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儀琳師妹是恆山派的門人﹐我華山弟子不能置身事外。”我高聲叫道﹕“田兄﹐江湖中人就算濫殺或打家劫舍﹐也在‘色’字上面把持住……你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說不得我只好出手了。”

  田伯光哈哈大笑﹕“你的三腳貓功夫又礙得了甚麼事﹖只是我萬料不到你竟也是華山派﹐那令狐衝是你的師兄了。”我哼了一聲﹕“你不提起也還罷﹐現在就連我大師兄的賬也要一起討回﹗”

  “就憑你﹖”田伯光的臉型長得冷傲﹐卻偏偏是嬉皮笑臉的滿臉輕挑﹐笑道﹕“你大師兄的功夫已是不錯﹐在江湖上的名頭不小﹐可也不是我的對手。”

  我緩緩拔出天下第一劍﹐田伯光又笑道﹕“你不記得這把劍是如何得來了吧﹖應該多謝我一聲啊。”我道﹕“怎樣說也好……我和田兄也算是一場朋友﹐這是逼不得已。”曲非煙又在喝罵﹐我不再說話﹐舞起天下第一劍向田伯光攻了上去。

  曲非煙的武功有一定的底子﹐畢竟年紀太小﹐難以和田伯光匹敵。其實我也自知絕非田伯光敵手﹐但當此之時沒有選擇的餘地。

  田伯光在我連攻四招之後好像有些意外﹐微一疏神﹐曲非煙趁機從袖中抽出短劍刺向他的左肩﹐待他一縮﹐卻原來只是虛招而矣﹐左手急探﹐已把儀琳搶了過來。

  儀琳一落地﹐連忙從地上拾起長劍加入戰團﹐成了三對一的局面。

  這時群玉院的客人和妓女都已被驚動﹐但全都躲得遠遠的不敢走近。田伯光道﹕“不見才一個月﹐易兄弟的武功竟是大進……這就是華山劍法﹖”我使出袁承志教我的華山入門劍法﹐只是還不及儀琳的精妙﹐但勝在力量較大﹐彌補了她們兩個女子的不足。

  田伯光歎氣道﹕“你們是有敗無勝的了﹐最好趁我還未出快刀之前投降﹐否則只怕人人血濺當場﹗”我記起了田伯光是有配刀的﹐但由始至終都沒見他用過﹐儀琳邊鬥邊嗚咽著道﹕“令狐師兄就是給這人用刀砍傷的了﹗”

  我心中驚怕不已﹐因為我知道自己是沒可能打敗田伯光的﹐但每人也有尊嚴﹐現在又怎可能退縮呢﹖只好勉強應付著。田伯光嘿了一聲﹐夾手奪過曲非煙的短劍﹐順手一指將她點到﹐然後當的一聲﹐不知他在甚麼時候從哪裏抽出了單刀一次過把我和儀琳的長劍架開了。

  田伯光“哈哈”的笑道﹕“小尼姑﹐你知道我快刀的厲害了﹐還不束手就擒﹖”我不容他多說﹐天下第一劍中宮直進﹐刺向他的嚥喉。田伯光哼道﹕“你是來真的嗎﹖想要老子的命了﹖”刀光一閃﹐天下第一劍竟給他的單刀絞上了半空。

  田伯光一臉得意﹐正要說話﹐我卻不理長劍﹐搶到他的身前施展破玉拳猛攻。“這是甚麼﹖”田伯光咦了一聲﹐單刀在外檔一下子收不回來﹐只能以左手抵擋。儀琳見識似乎不弱 ﹐眼見我在田伯光身前纏鬥﹐便用恆山劍法與他的單刀遊鬥﹐田伯光逼於形勢只好一心二用﹐不能同時與我倆對敵。

  “好小子﹗手上功夫不弱﹗”田伯光仍然一臉無懼﹐單以左手對付我已是卓卓有餘。破玉拳是華山一套極厲害的拳法﹐但我還未練得純熟﹐攻擊力較弱。好像在RPG遊戲的回合制戰鬥中﹐使用厲害但剛學的新招數﹐殺傷力往往不及Level升得較高的慣用招式。心念到處﹐拳法又變﹐變成了最基本的招數野球拳。

  就在這個時候﹐在庭院的圍牆上傳來了一把難聽之極的聲音﹐叫道﹕“一個華山下流弟子﹐一個恆山不要臉的尼姑﹐竟和江湖上最萬惡不赦的採花淫賊混在一起﹐真是大丟五岳劍派的臉啦﹗”

  我心中一驚﹐叫道﹕“餘滄海﹗”田伯光趁機將我一把推開﹐向後一躍﹐說道﹕“小兄弟﹐我們暫且罷鬥﹐有無恥小人來打擾我們啦﹐先收拾他再說。”

  餘滄海一躍而下﹐冷冷的說道﹕“誰是無恥小人了﹐田大爺﹖”

  “福威鏢局過年過節都會送禮到青城山﹐那又是誰設計將人一家殺個片甲不留﹖這件血案江湖上都已傳得無人不知﹐餘觀主那卑鄙無恥的威名自也是傳遍江湖了。”田伯光那張冷酷的俊臉露出不相襯的微笑﹐徐徐說道。

  餘滄海冷然道﹕“論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又豈會輪到姓餘的呢﹖田伯光﹐今晚我將你給殺了﹐你以為在江湖上別人會怎樣說﹖”

