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平之二人並肩而行﹐岳不群﹑袁承志和一眾華山門人都在前面走著﹐旁邊的一架大車裏面躺著重傷的令狐衝﹐由寧中則兩母女照顧著。

  “易師兄﹐師父說我們就要回華山了。”林平之突然這樣說。

  “嗯……是的。老實說﹐我只是比你早個多月入門﹐也未曾到過華山。”我邊走邊答道﹕“怎麼﹖心情興奮嗎﹖”

  “可是……我的父母還在餘滄海手上﹗”林平之咬著牙說道。

  我一時之間也想不起此節﹐這時候“啊”的一聲﹐說道﹕“岳師伯應該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你要耐心點等待﹐畢竟餘滄海也是名門正派的掌門﹐單憑你一面之詞﹐絕對是拉不倒他的。”

  “可是……”林平之還待再說﹐我打斷他的說話搶著道﹕“我和餘滄海同樣是仇深似海……他多番欲取我性命﹐那不是鬧著玩的﹐總有一日我要他跪在我的面前求饒。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就不信他可以得享天年。”

  林平之點頭表示明白﹐但還是一臉的膽心。我嘆了口氣﹐眼光投向前面不遠處袁承志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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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莫大先生殺了陸柏之後飄然遠走﹐而劉正風和曲洋也在不久之後同時畢命﹐只留下曲非煙一人痛哭。我拍了拍她的肩膊道﹕“節哀吧﹐非非。這裏畢竟系是非之地﹐死了個陸柏﹐嵩山派還有丁勉﹑費彬和鐘鎮等高手在衡山上﹐我們絕不宜久留。還是想辦法埋了我劉師伯和曲前輩﹐儘快離開。”

  “要殺我讓他們殺吧﹗”曲非煙摔開我的手﹐鬧道﹕“反正爺爺只留下我一個了。”

  我用力摟住她﹐緩緩的說道﹕“曲前輩雖然沒明說﹐但他安然而逝﹐想必是覺得將你交托給我們可以放心﹐我們又怎能讓你命喪嵩山派的人手中﹖不如聽我的話﹐先安葬了兩位前輩。”儀琳也道﹕“曲姑娘﹐你就聽這位易師兄的說話﹐我也要為劉師伯和這位曲前輩念‘往生咒’了。”

  正當我們努力在地上掘坑的時候﹐袁承志出現了。原來他回客棧草草用過飯﹐拿了吃的回去找我﹐卻尋不著﹐便信步來到這裏。

  當我和他說起前因後果﹐袁承志主張要告訴岳不群。但當他知道莫大先生殺了陸柏﹐驚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陸柏是嵩山派坐第三把交椅的﹐地位極尊﹐如果給左盟主知道了﹐ 一定不肯就此罷休。”又道﹕“我們這裏四人﹐千萬不能再把這件事說出去。莫大先生顧念同門之誼﹐冒險出手將陸柏殺死為劉師兄報仇﹐我們不能為他增添麻煩。”

  我問道﹕“那我們怎辦﹖”

  袁承志皺眉道 ﹕“其實這件事我也好生猶疑﹐始終搞不清楚劉師兄為了交友而賠上全家性命的做法是對是錯。但莫大先生是堂堂衡山派掌門﹐明辦是非﹐如今他非旦沒有清理門戶 ﹐還維護劉師兄而對付陸柏﹐那劉師兄也不是甚麼奸惡之輩。阿一﹐我們還是趁沒有人把他倆的遺體儘快埋葬﹐先了一件事。”

  於是﹐我和袁承志﹐還有儀琳三人用長劍在地上掘坑﹐合三人之力竟也花掉了半個時辰。之後將泥土掩上﹐照我的意思﹐只用石子做記號﹐免得被嵩山派的人發覺。

  袁承志走到陸柏身前﹐雙手合十喃喃自語。半晌﹐提起長劍﹐直刺下去。

  儀琳驚呼一聲﹐叫道﹕“袁師叔﹐陸師伯已然死了﹐你就不要再殺他啦。”

  “嘿嘿﹐傻姊姊﹐既然他都死了﹐又怎會再死一次﹖”曲非煙噗唧一聲的笑了出來﹐是自曲洋死了之後第一次破涕為笑。儀琳臉上紅了一紅﹐但想起可以逗得曲非煙暫時忘記傷痛﹐也就釋然了。

  我走到袁承志身邊﹐好奇地看看他在乾甚麼。只見他用劍把陸柏身上的每一處劍傷都加以搗爛。我想了一想﹐已明其意﹐叫道﹕“師父這一著大是高明。莫師伯的劍刃又窄又薄﹐江湖上幾乎只此一家了﹐如果不這樣做任誰看劍傷都會知道這是莫師伯下的手。”

  袁承志笑著道﹕“阿一的心思越來越快了。不過還不止這樣﹐我看這數十處劍傷分布得很是奇怪﹐我想大概是衡山派的一門絕學﹐落劍位置大異尋常。因此還要加上幾劍﹐尤其要混淆這致命傷﹐否則﹐高手仍是可以看出衡山劍法的形跡來。”

  半晌﹐袁承志終於忙完﹐我道﹕“想不到平日老實忠厚的師父也會耍這些計謀。”袁承志搖頭道﹕“這算甚麼計謀﹖只是我剛才看到劍傷奇怪﹐研究了一會﹐才驚覺其他人也可看出古怪來……阿一﹐原來不止你一個為劉師兄抱不平﹐莫大先生也是一般的心痛。”

