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當南賢提到“十大高手”的最後一人﹐竟會是他──魔教教主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我驚問道﹕“真的是日月神教教主東方不敗﹖”

  “沒錯﹐正是他。事實上還有不少武功高強的惡人﹐不過正派中人往往不認同他們﹐只是東方不敗實在太強﹐號稱不敗﹐除了閉關不出的張三豐之外﹐傳說東方教主是現今武林第一人﹐江湖上再無敵手﹐正道中人也實在不得不承認他。”南賢嘆息道。

  我無言以對﹐或者將來我能把武功練至如廝境界﹐但在可見的日子裏﹐我連這些人的一招半式也接不到﹗東方不敗的傳說即使從來不看武俠小說的人也一定知道﹐ 可見他是多麼與別不同。南賢又道﹕“我先前說了﹐能稱得上‘十大高手’的人其實不只十個﹐卻因為近十多二十年沒有好像華山論劍的比武大會出現﹐他們沒機會切磋﹐因此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去到甚麼層次。其實﹐好像神劍仙猿穆人清﹐經過這幾十年來的修練﹐當然也足以和‘四絕’一較高下﹔明教教主陽頂天一身剛柔並重的武功﹐亦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只是遠在西域沒有機會讓中原群雄見識罷了﹔江湖中談到年青才俊時有‘北喬峰﹐南慕容’之說﹐和喬峰齊名的慕容復那套‘以己之道還施彼身’亦堪稱冠絕武林﹔嵩山派的掌門左冷禪在五岳劍派中是第一的人物﹐內功劍法少有人能及﹐隱然擠身‘十大高手’之列﹔‘鐵掌水上飄’裘千仞鐵掌無敵﹐第一次華山論劍已幾乎要參加﹐只因神功未成而作罷﹐二次論劍更是輸了半招而已﹐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此外還有異域高人﹐好像西夏國師鳩摩智智慧過人 ﹐學武天資高得不得了﹔蒙古國師金輪法王﹐一手‘龍象般若功’剛猛無匹﹐獨當一面﹔至於那‘摩天居士’謝煙客獨來獨往﹐在江湖中橫行無忌未遇對手﹔至於西藏‘血刀門’的門主血刀老祖及星宿派的星宿老仙﹐二人在異域都是多大名頭﹐不過未有機會到中原顯示身手﹐但老夫認為他們的實力不容忽視﹔最後還有天山童姥 ﹐實力只怕在我提到的各人之上。”

  “天山童姥﹖”

  “對﹐就是天山童姥。其實在武林中還有一個叫‘靈鷲宮’的組織﹐但我追查了很久都未能發現他們的大本營﹐只知道他們的勢力及門人武功殊不在日月神教之下﹐卻不知道為甚麼沒人敢透露半點關於靈鷲宮的秘密。”

  這裏實在是一個極大的遊戲世界﹐版圖和人物根本不是我在三言兩語之間能明白的。好像南賢講了這麼久﹐從沒提過岳不群和餘滄海的名字﹐可見他們兩人離十大高手的地步還很遙遠。南賢又說道﹕“總而言之你要記著﹐‘三教九流’和‘七幫十八派’是對立的﹐是江湖上最具影響力的組織﹐你更要以此作為道標。”

  “道……道標﹖”

  “沒錯﹐前途的道標。是正是邪雖難有定論﹐但首先就要以門派來劃分。究竟你是要在‘三教九流’中打滾﹐還是成為‘七幫十八派’的中堅份子﹖老夫言盡於此。”

  我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南賢想了一想﹐像是記起了甚麼﹐走到牆角一個櫃子﹐用鎖匙打開﹐從裏面拿出了一些東西﹐說道﹕“年紀大了記性是越來越不好﹐差點闖禍……這是送給你的。”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是一些銀兩和草藥﹐還有一顆類似寶石的物事。

  “這是……”我抬頭望著南賢﹐用眼神示意問道。

  “是當年王重陽叫老夫交給你的。”

  “這不是很荒謬嗎﹖死去的王重陽叫老前輩將這寶石交給我﹖他又怎知會有我這個人來問你要﹖”

  “那不是尋常寶石﹐是‘神石’來的﹗王重陽當然不知道在三十年後會有‘易一’這個人﹐但卻預料到終有一天會有某人為了回去自到自己的地方而走來向老夫救助。”

  “咦﹖這就是E-34口中的‘神石’了﹖”我簡直是喜出望外﹐一臉驚訝的問道﹕“為甚麼王前輩會知道這種事﹖”

