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在武夷山上輾轉找了四天﹐始終找不到半點線索﹐我和袁承志兩人都覺得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心裏面十分焦急。

  這日午後﹐當我們在一株大樹底下休息﹐我問袁承志道﹕“我們需要在甚麼時候趕到衡山城﹖”袁承志數了收手指﹐說道﹕“大概要在十五日之內……這裏去到湖南也要十天﹐那即是說我們只餘下很少時間。”

  “也許我們分頭尋找吧﹐約定在三日之後於山腳會合﹐前赴衡山﹐好嗎﹖”我想了一想﹐提出意見道。

  袁承志一聽大喜﹕“就這麼決定﹐無論能否找到﹐那時一定要出發了﹐否則就趕不及劉師兄的金盆洗手大典。”

  於是我倆就分頭行事。其實這個提議一點也不好﹐因為我自己是一個方向感白癡﹐平日也難以分清東南西北﹐更何況是在被樹木包圍的山上﹖我獨自一人在山上愣來愣去﹐不久便迷了路。

  到了最後一天﹐我連如何下山都不知道﹐正是心急如焚﹐卻讓我遇見她。

  “又是這樣﹖”我右手一拳重重擊在樹幹上﹐在我的拳頭邊有一個深深的刻紋﹐那是我在早前經過時用天下第一劍劃上去的﹐為了記下自己的行走路線﹐只不過到了最後我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回到這裏。

  我左想右想﹐只覺沒有辦法﹐在這幾天裏頭一個人也沒遇上﹐武夷山就彷佛是座空無一人的荒山。

  “豈有此理﹗”我大聲吼叫道﹕“這是個甚麼鬼地方﹖”再這樣下去不用說要和袁承志會合﹐就連能否走出這座武夷山也是個大問題。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左一記破拳右一記破拳的打在大樹樹身上﹐震得樹葉沙沙聲的紛紛飄下。

  “你在鬼叫甚麼﹖”一把女聲突然在我不遠處後後響起﹐冷冷的道﹕“別在這裏胡鬧了。”

  我完全不知道有人接近我﹐身後突然有聲響﹐這一驚嚇真是非同小可。在荒山野嶺中害怕遇著甚麼強盜﹐一回身已是從背後拔出天下第一劍﹐挨著樹幹望著眼前這個女人。

  “你是誰﹖”我問道﹐心中想這個電腦遊戲會不會安排山妖女鬼之類的角色﹖即使是假的我也會感到毛骨悚然啊﹗

  “你又是誰﹖”那女子冷冷的問。

  我見她說話雖然較嚴峻﹐不過也和一般人的聲音沒多大分別。仔細觀察下﹐這個一身黑色緊身衣﹐臉上掛著一張黑色面紗的女子﹐身材十分婀娜﹐而且透著一種臉紗也遮擋不住的青春氣息﹐能夠散發這種感覺的女人絕對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姑娘……我迷路了。”要我向一個女子說出這個令人難堪的事實當然很不是味兒﹐但在這種時刻還是乾脆向人求助來得要好。

  “哼﹐這裏是甚麼地方﹐閉著眼也可以走進走出了。”她仍是冷冷的道。

  “姑娘或許是住在這裏﹐我可是初次到訪……如果姑娘可以的話﹐請指點我下山之路。”我強裝笑容道。

  那女子用右手撥了一撥頭發﹐我看見她的右臂上綁著一個長形盒子﹐也不知道是木制還是鐵制。她說道﹕“我從不下山﹐自不會帶你下去。”

  “姑娘只需告訴我如何下山就可以了。”我堆起笑臉說道。

  “我只懂下山﹐不懂告訴你如何下山。”她說著﹐已轉身離開﹕“你就別再傷害樹木了。”我呆了一呆﹐連忙追上去﹐叫道﹕“姑娘請留步﹗”當我的手就要搭在黑衣女人肩膀之上時﹐想不到她的手肘陡地一縮﹐重重擊在我的胸口上﹐令我一陣窒息﹐然後腳下一輕﹐已給她出腳勾跌。

  當我倒在地上﹐臉上被她用腳踏著時﹐才知道她竟是武功不壞。

  “哈哈﹗”我乾笑了兩聲﹐掙扎著說道﹕“真是看不出來﹗想不到像你這麼迷人的女人竟也是武林中人。”

  “嘴裏放乾淨些﹗我也不是武林中人。”黑衣女人搖頭說道。

  “是嗎……可是你會武功啊﹗老實告訴你我也會武功﹐只不過大意一時無備罷了。你可以放開我嗎﹖”我又試圖站起身﹐但是並不成功。

  “我從不見外人﹐自然不是甚麼武林中人。”黑衣女人又道﹕“你不要碰我﹐除了我師父之外沒有人可以碰我。”

  我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個女人說起話上來有點兒冷傲﹐又有點兒不通世務。我道﹕“姑娘﹐你這樣踏著我也算是在碰我了﹐你先放我起來﹐好嗎﹖”

  黑衣女人猶疑了一下﹐終於移開了腳。我連忙從地上爬起身﹐真是好不狼狽﹐一邊整理衣衫一邊說道﹕“姑娘要是真的不願幫助我那便算了吧﹐動不動就把人翻倒在地也未免太過潑辣了。”