  “不過餘觀主可真厲害﹐竟能追著田某來到妓院﹐倒像是一頭小狗般靈敏。”

  “嘿﹐遇見你這淫賊原是意外﹐我的目標本來只是姓易的一個﹐豈料他竟和你稱兄道弟﹐看來我把你們二人一起給斃了﹐算是替岳不群清理門戶﹐這偽君子也不好意思再說話了。”餘滄海那惡毒的眼光向我射來﹐使我不禁感到心寒。

  “一切也不過是你用來掩飾而已。真相……對啦﹗莫非也是來嫖妓宿娼﹖不給錢的是淫賊﹐給錢的就是正人君子﹐這正是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行事方式﹖”田伯光笑道﹐見餘滄海給氣得七孔生煙﹐又道﹕“女色男人都喜歡﹐聽聞餘觀主家有三妻四妾﹐難道只是放在家中﹐不親上一親﹖這樣浪費倒不如送了給田某﹗”

  餘滄海忍無可忍﹐抽出了長劍﹐喝道﹕“多說無益﹗先殺了你﹗”

  田伯光個性行為好像輕浮得很﹐其實內裏倒和他那冷靜外型一般﹐早在餘滄海說話之時已凝神戒備﹐因此一見餘滄海身形閃動﹐快刀立即使出﹐當當的刀劍碰撞聲響過不停。這時 ﹐在牆上又躍下了兩個身穿青色布衣的男人﹐其中一個竟是羅人傑。他向我大聲喝道﹕“你這個小賊就由我來收拾﹗”

  我的天下第一劍已失﹐眼見羅人傑持劍攻來﹐只好先避其鋒。儀琳出劍阻攔﹐問道﹕“你這人好不講理﹐怎麼可以隨便出手傷人﹖”羅人傑呸了一聲﹐罵道﹕“小尼姑動了凡心﹐ 公然幫男人來著。”儀琳眼圈兒又紅了﹐我忙道﹕“儀琳師妹別分心﹐我來助你﹗”說著﹐走過一邊拾起天下第一劍﹐正要上前幫助儀琳﹐一陣劍風殺到﹐急忙退後兩步﹐只見在眼前是另一個手持長劍的青衣漢子﹕“別分神﹗還有我洪人雄呢﹗今日要你知道‘青城四秀’的厲害﹗”

  我被嚇了一跳﹐罵道﹕“好一對青城走狗﹗”這次餘滄海親到﹐只怕田伯光也不是對手﹐更何況有兩個青城派的高手在一旁﹖看來今日人人畢命於此。把心一橫﹐喝道﹕“看劍﹗”也不思索﹐用力向洪人雄劈去。

  洪人雄看出這一劍力度沉猛﹐當即側身閃避。身子打了一個轉﹐手中劍已向我的腰眼刺過來。

  “手腕用力﹐ 上挑﹗”眼見避無可避﹐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耳邊傳來一下宏喝﹐我不由自主的依言照做﹐竟能堪堪將洪人雄的長劍格開。這時身後又有提示﹕“再劈一劍﹗”我不敢怠慢﹐又是直上直下的向洪人雄劈去。洪人雄還是身子打轉閃了開去﹐那提示立即傳來﹕“左踏一步﹐再劈﹗用狠勁﹗”

  想不到就這麼一步﹐劍勢不收之下天下第一劍仍是向洪人雄的頭頂招呼下去﹐恰似閃避的洪人雄自己將頭湊向劍身一樣。洪人雄大驚﹐用盡全力舉劍擋格﹐錚的一聲兩劍相碰﹐天下第一劍把洪人雄的配劍砍出一個大缺口來。

  “破玉拳﹗” 隨著身後那把聲音﹐我的左拳擊中洪人雄的胸口﹐洪人雄“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右腕一震﹐盡最後的努力將我的天下第一劍蕩開。我心念一動﹐乘勝追擊﹐右手鬆開棄掉長劍﹐一記自我學成以來威力最大的破拳重重的打中了洪人雄的臉龐﹐洪人雄在鮮血四散之中向後便倒。

  <……野球拳升級Level 3

  “好一記直接攻擊……你竟還有這一手……咳咳……”

  我一回頭﹐只見令狐衝艱難的倚著門邊﹐喘氣說道。

  “大師哥﹗”我搶上前去躬身道﹕“小弟易一﹐是新近拜入華山門下的。”

  “我……我看得出……”令狐衝苦笑道﹕“恭喜師弟……練……練成了……‘朝陽劍法’的一招……‘獨劈華山’。”

  我呆上一呆﹐回想剛才一劍直劈﹐那只是華山入門劍法的其中一式而已。不過﹐袁承志曾經對我說過﹐這入門劍法配合內功和變招﹐就能成為朝陽劍法﹐不禁問道﹕“莫非我那一招……”

  令狐衝點頭道﹕“猜得……沒錯﹐記著那用勁和方位﹐正是……‘獨劈華山’。”

  <……學會朝陽劍法

  在另一邊廂﹐儀琳給羅人傑踢倒﹐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我怕他會痛下殺手﹐不再和令狐衝多說﹐第一時間撲過去﹐左右手已是連環破拳進攻。剛才對洪人雄的一擊﹐令我明白到這段日子以來不斷苦練華山派的入門功夫﹐看來好像連野球拳的威力也在無意之中得到了提昇。