  我道﹕“那為甚麼他在那時不出來趕走嵩山派的人﹖”

  袁承志歎氣道 ﹕“嵩山派第一代的高手來了四個﹐莫大先生出手也未必能夠濟事。再者﹐莫大先生是一派之主﹐如果嵩山派的師兄們用言語擠住莫大先生﹐又或用五岳令旗逼他清理門戶﹐那時並無選擇的餘地﹐所以最後只好在暗地裏對付陸柏來報仇。阿一﹐這一點你要學習一下﹐即使強如莫大先生也有不順意和委屈的時候﹐更何況是你﹖以後遇上好像今日的不平事﹐你要顧全大局﹐不能再胡亂發作了。”

  我知道袁承志說的話甚對﹐但要“變心而從俗”又萬分不願﹐只好默不作聲。

  儀琳回客棧找定逸師太﹐我和袁承志也要歸去。曲非煙說道想去南方投靠一個姓藍的親友﹐雖然我們都不大放心﹐但最後她還是選擇自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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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午間我們在官道旁一間茶寮打尖﹐當我們一走進去之時﹐赫然發現餘滄海和幾名青城弟子都在其內﹐而“青城四秀”中的洪人雄和羅人傑與另外兩人圍坐一張桌子﹐也不知道是其餘“兩秀”不是。

  餘滄海一見到我們﹐面色一寒﹐起身便走。其餘的弟子拿出碎銀找數﹐都跟了出去。

  我笑道﹕“看見我們人多﹐就怕得夾著尾巴逃走。”袁承志搖頭道﹕“阿一﹐你上次僥幸打贏洪人雄﹐不要自視過高。”我道﹕“我是說他怕了岳師伯和師父兩人啊。”

  林平之走到岳不群身邊﹐眼泛淚光的拜了下去﹕“師父……”岳不群擺手阻止﹐過了半晌﹐待餘滄海走遠了之後﹐道﹕“為師自有分數。袁師弟﹐你可以代我走一趟嗎﹖”

  袁承志一呆﹐便即明白﹐道﹕“好﹐我去跟蹤他們。”

  我搶著道﹕“我又去﹐師父﹗”袁承志搖頭道﹕“餘滄海不來惹你﹐你就別去找他麻煩﹐況且你的輕功不行。”岳不群卻說道﹕“讓易師侄隨去也是無妨﹐好有一個人通知我們你的行蹤。”

  我心中大喜﹐叫道﹕“多謝師伯﹗”說完便轉身走出茶寮。

  袁承志和我在遠遠跟著﹐在官道中拐了兩拐﹐卻是一條直路﹐無從遮掩。袁承志伸手托住我的腰﹐低聲道﹕“上樹﹗”便帶著我躍上樹梢。

  我們從一棵樹頂躍至另一棵樹頂﹐這般行了良久﹐我們便走到一個林子之中的破廟前。眼見他們走了進去﹐我們從樹上跳下﹐袁承志叫我回去找岳不群。豈料就在這時﹐破廟中傳來一聲咆哮﹐接著餘滄海衝了出來﹐和我們打了一個照面﹐雙方都是一呆。

  “你們……是不是你們偷走的﹖”休滄海雙目睜圓﹐怒喝道。

  袁承志皺眉道﹕“餘觀主說的是甚麼﹖”其他青城弟子也從破廟中走出﹐重重的包圍了我們。餘滄海踏前兩步﹐怪裏怪氣的叫道﹕“林震南夫婦﹗你把他們交出來﹗”

  我和袁承志都一呆﹐然後我伸手指著他﹐叫道﹕“啊﹗你終於自認了林震南夫婦被你捉去﹗這會子還好意思問我們要人﹖別裝蒜啦﹗你才快交人出來﹗”

  我才一說完﹐餘滄海已欺到我的身前﹐一掌向我打來。袁承志把我拉後﹐避開了這一擊﹐餘滄海第二掌又到﹐袁承志舉掌迎上去﹐啪的一聲﹐餘滄海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承讓了﹐餘觀主﹗”袁承志抱拳道。

  餘滄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緩緩的說﹕“好小子﹗我們再來。”又對他的弟子道﹕“這人由我收拾﹐你們給我殺了姓易的那小子﹗”

  袁承志擋在我的身前﹐小聲說道﹕“餘滄海的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剛才我不過是趁他不為意才稍稍佔優。一戰下來非百招難見勝敗﹐你趁機趕回去向岳師兄求救﹗”

  我知道這次又是凶險萬分。袁承志即使能打敗餘滄海﹐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但我要面對的﹐是十多二十個青城弟子﹐當中洪人雄和羅人傑更是虎視眈眈﹐任誰一人我也不是對手了﹐又不清楚其餘兩個“青城四秀”是否在這裏。

  “小子﹗聽說你把我洪師弟打傷﹖”一個大約三十歲﹐身材普通﹐但臉上神情一看就知道是陰險小人的漢子走前兩步﹐冷笑道﹕“如此一來﹐‘青城四秀’的名頭就給你華山蓋過啦﹗我侯人英要來領教領教﹗”

  我心下大驚﹐問道﹕“‘青城四秀﹐英雄豪傑’﹐閣下莫非是‘青城四秀’之首﹖”