  “其實王重陽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他亦不過是受人所托罷了。當日王重陽自知大去之期不遠﹐便走來托付我﹐叫老夫保管這神石‘白馬嘯西風’﹐將來交給想找回去的路的人﹐說是回去的關鍵。”

  “‘白馬嘯西風’﹖回去的關鍵﹖”

  “將它放到陽光之下﹐裏面隱約有‘白馬嘯西風’五個字﹐如果陽光猛烈一點﹐透過神石之後五個字甚至可以投射到白紙上面﹐至於為甚麼會這樣﹐老夫不知道﹐ 王重陽也不知道。但他受人所托保管神石﹐卻又不能等下去﹐唯有來交給老夫了。”南賢說道﹕“還有其他幾件物事﹐相信‘昇龍牙’也是預先交給了他人保管﹐因為王重陽害怕周伯通只顧玩樂﹐他的徒弟‘全真七子’又沒有能力對抗歐陽鋒﹐所以先將這些物件分散交到不同可信賴的人手上﹐老夫就是其中一個。”

  “那我還要找其他人問他們要這些東西了﹐都是……都是神石來嗎﹖在哪些人的手上﹖”我對此行有這樣的結果有為興奮﹐想不到故事發展會有如此突破。

  “可能也是神石吧﹐老夫畢竟是沒有見過﹐不能肯定的告訴你。至於在哪些人手上﹐王重陽沒說﹐老夫也沒有問。”

  雖然是有點失望﹐不過細想一下﹐已經知道要找的神石是甚麼東西和甚麼樣子﹐甚至已經得到了其中一顆﹐這種收獲就不要再抱怨了﹕“那麼我要走了﹐希望和前輩還有再見之日。”

  “如果你有甚麼江湖軼事想要知道﹐還是可以再來找老夫﹐不過武林的基本形勢都告訴你了﹐之後你要找的是北醜了。”

  “北醜……”我說道﹕“我也聽過這個人﹐但不知他住在哪裏。老實說﹐這一次我也是誤打誤撞才找到你﹐之前向我提及兩位大名的女人也沒有告訴我你的住處。”

  “北醜嘛﹐他是住在漠北﹐只是在荒漠之中沒有地址﹐要靠你自己去找了。”

  我點了點頭﹐眼見天色已然不早﹐便與南賢告別﹕“晚輩真是要下山……不過﹐只怕我走不出武夷山﹐因為我迷路了。”

  南賢皺了皺眉﹐拿起毛筆在一張白紙上涂了一會﹐把那紙張交給我道﹕“這裏是下山的地圖﹐你依著指示從這裏走去……”

  我摸了摸懷中那塊黑紗﹐囁嚅著問道﹕“還有其他道路嗎﹖”

  “怎麼﹖”南賢瞪了我一眼﹕“你很煩人啊﹗下山也要擇路嗎﹖”

  “不……只是﹐有人想攔路殺我﹐所以我想繞道下山﹐避開坡下的路……”我苦笑著道。南賢大是不解﹐揚了揚眉﹐我不敢隱瞞﹐尷尷尬尬的把前事都說了。

  “她是‘修羅刀’秦紅綿的徒兒﹐姓木。秦紅綿因為某些原因而要她的徒弟立下如此一個誓言﹕如果被男人看到其真面目﹐一是把他給殺了﹐一是嫁了給他。”

  “但她二話不說就下殺手呀﹗”我搖頭說道。想不到天下間竟有如此荒謬絕倫的事兒﹐師父會叫徒弟下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毒誓﹐還因此而差點送了我的性命。

  “很明顯她選擇了把你殺掉﹐難道你真想娶了她回家嗎﹖”南賢哼了一聲道。我想起她的凶惡模樣﹐雖然美麗但卻是令人害怕﹐心中實在苦笑不已。南賢又道﹕“你從屋後下去吧﹐在山崖旁邊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去﹐避開那小妮子把守的地方。”

  我把那塊黑紗綁在左腕上﹐向南賢道謝﹐正要告辭﹐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問道﹕“老前輩﹐晚輩還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他叫做無嗔大師。”

  南賢啊了一聲﹐道﹕“無嗔﹖他並不是住在這裏。”

  “是嗎﹖”我道﹕“我聽人說無嗔大師﹐也就是毒手藥王﹐離開了洞庭湖的‘藥王莊’後﹐便是來了武夷山啊。”南賢點了點頭﹕“話是沒錯﹐不過當日無嗔只是前來探望老夫罷了﹐並不是移居於此。雖然他以後就沒有再下山﹐卻是因為他已然坐化。”