  羅人傑不料我會搶攻﹐給我一舉搶得先機﹐並且以剪拳擾亂了他的視線﹐結果連攻三五招後右手布拳砍在他的手腕之上﹐長劍啷當落地﹐左手破拳順勢擊出。也算羅人傑反應快﹐在危急之間向後躍﹐但左肩仍給我的拳風帶中。

  “哈哈﹗‘青城四秀﹐英雄豪傑’……胡吹甚麼大氣﹖嘿……連個華山派剛入門的弟子也打不過﹐咳咳﹗”令狐衝有氣無力的邊咳嗽邊朝弄道。

  “令狐師兄﹗”儀琳倒在地上仍關心令狐衝。

  “你先……先救儀琳師妹﹐快﹗”令狐衝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立即走過去扶起儀琳。

  在不遠處急驟的當當之聲不絕於耳。餘滄海的武功固然是極高﹐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意想不到的是﹐田伯光竟能和他打成平手﹔二人由庭院打到走廊﹐又由走廊打進房中﹔然後一下巨響﹐二人撞穿了屋瓦從房中躍上屋頂再戰。

  “田伯光在江湖上也不是混飯吃的﹐看他這手快刀﹐足以和一流高手一鬥。”一把洪厚的聲音在庭院的圍牆上響起﹐我抬頭一看﹐只見牆上影影綽綽的站了幾人。令孤衝低聲道﹕“天門師伯到了﹗”我立即醒覺﹐說話的正是天門道人。

  “嘿﹗一個卑鄙下流的惡賊﹐武功可以好到哪裏去了﹖”說話的是一個語氣豪邁的女人﹐恆山派的定逸師太也來了。

  “師父﹗”躺在我懷中的儀琳高聲叫道。風聲響過﹐定逸已然搶到我們身邊﹐語氣冷峻的問道﹕“儀琳﹐你到哪兒去了﹖怎麼身處這種沒有廉恥的地方﹗”

  這個時候﹐其他幾個人都從牆上躍了下來﹐原來除了天門道人﹑定逸師太之外﹐劉正風及殷梨亭都到了。令狐衝蹣跚著走了過來﹐向幾位行禮﹐天門道人呆了一呆﹐問道﹕“是令狐師侄﹖還有易師侄﹖怎麼所有人一下子都到了這種藏污納垢之地﹖”定逸師太皺眉喝道﹕“令狐衝﹗怎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們幾個可真荒唐﹗華山的門規是如此鬆散的嗎﹖來這種地方不夠﹐還要帶我恆山的弟子來﹗儀琳﹐你怎麼會和他們一道﹖”

  “說來話長……”令狐衝無奈的苦笑道。劉正風從又望屋頂﹐說道﹕“餘觀主在一百招之內可以取勝﹗”

  天門道人點了點頭﹕“嗯﹗田伯光的刀快得令人目眩﹐江湖中可說是第一人了﹐那是天賦異稟。不過﹐論長力還是餘滄海稍勝一籌﹐畢竟青城派是數百年的玄門正宗。”

  殷梨亭道﹕“餘觀主在內勁上是佔優﹐但二人招式一取玄門深湛﹐一取旁門精妙﹐可說是各擅勝場。就算是分勝負也只有一招之間。看來二人在我們趕到前已鬥了數百招﹐田伯光行徑雖然為人所不齒﹐但旁門武功能練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一條漢子了。”

  我再次望過去﹐剛才和儀琳等夾擊田伯光時自然想要取勝﹐但現在我倒希望他能打敗餘滄海。

  當的一響﹐刀劍碰擊聲突然停止。田伯光向後急退﹐餘滄海連翻追擊﹐竟也刺他不著﹐田伯光不斷的閃避餘滄海的劍招﹐笑道﹕“餘觀主﹐今日五岳劍派的人來到為你撐腰﹐姓田的吃不了兜著走。即使殺了你﹐他們來一個群起而攻﹐本大爺還是要賠上性命。倒不如趁這時候先行脫身﹐免得被人合圍﹐少陪了﹗”

  天門道人喝道﹕“淫賊﹗休想走﹗”劉正風立即奔過去﹕“餘觀主﹐江湖道義先不要理﹐我們斃了這姓田的為武林取害﹗”

  就在天門道人和劉正風身形閃動之際﹐田伯光竟一下子躍出了群玉院﹐哈哈的笑聲不絕於耳﹕“餘矮子﹗你我今日劇鬥四百餘招而不分勝敗﹐他日姓田的定必上青城山來再向你討教﹐好讓武林中人得知﹐今日田伯光退走不是技不如人﹐只是因為五岳劍派的英雄來幫你而已……”聲音竟是急速飄遠﹐一瞬間已在數裏之外。

  餘滄海連忙跳出群玉院﹐哪裏還有田伯光的蹤跡﹖

  “這個田伯光可真是一個奇材﹐”劉正風歎氣道﹕“快刀之外﹐一身輕功竟還如此厲害﹐真不愧了他那‘萬裏獨行’的稱號。可惜啊﹗可惜﹗”

  餘滄海重又躍進院中﹐鐵青著臉﹐鬍子都好像是翹了起來。他今日初會田伯光﹐本想殺了他在衡山城的武林同道面前大大露臉。豈料一交上手﹐發覺田伯光的武功竟是絲毫不弱於自己﹐但自忖還是可以將之打敗。想不到劉正風等人突然聞風趕至﹐自己在眾高手面前數百招也收拾不了這江湖敗類已是面目無光﹐還要被田伯光在臨走前說成是靠五岳劍派的人壯威﹐真是有口難言了。