  黑衣女人冷冷的望著我﹐道﹕“這與你何乾﹖”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又問道﹕“姑娘是住在武夷山吧﹖”見她並不回答﹐繼續道﹕“那麼你一定見過一個住在這裏的武林前輩……我知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但是既然住在附近﹐應該也知道這樣一個人吧﹖”

  那女人側頭想了一會﹐說道﹕“在前面的崖後有一個老前輩住著﹐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

  我一聽自然大是歡喜﹐在這種鬼地方除了偶然有樵夫上來取柴之外﹐實在不會再有其他人願意居於此地﹐那個一定就是袁承志口中的無嗔大師了。我連忙說道﹕“住在那裏的老前輩是叫做無嗔大師吧﹖”

  黑衣女人又是搖頭﹕“我只知道他住在前面﹐但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師父也沒向我提起他的名字。”

  我無奈點頭﹐舉目望去﹐在林子之後隱約是有一道山崖﹐問道﹕“在崖上嗎﹖”

  “在崖後﹐從那邊繞過去……”黑衣女人伸出右手指了指﹐發覺沒可能就這樣解釋路徑﹐頓了一頓﹐道﹕“你跟著我來。”

  我喜見她願意帶我前去﹐那表示她對我的戒心是減低了些。正想著這些無聊事﹐她已經走得很遠。我三步拼作兩步跟了上去﹐才不致於被拋甩﹐更不用說交談了。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大約等於半個時辰吧﹐不停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兩腳已是酸軟不堪。待見她停了下來﹐我幾乎立即坐倒在地上﹐喘著氣問﹕“還……還有多久才到呢﹖天黑之前……可以去到嗎﹖”

  黑衣女人望也不望我一眼﹐指著前面道﹕“就在那兒了。”

  我立刻抬頭﹐看見在一個斜坡上的林子之後隱約有一座和我家有點相似的竹廬﹐但面積較為大。我扶著一棵大樹站了起來﹐望了兩眼﹐道﹕“啊﹗就是那裏﹐這幾日找得我兩師徒多辛苦。真是多謝姑娘……”說到這裏﹐才發覺那黑衣女人已轉身離開。我在筋疲力盡之下還是追上兩步﹐不過一想起她的身手便停了下來﹐只是叫道﹕“姑娘你往哪裏去﹖”

  她停下來轉頭望了望我﹐冷冷的道﹕“你已到了﹐還嚕蘇甚麼﹖”

  “別這麼冷淡嘛﹗”我攤開手道﹕“只是能在荒山相遇﹐也是一種緣法﹐我只是希望能知道姑娘芳名﹖”

  黑衣女人像是呆了一呆﹐哼了一聲道﹕“這與你沒有關係﹗”

  我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如果說我除了吊兒郎當及優柔寡斷之外還有甚麼缺點﹐或許就是玩得比較隨便和不顧後果﹐我向來都是喜歡想怎樣就怎樣。這次也是一樣﹐我突然伸手往她的臉上抓去﹐一邊笑道﹕“你為甚麼要遮著自己的臉龐呢﹖”

  黑紗輕易被我摘下來﹐那女人大概料不到我立即動手﹐竟是反應不來。我執著那塊黑紗﹐蠻得意的望向她﹐正想說話﹐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這個女子的容貌﹐真是驚為天人﹗我雖然從她的體態幻想她是一個美麗的姑娘﹐但萬料不到是這般模樣。她是十七八歲年紀﹐雪白的膚色﹑爪子口臉﹑再加上一雙晶瑩的大眼睛和高高的鼻子﹐令人心動不已。瑱琦雖然不錯﹐但認真來說只是中上之姿﹐我愛她不過是加上個人喜好﹔焦婉兒美是美了﹐但稱不上甚麼絕色﹔閔柔的溫柔賢淑是另一番韻味﹐論美始終不及眼前這少女。

  在冰冷美豔的臉蛋上出現的是一副驚呆的神情﹐我還未反應得來﹐她的神色突變為憤怒﹐雙手舞動向我攻來。我在她的神情劇變之時已有驚覺﹐急速後退﹐才在刻不容緩的情形下避過兩招殺著──沒錯 ﹐這兩招都是用盡全力攻向我嚥喉的狠辣招數。我在大驚下沒有思索﹐亦沒打算還擊﹐只是不斷後退。

  那少女被我接連躲開了幾招攻擊﹐突然收步不攻﹐舉起了右手對著我。我一眼看到那綁在她臂上的盒子﹐剎那間靈光一閃﹐想起了現代有很多暗殺用的武器﹐會否古代也有這種物事﹖我不及細想﹐用盡我的力量和方法轉身逃去。

  在這時候﹐袁承志教過我關於華山輕功“上天梯”的提氣方法和步法口訣不知不覺在腦海中浮現。本來我的修為還未到練輕功的階段﹐當時也不過隨口問問罷了﹐ 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竟能救我一命。就在忘我之間奮力狂奔時﹐三支短箭在我左邊耳際電射而過。我嚇得冷汗直冒﹐依著步法提氣橫躍兩步﹐另外兩支短箭就在我的右邊肩旁擦過。

