城裡人的性情怎麼樣之類的事情上。
當他們三個的談話告一段落時,薛子雲的聲音忽然插進來:「你們決定要去哪所學校了嗎?記得報名的時候叫上我。」
韓家姐妹和陳扛山一起看著他。
「我跟你們一起去!」薛子雲下定決心大聲說,「你們去哪兒讀書我就去哪兒,反正我是要和你們在一起。」說完拉起陳扛山邁開大步就走,一邊還拍著胸脯,「有我在,保證你們不受城裡人欺負。」
「什麼!」韓家姐妹大叫起來,「你也去?那我爺爺肯定不許我們去了!你別走啊,你不能跟我們一起去……」她們快步追上去,在薛子雲耳邊嘰嘰喳喳反對著。
在他們的吵鬧聲中,陳扛山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要跟三個妖怪一起去城裡讀書了,一時間不知是悲是喜,只能任由薛子雲拖著,一路向村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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