  “究竟發生甚麼事﹖”天門道人語氣嚴峻的質問令狐衝。劉正風對餘滄海說道﹕“泰山派的天松師兄在衡陽城遇見田伯光﹐當即追蹤著他來到衡山城。後來在城外交上了手﹐天松師兄受了點傷﹐但還是通知了我們。我們分批追了出來﹐想不到給餘觀主捷足先登。不知道觀主是如何得知田伯光的行蹤﹖”

  餘滄海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我插言道﹕“劉師伯﹐餘觀主也只是恰巧遇見田伯光罷了﹐他可是從你府上追著我出來呢﹗”劉正風心中一愕﹐想到餘滄海曾經在自己的家中出手要傷我﹐已是信了三分﹐待見到餘滄海惡毒的目光向我射來﹐心中有氣﹐說道﹕“承蒙餘觀主照料我師侄﹐劉某十分感激。”

  餘滄海自然聽得出劉正風說的反話了﹐冷哼一聲﹐道﹕“你們五岳劍派的弟子了不起﹐哪用姓餘的照顧呢﹖我的兩個弟子也給你們的好師侄傷了﹗”

  天門道人﹑劉正風等都是不甚相信﹐劉正風說道﹕“餘觀主見笑了﹐‘青城四秀’江湖上好大的名頭﹐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又如何能夠與之相敵﹖”

  餘滄海並不言語﹐走到洪人雄身邊﹐一掌抵在他的背上﹐過了一會﹐洪人雄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轉頭狠狠的盯了我一眼﹐緩緩的道﹕“多謝師父……”餘滄海冷冷的對劉正風道﹕“學藝不精﹐給人打傷也就罷了。只是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娃子﹐再加上一個小尼姑﹐與田伯光這種淫賊聯手與我師徒三人放對﹐這又是甚麼道理﹖”

  天門道人愕然反問﹕“你說甚麼﹖”定逸則轉頭對儀琳大喝道﹕“儀琳﹐你來說這姓餘說的是真是假﹖”儀琳大驚﹐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劉正風見令狐衝身受重傷﹐知道事情並不簡單﹐問我道﹕“易師侄﹐你來說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大師兄是如何受傷﹖為甚麼你們會和恆山派的小師父在這種地方﹖”

  其實我也是一頭霧水﹐對令狐衝和儀琳的事半點都不知道。不過令狐衝身受重傷﹐儀琳又給嚇得六神無主﹐唯有說道﹕“餘觀主說甚麼話來著﹖堂堂一派之主竟然這樣誣蔑後輩。你來到之前﹐我和儀琳師妹正在圍攻姓田的﹐餘觀主﹐你兩個弟子一進來二話不說就對我痛下殺著﹐儀琳師妹顧念著五岳劍派同盟之誼﹐才出手相救。”

  我和餘滄海的恩怨﹐天門道人和劉正風都早已聽過了﹐天門道人哼了一聲﹐臉色大是不悅。餘滄海知道五岳劍派同氣連枝﹐今日是難以出這一口氣的了﹐當下拱了拱手﹐道﹕“不打攪你們五岳劍派在群玉院聯誼﹐餘滄海這就先走﹗”竟是不再多說﹐轉身離去。定逸聽到他出言不遜﹐心下大怒﹐劉正風左手一揚﹐道﹕“師姐﹐別和他一般見識。”

  令狐衝喘著氣問道﹕“天門師伯……我師……我師父他老人在……在哪裏﹖”天門道人道﹕“我們得知田伯光在附近出現﹐分成兩批去搜索﹐你師父師母往東面去了。”劉正風扶著令狐衝道﹕“令狐師侄﹐是誰將你打傷﹖我們先回去好好診治。”

  定逸師太還在追問儀琳﹐儀琳卻是越來越慌亂。殷梨亭嘆了口氣﹐道﹕“師太﹐依我看這位小師父給驚嚇過度了﹐不如先回劉三爺府上再慢慢細說。”

  定逸無奈﹐唯有就這樣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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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劉府偏廳之中﹐儀琳終於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五岳劍派前輩及和武林名宿面前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原來儀琳在衡陽城中和她的師父定逸師太失散﹐之後很不幸地遇上了江湖上四大淫賊之一﹐萬裏獨行田伯光﹐給輕易擒住。誰料一切都給令狐衝看在眼裏﹐來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偷偷的把儀琳給救了﹐向衡山逃來。但是田伯光號稱萬裏獨行﹐二人終於給他追上﹐衡山腳下一場惡鬥﹐令狐衝受了重傷﹐在危急之際一個黑衣男子突然出現﹐從田伯光手中救走兩人﹐並將令狐衝安放在群玉院養傷。

  “令狐師侄面對田伯光竟然絲毫不懼﹐這個田伯光就連餘滄海也不能勝得過﹗了不起﹗”天門道人豎起右手大姆指笑著說道。劉正風轉頭向岳不群贊道﹕“令狐師侄力抗田伯光﹐易師侄又能將‘青城四秀’打敗﹐華山派的弟子果然不同凡響﹗”

  定逸大聲叫道﹕“岳師弟﹗你華山派的好徒弟﹐老尼是甘拜下風了﹗”岳不群搖首笑道﹕“師太這樣說﹐真是折殺小弟了。”

