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陸高軒早已趕過來相救﹐隨著我一聲大喝﹐他蹤身而起雙掌凌空拍向餘滄海後背。餘滄海何等人物﹖從掌風已知道來人武功極高﹐連忙轉身鼓起全身內勁﹐滴滴溜的一個大轉身﹐已是揮掌拍了回去。

  四掌雙交﹐一下巨響﹐陸高軒如紙鳶給吹了開去般﹐飛到老遠跌落地上。陸高軒受傷極重﹐餘滄海卻也不好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手撫右胸﹐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瑱琦﹑程英兩人也都趕至﹐看見陸高軒的情況很是震驚﹐連忙持劍護在我的身邊。

  一眾青城派弟子忽然看見師父受傷﹐似乎不敢相信﹐亂哄哄想上來撕殺。不過我深知青城派中除了掌門餘滄海外並無高手﹐就連“青城四秀”都已成了廢人﹐我也不害怕他們。

  方生大師見餘滄海受了內傷﹐轉頭對我說道﹕“易施主﹐你此事做得太過了。”

  “大師﹗餘觀主說過這是私怨……”我對方生大師及掌棒龍頭說道﹕“你們都知道﹐是因為我廢了‘青城四秀’的右手吧﹗但是歸根究底﹐也是他們想殺我﹐我才逼不得已傷他們。早在兩年前為了一點小事﹐他們已多次加害於我。”環視眾人﹐咬牙說道﹕“若我真是日月神教的奸細﹐你們要殺我自是無話可說﹐但是為了私怨的話……我當然也有權不想死﹐可以自衛﹐也可以反抗。為私怨相鬥﹐餘滄海死了也怨不得別人。”手中英雄劍指了指餘下的青城弟子﹐叫道﹕“餵﹗你們即管出手 ﹐這是我和你們青城派的私怨﹐旁人插手不得﹐否則壞了江湖規矩﹗”

  玄貞道人“嘿”的冷笑一聲﹐道﹕“餘觀主﹐你說要殺人報私怨﹐我們奈何不了你。今日青城派在此覆滅﹐我們也不便插手了。”他也看出青城派雖有二十多名弟子﹐但只要餘滄海不能出手﹐餘人絕對不是我們數人的對手。餘滄海雙目一瞪﹐咬著下脣﹐在兩名弟子的攙扶下退了下去。

  “道長﹗”方生大師止住玄貞道人﹐對我說道﹕“易施主﹐雖然餘觀主要殺你﹐但今日已死傷了這麼多人命……我看就此算了吧。”

  “大師﹐姓餘的只要稍為好轉﹐立即又會追殺我﹐這既然是私怨﹐也就沒有所謂誰對誰錯。大師怎可以一定要讓我給他殺了﹐而不可以由我來殺他﹖這是甚麼道理﹖”

  “這個……”方生搖首道﹕“老衲不是要你給餘觀主殺死……”

  “算了﹐雖然剛才餘滄海要殺我時大師沒有出言阻止﹐看著我死……但今日我要殺他的話﹐你們定然不許﹐世事就是如此不公平。大師﹐你武功比餘滄海高﹐你可以答應我﹐保護我不讓他殺我嗎﹖”

  “這……”方生大師眼皮垂下﹐囁嚅著﹕“這個……好像不大妥當……”

  我“嘿”的一聲笑了出來﹐道﹕“我不過是說笑而矣﹗我也不想令大師難做嘛。不過﹐終有一日我和餘滄海要定個生死。到時大師別要偏幫餘滄海啊﹗”然後對瑱琦﹑焦宛兒她們說道﹕“我們走﹗”

  我扶著陸高軒走到樹林外面﹐將他放到大車裏面﹐轉頭對瑱琦道﹕“麻煩你當一次車夫﹐趕快入揚州城。”瑱琦點了點頭﹐逕自套好馬匹﹐爬上車夫的座位。

  程英和焦宛兒也上了大車﹐我拉住程英問道﹕“你看陸先生怎麼樣﹖傷得很重﹖”

  陸高軒躺在車板上﹐呼吸粗重﹐臉如金紙﹐已是沒有反應。程英細看一會﹐道﹕“我看他是受了掌傷﹐一時氣息不濟﹐以至六脈大亂。先給他服一顆九花玉露丸﹐ 加強他的心脈﹐使血氣活行﹐然後用內力替他療傷……不用也可以﹐進揚州城之後﹐到藥鋪執藥﹐調理一下亦足以慢慢康復。”

  “大約要休養多久﹖”我見陸高軒的傷勢不輕﹐有點不信的問。程英說道﹕“那起碼要半個月才能起床﹐要回復功力﹐沒有數個月之功是不可能的。”說話間我已從她的手中接過九花玉露丸﹐餵陸高軒吞了﹐然後把右掌抵在他的胸口﹐用內力助他把藥化了。我雖然不懂得以內功替人治傷﹐不過運功把內力轉化為熱能﹐還是勉強做到了。