  “嘿嘿﹗既知我侯人英是誰﹐現在再來求饒已是太遲了。”侯人英拔出長劍指著我道。

  那邊袁承志已和餘滄海打了起來﹐我也從背上解下天下第一劍﹐道﹕“好﹐我易一就來領教閣下的高招﹗”

  就在這時﹐傳來了袁承志的叫聲﹕“阿一﹗小心﹗”還未會意﹐左肩肩頭突然劇痛﹐我立即俯身向前衡﹐回過身來﹐只見羅人傑手握長劍﹐劍尖上猶自滴血。

  “你偷襲﹗”我怒不可竭﹐便要提劍衡向他。但另一名漢子從旁殺到﹐手中長劍直指我的腰眼﹐我勉強拗腰橫過天下第一劍﹐將那柄劍堪堪架住﹐身後卻傳來一聲獰笑﹕“你死期到了﹗”聽其語音正是那侯人英。

  天下第一劍正抵住另一柄劍﹐騰不出來自救﹐我只道這一次必死無疑﹐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侯人英嘿的一聲﹐然後便了無聲色。跟著正在力壓我天下第一劍的那人也是一聲悶哼﹐然後軟倒在地上。

  我愕然回頭﹐只見洪人雄和羅人傑雙雙持劍撲向一個中年胖子﹐卻不知如何在他跟前委頓下來。然後那胖子左一幌右一幌﹐身法竟是快絕﹐轉眼間除了中間繼續纏鬥的袁承志和餘滄海二人之外﹐破廟外面所有青城弟子都被他出指點倒。

  那胖子一幌﹐ 已站到我的跟前。我嚇得退後兩步﹐才抱拳說道﹕“多謝……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手中那天下第一劍猶自不敢還鞘。這時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人﹐只見他的年紀大約在五十開外﹐身體比中年發福的劉正風更胖﹐一臉和氣﹐市井味也重了點﹐如果說劉正風是一個大財主﹐這人也就更像一個開店的老板。

  那人說道﹕“你功夫不行﹗”我面紅耳熱﹐卻又不能不點頭承認﹕“我知道……”那人又道﹕“你這樣怎能算是華山門下﹖”我更是難為情﹐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反問﹕“尊駕是﹖”可是那人只自言自語的說﹕“我那小師弟這次可做了一宗蝕本生意了。”

  “哈哈﹐黃師兄﹐袁師弟不過是剛收了他作徒弟﹐至今還不到兩個月﹐你便想要他一舉殺敗‘青城四秀’﹖那太大想頭了吧。”

  我回頭一看﹐大喜叫道﹕“岳師伯﹗”

  岳不群﹑寧中則和一眾華山門人走近前來﹐寧中則笑道﹕“照黃師兄的說法﹐好比袁師弟剛入貨﹐那要待多些時升值才大呢﹗到時轉手還未遲啊﹗”

  “你這小妮子﹗難怪我師父說你年紀越大越伶俐……啊喲﹗女人這種貨品大多會跌價﹐只有師妹是越放越……”

  “師兄說話倒是越來越不成話﹗”寧中則啐道。

  岳不群說﹕“袁師弟的武功果然厲害﹐我一直未有機會看他認真和人對敵﹐對著餘滄海這等高手竟能大佔上風﹗”

  我們一起回過頭來﹐果然看到餘滄海左支右拙﹐竟是被袁承志搶盡上風。這時﹐袁承志收手不攻﹐後躍數丈﹐拱手道﹕“餘觀主﹐由二十招前你已分神﹐因此給在下搶了先著﹐再打下去在下也是勝之不武﹐你說怎辦﹖”

  餘滄海穩穩的站在當地﹐竟是毫不氣喘﹐當此危難之時仍不失大師風範﹕“今日華山精英盡至﹐我餘滄海勢孤力弱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適隨尊便。”

  袁承志回頭望向岳不群﹐岳不群道﹕“世事自有公論﹐福州林家一案﹐他日平之學有所成定必親至上青城山報仇……只是還請餘觀主將林震南夫婦行蹤告訴我們。”

  餘滄海哼道﹕“早給你們搶去了啦﹐還在裝模作樣﹖”

  我把在破廟之外碰上餘滄海之後﹐我們的對話都告訴了岳不群。岳不群呆上一呆﹐緩緩說道﹕“那即是餘觀主把林震南夫婦安置在這座破廟之中﹐如今卻不見了。”

  林平之搶上前來﹐指著餘滄海喝道﹕“他說謊﹗”

  餘滄海抬頭不望林平之﹐一臉不屑。岳不群說道﹕“餘觀主始終是一派宗師﹐事已至此﹐他不會再隱瞞的了。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也不是﹐餘觀主﹖”

  餘滄海冷哼一聲﹐岳不群歎氣道﹕“既然如此﹐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走吧。”

  餘滄海俯身替橫七豎八的弟子解穴﹐然後不說一句話﹐就要離開。

  林平之衝前兩步﹐叫道﹕“餘滄海﹗你給我站著﹗”

  餘滄海回過頭來﹐喝道﹕“姓林的小子﹐要待怎地﹖”

  岳不群緩緩的說道﹕“平之﹐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待你學有所成﹐再親自上青城山找餘觀主算賬吧。報仇之事難道想假他人之手嗎﹖”

  林平之流下兩行眼淚﹐喝道﹕“餘滄海﹐你別要早死﹗十年之內﹐我林平之必上青城山來﹗”