  <……學會上天梯

  我全力向山坡上跑去﹐又有兩支短箭直射我後背﹐卻因距離太遠而在我身後落下。我聽得短箭落地的聲響﹐百忙中回過頭去﹐但見那少女的身影在遠遠站著﹐似乎並沒有追上來的意思﹐心裏大感奇怪﹐停下步來望著她。

  那少女仍不斷在坡下向我叫罵﹐就是不敢跑上來追殺我。我回想剛才之險真是前所未有﹐即使當日遇上餘滄海也沒有在我毫無防備時痛下殺手﹐如果不是我見機快﹐只怕已命喪當場。我不禁咋舌﹕“不過是看了你的容貌﹐不用把我殺掉吧。”

  雖然她好像不追上山坡﹐但我還是不敢怠慢﹐轉身繼續逃向斜坡頂。當我快要走出林子﹐已發覺那是一座草廬而不是竹廬﹐快步走到柵欄之前﹐回頭一望﹐那少女的身影已是隱沒在林子後。

  我呼了一口大氣﹐望了望手中那塊黑紗﹐心中一動﹐不禁又嘆了口氣。

  ……得到了黑色面紗

  把黑紗塞進懷裏﹐轉頭仔細觀察四周的環境。正如那少女所說﹐這裏位於一座山崖後面的斜坡之上﹐居高臨下﹐除了一面是峭壁﹐其餘三面都是被樹林所包圍。我想﹐這裏大概便是無嗔大師的居所了﹐待會要向袁承志好好炫耀一番。

  當我推開兩扇柵門﹐走進圍欄之內時﹐微感不妥。無嗔大師前身既是毒手藥王﹐似乎應該在家中園子裏頭種上好一些草藥之類﹐但在這兒只有數量不多的野花﹐反而是雜草叢生﹐亂糟糟的。就算他不自己種草藥﹐也應該有採摘草藥的工具吧﹖可是就連鋤頭﹑籮筐等東西都沒見到。

  “這可有點兒奇怪。”我心裏想著﹐叫道﹕“有沒有人呀﹖”

  四週一遍寂靜﹐只有偶然幾聲鳥叫﹐屋中並沒有人回應。這裏頭共有三間草屋﹐除了一間大的﹐還有一個廚房和一個睡房。“要不就是人去樓空﹐要不就是外出未歸。”我這樣想﹐又走到較大的一間草屋門前﹐試探著伸手一推﹐木門應聲而開。

  我又問道﹕“有沒有人在呀﹖我是來拜訪無嗔大師的﹖”還是沒有人應和。在昏暗的屋內﹐我只看見滿屋子都是書﹐四面牆壁前都放滿書櫃﹐而書櫃上幾乎沒有多餘的空位。我隨手拿起一本書﹐竟是的一本《武林外史》﹐又執起另一本﹐卻是一部手抄的《華山百年舊事》。

  我大感奇怪﹐這位老前輩的喜好可特別了﹐喜歡讀一些江湖歷史﹐我隨手翻了兩翻那本《華山百年舊事》﹐有部分聽袁承志向我提起﹐但大半都是沒有聽過的﹐例如華山本分為“劍宗”和“氣宗”﹐後來經過一場內戰﹐“劍宗”一敗涂地﹐才由“氣宗”統率全派──這件事就沒聽袁承志說起過。

  我想找一些醫經來看看﹐誰知道一個大廳放上數百本書﹐一部關於醫學或藥物的都沒有﹐我開始懷疑﹐在這屋裏居住的根本不是毒手藥王無嗔大師。

  只是﹐那少女也從沒說過﹐這裏是無嗔大師的居所﹐可能只是我會錯意罷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面紅耳熱﹐想立即退出屋去﹐剛才還說要向袁承志示威﹗豈料不但無嗔大師找不到﹐還差點送掉性命。一念及此處﹐不禁連連頓足﹐如今想走只怕也走不了﹐那少女可能還守在山道﹐雖然不知何解﹐但她是認真想要殺我的﹐說到武功﹐我還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她有短箭作武器﹖

  我又長嘆了一聲﹐心想反正一時三刻走不了﹐倒不如仔細觀察一下這屋子﹐可能會找到一點線索也未可知。只不過所謂線索﹐全都是書而矣。

  我又在書櫃搜了兩搜﹐這次看到的是《少林秘事》﹑《張三豐傳》等。

  “全都是武林故事﹐這人如果全部書都看一遍﹐一定是對武林無所不知……”說到這裏﹐我的心中突然一動﹐像是想到了甚麼﹐又捉摸不到。

  就在我有點忐忑之時﹐我發覺在屋子的後進中竟有微微燭光透出來。我的心中一陣突兀﹕“是誰﹖”

  沒有人應我。我步步為營慢慢的走向後進﹐只見一道門虛掩﹐伸手推了一推﹐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

  裏面似乎是一間書房﹐當然又是書了﹐眼中所見的都是書﹐簡直就是一遍書海。在前面放了一張大書桌﹐上面堆滿了一座書山﹐而那矇矓的燭光就是從書山後透出來。

  “有人在嗎﹖”我心裏發毛﹐顫聲問道﹕“你……你在看書嗎﹖……搵人應我好嗎﹖”