  大車走得非常不穩﹐程英笑道﹕“我去幫師妹一下。”然後轉身彎腰走出車廂。

  陸高軒微一呻吟﹐好像有點知覺﹐想要爬起身﹐我把他按著﹐問焦宛兒道﹕“就連陸先生這樣的人物都落得如此下場﹐剛才你實在不應該對餘滄海出手的。”

  焦宛兒摸了摸手中單刀﹐還有點難以置信﹕“你看﹐刀身都有點變形……那姓餘的這麼一抓﹐竟把刀抓得扭曲了﹐還從我手中搶了過去﹐真的很厲害。”這把刀當時給拋到遠處﹐後來我們離開樹林之時﹐焦宛兒趁機拾回。餘滄海和陸高軒對掌後﹐雖把陸高軒擊至重傷﹐但他自己也好像吃了虧﹐甚至沒有開口說話便已退走。

  我拍了拍焦宛兒的肩膊﹐說道﹕“剛才程姑娘的說話你也聽到﹐陸先生的傷沒有數個月不能完全康復。我們不能再靠他了﹐你以後別這麼大意﹐隨便出手。”焦宛兒點頭應允﹐又道﹕“幸好你讓他同行﹐否則我們聯手也未必抵得住姓餘的。”我苦笑了一下﹐心想現在我的功力比起前次已是倍增﹐豈料和餘滄海之間的差距仍是如此之大。雖然接了他的一掌而沒有受傷﹐卻也只是取巧卸力﹐硬接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程英隔著車簾叫道﹕“易公子﹐我們就要進城了。”我道了聲好﹐陸高軒已張開眼睛望著我﹕“白龍……白龍使﹐我們現在安全了吧﹖”

  “情況很好。陸先生﹐雖然你受了重傷﹐但餘滄海亦不好過﹐已然受傷敗走。青城派一去﹐相信在揚州城沒有人會為難我們。”我說道。陸高軒苦笑著搖頭﹕“白龍使﹐那矮子的武功比我高出不少﹐而且掌法極佳。那一掌我雖然不服﹐卻的而且確輸得一敗涂地。屬下料他只需休息一兩天﹐便能回復功力﹐到時再來找我們晦氣的話﹐我們一定躲不過去的。”

  我知道餘滄海受了傷﹐還道傷勢不輕﹐豈料陸高軒竟會這樣說。我連忙問道﹕“此話當真﹖”

  “是真的﹐白龍使。”陸高軒道﹕“屬下以為那矮子武功與我相若﹐因此那一掌使出了十成內力﹐打算取得先機……才一接掌﹐便知道他高出我甚多﹐當時想退已是遲了﹐竟全數受了他的掌力。雖然他在我下面也硬受了我所有掌力﹐不過以他的修為只要好好調息﹐應該沒有大礙。”

  我嘆了口氣﹐道﹕“那麼我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下來﹐明天再作打算……或許出城南走﹐或許留在揚州城﹐只要避開青城派就是了。”

  車廂外面越來越吵鬧﹐彷佛到處都是帶著揚州口音的人聲﹐大車也慢了下來﹐應該是來到揚州城裏面的大街之中。

  我掀開了車簾﹐張望了一下﹐只見滿街都是人﹐熱鬧程度與南京不惶多讓﹐只街道特色截然不同。揚州城內﹐一切都少了富麗堂煌﹐卻是極盡艷麗嫵媚。我對坐在一旁的程英說道﹕“我們先找一處落腳點﹐我去看看有甚麼客棧。”

  焦宛兒把那柄彎曲了單刀用力塞進刀鞘裏面﹐說道﹕“易大哥﹐讓我去。”我想在繁華的揚州城裏面應該不會出甚麼意外﹐便放心由她前去打聽。

  不出一頓飯的時間﹐焦宛兒已回來了﹐一直跑到大車前面﹐抬頭說道﹕“我問過人啦﹗這裏的客棧不少﹐但我去看過﹐都給那些正派中人住了。在其中一間客棧裏我還看見一個戴白頭巾的青衣弟子﹐應該是青城派沒錯……”

  陸高軒說道﹕“白龍使﹐我們暫時不宜露臉……這樣吧﹐我們找一個角落停放大車﹐寺廟也好﹐民房也好﹐你們幾位去找地方借宿一晚﹐屬下留在大車裏頭就可以了。”

  我側頭細想﹐陸高軒的提議也算不錯﹐便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橫街雜巷那一處不能擺放大車﹖倒是我們借宿困難……還是到寺廟去﹐揚州城應該有不少寺廟﹐那個五通神不是很出名嗎﹖”我聽過江南一帶很流行拜祭五通神﹐便說。

  程英搖了搖頭﹐道﹕“易公子﹐我怕不大方便。那個五通神是……是個不體面的……不體面的邪神。”程英一說﹐我又想了起來﹐的確五通神好像是淫神之類的一種民間邪說﹐尷尬地笑道﹕“對不起﹐我一時沒有慮及……你們三位姑娘實在不可能在那種地方住宿。只是﹐一般寺院也不觀迎女香客留宿﹐或許看一看有沒有尼姑庵﹐我在街角睡一晚﹐又或是留在大車都沒所謂。”