  餘滄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步出林子。

  岳不群拍了拍林平之的肩頭﹐道﹕“放心吧平之﹐總之你父母的下落就著到為師的身上﹐為師一定可以幫你找到兩位的。”

  袁承志搶到那胖子身前﹐叫道﹕“承志拜見大師哥﹐好久不見了。”

  我心中一陣驚訝﹐想起了袁承志曾經告訴過我﹕“太師父穆人清一生收過三個徒弟﹐頭兩個年紀都已不小﹐和華山掌門岳不群的年紀差不多。大師兄叫做黃真﹐外號喚作‘銅筆鐵算盤’﹐另一個叫歸辛樹﹐武功最強﹐外號‘神拳無敵’﹐江湖上更是大大有名。”如今這人腰間插著一枝銅制的判官筆﹐左手握著一個黑黝黝的鐵算盤﹐那應該是黃真沒錯。

  想到這裏﹐袁承志已把我叫了過去﹕“阿一﹐快來拜見你的大師伯。”我依言走上前去﹐躬身道﹕“大師伯﹐請你別怪師侄武功太差。”

  黃真嘻嘻一笑﹐道﹕“好小子﹐還記掛在心嗎﹖這般計較﹐最適合跟我學做生意了。”

  袁承志笑道﹕“大師哥別拿他來開玩笑……大師哥是幾時來的﹖我和阿一來到之後奇變陡生﹐也沒有留意。”

  “來了好久啦﹐看到很多你們想知的事情。”黃真笑著道﹕“岳師弟﹐這宗買賣你可做得過了。”

  岳不群微笑不語﹐黃真又道﹕“早一個月我在南京遇見師父﹐他說道師弟你要來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我在想﹐我是生意人﹐劉正風也是個財主﹐今後金盆洗手說不定想找點生意來乾﹐加上我們有不俗的交情﹐或許能說服他出本錢做買賣﹐便巴巴的趕來湖南。豈料道中遇著兩件事﹐我一時不忍﹐做了蝕本生意﹐結果還是遲到了幾天。”

  寧中則笑著道﹕“師兄一定是遇著不平之事﹐出手儆惡揚善了。”

  黃真搖頭苦笑﹕“我經常心軟﹐總是這樣子﹐下一次一定要狠下心腸﹐免得大生意做不成……對了﹐劉正風還在家嗎﹖遲到總好過不到﹐待會兒上山聚上一聚﹐研究一下發財大計。”

  我們心下惻然﹐袁承志告訴了他在衡山劉府家中發生的事。

  黃真聽完﹐呆上了一呆﹐隱隱的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人生禍福無常﹐誰想到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爾竟會慘遭滅門﹖做生意切記別有風駛盡姃谹所謂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左冷禪今次做得太過﹐莫大不會就此罷休。”

  我和袁承志對望一眼﹐岳不群說﹕“莫師兄不在山上。”黃真哈的一聲﹐笑道﹕“左冷禪以本傷人﹐丁勉﹑陸柏﹑費彬都在這裏﹐還有一個不成材的鐘鎮﹐莫大也是懂做生意的﹐當然不會正面硬撼了。如果我是莫大﹐一定躲在一旁偷偷殺他個把人﹐方算是賺回少許利錢。”

  我和袁承志暗暗吃驚﹐心中都是一句說話﹕“太過料事如神了。”黃真又道﹕“岳師弟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可別怪我直話直說。”

  岳不群笑了笑﹐道﹕“華山派之中懂做生意﹐只‘銅筆鐵算盤’一家﹐別無字號。”

  “嘿嘿。”黃真笑道﹕“不過我最想不到的卻是定逸這老尼也懂生意之道。”寧中則大奇﹐追問﹕“黃師兄此話怎講﹖”

  “左冷禪要做獨市生意﹐必須將其他鋪頭都給關上門。”黃真捋須說道﹕“劉正風是一家不小的店鋪﹐聲譽也好﹐客緣甚廣﹐因此左冷禪想發大財就先要他倒閉。定逸還知道出手阻止﹐岳師弟卻由得他關門大吉﹐所謂脣亡齒寒﹐下一個遭殃的又不知道會是誰了。”

  我們都是臉色大變﹐岳不群道﹕“師兄說笑話了。劉師弟他誤交匪人﹐才有此下場﹐我們都甚是惋惜﹐我想﹐左盟主也是心有不忍﹐只是一切以大局為重。”

  黃真側頭望了望岳不群﹐然後嘆道﹕“岳師弟你真是謙謙君子﹐做生意註定是要蝕個無可再蝕。”

  岳靈珊﹑陸大有和我都忍不住發笑。

  “黃師伯﹐華山派做生意的還有另一個人﹗”聽到這人說話﹐黃真笑道﹕“是衝兒嗎﹖唉﹐我的幾個徒兒都不成器﹐將來要繼承我的生意還只有你一個。”只見令狐衝坐著的大車由英白羅引領而來﹐然後扶著重傷未愈的令狐衝下車。黃真大驚﹐上前搭著他的手脈﹐良久﹐才道﹕“不礙事。衝兒﹐你怎麼弄至這樣子﹖和誰交手來了﹖”

  岳不群搖頭道﹕“田伯光。”