  我吃了一驚﹕“死了﹖”

  南賢嘆了口氣﹐點頭道﹕“年紀大了﹐朋友死一個少一個﹐真是令人傷感。”

  我不再打擾他﹐躬身拜別﹐出了草廬從屋後的小路下山。

  ……得到銀兩﹑草藥及神石白馬嘯西風

  在下山的路上果然不見那姓木的姑娘﹐再加上有地圖指示﹐輕輕鬆松的我就下了武夷山﹐天黑後終於找著了袁承志。

  “真的嗎﹖”當袁承志知道無嗔大師已死﹐臉上出現了極度失望的神色﹐道﹕“師父一定會很失望的﹐聽說師父與無嗔大師相交了二十年啦。”

  “是嗎﹖”我點頭道﹕“我遇著的那老人說無嗔大師過世了幾年﹐不過我趕著下山﹐沒有追問其墓地所在處﹐日後有機會再和太師父一起來拜祭這位前輩吧。”

  “唯有是這樣了﹐還以為可以一睹毒手藥王的風採﹐結果卻是聽到這個令人傷心的消息。”袁承志語帶感性的道。

  我只是告訴他在山上遇著一個隱居的老人﹐並沒有提到那就是南賢﹐因為我不想他知道我為了甚麼事在煩惱著。黃藥師說過﹐這種事情隨便告訴人會招至殺身之禍﹐即使是師父也要須有戒心。我逼不得以讓黃藥師知道﹐那是害怕他的才智而已﹐為免麻煩就盡量不要其他人知道真相。

  野外露宿了一晚﹐第二天才西行入湖南。

  於途中我仔細研究過南賢給我的神石﹐那是一塊切割成鵝蛋形﹐寸許見方的水晶﹐放在陽光下擺動﹐真的隱約看見裏面有五個用篆書寫成的字浮現﹐便是“白馬嘯西風”。我實在不知道這是甚麼東西﹐也不知道其他十三顆神石是否也是這個樣子﹐更不知道找到之後又有何用。

  如果要知道這個是甚麼東西﹐我倒想到了一種有效的辦法。於是在當天晚上﹐於客店深夜宿時﹐躲在房中用E-34給我的搖控器按出示窗中“物品”一欄﹐查看我所得到的各種物事。終於給我找著了那水晶神石﹐上面寫著的就是“神石白馬嘯西風”。

  “這……這神石的名字就叫做……那個‘白馬嘯西風’﹖”我自然自語的道﹕“還以為只是南賢順口拈來﹐原來這是它的真正名字。這不是其中一個金庸故事的名稱嗎﹖”我再看下面對神石的說明﹐說是不知何年何月從天界來到世上的神石﹐有天神賜與的神力。至於是甚麼神力﹐上便沒寫我便不知道了。

  “記得E-34曾經說過﹐這遊戲是和金庸十四部小說‘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有關﹐又要找出和那幾部小說有關的物事……如今這塊神石代表《白馬嘯西風》﹐如果是那樣的話﹐推論下去即是說其餘十三塊神石﹐上面都會浮現不同的字樣……”我捧著頭不斷推敲﹕“而那十三顆神石應該會和相關的故事人物及事件有連繫﹖”

  經過兩個月﹐沒頭沒腦來到這個世界的我﹐雖然得到E-34的說明﹐可是仍然沒有頭緒﹐不過現在由E-34提及的線索﹐再和手頭上累積的資料比較﹐總結南賢所告訴我的事情﹐總算搞清楚接下來我要乾些甚麼﹐找些甚麼。

  事情已經明明白白的擺在那兒了。

  首先﹐我必須在這個電腦製造出來的江湖之中闖蕩﹐完成一連串的隨機及必然事件﹐並且在進行遊戲的過程之中尋找神石﹐而數量方面﹐除了我手上的一顆以外應該還有另外十三顆﹐代表著金庸的十四部武俠小說﹐就好像我手頭上已經擁有的“白馬嘯西風”一樣。

  當我找齊總共十四顆神石﹐再加上我的聲望達到一定水平﹐便能參加“華山論劍”了。於論劍中技壓群雄奪得武林盟主的寶座及“昇龍牙”後﹐就可以登入結局﹐與及回到現實世界了。

  但在開始遊戲歷險之前﹐我首先要強化自己﹐這時RPG遊戲的一貫慣例。

  不一日﹐來到衡山城。

  距離劉正風金盆洗手不過兩天﹐城中擠滿了應邀參加大會及趁熱鬧的人﹐街上人來人往﹐十之八九都是帶刀配劍的﹐更有江湖中人賣藝賺錢﹐有點像現實世界中的嘉年華。

  “師父﹐我們現在怎辦﹖”我站在人群之中﹐有點無助的問道。

  “當然是去找你岳師伯了﹐”袁承志道﹕“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到了沒有。”