  瑱琦說道﹕“天色已晚﹐即使我們不到客棧﹐也應該找家飯店‘醫肚’……我的意思是吃飯。”焦宛兒笑道﹕“肚子餓得發疼﹐自然要醫一醫──韓姑娘說得傳神。”我和瑱琦對望一眼﹐都覺好笑﹐我道﹕“好﹗我們到哪裏去用膳﹖”

  陸高軒道﹕“客棧是不能去﹐找一家飯店便是了。”

  焦宛兒說﹕“剛才我順便打聽過飯店的事﹐揚州最出名﹑第一流酒家﹐就是‘一品居’﹐菜式極佳﹐而價錢還算合理……當然﹐我們還可以去其他的飯店﹐一條街上不知開了多少家﹐只不過人家都說一品居﹐我覺得一定錯不了。”

  “本來呢﹐我們也不用吃山珍海錯﹐但宛兒這樣說﹐也就試一下吧……”我笑道﹕“你問人揚州城有甚麼好吃﹐人家當然介紹最貴最好的﹐是人之常情嘛﹗總而言之今晚我們的五臟廟是有得祝祭的了。”

  焦宛兒吐了吐舌﹐神情好可愛。我一直和她逃亡﹐然後在桃花島養傷﹐輾轉經歷神龍島﹐連場大戰﹐徘徊於生死之間﹐當中只有血和淚。焦宛兒一直表現得堅強剛毅﹐處事老成持重﹐思慮週詳﹐我幾乎忘記了她亦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女。這個時候一句笑話﹐焦宛兒也流露出了真性情。

  我沒有再說甚麼﹐在焦宛兒的指示下驅車去到一品居前面。探頭一看﹐果然好體面﹗足有三層高的樓面﹐裝潢極盡華麗﹐金碧輝煌。掛在大門上的一幅大橫匾﹐用工整的顏體寫著“一品居”三個大字﹐氣勢不凡﹐和一般酒樓大異。

  我問道﹕“宛兒﹐看這裏的規模﹐價錢只怕很嚇人……甚麼叫做合理﹖我覺得在這地方用膳﹐再貴也不能說不合理。”焦宛兒搖了搖頭﹐道﹕“我可沒想過這一回事﹐原也以為不過是一般樓家﹐這樣的場面﹐南京石頭城也沒有。”

  “只怕北京城天子腳下也沒有﹐這樣才叫做揚州。”我笑道﹕“所謂‘十年一覺揚州夢’﹐揚州本來就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地方﹐酒家自然可以如此誇張。”

  “是杜牧的詩﹐”陸高軒道﹕“白龍使文採不錯。這間一品居雖然貴格﹐但我們也不是吃不起﹐萬一回到神龍島向人說起﹐會給人嘲笑的。一次半次﹐還請白龍使盡興。”說著﹐從懷中掏出銀兩﹕“普通的酒家﹐一兩銀已吃得極豐富。五六兩銀子鮑參翅肚都整治得了。這裏二十兩﹐一般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如此﹐難道還不能在一品居吃一頓普通飯﹖”

  我身上的銀兩本來所餘無幾﹐但問無根道人他們要了點﹐倒也有數十兩﹐這時陸高軒主動獻金﹐我亦樂得收下。

  我們把大車拉到長街的一角﹐找了一條巷子放好﹐然後離開了車廂﹐我笑道﹕“陸先生﹐待會我們‘打包’飯菜帶給你﹐你好好靜養。”陸高軒點了點頭﹐我放下車簾﹐和焦宛兒﹑程英及瑱琦朝一品居的方向走過去。

  我們來到一品居的正門前面﹐站在門前更覺得這酒家真的豪華非常﹐而且門庭若市﹐實在有點不敢進去。只是既來之﹐則安之﹐轉頭去找其他吃的也太對不住自己 ﹐而且窩囊得過分。看了看呆住了的瑱琦﹐我強笑道﹕“難道夠膽闖進數百人大混戰的戰場裏頭﹐我們竟不敢入貴價酒家﹖不是太笑話了嗎﹖”

  瑱琦乾笑了一聲﹐道﹕“說的也是……不過我一向不習慣﹐在現實世界自助餐我也很少去﹐至於酒店的caf??﹔或高級餐更加……”我在她耳邊小聲道﹕“我也是從來不去那些地方﹐局促得很﹐禮儀又多。不過在這種地方講的只是銀子﹐你看﹗那邊的男人怎樣看也是一個混賬的人﹐只不過財大氣粗罷了……我們不用怕。”

  瑱琦依我所言轉過頭去﹐看了也不禁失笑。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走近了我的身邊﹐冷冷的說道﹕“餘矮子太也沒用﹐竟奈何不了你這孽徒﹗”

  我吃了一驚﹐霍地回頭﹐只見一個身穿玄色長袍﹐頭戴帽子﹐留著三縷長須的男人就站在我的右邊﹐一雙陰森的眼睛盯著我﹐右掌向我右肩拍過來﹐說道﹕“我華山派的臉給你丟清﹐你以為可以就這樣當沒事人﹖”