  殷梨亭卻說道﹕“岳先生不必過謙﹐兩位年輕人實在是英雄出少年﹐我大哥的兒子青書亦不過如此。”

  “殷六俠言重了﹐我華山派這兩個不成材的徒弟又怎是‘玉面孟嘗’的對手呢﹖”岳不群臉上更是充滿光採。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被盛贊的是令狐衝還是自己﹐覺得十分難為情。

  劉正風突然皺眉道﹕“餘滄海這人實在小氣﹐一點也不顧全自己大宗師的身分……易師侄﹐看來他是恨你入骨﹐因為你一而再地令他面目無光﹐已不關乎當初在平安集打傷他的門人了。”頓了一頓﹐又道﹕“剛才大家都看到﹐餘滄海對你的敵意是如何之甚﹐還亂把罪名安在你和令狐師侄身上。如果我們未能趕至﹐只怕他在擊退田伯光之後就會……”

  岳不群臉上神色未變﹕“在南京城外岳某已和他說好了﹐豈料還是死心不息。因為我的大意差點讓易師侄遇險﹐以後要拜託袁師弟照看一下。”

  “餘矮子太也不知好歹﹗”天門道人咬牙說道﹕“不把岳師弟的華山派放在眼內﹐是欺到我五岳劍派的頭上了。”

  “這件事先不要提﹐”岳不群撫須笑道﹕“大家折騰了一整晚﹐明天就是劉師兄的金盆洗手大典﹐各位還是不用花太多心思在劣徒身上。”

  到得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典當日﹐又有不少武林中人趕到衡山城。劉正風心中大樂﹐笑不攏嘴。迎接賓客的劉府門人來往不絕忙過不亦樂乎。

  我和陸大有﹑林平之留在大廳之中湊熱鬧﹐岳靈珊卻是留在房中照顧令狐衝。接受過略通醫道的天門道人的診治﹐令狐衝的身體已無大礙﹐但還是十分虛弱﹐不能走動。因此寧中則和岳靈珊便寸步不離的小心照料著他。

  大廳中已擠滿了三百多人﹐就連廳外的前院和兩側的走廊也多塞滿了人。剛才我再次看見餘滄海﹐他狠狠的盯了我一眼就隨著劉正風另一外弟子米為義進了內堂。

  “湯沛湯大俠到﹗”門外迎接客人的衡山弟子高唱道。

  坐在我們旁邊的幾個武人爭相說著話﹕“啊﹗結果他還是來了﹗”“當然﹗聽說他相交遍天下﹐所有江湖上成名或未成名的人物也是衷心結交﹗衡山劉三爺仗義疏財﹐和湯大俠自是一路子的人物﹗”

  只見劉正風率領向大年﹑米為義撲了出去﹐而花鐵乾﹑岳不群也跟著走出﹐看來只有天門道人自重身份留在內堂。

  林平之問我道﹕“這個湯沛是誰﹖”我也不清楚﹐正要搖頭﹐陸大有卻說道﹕“你倆真是見識淺薄﹐‘甘霖惠七省’湯沛湯大俠也不知道﹐怎能算是華山弟子﹖”

  “甘霖惠七省﹖”我和林平之雙雙問道。陸大有點頭道﹕“湯大俠愛好結交朋友﹐又疏財仗義﹐對人一視同仁﹐江湖上無論識與不識﹐成名人物還是無名小輩﹐向他求助從沒有被拒絕的﹐因此名聲極高﹐贏得俠名。‘甘霖惠七省’是說他如久旱中的甘露﹐救助的人遍佈七省。”

  “那是一個英雄人物啊﹗”我贊嘆道。

  “湯大俠武功是很高﹐但是否可和我們師父相比的高手就不得而知﹐只是江湖中人敬重他的是那菩薩心腸﹐這和劉師伯很是相似﹐因為劉師伯家財萬貫﹐也是十分豪爽幫助過很多人的。”陸大有說道﹕“他們兩人應該氣味相投了。”

  這時﹐劉正風與一個身材結實的男人大步踏了進來﹐大廳中所有人都站了起身以示恭敬﹐與前日岳不群來到時所有的歡迎和重視不惶多讓。

  我和林平之在人叢中探頭探腦﹐好奇之至。

  然後﹐時已正午。向大年走到正和湯沛聚話的劉正風身邊﹐說﹕“師父﹐吉時已到﹐典禮可以開始了。”

  劉正風點了點頭﹐和湯沛又說了兩句﹐走到大廳中央一站﹐劉府之中的所有賓客都靜了下來。

  向大年叫唱道﹕“吉時已到~﹗金盆洗手大典開始﹗”

  米為義指示門人捧出一隻金盆﹐置於大廳中央。劉正風轉身向外﹐朗聲說道﹕“弟子劉正風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未能張大衡山派門楣﹐十分慚愧。好在本門有莫師哥主持 ﹐劉正風庸庸碌碌﹐多劉某一人不多﹐少劉某一人不少。從今而後﹐劉某人金盆洗手﹐決計不再動用師傳武藝﹐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劉正風更加決不過問。若違是言﹐有如此劍。”右手一翻﹐從袍底抽出長劍﹐雙手一扳﹐啪的一聲﹐將劍鋒扳得斷成兩截﹐他折斷長劍﹐順手讓兩截斷劍墮下﹐嗤嗤兩聲輕響﹐斷劍插入了青磚之中。