  “咦﹖”黃真豎起了姆指﹕“那人名聲雖不佳﹐但手底下有真材實學﹐不知多少黑白兩道的高手命喪其手﹐衝兒竟敢和他一鬥﹐可敬可敬﹗”

  令狐衝笑著道﹕“我學黃師伯一般﹐風險越大﹐利潤越高……”“啊﹐半條性命都沒了﹐賺了甚麼回來﹖”黃真大奇問道。令狐衝哈哈一笑﹐道﹕“是個恆山派的小尼姑……”

  岳不群喝道﹕ “衝兒﹐住嘴﹗怎可以如此不敬﹐拿恆山的師父來開玩笑﹖”令狐衝吐了吐舌頭﹐黃真則哈哈大笑﹕“真是奇哉怪也﹗”頓了一頓﹐不再說下去﹐轉頭問岳不群﹕ “你們在追查林震南的下落﹖”岳不群點了點頭﹐黃真又說道﹕“這幾個月江湖上都盛傳是遭了青城派的毒手﹐都在說林家不知如何得罪了青城派。我也萬料不到果然是餘矮子做的好事﹐只是這一切究竟為了甚麼﹖”

  “這一節我爹爹倒知道得很清楚……”岳靈珊搶著說道。黃真笑問﹕“為甚麼﹖”岳不群要待阻止﹐岳靈珊已指著林平之道﹕“這就要問林師弟了﹗”

  黃真望了望林平之﹐林平之躬身道﹕“林平之拜見師伯。”黃真微微點頭﹐岳靈珊又道﹕“他就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幾經辛苦才能夠從餘滄海手上逃掉﹐拜了我爹爹為師。”黃真“啊”了一聲﹐說道﹕“你就是那……林震南的公子﹖”

  林平之點了點頭。黃真收起了他的笑臉和滑稽﹐伸手搭著林平之的肩膊﹐緩緩說道﹕“林師侄﹐你要冷靜﹐而且……節哀順變……”

  林平之一聽大為震動﹐捉住黃真的手腕﹐顫聲問道﹕“師伯……你說……甚麼﹖”

  黃真嘆了口氣﹐說道﹕“林震南夫婦已然仙去﹐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岳不群﹑寧中則﹑我和袁承志等人都是大吃一驚﹐雖然岳不群推敲餘滄海一日未得到《闢邪劍譜》一日也不會加害他﹐但林震南落到餘滄海手上已然數月﹐所受的折磨不少﹐性命最後能否保住仍是未知之數。只是現在聽到黃真的說話﹐心中都是難過不已。

  “是餘滄海﹗”林平之慘厲的叫道﹕“他騙人﹗”便要追餘滄海去﹐黃真一把捉住了他﹐說道﹕“餘滄海沒騙你﹐如果他剛才說謊﹐我也不會讓他輕易離開。林震南的而且確不在他的手上。”

  我們都是一陣愕然﹐還是寧中則心思慎密﹐問道﹕“師兄知道林氏夫婦的……遺體的下落嗎﹖”黃真點了點頭﹐對林平之道﹕“大丈夫報仇不在一朝﹐我想師侄你還是先去見一見你的父母吧。”

  我們跟著黃真走了半日﹐終於去到另一間無人居住﹐荒廢了的破屋﹐而在破屋旁邊﹐堆起了兩個土墳﹐墳前豎著兩個牌子﹐正是“林公震南之墓”和“林門王氏之墓”。

  林平之撲了上去﹐一邊號哭一邊用雙手掘開泥土。岳靈珊驚叫道﹕“林師弟﹐你在乾甚麼﹖別驚動你的父母啊﹗”岳不群阻止岳靈珊說下去﹐說道﹕“平之的父母始終不能草草的葬在這兒﹐就讓他掘出來﹐然後火化帶回華山。”

  黃真說道﹕ “我今天早上趕路﹐路經那座破廟﹐看到有一個少年扶著兩個血人離開。我大為驚奇﹐便悄悄從後跟上去﹐看看是否涉及甚麼壞事﹐又或是需要出手幫助。那少年直接將他們扶到這間廢屋﹐我見他對兩個受傷的人很是客氣﹐就先不現身﹐在一旁看下去。可惜那兩人受傷太重﹐即使那少年盡了力﹐結果仍無法救得二人性命。我看著那少年埋下了兩人﹐然後離開向北而去。

  “我上前一看﹐原來墓前牌位寫著的竟是林震南夫婦的名字﹐這一驚實在是非同小可。本來我打算追上那少年﹐但轉念一想﹐還是先回破廟。原來那少年是在廟內打到兩個青城弟子而將林震南夫婦救出的……緊接著﹐餘滄海和小師弟就一先一後趕到破廟﹐之後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林平之終於見到他的父母﹐更是哭不成聲。之後火化了林震南夫婦﹐然後隨著我們北上回歸華山。劉正風既已死去﹐黃真也沒了去處﹐便和我們一道離開。

  這日緣著官道走﹐看見前面有一個少年走著﹐黃真“啊”了一聲﹐指了指前邊那人叫了起來﹕“咦﹖不就是他嗎﹖”我們還未發問﹐他已說道﹕“在破廟中救出林氏夫婦的少年﹗一定是他沒錯。”

  林平之一聽此言﹐顧不得其他﹐已經一個箭步越過岳不群﹐跑到那人的身後大叫﹕“請留步﹗”我們怕林平之亂來﹐立即都跟著走上去﹐那少年愕然回過頭來﹐充滿了警戒心的望著我們。