  “或許我們先到客棧安頓﹐還有兩天才是金盆洗手大會﹐明日我到衡山派問一問岳師伯是否已經來到。”我提議說。

  “嗯﹐”袁承志笑著道﹕“就依你的去辦吧。”

  午間﹐我們找到了一家規模算是不錯的客店﹐眼見裏面已有不少江湖中人在用飯﹐我便和袁承志走了進去﹐在一張沒人的桌子旁坐下。我向店小二要了兩個牛肉湯面﹐一邊偷聽其他人談話。喜歡玩色角扮演遊戲的我就知道﹐客店﹑酒吧一類是打聽江湖小道消息的最佳地方。

  “聽講天門道人今天也到了。”

  “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劉正風是衡山派的名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這麼大的一件事﹐其餘四派的首腦人物然是要參與的。”

  “這麼說﹐嵩山﹑華山和恆山的掌門也到了。”

  “這個就不知道啦﹐我也是今早才進城﹐消息還不是太清楚。距金盆洗手還有兩日﹐可能還未到衡山也說不定﹐不過來是終歸要來的。”

  “其他派別的高手也來了不少呢﹖今天早上我就看見青城派的餘矮子。”

  “你作死﹗給姓餘的聽到你這樣稱呼他﹐不一劍在你身上刺個透明窟窿才怪。”

  “我怕他甚麼﹖青城派再惡也不敢在衡山動粗殺人吧﹗不過話說回來﹐最近江湖傳聞福州的‘福威鏢局’慘遭滅門之禍﹐正是開罪了青城派﹐餘滄海這人確是不好惹。”

  聽到這裏﹐我真想插口說上兩句﹐因為我曾聽岳靈珊詳細說過當時的情況。我是想將餘滄海的惡行宣揚出去﹐這惡人還曾經要殺我﹐這筆賬始終要和他算清楚﹐現在能夠令他的底子給人看清楚也是好的。

  袁承志好像看通了我的心思﹐搖手向我示意﹐叫我安靜不要胡來。師父的命令怎好違背﹐唯有悶悶的坐著不出聲。

  那些人繼續說著閒話﹕“五岳劍派同氣連枝﹐聲勢足以和少林﹑武當相比。”

  “少林﹑武當是武林中兩大門派﹐絕技眾多高手比比皆是﹐江湖中無人能及。近年兩個魔教明教及日月神教的堀起令武林遭遇到前所未有的衝擊﹐而五岳劍派亦是在這形勢之下結盟的。他們要抗衡的不是少林﹑武當﹐而是魔教。”

  “這個誰人不知﹖不過近年五岳劍派和少林﹑武當鼎足而立也是事實﹐江湖上有甚麼大事都要過問五岳盟主﹐如果不是五岳結盟﹐崑崙﹑崆峒地位還在他們之上﹗”

  “其實五岳劍派高手不少﹐聚集在一起力量就很大了。”

  袁承志湊近我細聲道﹕“這些人說的話倒也有道理。師父說過﹐五岳劍派各自的創派歷史都不及少林﹐各自的武功精要又不及武當﹐但其中亦有不少厲害的劍招﹐ 只要遇著資質好的人便能取長補短充份發揮﹐不過論到人才我們也不及少林武當。如果五岳劍派一起計算﹐這差異就能消除﹐這也是當年五岳結盟的原因。”

  我應道﹕“五岳劍派的武功畢竟不同﹐結盟的事就像幫會一樣﹐實力是增強了﹐但不能稱之為門派的成功。”

  “你這說話深得你太師父的心。師父常對我說﹐五岳結盟在危急關頭可以守望相助﹐但平日卻對五派沒有好處。”袁承志說道。

  “這次劉正風劉三爺金盆洗手﹐好像是身不由己呢。”就在我和袁承志交談的時候﹐一個男人語帶醉意的對其同伴說道。

  “此話怎講﹖”與他同座的人好奇問道。

  “個中情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那男人故作神秘的說道。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說道﹕“你就別賣關子啦﹐難道牽涉到甚麼武林秘辛不能讓外人知道﹖”

  “嘿嘿﹐老弟你可聰明得緊﹗”那男人道﹕“這可關乎到衡山一派的聲名啊﹗”