  我慌忙向後急縮﹐右手一撥﹐英雄劍彈了起來﹐連鞘擊向那男人的手腕。他一閃身避了開去﹐混進了人群之中。

  “怎麼﹖”程英察覺有異﹐走過來問﹐瑱琦也回頭望向我。我東張西望﹐再也看不到那人的半點影子﹐有點失神的道﹕“沒有甚麼……大概是我眼花了。”拍了拍焦宛兒和瑱琦的背脊﹐說道﹕“進去進去﹗我們當一次大爺﹗”

  到了一品居﹐我們給帶到二樓的一個廂房。我們三人的衣著並不華麗﹐尤其是我﹐只不過是一件不合身的麻布長袍﹐不過一眼可以看出我們是武人﹐因此店伴招呼我們也不敢有甚麼怠慢。

  “二樓的使費好像比下面更加貴﹐”瑱琦有點擔心﹕“小費也有所不同吧﹖我們是否改到下面的大廳去﹖”

  “錢的話我有﹐雖然不太多﹐但用在吃的方面是無論如何也用不完的。”我耍了耍錢袋﹕“陸先生剛才給我銀子﹐再加上我自己的﹐這裏有八十多兩﹐就算是一品居﹐任你如何點菜也足夠有餘。”

  瑱琦皺眉說﹕“但我們以後也要用錢……”我打斷她的話﹐道﹕“所以只不過是說笑﹗隨便點菜的話當不得真﹐我們四人吃不了多少錢。”說話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給人盯著看般﹐有點發麻。我暗暗吃驚﹐裝作不經意的站了起身﹐走到房門前面﹐突然打開了門﹐把站在外面的一個男人嚇了一大跳﹕“客……客倌﹐你怎……你怎麼了﹖”

  我見他額前綁住一條白色頭帶﹐腰間圍著一幅圍裙﹐與淺色衣衫上面布滿了油跡﹐氣味十分油膩。雙腳穿著木屐﹐手中捧著個盤子﹐活脫是個廚師模樣──不﹗他本來就是一個廚師。我探頭出房﹐走廊再沒有其他人﹐那廚師已道﹕“客倌﹐你要的菜送來了……你要找甚麼﹖”

  我搖了搖頭﹐讓他走進廂房﹐再一次不放心打量房外面。這間一品居裝修別樹一幟﹐下層的大廳極廣闊﹐樓底足有兩層高﹐擺有數十張臺子﹐中間一道大樓梯直通二樓。二樓在四邊間有二十多間廂房﹐房外一條走廊﹐一邊是房間一邊是欄桿﹐可以倚著欄桿望到樓下大廳的情形。我走到欄桿邊﹐仔細察看下面的食客﹐都只是普通人而矣﹐當下回到廂房﹐反手帶上房門。

  “你怎麼了﹖打從走進這裏開始就怪怪的。”瑱琦問道。我苦笑搖頭﹐看著正在把飯菜放到桌子上的廚師﹐問道﹕“這是甚麼菜式﹖”我們本來就不太講究﹐加上不知道揚州菜的特色﹐菜牌上的名字對我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於是就叫店伴替我們解釋﹐然後隨便點了數款。

  “客倌﹐這碟是‘爆雙脆’﹐”那廚師指著菜式逐一介紹道﹕“這碟是‘清蒸豆腐’﹐這款是‘五花炒魚片’﹐這盤則是‘紅燒不見天’﹐而這碗叫做‘烏雞鯇魚湯’。”

  我“啊”﹑“啊”數聲﹐拿起筷子﹐挾了一箸魚片放進口中﹐一陣難以形容的味道立即傳遍我的神經﹕“這……這魚片是怎麼炒成的﹖‘五花’是甚麼﹖這片是蘿蔔﹖”我指了指碟中色彩豐富的伴菜問道。廚師一一解釋﹐然後說道﹕“這幾種瓜片並不是一般伴菜﹐應該用它們伴著魚片一起吃﹐味道及口感更佳。”

  我問道﹕“這都是你煮的﹖”

  那廚師點了點頭﹐我豎起了姆指﹐贊道﹕“了不起﹗你看這蘿蔔﹐還有瓜片﹐刀工厲害得不了﹐此外火候與及炒菜的技術﹐也是我們難以想像的。莊子說‘道’無處不在﹐依我看哪﹐廚藝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多謝這位客倌的謬贊。”那廚師笑嘻嘻的道﹕“小人看幾位客倌兵器在身﹐也是走江湖的人﹐竟然沒有看不起我們這些廚師﹐真是令小人感激萬分。”

  我搖頭道﹕“懂武功和懂廚藝﹐雖然也講天份﹐但最後都不過是熟能生巧而矣。我們沒有甚麼好自豪的﹐廚師亦沒甚麼可以自卑。對了﹐你叫甚麼名字﹖看你樣子年紀應該大不了我多少﹐已經成為大廚了﹖”

  “小人哪是大廚﹖一品居的大廚是小人的師父──‘揚州第一廚’杜老刀。小人姓孟﹐叫孟小花﹐人稱‘快刀小孟’﹐前兩天才剛學滿師﹐還望客倌多多包涵。”那廚師孟小花彎腰說道。