  群雄一見﹐皆盡駭異﹐自這兩截斷劍插入青磚的聲音中聽來﹐這口劍顯是砍金斷玉的利器﹐以手勁折斷一口尋常鋼劍﹐以劉正風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折斷一口寶劍﹐則手指上功夫之純﹐實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詣。莫聲谷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可惜這口寶劍﹐還是可惜劉正風這樣一位高手。

  劉正風臉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劉正風微微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衫的漢子。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一展動處﹐發出燦爛寶光。許多人認得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凜﹕“五岳劍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劉正風身前﹐舉旗說道﹕“劉師兄﹐奉五岳劍派左盟主旗令﹕“劉師兄金盆洗手大事﹐請暫行押後。’”劉正風躬身說道﹕“不知道左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漢子道 ﹕“在下奉命行事﹐不知道盟主的意旨﹐請劉師兄恕罪。”劉正風微笑道﹕“不必客氣。要勞動‘九曲劍’鐘鎮鐘師兄﹐劉某人才過意不去。”劉正風臉上雖然露出笑容﹐但語音微微發顫﹐顯然這件事來得過於突兀﹐以他如此多歷陣仗之人﹐也不免大為震動。

  那漢子正是嵩山派門下的弟子九曲劍鐘鎮﹐是嵩山派掌門﹐五岳同盟盟主左冷禪的師弟﹐江湖上大大有名。他聽得劉正風言語客氣﹐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劉師兄﹐一切好說。”又搶上幾步﹐向天門道人﹑岳不群﹑定逸師太等人行禮﹐道﹕“鐘鎮見過眾位師兄。”其餘四名黃衣漢子同時躬身行禮。接著又向在場的武林長輩名宿和成名人物好像湯沛﹑武當二俠打招呼。

  我和陸大有﹑林平之一早已來到大廳﹐一直混在人群之中﹐這時距岳不群和其他華山弟子甚遠。我問陸大有﹕“他們是嵩山派的﹖”陸大有點了點頭。

  定逸師太對鐘鎮的說話甚是喜歡﹐一面欠身還禮一面說道﹕“你左師兄出來阻止這件事﹐那是再好也沒有了。我說呢﹐劉賢弟好好的如日方中﹐乾麼突然退隱﹖只是我見劉賢弟一切安排妥當﹐決不肯聽老尼的勸﹐也免得多費一番脣舌。”

  劉正風臉色鄭重﹐說道﹕“當年我五岳劍派結盟﹐約定攻守相助﹐藉此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原是不錯。不過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劉某的私事﹐與五岳劍派並不相乾﹐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約束。請鐘師兄轉告左師兄﹐劉某不奉旗令﹐還請恕罪。”說著走向金盆。

  鐘鎮身子一幌﹐搶著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錦旗﹐說道﹕“劉師兄﹐我左師兄千叮萬囑﹐務請劉師兄暫緩金盆洗手。我師兄言道﹐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岳劍派的情誼﹐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

  劉正風道﹕“劉某金盆洗手的請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復有長函稟告左師兄。左師兄直到此刻才發旗令攔阻﹐那不是明著要劉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爾反爾﹐叫江湖上好漢恥笑於我﹖”

  鐘鎮說道﹕“我師兄囑咐在下﹐言道劉師兄是衡山派鐵錚錚的好漢子﹐義薄雲天﹐武林中同道向來對劉師兄甚是尊敬﹐我師兄心下也十分欽佩﹐劉師兄大名播於江湖﹐這一節卻不必過慮。”

  定逸師太見二人僵持不決﹐忍不住又插口道﹕“劉賢弟﹐這事便擱上一擱又有何妨。今日在這裏的個個都是好朋友﹐又會有誰來笑話於你﹖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譏評﹐ 縱然劉賢弟不和他計較﹐貧尼就先放他不過。”說著眼光在各人臉上一掃﹐大有挑戰之意﹐要看誰有這麼大膽﹐來得罪她五岳劍派中的同道。

  劉正風正沒做處﹐忽聽得後堂一個女子的聲音﹐甚是響亮﹕“餵﹐你這是乾甚麼的﹖我愛跟誰在一起玩兒﹐你管得著麼﹖”我心中一怔﹐失聲叫了出來﹕“非非﹖”林平之在我身邊低聲問道﹕“誰人﹖你認識她﹖”

  我不及解釋﹐ 又聽得曲非煙道﹕“哼哼﹗我喜歡跟劉姊姊到前廳看熱鬧﹐為甚麼你攔著不許﹖”另一把男聲說道﹕“好罷﹗你自己去好了﹐請劉姑娘在這裏耽一會兒。”曲非煙道 ﹕“劉姊姊說見到你便討厭﹐你快給我走得遠遠地。劉姊姊又不認得你﹐誰要你在這裏纏七纏八。”只聽得劉菁的聲音響起﹕“非非﹐咱們出去﹐別理他。”那男子道﹕“劉姑娘﹐你不能離開這兒。”

  米為義聞聲趕到後堂﹐不久﹐大聲叫道﹕“這位師兄是嵩山派門下罷﹐怎不到大廳之上見我師父﹖”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盟主號令﹐要看住劉家的眷屬﹐不許走脫了一人。”這幾句話聲音很是響亮﹐且說得驕矜異常﹐大廳上賓客聽見無不為之變色。劉正風大怒﹐向鐘鎮道﹕“這是從何說起﹖”