  同桌幾人都大表好奇﹐就連鄰座的人也在探頭探腦。

  “如果是甚麼秘密﹐他怎麼會知道﹖不過是在吹牛罷了。”一個年輕人道。另一個老者則說﹕“即使知道也不敢說吧﹖這裏是衡山城﹐又有誰夠膽子亂講衡山派的閒話﹖”

  “誰人不敢講衡山派﹖老子就有這個膽子──老子問你們﹐五岳劍派中其餘四派都會來﹐泰山派到了﹐聽說恆山派也到了。但這幾日你可有看見衡山派的弟子﹖”

  “你這不是廢話嗎﹖”一個胖子笑道﹕“劉三爺是坐衡山派第二把交椅的﹐這次衡山派就是主人家﹐又怎會……”但他的說話被先前那個男人打斷﹕“別打斷老子的話柄﹗老子是在問衡山派的其他弟子﹗除了劉三爺的徒弟和家人之外﹐你可見過衡山派其他高手出現﹖”

  “話說回來﹐這實在奇怪。劉三爺這麼大的一件事﹐莫大先生和派中其他前輩怎能置之不理﹖”那年輕人說道。

  “當然了……聽說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不滿劉三爺近年在派中聲勢在他之上﹐於是逼劉三爺退出江湖﹗這次他又怎好意思出現呢﹖”那人繼續口沫橫飛﹐胡說八道。

  “是‘潚湘夜雨’﹖他竟然這麼做﹖為甚麼劉三爺不反抗呢﹖”

  “那是為了衡山派好。派中高手不是莫大先生一支就是劉三爺一支﹐如果兩人硬拚的話衡山派就會陷入內鬨分裂之局面﹐勢必元氣大傷了。”

  年輕人豎起了姆指叫道﹕“劉三爺好義氣﹗莫大先生就太不該了。”

  我雖然不甚了解衡山派的內部糾紛﹐但還是忍不住大聲說道﹕“這是衡山派的事兒﹐要閒人來管﹖”

  先前說話那人冷眼望著我﹐問道﹕“小子﹐你是衡山派的﹖”

  “我不是……”我正要解釋﹐那傢伙卻大笑起來﹕“那老子說話也要你管﹖”說著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杯子盤子都彈跳起來。

  我霍地站起身﹐說道﹕“我原是管不著﹐只是各位來到衡山作客﹐還要說主人家的壞話﹐那就是不應該。”

  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也是站了起身﹐對我喝道﹕“小子﹐你是抱打不平來了﹗看你有些甚麼本事﹗”

  我最受不了別人出言侮辱﹐即使被侮辱的對象是我不是。以往在面對餘滄海我也敢反脣相譏﹐更何況如今有袁承志在身旁﹖反觀那人的同伴用力把他拉過一邊﹐勸道﹕“別和這小子一般見識﹐這裏畢竟是衡山派的地頭﹐要是給人知道我們說衡山派的是非……”那人猶自不肯罷休﹕“我哪裏是說是非﹖我是替劉三爺抱不平﹗”

  我不理會袁承志對我猛打眼色﹐用睥睨的眼神看著他道﹕“堂堂衡山派劉三爺要別人來代出頭﹖”

  那人怒不可遏﹐一下子爭脫了同伴﹐搶過一把短槍向我刺來。我見這招數雖然簡單但十分狠辣﹐也不敢過於輕敵﹐把放在桌上的天下第一劍執起連鞘橫削﹐鏘的一聲把短槍蕩開。我料不到這人臂力不弱﹐震得我虎口發麻﹐眼見他又再攻上來﹐不自禁的踏後一步。

  就在此時﹐兩把長劍同時從我身後遞出﹐一把長劍架住了短槍﹐另一把長劍則直指那人的胸口。那人大驚﹐忙回身躍開﹐收搶抵擋。那柄劍可沒就這樣放過他﹐向上虛晃兩招﹐突然急轉向下直刺﹐嚇得那人呱呱大叫。

  “‘朝雲落雷’﹗是華山派的‘五雲劍法’﹗”在客店中一個人失聲叫道。

  一把清脆的女聲在我身後笑道﹕“阿一﹐這人連我們一招華山劍法也擋不住﹐卻在這裏亂叫亂嚷﹗”

  我笑著轉身﹐果然是岳靈珊﹕“小師妹﹐那是你的劍法高明罷了。”這時我已看清楚﹐出劍進攻的是岳靈珊﹐替我擋下一槍的是陸大有。

  “誰是你的小師妹﹖我入門比你早﹐你要叫我師姐﹗”岳靈珊佯裝發怒的道﹐又轉頭對袁承志道﹕“你說對不對﹐小師叔﹖”