  “孟小花﹖這幾味菜好得很﹗嗯﹐這裏小費給你。”我取出了一兩銀﹐放到孟小花的手中﹕“我們會好好品嚐。”

  孟小花說了幾句多謝﹐退出了房間。

  無論如何﹐經過一輪攻略﹐桌上已是風卷殘雲﹐一片杯盤狼藉。我摸著肚子﹐笑道﹕“那個孟小花的手勢真是一流﹐不輸於大師父。若由那個甚麼‘揚州第一廚’出手﹐只怕不能想像。”瑱琦道﹕“我們不是食家﹐這種菜式對於我們來說已是十分了不起﹐再好的話我們也分不出來。”

  “對。就好像對於一般人來講﹐普通武師和武林高手沒兩樣──都是隨手可以殺死他的人。”我道。

  焦宛兒突然說道﹕“易大哥﹐我們把他忘了。”我望了望她﹐她說道﹕“陸先生﹐我們忘了替他留點飯菜。”

  我記了起來﹐也說道﹕“對﹗我說過要‘打包’一點飯菜……只好再叫點甚麼。”頓了一頓﹐笑道﹕“不宜太貴﹐菜肉包不錯吧。”

  程英微笑著說﹕“這樣太委屈了那位陸先生﹐怎樣說他也是為了救你啊。”

  “一品居的菜肉包也應該與別不同﹐比其他酒家飯店來得更加名貴。”我笑道﹕“怎算是委屈呢﹖”

  正說笑間﹐有人敲了敲房門﹐我問道﹕“甚麼人﹖”

  “是我﹐孟小花。”孟小花的聲音隔著門響起。我走過去拉開了房門﹐問道﹕“甚麼事﹖”

  “這是杭州運來的名茶──上等碧螺春﹐小人特意送來讓客倌品嚐。”孟小花捧著一個茶壺和一套茶具﹐說道。

  我側身讓他走過﹐一眼瞄到對面的另一條走廊上﹐一間廂房的門除除關上。黑色的衫影閃了一閃﹐似曾相識﹐但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難道真的是他……”

  房裏面孟小花正一邊沏茶﹐一邊說道﹕“這茶很不錯﹐是我們一品居出名的飯後菜﹐不收錢……沒錯﹐這本是店小二的玩藝兒﹐難得幾位客倌看得起小人﹐讓小人親自為你們沏茶……沏茶也講技巧﹐其實小人並不精於此道﹐我師父他老人家卻喜歡茶道……”

  “孟師父﹐別小人前﹑小人後的﹐怪難聽。”瑱琦說道。

  “我們只是下人﹐這樣稱呼也不冤。”孟小花笑道﹕“不過﹐你們也不要叫我甚麼‘孟師父’﹐小人不敢當。看得起我孟小花的﹐叫一聲‘小孟’﹐或者‘小花’﹐也就可以了。”孟小花笑著說道﹕“我的師父和朋友都這樣叫我。”

  “好﹐小孟。”我拍著他的肩膊﹐笑道﹕“我就叫你小孟吧﹗雖然只是萍水相逢﹐這次我們離開以後也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再回揚州﹐不過總算是相識一場﹐如果不嫌棄﹐我易一就交你這個朋友﹗”

  孟小花寵若驚﹕“承蒙客倌……這位大爺看得起﹐孟小花實在是……實在是……”

  我見他不知所措﹐覺得這個人真有點意思﹐笑著說道﹕“多謝你的茶﹐我們也差不多要走了﹐在揚州城吃到這麼好的菜﹐真是不枉此行。”

  “這不過是普通的家常菜﹐沒甚麼大不了。”孟小花搓著雙手說。我搖頭道﹕“若是上等宴席﹐鮑參翅肚﹐那一間酒家﹑哪一個廚師不把它煮得好味可口﹖就是這種菜式也如此出神入化﹐才見到你的功夫和心思。”

  孟小花很是高興﹐說道﹕“客倌你說得很對﹐越是普通的菜﹐越見到廚師的手藝。好像剛才的清蒸豆腐﹐我用了雞湯作湯底來蒸它﹐此外﹐豆腐未煮前還是用蜜桃水去浸﹐之後用魚肉來釀……”

  我聽得甚有興味﹐說道﹕“小孟﹐我還想要一個人份的菜肉包帶走﹐你可以給我預備嗎﹖”孟子花點頭不迭﹐轉身想要離開。當他打開房門的時候﹐一個男人剛剛在房間外面經過。

  瑱琦一直坐在我的身邊﹐這時也看到了那人﹐愕然問道﹕“那人不就是今天下午在那大樹林中的……”

  我點了點頭﹐咬牙說道﹕“嗯﹐他是我的……不﹗他是華山派的掌門人﹐人稱‘君子劍’的岳不群﹗”聽到我的說話﹐焦宛兒和程英都走了過來﹐岳不群早已不知走到哪裏去。

  孟小花走出房門﹐打量了外面一會﹐說道﹕“咦﹖不見了啦﹐大約是在哪一間房吧。那個男人剛才一直在外面望著你們的房間﹐我沒有在意……他是怎麼了﹖”