  我們見那少年不過是十七八歲﹐和林平之倒是年紀相若﹐但一臉風霜﹐看來歷練過不少﹐比我還要成熟。他穿著一身米白色麻布織造的衣服﹐腰上圍了一條藍色腰帶﹐腰後掛著一柄普通的單刀﹐背上還有一個包袱。

  “你們乾甚麼﹖”那少年冷冷的望著我們﹐右手已伸到背後握住刀柄。

  林平之躬身說﹕“我的爹爹是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

  那少年陡地一呆﹐問道﹕“你是林平之﹖”林平之急忙點頭﹐道﹕“我就是林平之。我知道是你替我安葬父母的﹐我想問一問你﹐我爹爹是否有甚麼遺言留給我﹖”

  “你有甚麼可以證明你的身份﹖”那少年一臉狐疑的問。林平之呆了一呆﹐岳不群說道﹕“這位小兄弟所言甚是。平之﹐你現在有甚麼證據﹖”林平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得向岳不群求助﹕“師父……”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岳不群一會﹐問道﹕“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岳不群微微一笑﹕“不敢﹐在下華山岳不群。”那少年驚道﹕“你是江湖上人稱‘君子劍’的華山派掌門﹐岳先生﹖”岳不群搖頭說道﹕“這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謬贊。”又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師叔‘神劍仙猿’的徒弟﹐他是‘銅筆鐵算盤’黃真﹐另一位是袁承志﹐這位是內子。”

  “啊﹗原來是黃前輩和岳夫人﹐在下今日竟能一次過見到這麼多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英雄人物﹐實在榮幸。”那少年抱拳作揖道﹕“在下胡斐﹐剛才多有得罪。”黃真﹑岳不群連忙還禮﹐胡斐又問道﹕“不知道岳先生和這位林……林兄弟是何關係﹖”

  “平之已經拜在我華山門下。”

  “啊﹗”那少年像是竟想不到﹕“原來如此﹐華山派眾位英雄在此﹐在下原是不需擔心。實不相瞞﹐在下正打算找尋林兄弟。”

  “咦﹖”這一句說話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岳不群咳嗽了一聲﹐問道﹕“不知道小兄弟要找平之﹐所為何事﹖”胡斐想了一想﹐說道﹕“林震南林前輩臨終前拜託過我﹐要我找到林兄弟﹐告知他一句說話。”

  “是甚麼﹖”林平之大為緊張﹐急忙問道。胡斐望了望他﹐緩緩的道﹕“林前輩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並且告訴你﹕“福州向陽巷老宅的物事﹐林家子孫千萬不可翻看’﹐就這麼一句說話。”

  我們在旁邊聽到﹐都是一頭霧水﹐不知何解。心想林平之一定會聽得明白吧﹐但看樣子他亦是茫無頭緒﹐半晌﹐摸著額頭問道﹕“就這麼一句說話﹖還有其他嗎﹖”胡斐想了想﹐道﹕“當然還說過其他話﹐但都和遺言沒有關係﹐也不是要說給你聽的。”

  林平之急道﹕“是不是你不記得﹖可不可以再細想一下﹖”胡斐想也不想﹐便道﹕“不會的﹐才昨天的事﹐我怎會忘記﹖”林平之叫道﹕“沒可能﹐我林家在福州的確有一座舊宅﹐但有甚麼物事﹖你說得不清不楚的……”

  “嘿﹗”胡斐臉色驟變﹐神情大是不悅﹕“我胡斐難道還會特意說少兩句給你聽﹖”

  林平之冷笑了一聲﹐道﹕“怎知你是否為了一部《闢邪劍譜》﹖”岳不群連忙阻止﹐但林平之還是說了出來。胡斐愕然道﹕“《闢邪劍譜》﹖林前輩沒說﹐我也從來沒聽過。”

  林平之還待再說﹐岳不群搖首制止﹐問胡斐道﹕“小兄弟﹐你只為了林總鏢頭一句說話﹐便要四處追尋平之的下落﹖”

  “忠人之事﹐ 有何不對﹖我既然承諾了林前輩﹐豈可言而無信﹖”胡斐瞪眼道。岳不群說﹕“那便請小兄弟好人做到底﹐仔細想想﹐莫要錯失了甚麼緊要說話。”林平之冷冷的說 ﹕“我林家的《闢邪劍譜》威力無窮﹐自然會吸引他人垂涎了﹐我爹爹臨終時只有你在身邊﹐遺言也只得你知道﹐說在你﹐不說也在你。”

  胡斐冷冷的道﹕“在下是用刀的﹐劍譜甚麼的與我無關。林公子﹐遺言已經原原本本的帶了給你﹐信在你﹐不信也在你。各位﹐少陪了。”說完﹐霍地轉身﹐竟不理會林平之的叫聲﹐就此離去。

  我們都是老大的沒趣﹐岳靈珊對林平之說道﹕“我看那人也不是保留了甚麼﹐否則一句‘沒有遺言’也就是了。人家特意找你﹐還要被懷疑﹐難怪人家這麼不高興﹐林師弟﹐你這叫做自討沒趣。”林平之不再說話﹐岳不群道﹕“珊兒﹐你要體諒平之的心情﹐況且找平之甚麼的﹐只是他一面之辭﹐也許在我們面前才這樣說也未可知。”