  那個男人大吼一聲﹐滿臉通紅的叫道﹕“你們……三個打我一個﹗”

  “餵﹗你羞也不羞﹖”陸大有說道﹕“我幾時有動手打你﹖出招對付你的就只我小師妹一人而已﹐連我這位師弟也收招不攻了。你連我華山派一個十餘歲的小姑娘也打不過﹐還胡吹甚麼大氣﹖”

  那人說是說不明白﹐還要上前再打﹐叫道﹕“大夥兒並肩子一起上﹗”他的同伴看出情況不對﹐阻止他道﹕“你還沒鬧夠嗎﹖他們華山派和衡山派同氣連枝﹐剛才這位小兄弟是替衡山說話﹐要怪就是你自己胡亂說話。”說著﹐硬要把那渾人給拉走。

  當他們便要走出客店時﹐卻有一個形態落魄﹑面容枯槁的乾瘦老頭子從門旁的小桌站了起來﹐一邊拉著胡琴一邊扯著嗓門唱道﹕“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搖搖晃晃的走到大門前。

  聽著那胡琴聲就覺耳朵和心裏難受﹐拉出來的音調處處透著滄涼﹐而他又唱得甚是淒酸。那被同伴拉走的男人本已心情惡劣無處發洩﹐這時一把推向那老頭喝道﹕“滾開了﹗狗娘養的在鬼叫甚麼﹗”

  岳靈珊不禁發出驚呼﹐那渾人武功雖然不濟﹐但臂力不弱﹐這樣用力推撞那老人﹐只怕會將之打傷。豈料就在這一瞬間﹐那男人的身子竟反而越過了老頭直飛出街外。

  我們看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但卻肯定他是給人摔出去的﹐不過會是何人出手﹖在他身邊除了拉胡琴的老人外就只有那人的同伴而已。

  那人的同伴雖然站得近﹐但看其神色顯然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不過料到一定是那老頭作怪。那老者繼續咿咿呀呀的唱道﹕“……金沙灘……雙龍會……一戰敗了……”

  其中一個人忍不住伸手抓向那老人的肩頭﹐豈料那老人趁著拉胡琴的姿勢肩膊一甩﹐又將那人給甩了出去﹐口中仍是停不的唱著﹕“小東人……闖下了……滔天大禍……”

  這一次就連我和袁承志也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那老人確是一個武林高手﹐竟能以借力打力的手法將那兩人拋起。那胡說八道的男人爬了起身﹐心中不服﹐拾起短槍搶到老者身前進攻。其餘幾人也已經知道對方是武功甚高﹐都是不敢怠慢﹐各自拿著兵器上前圍攻。我又看不過眼要去幫手﹐袁承志卻阻止道﹕“你在這裏仔細看著。”

  就在這一剎那﹐響起了一串叮叮之聲﹐數把兵刃直飛上半空﹐當中有刀有劍﹐也有那男人的短槍在內﹐原來卻是給那老者擊飛的。不知何時﹐那老者手中已執著一把劍鋒既窄且薄的長劍﹐猶自震動不已。

  在各種武器跌落地上時﹐那些人臉色已然變得煞白﹐也不拾回兵器﹐發一聲喊一下子四散而去。

  我數了一數地上的兵器﹐足足有七把之多。

  那老者緩緩的將劍從胡琴的底部插了進去﹐又再抽出弓弦﹐繼續拉著琴吊起喉嚨唱道﹕“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

  “這……這人……是誰﹖”岳靈珊驚奇地道。我當然是茫無頭緒﹐走出了店外﹐從地上執起其中一把尖刀來看﹐發覺刀頭竟給削了去。我又仔細看了兩看那莽漢使用的短槍和另一把單刀﹐只見槍頭也是給削掉﹐而那單刀的刀口卻給打裂了一個缺口。我站了起身轉頭向袁承志尋求幫助。

  袁承志苦笑著搖頭﹕“竟能將七件兵器都用陰勁擊飛﹐這人的劍術出神入化﹐內功更是非同小可。不過我的閱歷尚淺﹐沒有見過他的劍法……但看其法度﹐大有可能是衡山派的。”

  這個時候﹐有一把低沉的聲音在客店的一角響起﹕“一劍七出﹐砍金斷玉﹐這的確是三十六路‘回風落雁劍’﹐第十七招‘一劍落九雁’﹐衡山派當中即使是劉三爺劍法還不到這造詣。‘琴中藏劍﹐劍發琴音’這八字你們聽過沒有﹖他就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我們一起回頭﹐只見客店已幾乎空無一人﹐其他的江湖人士都被剛才所發生的事嚇走﹐生怕得罪了衡山派。只有數個人仍敢留在這裏﹐其中一個身穿黑色長衫﹑五十來歲的男人﹐氣度幽雅﹑一臉悠閑的自斟自飲﹐看來說話的正是他。