  “我就知道是衝著我來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小孟﹗我們現在便要走﹐你這裏有沒有後門之類……”我捉住孟小花的手臂問道。

  孟小花有點害怕﹐還是說道﹕“在廚房有另一個門口﹐可以去到我們的宿舍﹐那是我們打工的使用……你們要從後門離開嗎﹖我或者可以帶你們去。”

  我和瑱琦﹑程英及焦宛兒四人在黑暗中離開了一品居。這是一品居的後門﹐是一條小巷﹐人影也沒有一個。我們默不作聲的急步前行﹐只想儘快離開一品居。程英說岳不群可能只是巧合在那裏吃飯而矣﹐我亦沒有告訴她們在進入一品居之前岳不群曾在正門外出言挑舋﹐不過大家的心情也很沉重﹐因為她們都看到今日下午岳不群在樹林重申逐我出師門的模樣。還是焦宛兒說得好﹕“哪像一個君子﹖”

  我們走出了巷子﹐是揚州城裏其中一個賣菜賣肉的街市﹐大白天非常熱鬧。但現在卻是靜得好像墳地一樣。

  “我們要儘快回到大車那裏﹐”我知道岳不群的可怕﹐雖然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要加害於我﹐還是說道﹕“然後驅車離開這兒。”

  瑱琦道﹕“這裏是哪兒﹖我們走哪個方向﹖”

  黑夜之中﹐我和焦宛兒也分不出來﹐程英說道﹕“一品居的正門應該在這條街的後面﹐我們要繞過去才能回到原先的地方。”

  突然間﹐在我們的頭頂響起一陣風聲﹐我們才一抬頭﹐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身影飛快地從我們上面躍過﹐我們都是大為一驚﹐慌忙退後數步。就在這瞬間﹐那個人影已然落地﹐穩穩的站在我們面前。

  “掌……岳掌門﹖”我矍然一驚﹐稍一定神﹐忙躬身說道。

  岳不群背對著我﹐雙手放在身後﹐冷冷地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我又說道﹕“未知岳掌門半夜來到這個無人地方﹐意欲何為﹖”

  “沒有人不是更好嗎﹖”岳不群緩緩說道﹐令氣氛平添了幾分恐怖﹕“雖然你已非我華山門下﹐只是一別經年﹐我也要和你聚聚舊。”岳不群說這種話﹐那語氣神態和平日的處事態度大異﹐使我更增警戒心﹕“師……岳掌門﹐我被逐出華山﹐雖然不甘心﹐但既成事實……事到如今﹐還有甚麼好說﹖”

  岳不群終於回過頭來﹐雙目緊盯著我﹐說道﹕“就談談你在投身魔教後的好日子吧。”

  “掌門師……岳掌門﹐你早已把我趕出華山派了﹐為何還是咬住我不放﹖”我心下一陣懊惱﹐問道。

  “嘿嘿﹗那餘矮子可真沒用﹐想不到沒有人阻礙他﹐竟也拾奪不下一個小子……”岳不群背負著雙手踱了兩步﹕“易一﹐打從第一天起我就不喜歡你﹐若非看在穆師叔的臉上﹐我根本不會答應讓你列入我華山門牆。我早已說你身世可疑﹐如今不是都應了嗎﹖甚麼離魂症﹖我向來都不信﹗你與魔教勾結﹐不正是你自作孽﹖”

  “我不問你這個﹐你跟著我到底要做甚麼﹖”

  “留你在世間上﹐只有繼續丟我華山派的架﹗”岳不群從背上抽出他那柄長劍──華山鎮山之劍“紫微神劍”﹐口裏說道﹕“嵩山派也想借你來打擊我華山派﹐我身為掌門又豈何坐視不理﹖易一﹐本來我也並不想你死﹐只是你活著對我華山百害而無一利﹐我也唯有清理門戶了。”

  “岳掌門﹗”瑱琦叫道﹕“你和阿一總是有同門之誼﹐又怎能夠如此忍心……阿一併沒有勾結魔教﹐今日午間他還助你夫人打退魔教長老﹐協助正派打勝了一仗﹐青城派的人不知好歹﹐要算甚麼私怨……岳掌門你又為了甚麼﹖”

  “師妹說的沒錯。”程英少有的插言道﹕“晚輩聽聞岳掌門已把易公子逐出華山﹐那麼他從今以後已非你華山門人﹐還談甚麼清理門戶﹖你這個掌門也不能再把他處置了。”

  岳不群臉上流露出陰險的笑容﹐冷冷地道﹕“若非你今日出現﹐我也不會著意要殺你﹐只恨你裝模作樣亂打一氣﹐想要騙誰﹖”

  “你竟然……”我正想反脣相譏﹐心裏面突然一寒﹕“難道……難道你……”

  “多說無益﹗”岳不群右手一抖﹐紫微劍發出一陣嗡嗡聲﹕“你這武林敗類﹐即使再不是我華山門徒﹐也是人人得以誅之﹗”