  黃真對岳不群道﹕“師弟﹐既然那位少年最終也將林震南的遺言告訴了林師侄﹐那麼我們也在這裏分道揚鑣吧﹖”寧中則問道﹕“師兄不回華山嗎﹖你好久沒回去了﹖”黃真笑道 ﹕“不用啦﹐華山有岳師弟主持也就是了﹐我喜歡四處走你們都是知道的﹐在華山可以賺甚麼錢﹖師弟﹐你是要回華山吧﹖”袁承志點了點頭﹐黃真又道﹕“那我們兩師兄弟想聚上幾日也是不能的了。”

  岳不群笑道﹕“袁師弟﹐你可以和黃師兄到處遊玩﹐再回華山不遲。”袁承志還待再說﹐黃真已是叫起好來﹐又道﹕“阿一也跟著吧﹗”

  於是﹐我和袁承志及黃真就和岳不群等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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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溪鋪是一個小村子﹐只有幾十戶農家。黃真和我及袁承志走到這裏﹐眼見離別在即﹐他說﹕“我的幾個徒弟在西南做著大事﹐我這數日便要趕去和他們會合。幾天相聚﹐實在令人心情開朗了不少﹐算是有賺啦。”

  “大師哥﹐你們最近在忙著甚麼﹖”袁承志問。黃真說道﹕“是關於平西王吳三桂的事情。唉﹐這等俗務﹐師弟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好奇問道﹕“大師伯﹐那吳三桂是平西王﹐那是官了﹐和我們華山有甚麼關係﹖”

  黃真嘆道﹕ “今天下五分﹐中有大宋及大清﹐北有蒙古而南有大理﹐西邊則是西夏所雄據。本來已是政局不穩﹐隨時會有大戰。現在平西王密謀作反﹐一旦成事﹐又不知會有多少生靈涂炭了。所以﹐我奉了師父之命去把平西王拉倒。”袁承志道﹕“這乃俠義道份內之事﹐況且師父有命在先﹐就讓師弟幫你吧。”

  “不用了。我知道早前師父叫你到北方辦事﹐也許今後還有用得著你之處。你回華山待命吧。”黃真笑著說道﹐又望著我說﹕“阿一﹐你快點學好武功﹐為我這小師弟分懮。”我笑著點頭應允。

  袁承志道﹕“阿一﹐我和你大師伯到前邊酒鋪再喝一點酒﹐你在這附近隨便逛逛吧。”我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轉身離開。

  麻溪鋪是一個小地方﹐十分貧困﹐事實上在湖南地區﹐幾乎沒有任何地方能稱得上富庶。我信步走到一塊小小的田地旁邊﹐緣著田埂而行。

  “狄大哥﹗”一把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一時之間只覺熟悉。在來到這個電腦模擬世界後我已成為驚弓之鳥﹐還未想到那聲音是誰﹐卻害怕是青城派的人﹐所以連忙閃身到一棵小樹之後﹐靜觀其變。

  一個人影自遠處飛奔而來﹐又叫道﹕“狄大哥﹗”正彎腰在田裏作活的一個男人站起身來﹐應道﹕“是阿斐嗎﹖”

  我細看來人﹐卻竟是早前替林平之安葬了父母的少年﹐胡斐。而那在田裏工作的人﹐年紀也不太大﹐只是被艱苦的生活的磨練﹐難以看出其真實年齡。

  兩人相會﹐握手言歡。胡斐道﹕“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那男人道﹕“你不是說過要到南方遊歷的嗎﹖怎麼又會回到這裏來﹖”

  “說來話長……我早前受人臨終所托要找出其兒子﹐原本以為人海茫茫要找上好幾年了﹐卻又突然給我遇見了他﹐一時間變得無所事事﹐便回來探望你啦。”

  “你還打算到南方去嗎﹖”

  “不知道﹐但短期之內﹐或不會再回兩湖了﹐所以打算趁這次和你好好聚上一聚。”胡斐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會相見。”

  那人笑道﹕ “來吧﹐我們到酒鋪去。”胡斐卻搖首道﹕“慢著﹐我一時技癢﹐先打上一架再說吧﹗”更不打話﹐抽出了單刀劈向那人。我吃了一驚﹐心想這人怎麼平白無端的向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出招﹖豈料那人輕躍向後﹐順手抄起一把爛柴刀﹐將胡斐的單刀格開﹐然後引刀直進﹐搶攻對手。

  我萬料不到這田家青年也會武功﹐待看出他用柴刀所使的竟是一套甚有規模的劍法後﹐更是忍不住輕噫了一聲。

  胡斐收招後躍﹐喝道﹕“甚麼人﹖”我尷尬的咳了一聲﹐從樹後走出﹐抱拳道﹕“在下無意之中看到兩位練武﹐實在萬分過意不去。”

  胡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會﹐伸手指著我叫道﹕“咦﹖你不就是……”我躬身道﹕“在下華山派易一。”胡斐哼了一聲﹕“岳先生呢﹖躲到哪裏去了﹖我還是那一句說話﹕“只有一句遺言’﹐信不信由你﹐別再糾纏我了。”

  我搖頭說道﹕ “胡兄弟﹐在下只是恰巧路過﹐並非有意跟縱閣下。再者﹐我岳師伯也不在這左近。我相信你的說話﹐林師弟不過是一時情急﹐才在言語上冒犯了閣下﹐還請見諒。”胡斐冷冷的道﹕“那林平之太也不識好歹了。只不過堂堂‘君子劍’﹐竟也不明辯是非﹐難道天下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君子嗎﹖”