  我和袁承志對望一眼﹐袁承志走上前抱拳道﹕“請恕在下眼拙﹐未知前輩高姓大名﹐怎知道剛才那一位是衡山派的掌門﹖”

  那人瞧了袁承志一眼﹐道﹕“哼﹗你以為莫大先生外號是怎來的﹖一曲《瀟湘夜雨》﹐聽得人眼淚都要掉下來﹐你們不知道嗎﹖你既為華山派的門人﹐又怎會不知道那是衡山的‘回風落雁劍’﹖”

  袁承志道﹕“在下一直在華山學藝﹐極少下山﹐直到數年前才到北方辦事﹐從沒遇過衡山派的人……”我插言道﹕“你畢竟還是猜出那是衡山派的劍術。”

  那黑衣男人望了望我﹐道﹕“這小子是甚麼人﹖”袁承志道﹕“他是在下的徒兒。”

  “甚麼﹖你竟還有一個比你小不了幾歲的徒弟﹖真是稀奇古怪﹗那你也不是岳不群的弟子了。”

  “岳掌門是我的師兄。”

  那黑衣男人“啊”了一聲﹐忽然像是想起了甚麼﹐輕輕拍了桌面一下﹕“呀﹐是了﹗你們華山派有個叫令孤衝的﹐是也不是﹖”

  “大師哥……大師哥他怎麼了﹖”岳靈珊在一旁聽到﹐焦急萬分的搶著問道。

  “沒有甚麼……你們約了在這裏會合﹖我只可以告訴你﹐今天他是來不到的了。”

  “大師哥來不了﹖你……前輩你怎麼知道﹖”一說到他們的大師哥﹐華山派首徒﹐岳不群的大弟子令孤衝﹐就連六猴兒陸大有也緊張起來。

  “放心﹐死不了……他在中道和人發生了爭執﹐但沒有甚麼大礙﹐只不過卻要遲點才能趕來﹐我所知就只這麼一點點……”說著﹐從懷裏摸出了碎銀放在桌上﹐叫道﹕“小二﹐酒錢放在這裏。”

  岳靈珊還想追問有關令孤衝的事﹐袁承志伸手阻擋﹐恭敬地說道﹕“承蒙前輩告之我令孤師侄的近況﹐未請教前輩如何稱呼﹖”

  那人渾似聽不到﹐只是自言自語﹕“瀟湘夜雨﹐瀟湘夜雨……本已不是好曲子﹐奏出來這樣去而不復﹐不是味兒﹐一聽到就想逃開去……”

  我見他竟然絲毫不把袁承志放在眼內﹐心中不免有氣﹐便想要追上去﹐袁承志卻把我拉住﹐道﹕“別亂來﹐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就連我也遠遠不是他對手。”岳靈珊﹑陸大有和我都知道袁承志的武功不比岳不群差上多少﹐聽得他這樣說都是咋舌不已。就這樣給阻了一阻﹐那人走了出客店消失在街角處。

  我搖頭道﹕“哪裏來這麼多高人﹖”先是一個莫大先生﹐又來一個神秘的男人。

  袁承志道﹕“衡山城這幾天變成了臥虎藏龍之地﹐你們不可輕率行事﹐以免得罪了其他人……好像早前那個使短槍﹑大言不慚的男人之流固然數之不盡﹐但有真才實學的亦不在少數﹐看來他們都是來參加劉師兄的金盆洗手大會。”

  岳靈珊卻是心不在焉﹐一顆心早飛到她的大師哥令孤衝身上。我早知道令孤衝被岳不群派去送信給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後來華山接到劉正風金盆洗手的請柬﹐便順道叫他自行前來衡山﹐不必先回華山那樣費時失事。剛才聽說天門道人也已到了﹐那麼令孤衝當然不會趕不及﹐豈料卻是在中途與人爭拗﹐所以給拖延了行程。

  “如果給師父知道大師兄又與人爭吵﹐一定會重重責罰他的﹗”陸大有無奈的說道。

  岳靈珊啐了一口﹐道﹕“六猴兒又不是不知道大師哥的脾氣﹐一定是對方不對在先﹗”

  袁承志搖了搖頭﹐問道﹕“為甚麼你們兩人會來到這裏﹖你師父呢﹖其餘弟子又在那裏﹖”