  一陣唦唦聲﹐好像是在翻揭書本時所發出的聲音。我退後了一步﹐手肘不覺間撞到幾本放在門旁的書﹐書本跌在地上的聲音在靜寂的環境中顯得特別刺耳。我心中發慌連忙蹲下去執拾﹕“對不起……我無意闖入﹐我以……我以為沒人在家……”

  在微弱的燭光下﹐我隱約看到書的封面上寫著的書名﹐心下大吃一驚。再看一看其餘幾本﹐竟是一整套《射雕英雄傳》﹗

  “這是甚麼﹖”我霍然站起﹐也忘記了害怕﹐脫口而出問道。

  “那是老夫打算編寫的新書﹐但資料還不夠﹐所以還未落筆﹗”一把蒼老的聲音從書桌後傳了出來。

  我翻了兩翻手上那本《射雕英雄傳》﹐卻原來是一本無字天書﹐裏面還是一片空白﹐果然未開始動筆。

  我心中非常不安﹐隨手把書放回原處﹐問道﹕“請恕在下打擾﹐武林後學易一拜見老前輩。”

  “少俠終於來了。”那個人從書案上的書堆中抬起頭來﹐緩緩說道。這個人披散了一頭雪白的頭發﹐頦下的鬍子剪得短短的﹐只在脣上留有厚厚的一大撮白須﹐形象和古代中國格格不入﹐遠看還以為是愛因斯坦。在一道一道皺紋之中有著一雙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睛﹐年紀實在是說不上了﹐依我說這老人雖身體壯健﹐精神清楚﹐ 但最少也應該有上百歲了。

  “老前輩知道晚輩今天會來﹖”我意外的問。那老人搖頭道﹕“老夫早知道你會來找我﹐在三十年前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你是誰﹐更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見著你。”

  “三十多年前你便知道我會來﹖”我覺得非常荒謬﹐我才若二十歲罷了﹐世上又怎會有人能夠在我出生前預知有我這樣一個人﹖

  一想到這裏﹐心中陡地一陣清明﹕“老前輩一定就是江湖上人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南賢北醜’之中的‘南賢’了。”頓了一頓﹐問道﹕“老前輩知道我是誰人﹖來這裏是為了甚麼﹖”如果眼前這老人真是E-34口中由遊戲設計者新加的角色南賢的話﹐一切奇怪的事都有了解釋。

  那老人先是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道﹕“少俠猜想的沒錯﹐老夫正是南賢……只是老夫並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從哪裏來﹐更不知道如何回去﹐或許我那老搭擋北醜會知道﹐但也不太肯定……畢竟我們已有二十年沒有見面了。”

  可真是“踏跛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E-34只告訴了我事情的大概﹐其餘一切需要我自己去摸索﹐令我感到無從入手。雖說在這個世界之中有“南賢北醜”可以幫助我﹐只不過這個遊戲版圖如此之大﹐所以我對找到他們兩人根本不存甚麼厚望。豈料應了那句“有心裁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說要找無嗔大師﹐竟會跑出一個南賢來﹐教我如何不喜出望外﹖

  聽這個南賢如此說話﹐我就知道他對我的一切真是知之甚詳﹐或許曾被E-34向我點名提及的他或許正是我和瑱琦回去的關鍵所在。

  “南賢前輩你知道我要回去﹐經已十分了不起啦。”我強自鎮定說道。

  南賢搖了搖手﹐道﹕“每個人都有地方可以回去的﹐極其量不過是特別點罷了。”

  “無論你怎樣說﹐晚輩也認定你是可以幫助我的人了﹗”我躬身道。

  “唉﹐說到幫助少俠你﹐那是沒有可能的了﹐但回答少俠的問題﹐相信老夫應能勉強勝任。”南賢說道﹕“尤其江湖上﹑武林中所有發生過的大大小小事兒﹐老夫皆能如數家珍﹐那是老夫可以肯定的事實。”

  這個時候﹐我竟不知道如何開口。太直接的問題一定得不到答覆﹐和遊戲設計有關的問題也甭想﹐真有點為難我了﹐只好囁嚅著道﹕“人說南賢對江湖近百年的一切知之甚詳﹐就算是幾百年前的事跡也有研究﹐我想問的是關於三十多年前一件武林大事﹐前輩應該有印象的。”

  “嘿嘿﹐”南賢笑道﹕“三十多年前發生過很多能夠稱為武林大事的﹐少俠想問哪樣﹖”

  我只說出了四個字﹕“華山論劍。”

  “果然要問這個嗎﹖”南賢閉上了雙眼﹐道﹕“‘她’也說得太多了些。”過了一會﹐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道﹕“正確來說是三十九前的事了﹐當時江湖中人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時候都很是興奮﹐因為那真是一件十年難得一見的武林盛事。只不過倒沒有多少人敢上華山參與比試﹐因為自問和當世幾位高人相差太遠﹐去到也不過是丟人現眼。”

  “嗯﹐那時只有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位吧﹖”

  “又不盡是這樣﹐”南賢搖頭道﹕“其實後來的江湖傳聞極不真實﹐老夫所知道才是最正確的版本。”我心想你也不過是聽回來的罷了﹐豈料南賢繼續說道﹕“三十九年前﹐共有十二人匯聚於華山﹐老夫亦有幸參與其中。”