  瑱琦喝道﹕“你自命名門正派﹐甚麼‘君子劍’﹐竟不容人半點自辯﹖難道你不怕殺錯好人嗎﹖阿一絕對沒有勾結魔教﹐如果你今日殺了他﹐他朝真相大白定必後悔莫及。”

  我嘆了口氣﹐已經制劍在手﹐說道﹕“瑱琦﹐和他說甚麼也是無用﹐這個偽君子是非殺我不可……我早已知道他並非甚麼正人﹐只是想不到壞到這個份上。甚麼查明真相﹖只怕他最害怕就是這個真相﹗假若我真的清白無辜﹐你便要背上一個‘是非不分’﹑‘賞罰不明’的惡名了。我說得對不對﹖岳掌門﹖”

  岳不群臉上一陣發紫﹐真不知道是因為被說破了真相而感到尷尬﹐還是大怒之下紫霞神功發作。他冷笑道﹕“你喜歡怎樣說便怎樣說吧﹗橫豎我今日一定殺了你﹗易一﹐你還是乖乖受死吧﹗”

  瑱琦叫道﹕“你這枉稱俠義的陰險小人﹐你……”

  “你們三個不顧羞恥的跟著一個大男人四處走﹐也不是好女子﹗必定是魔教中的無恥之輩﹐我岳不群今日除魔務盡﹐乾脆把你們四個都了結吧。”

  話音剛落﹐岳不群身形展動﹐長劍已遞到我的面前。我忙使一個鐵板橋﹐腰板硬生生的向後彎﹐堪堪避過這奪命一劍﹐劍鋒在我的臉上掠過﹐雖然差了兩寸﹐劍氣仍是削得我臉上生疼。瑱琦﹑程英一聲嬌叱﹐雙劍出鞘齊齊把岳不群的紫微劍架住﹐讓我爭取時間從岳不群的劍招底下躲了開去。

  焦宛兒的單刀早已在揚州城外的樹林中被餘滄海拗折﹐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抽出刀來上前助戰。人多了﹐膽氣也壯﹐便展開反攻﹐這樣一來﹐由岳不群追擊我變為我們四人圍著他撕殺的局面。

  雖然是以四打一﹐可是岳不群委實太強﹐我們四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雖然因為人數佔優而搶回不少攻勢﹐但也只能作隔靴搔癢﹐壓根兒就傷不到他半根毫毛。岳不群在刀光劍影中揮灑自如﹐來去如風﹐我們竟然圍不住他。只見他的劍尖在我的臉上一晃﹐嚇得我向後急退﹐但他早已連攻瑱琦和程英身上要害﹐把二人稍稍逼開﹐然後身影一錯﹐劍柄撞中焦宛兒的胸口穴道﹐把她點倒。

  雖然焦宛兒的武功及不上我和瑱琦﹑程英﹐但四人中去了一人﹐更加擋不住岳不群了。我既擔心焦宛兒有否受傷﹐又害怕岳不群出殺招傷人﹐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慮﹐知道若不及早擊退岳不群﹐勝算越是渺茫﹐於是手中的英雄劍便舞得更快了。瑱琦和程英都是一般心思﹐加緊進攻﹐但要傷岳不群似乎比登天更難。

  一邊交手﹐一邊看見了岳不群臉上的神情﹐我的心不禁越來越冷。岳不群的臉上被殺氣所籠罩﹐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四人無一可以幸免。對於這個岳不群﹐我在衡山城已經第一次感到他的虛偽﹐可是直到現在才算真正認清他的面目﹐說是偽君子只怕還抬舉了他。他一臉的凶狠毒辣﹐雙眼中那股妒火﹑殺意和陰險教人不寒而悚﹐ 使我知道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來得要鄙污。

  岳不群突然使出了華山快劍﹐ 使我霍然一驚﹕“這不是袁承志教我時說過﹐掌門一支決不傳授的劍法嗎﹖說是岳不群痛恨這種純以劍招取勝的劍法。為何……”忙也使出了華山快劍﹐和他以快打快。岳不群手中不停﹐口頭卻是冷冷的道﹕“袁承志那廝竟??﹔你華山快劍﹖讓我再見他時一定要把他懲治一番。你這小子……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內功劍法已有如此造詣﹐給你多學兩年還了得﹖看來還是殺了的好﹐這個武林實在容你不下。”

  “你……你卑鄙﹗”聽得岳不群說了如此的話﹐瑱琦怒不可竭﹐一聲呼喝﹐手中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向岳不群的嚥喉撩去。岳不群冷哼一聲﹐伸出左手在瑱琦劍脊一彈﹐彈得瑱琦長劍幾乎脫手。就在這一瞬間﹐岳不群一聲沉喝﹐臉上紫氣大盛﹐我忙叫道﹕“瑱琦﹗小心﹗”說時遲那時快﹐岳不群紫霞神功貫徹手中長劍﹐直抹向瑱琦的頸際。

  程英大是震驚﹐但畢竟她的武功比瑱琦高﹐也夠冷靜﹐看見瑱琦危急﹐連忙舉劍替她擋下這一招。豈料叮的一聲﹐長劍竟被岳不群用紫霞神功削斷﹐瑱琦回過神來﹐手中長劍亦被岳不群打斷。