  鐘鎮叫道﹕“史師侄﹐出來吧﹗”

  劉正風氣得身子微微發抖﹐朗聲說道﹕“嵩山派來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齊現身罷﹗”

  一言甫畢﹐猛聽得屋頂上﹑大門外﹑廳角落﹑後院中﹐前後左右共數十人齊聲應道﹕“是﹐嵩山派弟子參見劉師叔。”幾十人的聲音同時叫了出來﹐聲既響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驚。但見屋頂上站著十餘人﹐一色的身穿黃衫。大廳中諸人卻各樣打扮都有﹐顯然是早就混了進來﹐暗中監視著劉正風﹐在數百名賓客之中﹐誰都沒有發覺。

  我和陸大有對望一眼﹐都是心中托異。定逸師太第一個沉不住氣﹐大聲道﹕“鐘師弟率領這麼多門下弟子來到這裏是甚麼意思﹖太欺侮人了﹗”

  鐘鎮道﹕“定逸師姐恕罪。我左師兄深恐劉師兄不服號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時﹐後堂又走出十幾個人來﹐卻是劉菁以及劉門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後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持匕首抵住了他們的後心。這樣一來﹐這次潛進劉府的嵩山派弟子就有六十多人了。

  劉正風朗聲道﹕“眾位朋友﹐非是劉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師兄竟然如此相脅﹐劉某若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左師兄不許劉某金盆洗手﹐嘿嘿﹐劉某頭可斷﹐志不可屈。”說著上前一步﹐雙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鐘鎮叫道﹕ “且慢﹗”攔在他身前。劉正風左手疾探扣向他的嚥喉﹐鐘鎮料不到劉正風出招竟然可以如此之快﹐一時之間無可招架﹐只得後退。劉正風一將他逼開﹐雙手又伸向金盆。這時﹐只聽得風聲颯然﹐同時黃影閃動﹐屋頂上躍下一人﹐雙掌向劉正風推去。劉正風只得舉掌迎去﹐蓬的一聲﹐劉正風退了兩步。

  那人穩穩的站在當地﹐一揮衣袖﹐金盆給撥了開去﹐“啷當”一聲片地皆水。我細看那人﹐卻是四十來歲﹐身材頗為高大﹐上脣留了兩撇鼠須﹐只見他拱手說道﹕“劉師兄﹐奉盟主號令﹐不許你金盆洗手。”

  陸大有低聲說道﹕“不得了﹐此人是嵩山派的頂尖人物﹐左掌門的第四師弟費彬﹐一套‘大嵩陽手’武林中赫赫有名﹐聽說武功僅在左掌門之下﹐算是嵩山派第二高手。我也只是見過他兩面……”

  劉正風強忍怒氣﹐拱手說道﹕“費師兄駕到﹐如何不來喝一杯水酒﹐卻躲在屋頂﹐受那日曬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來﹐非只費師兄一人罷﹖”

  費彬微微一笑﹐說道﹕“劉師兄言重了﹐單是和劉師兄一人為敵﹐在下也抵擋不了劉師兄一手‘小落雁式’。因此﹐在下的幾位師兄弟擔心在下﹐也要跟來。”

  劉正風冷笑道﹕“無謂多言﹐嵩山派的高手都現身吧﹗”

  只聽得屋頂上東邊西邊同時各有一人應道﹕“好﹗”黃影幌動﹐兩個人已是站到了廳口﹐這輕身功夫便和剛才費彬躍下時一模一樣。陸大有指著站在東首的胖子說道﹕“嵩山派掌門人的二師弟‘托塔手’丁勉丁師伯來了。”我又望向西首那人﹐卻是極高極瘦﹐陸大有又道﹕“那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鶴手’陸柏陸師伯。”

  這二人同時拱了拱手﹐道﹕“劉三爺請﹐眾位英雄請。”丁勉﹑陸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來還禮﹐眼見嵩山派的好手陸續到來﹐各人心中都隱隱覺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罷﹐只怕劉正風非吃大虧不可。

  定逸師太氣忿忿的道﹕“劉賢弟﹐別瞧人家人多勢眾﹐難道咱們泰山派﹑華山派﹑恆山派的朋友都是來睜眼吃飯不管事的不成﹖”

  費彬的目光在大廳上自東而西的掃射一周﹐他眼睛眯成一線﹐但精光燦然﹐顯得內功深厚﹐說道﹕“定逸師姐無用多心﹐一切自有分曉。”

  定逸不滿的道﹕“左掌門有甚麼事趕快說吧﹖這般劫持家眷﹐是好漢所為嗎﹖”

  費彬森然說道﹕“劉師兄﹐今日之事﹐左盟主吩咐了下來要我們向你查明﹕“劉師兄和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暗中有甚麼勾結﹖設下了甚麼陰謀﹐來對付我五岳劍派以及武林中一眾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時聳然動容﹐不少人都驚噫一聲﹐就連我也大為震驚。

  劉正風道﹕“在下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一面﹐所謂勾結﹑陰謀﹐卻是從何說起﹖”陸柏道﹕“劉師兄這話恐怕有些不盡不實了。魔教護教使者曲洋﹐不知劉師兄是否相識﹖”