  “甚麼﹖”我詫意不已。南賢語帶自豪的道﹕“那時有十二人上了華山參與論劍﹐除了桃花島東邪黃藥師﹑白駝山西毒歐陽鋒﹑大理國南帝段智興﹑丐幫幫主北丐洪七公和全真教掌教中神通王重陽五人之外﹐其餘幾人包括黃重陽的師弟周伯通﹑古墓派開山祖師林朝英林姑娘﹑華山派神劍仙猿穆人清﹑掘起沒多久的武當大俠徐中棠﹑少林派高手玄慈大師與及崑崙派掌門崑崙三聖何足道﹐當然還有老夫。”

  我心想原來太師父穆人清也是當年與會之人﹐有機會倒要問他一問。我恭維著道﹕“原來老前輩也是武學高手﹐失覺失覺。”

  “你誤會了﹐”南賢笑著道﹕“老夫雖然懂得兩三招三腳貓功夫﹐但又怎能與武林五絕﹑少林神僧﹑神劍仙猿等相提並論﹖不過遇著這等武林大事﹐老夫自然要親身參與﹐筆錄事情經過……如果不是這樣﹐如何成為能知江湖天下事的南賢﹖”

  “華山論劍……”這個比武大會與我能否回去現實世界有著絕對的關係﹐因為玩這個《金庸群俠傳》除了在中途給殺死之外﹐就只有一個結局﹐回到現實的大團圓結局。問題是我們不一定能有結局﹐有可能會永無止境的玩下去──假如我不能完成要完成的事件﹑找到要找的物事﹑又或是成為必須當上的武林盟主。既然如此我當然要斷續追問下去了﹐我便說道﹕“當年為甚麼會有華山論劍﹖”

  南賢隨手從櫃中抽出了一本陳舊不堪的冊子﹐翻了兩翻﹐說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以武功決定誰是天下第一的盛會﹐每隔上十年八年﹐江湖上的好手便約地方聚集比試武藝。那時他們會以一枝龍神手杖來作為武功天下第一的證明﹐比試就是以這枝龍神手杖──‘升龍牙’來作賭物。天下武學高手都為了這枝‘升龍牙’而勤練武功 ﹐務求能在下次比試大會中奪得手杖而保管上十年八年。但後來天下大亂﹐戰爭連連﹐大地一分為五﹐中有我南宋及滿清﹑北有蒙古﹑西有西夏﹑南有大理﹐而吐蕃 ﹑羅剎諸國窺覬在外﹐‘升龍牙’也不知失落到哪裏去。”他說著這個上百年前的故事﹐轉頭望著我道﹕“後來過了不知多少年﹐王重陽尋回了‘升龍牙’﹐適逢曠世武學秘笈《九陰真經》出世﹐加上西毒歐陽鋒勾結西夏圖謀不軌﹐便決定再續比試武功爭取天下第一﹐借此聯絡武林中其餘正派人士共同對付歐陽鋒。王重陽選擇在華山舉行這次比試﹐在比試當中東邪黃藥師替這盛事改名﹐從此‘華山論劍’便成為了武林佳話。”我聽得入迷﹐心慕當年幾位高人的風採﹐卻找不到對我有用的資料﹐問﹕“當年誰人取勝了﹖正如外間所說是王重陽王前輩吧﹗”

  南賢竟皺起了眉頭﹐現出苦苦思索的樣子﹕“可以這樣說。其實當時出手比試的只有五絕﹑武當大俠和崑崙三聖而已。林朝英是女流﹐武功雖高但並不愛爭名逐利﹐更何況她盼著王重陽取勝﹖玄慈大師是少林有道的高僧﹐自然不會爭這虛名了﹐而周伯通是王重陽的師弟﹐當年武藝還未成熟。借出場地的本是華山派劍術第一高手風清揚﹐但他不喜熱鬧﹐只派其師弟穆人清接待眾人和主持大會。‘神劍仙猿’在那幾年於江湖上聲名大噪﹐一手‘混天功’﹑‘混元勁’﹐配合華山派神妙劍術可說是橫掃江湖﹐但畢竟仍略遜五絕一籌﹐結果也沒有落場﹐老夫就更不用說了。”頓了一頓﹐又道﹕“最後只剩下五絕及何足道﹑徐中棠共七人展開了較技。”

  “結果呢﹖”我問。

  “何足道一試即走。他是武學一等一的高手﹐只和王重陽過了兩招便知自己功力有所不及。本來嘛要真交手也要在二三百招才見優劣﹐要定勝敗更需千招之外了﹐ 但何足道眼界極高﹐兩招一過已知道結果﹐飄然遠去﹐其人瀟洒就連黃藥師也自嘆不如。毆陽鋒苦苦纏鬥﹐再加上黃藥師技藝不凡﹐折騰了幾天才叫做完結﹐最後只餘下王重陽和徐中棠二人。”

  我聽到南賢提到“徐中棠”這名字不下數次﹐不禁問道﹕“徐中棠究竟是誰﹖”

  “武當大俠徐少棠是一個在短短幾年之內掘起的武林神話﹐當今武學北鬥──武當祖師張三豐與他亦師亦友﹐雖然沒有正式收徐中棠為徒﹐但其武功大半都傳了給他。徐中棠在幾年間武功大進﹐行俠仗義﹐因而得到俠名。他的武藝甚至在東邪西毒之上﹐和王重陽戰了個平手。後來徐中棠自認輸了半招﹐華山論劍始有定論。” 南賢道﹕“你不知道他並不奇怪﹐因為華山論劍結束之後徐中棠從此消聲匿跡﹐沒再於江湖上現身。他的傳奇只維持了很短時間﹐傳聞他離開了中原﹐更是王重陽協助他遠走異域的。”