  “阿爹和娘親說有要事﹐著我們先進城看看大師哥和……和小師叔你們來了沒有。原來衡山城的客店竟也不少﹐我們決定分頭尋找……”岳靈珊說道﹐陸大有指了指街外道﹕“這不是三師哥他們嗎﹖”

  我們轉頭望去﹐卻見三師兄樑發和八師兄英白羅朝我們走來。不久﹐四師兄施戴子和七師兄趙非﹐還有二師兄勞德諾及五師兄高根明都來了。

  眾人一聽到有關令孤衝的消息﹐都甚是歡喜﹕“大師兄是我派的高手之一﹐尋常惡徒怎會是他的對手﹖”“即使是上一次‘青城四秀’也給大師哥打得落花流水﹗ 這次誰人這麼倒楣﹖”“倒是師父又要雷霆大怒了。”“希望他儘快趕來衡山﹐那就不用驚動師父他老人家。”“你們知道師父和師娘到哪裏去了﹖真希望他們兩位別這麼快就入城﹐免得發覺大師兄在路上……”

  岳靈珊曾經告訴過我﹐青城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有四個較出色的﹐包括羅人傑在內﹐在江湖中薄有名堂﹐喚做“青城四秀”。早前其中二人和令狐衝發生衝突﹐結果給令孤衝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件事令我對這個大師哥起了仰慕之心。

  正在這時﹐一個穿得甚是整齊﹐笑容滿面的男人走進客店﹐向我們作揖問道﹕“各位是不是華山派的師兄師姐﹖”

  勞德諾望了望袁承志﹐見他點頭﹐便走上前拱手道﹕“在下正是華山派的……”

  “這位一定是勞師兄了。”那人竟看出勞德諾的身分﹐道﹕“在下向大年﹐是衡山劉門門下﹐奉恩師之命﹐邀請幾位上山到府中休息。岳掌門未到吧﹖”

  “家師還有點事……轉眼就到了。”勞德諾說著﹐指了指袁承志說道﹕“這位是我袁師叔。”向大年見袁承志比勞德諾年輕得多﹐卻是他的師叔﹐不禁大感詫異。不過他聽說過華山首徒年紀同樣比這次徒小著一大截﹐也就不以為怪了﹐只是作揖道﹕“如蒙幾位不棄﹐還請移駕。”

  “師叔﹐我們應該先等師父一等吧。”勞德諾走到袁承志身旁細聲問。在這裏畢竟以袁承志輩份最大﹐理當由他指示。袁承志望了一望向大年﹐說道﹕“對方盛意拳拳﹐我們不好推辭……你們師父有沒有說甚麼時候入城﹖有沒有叫你們等他﹖”勞德諾搖了搖頭﹐袁承志說道﹕“這就是了……讓趙師侄和英師侄在城中等他們兩位﹐我們先上衡山吧。”

  勞德諾微微點頭﹐袁承志又道﹕“如今衡山城龍蛇混雜﹐我們在這種地方落腳也不是辦法﹐就這樣決定﹗”

  向大年擺了擺手﹐道﹕“各位請行。”

  我望了望岳靈珊﹐知道她還擔心她的大師哥﹐走上前去﹐拍了拍她﹐道﹕“我們要走了﹐小師妹。”岳靈珊強笑著點頭﹐率先走出店外。

  袁承志走到我的身邊﹐笑道﹕“走吧﹐阿一。”我聳了聳肩﹐也跟著走出去。

  自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算是遇過不少江湖中人﹐好像東邪﹑石清等等﹐都是大有來頭的﹐而且對我不錯﹐卻總是覺得未能溶入他們的社會。雖說現在拜了袁承志為師﹐投入華山的門下﹐但因為我對這個江湖認識不深﹐往往和同門師兄弟話不投機﹐甚至行事也撞板的多﹐自己活像是被摒除在武林之外。

  但隨著日子慢慢的過去﹐我也越來越適應這裏的生活了。我尤其希望這一次在衡山的盛會裏頭﹐能讓我確實感受一下作為一個武林中人的尊嚴。我急切希望成為一個真正的武林中人﹐成為他們的一分子﹐無論是對將來的冒險旅程﹐抑或是對現在我的自尊來說﹐也是急需這種認同的。

  闖進《金庸群俠傳》的虛擬世界兩個多月了﹐真正的冒險還未開始﹐距離踏上找尋神石和成為武林盟主之路仍很遙遠。如果說投入華山是我的第一步﹐如今才能夠算是找到了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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