  劉正風本來十分鎮定﹐但聽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時變色。

  那胖子丁勉自進廳後從未出過一句聲﹐這時突然厲聲問道﹕“你識不識得曲洋﹖”他話聲洪亮之極﹐這七個字吐出口來﹐人人耳中嗡嗡作響。

  劉正風仍不置答﹐數百對眼光都集中在他臉上。各人都覺劉正風答與不答都是一樣﹐等於默認了。過了良久﹐劉正風點頭道﹕“不錯﹗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識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時之間﹐大廳中嘈雜一片﹐群雄紛紛議論。我問道﹕“誰是曲洋﹖”陸大有瞪著眼道﹕“魔教的人我怎麼知道﹖”

  費彬朗聲說道﹕“左盟主言道﹕“劉正風乃衡山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時誤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我輩均是俠義道中的好朋友﹐豈可不給他一條自新之路﹖左盟主吩咐劉師兄一個月之內﹐殺了魔教長老曲洋﹐則一概不究。’”

  我道﹕“日月神教故然是魔教﹐但他們乾過甚麼壞事﹖那曲洋又是甚麼魔頭﹖”

  陸大有皺眉道﹕“阿一﹐別多管閒事﹗”

  “我只是認為要邪教可能也有好人﹐正如正派也有不肖弟子一樣。劉師伯是個大好人﹐我不相信他會和惡人勾結。”

  “噤聲﹗”陸大有大驚﹐小聲道﹕“給師父聽到可要趕你出華山了﹗這種說話你也敢說﹗何況這裏都是武林正道﹐給他們聽到和你勢不兩立﹗”我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劉正風臉上閃過一絲淒涼的笑容﹐說道﹕“曲大哥和我一見如故﹐只是研討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歡吹簫﹐二人相見大多時候總是琴簫相和﹐武功一道從來不談。”他說到這裏﹐微微一笑﹐續道﹕“各位或者不相信﹐當今之世﹐劉正風以為撫琴奏樂﹐無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霽月的襟懷。劉正風不但對他欽佩﹐抑且仰慕。劉某雖是一介鄙夫﹐卻決計不肯加害這位君子。”

  我和其他賓客一樣越聽越奇﹐萬料不到他和曲洋相交﹐竟然由於音樂﹐欲待不信﹐又見他說得十分誠懇﹐實無半分作偽之態。我突然想起衡山派當今掌門人莫大先生外號“瀟湘夜雨”﹐一把胡琴不離手﹐有“琴中藏劍﹐劍發琴音”八字稱號﹐劉正風也是喜好音樂﹐這兩師兄弟真是一個模樣兒。

  定逸師太道﹕“劉賢弟你儘快把曲洋這魔頭一劍殺了﹐乾淨爽快之極。”

  天門道人也點頭道﹕“劉師弟﹐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須殺了那姓曲的魔頭﹐俠義道中人﹐誰都會翹起大拇指﹐說一聲‘衡山派劉正風果然是個善惡分明的好漢子。’我們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劉正風不置可否﹐目光射到岳不群臉上﹐道﹕“岳師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這裏許多人都逼我出賣朋友﹐你卻怎麼說﹖”

  岳不群微一呻吟﹐道﹕“劉賢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輩武林中人﹐就為朋友兩脅插刀﹐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但魔教中那姓曲的﹐顯然設法來投你所好﹐旨在害得劉賢弟身敗名裂﹐ 家破人亡﹐包藏禍心之毒不可言喻。這種人倘若也算是朋友﹐豈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何況這種算不得朋友的大魔頭﹑大奸賊﹖”

  群雄聽他侃侃而談﹐都喝起彩來﹐湯沛更是朗聲說道﹕“岳先生此言甚是﹐劉兄弟仔細想想。”我也覺得這話可也不錯。

  劉正風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在下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劉某從此退出武林﹐再也不與聞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牽連。魔教和我俠義道百餘年來爭鬥仇殺﹐是是非非一時也說之不盡。劉某只盼退出這腥風血雨的鬥毆﹐從此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 ﹐自忖這份心願﹐並不違犯本門門規和五岳劍派的盟約。”

  費彬道﹕“曲洋的心思可不會和你一樣﹗”

  劉正風嘆了口氣﹐道﹕“曲大哥也是想退出是非圈﹐不再和五岳劍派作對。華山派弟子令狐衝為人所傷﹐命在垂危﹐正是他出手給救活了的。”

  此言一出﹐賓客群相聳動﹐我們華山派更是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費彬冷笑道﹕ “那有甚麼奇怪﹖魔教中人拉攏離間﹐甚麼手段不會用﹖他能千方百計的來拉攏你﹐自然也會千方百計的去拉攏華山派弟子。說不定令狐衝也會由此感激﹐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咱們五岳劍派之中﹐又多一個叛徒了。”我和陸大有一聽﹐都很是憤怒﹐心想我們又沒得罪於你﹐乾甚牽連到我們頭上來﹖費彬卻轉頭向岳不群道﹕ “岳師兄﹐小弟這話只是打個比方﹐請勿見怪。”岳不群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劉正風雙眉一軒﹐昂然道﹕“費師兄硬是要這樣陷我﹐劉某亦無話多說。”

  丁勉朗聲道﹕“左盟主有令﹐劉師兄若不應允在一個月內殺了曲洋﹐則五岳劍派只好立時清理門戶﹐以免後患﹐斬草除根﹐決不容情。”

  我一聽到這話﹐不禁失聲叫了起來。陸大有推了推我﹐也是面色蒼白﹐想不到一場好好的喜慶竟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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