  “是這樣嗎﹖”我對這個徐少棠的來歷多多少少感到奇怪﹕“他是到哪裏去了﹖”

  “這個我不太肯定﹐王重陽守口如瓶﹐反而是穆人清和洪七公的證詞比較有趣。洪七公說華山論劍之後他比王重陽及徐中棠先下山﹐後來在山腳卻只見到王重陽一個人﹔而穆人清也說華山弟子根本沒有見到徐中棠離開比武場地仙人峰。”

  我對此沒有解釋﹐唯有轉換話題﹕“‘升龍牙’如今在何人之手﹖第二次華山論劍又是誰人取勝﹖”

  “現在並沒有所謂‘升龍牙’了。”南賢的說話令我大驚﹐E-34說過我要成為武林盟主才能登入結局﹐黃藥師則說過‘升龍牙’是武林盟主的證明﹐如果我在下次華山論劍打敗其他人﹐沒有‘升龍牙’的說話算不算數﹖南賢續道﹕“其實在三十年前﹐王重陽因病去逝﹐歐陽鋒糾結邪道高手夜襲全真教重陽宮﹐‘升龍牙’ 在混亂中失去……”

  “在歐陽鋒手上﹖”

  “不是﹐雖然他的目的正是搶奪升龍牙﹐但卻沒有得手﹐從此升龍牙又再消失於江湖之上。後來舉行了第二次華山論劍﹐歐陽鋒敗走﹐而洪七公﹑黃藥師及出家為僧的南帝等都沒有分出勝負﹐更沒人提起升龍牙這一回事……這麼多年來倒是只有你一人問起。”

  我心想﹐這會不會是遊戲設計者的把戲﹖一定要我完成所有事件升龍牙才會出現﹐避免給我提早找到升龍牙而離開遊戲。

  “我知道華山論劍舉行過兩次﹐而且期待著第三次的來臨……老前輩﹐你或許覺得晚輩太過自大﹐但我一定要在下次華山論劍中一顯身手。你覺得晚輩有沒有能力成為一流高手﹖”參加華山論劍打敗群雄爭武林盟主的稱號﹐才能算是玩完遊戲登入結局﹐也難怪我會這樣問了。如果我在華山論劍不敵﹐即便在遊戲過程中如何如何﹐最後都是不能離開。

  這個遊戲除了死亡之外就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回到現實世界。只不過我和瑱琦也有可能永遠沒有結局──假若找不到那些和小說有關的物事﹐又或是不能成為武林盟主。因此問題也是非常重要。

  南賢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捋著嘴脣上的銀須笑道﹕“你這小子骨格精奇﹐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材﹗只要用功及得名師指點﹐他日成就必定無可限量﹐也未始不能在下次華山論劍中一展所長……你現在已經覓得良師了吧﹖”

  “嗯﹐晚輩拜在華山派袁承志的門下。”

  “袁承志……啊﹗那是‘神劍仙猿’的關門弟子﹐已經出山了﹖”

  “武功不在華山掌門‘君子劍’之下。”

  “那很好﹐華山怎樣說也是玄門正宗﹐你的武功定能一日千裏……美中不足的就只有你的眼神有點不定﹐令人懮心﹐不過現在既是投入了華山派﹐自不會有甚麼差錯﹐最怕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成了魔教中人﹐到時恨錯難返。”

  我一聽這話﹐又憶起黃藥師和穆人清對我的批評﹕“究竟你們從我眼內看到的是甚麼﹖請前輩告訴我……甚麼‘邪氣’﹑‘邪道’等無凌兩可的形容詞我不懂﹐但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個歹角﹖我自問自己一向過著的是無所求﹑隨遇而安得過且過的生活﹐說我不思進取也就是了﹐為甚麼你們都要說我心術不正﹖”

  “嘿嘿嘿﹐你是這麼不願讓人對你有所偏見嗎﹖不過﹐老夫的確在你的眼神裏看到了狡獪﹑慾望﹑戾氣和……”南賢抬頭望著我﹐說道﹕“不甘心。”

  “不……不甘心﹖”我愕然反問。

  “對﹐就是不甘心。你說你的性格是隨遇而安﹐不執著﹑不計較吧﹗但老夫認為這一切都是強裝出來的。不是你有心欺騙他人﹐而是連你自己都被自己騙了。老夫聽說過反叛的人和自暴自棄的人內心其實都是一樣﹐所表現的儘管不同﹐其實還是源於憤世嫉俗。相信自己實力的﹐千方百計去改變和扭轉這個世界﹐成為了世人眼中的叛逆者﹔另一方面看通自己能力的人會因為知道自己的渺小而放棄掙扎反抗﹐苟且偷生。”南賢一邊說著一邊踱步﹐走到門前望著外面景物﹐又道﹕“其實和你的情形很相似﹐不過你比自暴自棄的人更怯懦。你的消極不是因為你看清自己﹐而是因為害怕。”