  我吐了吐舌頭﹕“說實在﹐我也不是那麼認同岳師伯的言行﹐畢竟太過迂腐了。”

  胡斐瞪著眼望住我﹐道﹕“你這人蠻有意思的﹐對了﹐你為其麼會在這裏﹖”我笑著道﹕“我的師父及師伯‘銅筆鐵算盤’在前邊酒鋪飲酒﹐沒有我的事情﹐便四處走走﹐想不到在田中也隱藏有高手﹐失敬失敬。”

  那人靦腆的笑了笑﹐搖頭道﹕“我只是跟師父練過兩招﹐說不上甚麼武功。”

  胡斐卻說道﹕ “這位是狄雲狄大哥﹐練的武功著實高明﹐只是名字難聽了點。只不過呢﹐早前我要教訓一名地方惡霸﹐豈料那惡霸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他仗義出手相助﹐我一人之力非旦收拾不了他﹐可能還會有性命之懮。”一問之下﹐原來較早之前胡斐來到這麻溪鋪﹐聽聞有一個惡人鳳天南在魚肉鄉民﹐一時激於義憤﹐便要出手懲戒。誰知道那個鳳天南執掌“五虎門”﹐功夫頗高﹐使動一條黃金棒﹐胡斐不是對手﹐邊戰邊退的來到這頭﹐給狄雲瞧見﹐合二人之力終於把他打敗﹐趕出麻溪鋪。

  “我們便成為了生死之交﹗”胡斐笑著說道﹐那狄雲卻呆呆的笑著。我問道﹕“這位的劍法甚具威力﹐不知是何名頭﹖”狄雲摸了摸後腦﹐尷尬的笑道﹕“那個……叫做‘躺屍劍法’……”我心中一呆﹐反問﹕“甚麼﹖”胡斐說道﹕“是‘躺屍劍法’﹗一出手就要讓人躺下變成死屍的厲害劍法。”

  我聽過不少幽雅的武功名字﹐雖然也有些很剛猛和直接﹐但從沒有這麼一種令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們三人在樹蔭下坐了下來﹐漫無目的地閒談著。

  雖然狄雲學了武功﹐但除了協助胡斐對付惡人那一次之外﹐從沒拿來和人過招﹐而且過著的都是種地的生活﹐是個典型的鄉下人。相反﹐胡斐年紀最少﹐但在外頭歷練最多﹐說話行事都是一副走江湖的模樣﹐武功也是最高。

  胡斐突然說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兩位意下如何﹖”我揚了揚眉﹐問﹕“怎麼﹖”胡斐繼續道﹕“其實早前狄大哥救了我的時候﹐我心裏面已有這個意思的了﹐現下再加上易兄……我們既然談得如此投契﹐不如結拜成為異姓兄弟﹖如何﹖”

  我一聽大喜﹐這種只在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情節﹐著實令人興奮和熱血沸騰﹗何況這樣一來﹐就變相等如有了兩個好幫手啦﹐當然點頭答應﹐狄雲卻搖頭道﹕“這樣一來我高攀不起。”

  胡斐搖頭道﹕“甚麼高攀不起﹖”狄雲說﹕“阿斐你自然是武功一流﹐這位易兄﹐正如阿斐所言﹐是那個……華山派的弟子﹐那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門正派﹐我狄雲一個鄉下小子﹐如何可以與兩位相配﹖”

  我說道﹕“話不能這麼說﹐你也不是打算過一世種田的生活吧﹖以你的才能﹐還有那一手‘躺屍劍法’﹐將來一定可以在江湖上大大揚名。”狄雲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打算一生一世留在麻溪鋪的。”

  我和胡斐對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胡斐說道﹕“我一生孤苦﹐父母雙亡﹐難得和兩位這麼投契﹐撇開身份地位不談﹐難道連我們的交情也要被抹殺嗎﹖”我也說道﹕“我在投入華山門下之前﹐曾因受傷而得了離魂症﹐前事一概忘記……在這世上也是沒有朋友﹐現在認識了兩位﹐總算是一種緣份﹐我們結為兄弟﹐以後禍福與共﹐即使我記不起以前的事﹐也是無憾了。”

  狄雲抵不過我和胡斐的說話﹐最後都點頭應允。三人當即在樹下撮土﹐插上三根樹枝作為香燭﹐祭告天地﹐結為異姓兄弟﹐今後有福共享﹐有禍同當。算起年紀﹐竟是十九歲的我最大﹐狄雲比我小兩個月排第二﹐胡斐才剛十七歲行三。

  “今日一別﹐ 不知何日方能再會﹐但我們三人既為兄弟﹐無論身在何地﹐心還是聯在一起。”在麻溪鋪外﹐胡斐握著我和狄雲的手﹐說道。我對胡斐說﹕“三弟﹐你四處遊歷﹐行蹤最是飄忽﹐不過將來有甚麼事﹐只有捎個口信來華山﹐我一定會趕去和你相聚。”狄雲也說道﹕“兄弟一直會留在麻溪鋪﹐你們有事亦可以來這裏找我。”

  我們三人依依不舍﹐最後卻還是要各自離去。胡斐向北而行﹐我則轉行向東。

  在離開麻溪鋪的不遠處﹐袁承志正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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