  我逼近兩步﹐問道﹕“害怕﹖我害怕甚麼﹖”

  “害怕失去﹐所以不去擁有﹔害怕失敗﹐所以不去爭取。”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或許南賢講的沒錯﹐我是一個懦弱的傢伙。我心中苦笑不已﹐語帶苦澀的說道﹕“或許你說得對﹐我的性格都是假的。甚麼不在乎……嘿嘿﹐其實我只不過是在逞強而矣。”

  “你最愛就是逞強了。”南賢笑著望著我道﹕“那就是說﹐其實你比任何人更執著更不能接受失敗﹐所以就用‘不在乎’這種理由來安慰自己﹐那麼面對錯折和失敗時不會那麼痛苦。現在你擁有了﹐便開始爭取﹐自然﹐往日認定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的結果都發生了。”

  我默然不語。難道我在這個遊戲世界裏﹐真的想盡情做自己平日不敢做事嗎﹖想深一層﹐電腦遊戲的誕生不正是為了這個目的﹖

  南賢道﹕“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不甘心是任何人都會有的感情﹐而且更是推動人向前走的動力。只要你能好好運用﹐作為提點自己努力不懈的因素﹐使你在俠義道上作出堅持﹐那就是一種好事情。再說行事邪氣甚麼的那也不太重要﹐正因為所謂的名門正派行事太墨守成規﹐猛鑽牛角尖﹐才弄到今日這個田地。好像黃藥師人稱東邪﹐天下有誰比他更邪氣﹖但他恰當地運用其聰明﹑才智﹐即使不能做福人群也無損江湖中正道。”

  “正道嗎﹖究竟甚麼是正道﹖”我茫然道﹕“邪道又是甚麼﹖”

  南賢側頭想了一想﹐說道﹕“這種問題問那個瘋瘋癲癲的北醜去﹐他這個人最喜歡風花雪月﹑胡說八道了。固然正邪﹑是非﹑對錯都是很難介定的﹐我亦承認正派中有陰險小人﹐邪派中也有正直之士﹐甚至有些人是亦正亦邪﹐不過最簡單的方法仍是以派系來劃分。”

  我搖頭道﹕“就是老前輩所說的正派和邪派嗎﹖如今武林最有名望的門派有多少個﹖”

  南賢道﹕“當今武林中有所謂‘三教九流’﹑‘七幫十八派’﹐是公認最具影響力的門派了。此外還有很多名堂﹐江湖中人最講究這套﹐因為武人愛名﹐把級數差不多的拿來相提並論可以互相抬高身價。”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他們都是正派嗎﹖”

  “簡單來說﹐‘三教九流’都是邪派﹐而‘七幫十八派’則較特別﹐幫會中有正有邪﹐門派大都是正道的。”南賢說道。

  “我華山派自然是‘十八派’之一了。”我道。

  南賢點了點頭﹐道﹕“如果你以俠義道為目標﹐加入華山派是好的﹐但也需要知道邪派的底蘊﹐好在日後對戰時收知己知彼之效。所謂‘三教’﹐分別為‘明教 ’﹑‘五毒教’及‘日月神教’。明教中高手如雲﹑架構嚴密﹐他們在西域立教﹐與中原向來河水不犯井水﹐但每與正派接觸都會起衝突﹐因為他們行事詭秘﹐又信奉火神‘明尊’﹐被視為異端﹔五毒教這名字是中原群雄因其專煉毒藥而稱呼﹐他們自稱‘五仙教’﹐在雲南一帶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的宗旨﹐很少出來活動﹔日月神教則全然不同﹐在近三數十年橫行江湖搞得好生興旺﹐聽說是在百多年前從明教中分出來的支派﹐不過並不聽明教的統屬。日月神教近年招收了不少亡命之徒﹐又以強硬手段控制江湖上其他惡人和細小幫會﹐就連五毒教亦被索制﹐勢力龐大可想而知﹐乾盡所有壞事。往後的日子你若遇著日月神教最好先行避開﹐因為二次華山論劍之後﹐整個武林均集中力量在這場正邪抗戰之中﹐最主要還是正派和日月神教的戰爭。”

  “日月神教以一教之力竟能和全武林的正派作對﹐不可謂不厲害。”雖然日月神教是邪教﹐但我還是十分佩服。南賢道﹕“當然﹐但有其他教派﹐只是和‘三教’相對之下實力較為弱小﹐便不足為患了。”

  我想了一想﹐轉而問道﹕“何謂‘九流’﹖”這個問題實在十分重要﹐即使我差不多看過金庸的所有小說﹐卻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南賢臉色一沉﹐說道﹕“這是近兩三年間出現的新興邪惡勢力﹐聲勢仍遠遜於日月神教﹐也不見其大規模擴充﹐但卻是一個極惡秘密殺手組織﹐江湖中人聽過‘九流’的多﹐知道其底細的卻少之又少。所謂‘九流’﹐聽說共有九個一等一高手﹐各自統率部下從人﹐聚到一起來﹐合稱‘九流’是也。至於其他資料﹐由於太過詭秘﹐就連老夫也不甚了了。”

  “這個組織所為何事﹖”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嗄﹖”

  “沒人知道﹐正因其行不著﹐所以江湖中人仍不太注意﹐但你仍需多加留心。”

  從南賢口中﹐我知道“七幫”包括丐幫﹑長樂幫﹑鐵掌幫﹑金龍幫﹑天河幫﹑青竹幫和巨鯨幫﹔“十八派”包括少林派﹑武當派﹑崑崙派﹑嵩山派﹑華山派﹑泰山派﹑衡山派﹑恆山派﹑崆峒派﹑峨嵋派﹑青城派﹑點蒼派﹑雪山派﹑無量劍派﹑勃海派﹑青海派﹑天都派與及全真教。

  “江湖上﹐武林中的勢力劃分是很奇妙的﹐除了以門派細分﹐以正邪大分之外﹐還有互相結盟拉攏﹐借此增強力量。你是華山派門下﹐自然知道五岳同盟﹐那是最典型的例子。”

  “嗯﹐由五岳劍派結為同盟對抗日月神教﹐同氣連枝﹐一派受攻﹐四派齊援﹐這亦是為甚麼數十年來能和日月神教拉成均勢的最大原因。”這些我都聽袁承志講過了﹐當然也在書上看到過。

  “沒有錯﹐所謂君子不黨﹐惡人聚眾容易﹐正派便會不敵﹐幸好當年的前輩識得大體﹐五岳劍派結成同盟﹐再加上少林﹑武當﹐才能和日月神教抗衡。”南賢解釋說。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看書時還可以﹐身在其中感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金庸小說本身已是架構宏大﹐十四部小說結合在一起便更不用說。世界上任何小說也不會比《金庸群俠傳》更具規模。

  這時候我想起了另一回事。既然要參加華山論劍技壓群雄﹐最起碼要知道究竟有甚麼對手。所以問道﹕“晚輩聽人提起過有所謂‘十大高手’的﹐卻聽過得多版本﹐不大肯定到底是哪十位。”

  “嗯﹐這是沒錯﹐在江湖上的確是有‘十大高手’的稱號。俗語道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章嘛﹐本來是難以客觀去評定誰文筆較高。武功卻是不同﹐可以真刀真槍的較量﹐分出勝負……只是情況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南賢道。

  我問﹕“如何不簡單﹖”

  “其實武功練到一定境界便再難有寸進﹐同樣亦難單以功力分出勝負﹐還要看臨場的表現與及個人的反應和應變﹐與數字遊戲不同﹐因此是非常難去衡量的。而且 ﹐分出武功天下第一﹐大前提還是要比試﹐不打過是不知道的。自二次華山論劍以來﹐武林中再沒有這種比試場合﹐雖然知道四絕﹑神劍仙猿等修為日深﹐但去到哪個程度卻是無人知曉﹐自然也不易分出誰人武功較高。”

  我點頭表示明白。

  “現在究竟是哪十個人武功最高強則莫衷一是﹐我認為有能力稱為絕頂高手的人不只十個﹐你以後遇到他們要小心在意。”頓了一頓﹐南賢又道﹕“王重陽逝去之後﹐四絕自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了﹐再加上老頑童周伯通多年修練﹐實力殊不在四絕之下﹐十大高手已佔其五。除了這幾位在江湖上走動較多的人﹐亦有不少方外高人 ﹐只不過不在江湖上露臉罷了。好像武當派祖師張三豐是武林公認的泰山北鬥﹐數十年前已傲視同群﹐上百歲的年紀功力精純至通神的境界﹐大概是當世第一無人能及了﹐只是他在武當山上長年累月的閉關﹐不和外界接觸……唉﹐到了他這個境界﹐又有誰夠資格當對手或是練武對象﹖只好不斷苦思﹐從想像中求取進步了。”

  “除了四絕﹑周伯通和張三豐之外﹐還有那四個人能稱得上十大高手﹖”我問道﹐心中忐忑不安﹐如果這幾人有一個參加華山論劍﹐我便吃不了兜著走。

  “當年出席過第一次華山論劍的少林神僧玄慈大師﹐現下當上了少林方丈﹐統領全寺﹐出入達摩堂精研七十二絕技﹐功力自然更上一層樓。”南賢說道﹕“兩位武林新貴﹐‘射雕大俠’郭靖盡得‘北丐’洪七公真傳﹐兼習《九陰真經》﹐再加上急人之難為國為民﹐是江湖人士公認的郭大俠﹐已隱然成為新一代武林盟主。”

  郭靖我當然知道﹐心想這不得了﹐我要成為真正的武林盟主﹐最大對手竟是他﹖南賢又道﹕“另一位則是新任丐幫幫主喬峰﹗兼習少林﹑丐幫的武功精要於一身﹐雖然才三十出頭﹐但他是學武奇材﹐能和其他前輩爭一日之長短。”

  “還有一個﹖”我數了一數﹐只有九個而矣﹐便問道。

  “沒錯﹐還有一個……你應該知道的。”南賢說道。

  我笑了一下﹐說道﹕“甚麼話﹖才初來步到的我又怎會知道……”突然靈機一觸﹐叫了出來﹕“難道……”

  南賢點了點頭﹐說道﹕“即使你踏足我們這個‘江湖’有多久﹐即使你之前理解這個‘江湖’有多深﹐也應該聽個這人的名字。”

  我吸了口氣﹐從我的口中吐出四個字﹕“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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