  程英雖敗不亂﹐拉住瑱琦急退﹐我慌忙搶上抵住岳不群﹐卻只有左支右拙險象環生。我和瑱琦﹑程英兩人的功力都已達到200以上﹐可是岳不群實在太強﹐竟有465之高﹐因此即使我們如何奮戰﹐只怕一直打落去的話﹐到最後定必落得劍斷人亡。

  我給岳不群逼得不斷退後﹐手中英雄劍被他的紫霞神功裹住﹐變得越來越沉重。岳不群又攻了兩招﹐咬牙喝道﹕“可惡﹗你這刁徒如此難纏﹗我不在三招之內殺你﹐我就不姓岳﹗”劍招一變﹐向我的心房直刺過來。

  “奪命連環三仙劍﹗”我失聲叫道。所謂奪命連環三仙劍﹐是華山派的絕技之一﹐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但我曾聽風清揚風太師伯提起﹐華山派以前曾有不少厲害劍招﹐卻偏向陰毒狠辣﹐因此後來的華山掌門便以玄門正宗為理由﹐將這些劍招列為禁招。其中有一殺著﹐被稱為華山派創派數百年來最狠最毒的劍招﹐便是這奪命連環三仙劍。我雖沒真正看過﹐但聽風清揚的描述﹐此刻一見﹐竟然就知道它是真正的奪命連環三仙劍。

  我看見紫微劍的來勢﹐就知道死期已至﹐雙足一點身子向後急退﹐手中英雄劍已是朝岳不群用力擲了出去﹐盼著能割傷他也是好的。

  奪命連環三仙劍包含了快﹑狠﹑勁﹐劍招殺傷人命﹑取人要害之“狠”不用多說﹐其“勁”也非同小可﹐貫注了紫霞神功的一劍﹐以雷霆萬鈞之勢股著劍氣刺來﹐英雄劍竟給震落地上。而且劍勢“快”﹐一下子已刺到我的胸口。我萬念皆灰﹐閉目待死。

  就在此時﹐只聽得風聲響處﹐三件岳器搶到我的身前把岳不群這一招殺著擋住。我睜眼一看﹐卻是一對短刀和一把短劍。那對短刀一式一樣﹐刀鋒才只有一尺﹔那柄短劍劍長兩尺八寸﹐劍鋒透著一種柔和的藍光﹐劍柄綁著一大把劍絮。

  來者卻是兩個年紀甚輕的少女﹐其中一個身量較高的看來大約十七八歲﹐而另一個怎麼看也只有十四五歲。她們兩人的打扮都差不多﹐穿著侍婢服式﹐頭上梳著兩個小鬟﹐各自垂著十數條小辮子﹐上面綁滿了絲帶。較年長的少女長得一張鵝蛋臉﹐斯文溫柔﹐一身淺綠色衫裙﹐手中使一柄兩尺長的短劍﹔而那個更小的女孩子卻是瓜子口臉﹐典型的美人胚子﹐穿著水藍色衣衫﹐左右手各執一把短刀。

   “你們兩人是哪派高人門下﹖別在這裏多管閒事。”岳不群退後兩步﹐詫異的望著二人。的確﹐即使只是旁觀者﹐竟然能夠攔截岳不群這雷霆一劍﹐除了當世幾位高人以外﹐再難找出甚麼人有此功力﹐更何況只是兩個小姑娘﹖這個驚自然要吃的了。我自問也沒有這個能力﹐因此身在險地﹐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兩個女子。

  瑱琦和程英走到我的身邊﹐一齊防備著岳不群再次進攻﹐但那兩個神秘少女伺機在側﹐岳不群未摸清她倆的底細前﹐一時三刻是不敢輕舉妄動的了。瑱琦在我耳邊說道﹕“焦姑娘被點中了穴道﹐我解不開。”學會了蘭花拂穴手的瑱琦竟會解不開別人點中的穴道﹖我想了一想﹐晃然大悟﹐岳不群點倒焦宛兒時一定用了紫霞神功。我再望了瑱琦二人一眼﹐只見她們長劍已斷﹐此時各自手握黃藥師送給她們的玉簫作劍。

  那兩個少女一邊盯著岳不群一邊說道﹕“三位請先走一步﹐我們姊妺二人先擋住他。”

  “兩位姑娘﹐這惡人非同小可﹐他就是……”

  “華山派掌門岳不群﹐我們當然知道。”其中那個年輕的藍衣女童說道﹕“大不了就是紫霞神功和甚麼奪命連環三仙劍﹐中看不中用。”

  岳不群怒極反笑﹐道﹕“是否中用﹐讓岳某在姑娘身上刺上三劍便知端倪。”

  “餵﹗姓岳的﹗你別口出惡言﹗”我指著岳不群喝道﹕“此時此刻﹐你哪還有‘君子’的半點風範﹖”

  “死到臨頭還學人貧嘴﹖”岳不群手中紫微劍指著我喝道﹕“好﹐這兩個丫頭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丫鬟﹐不就是魔教派來幫你們的﹖都是殺了乾淨﹗”

  “公子﹐你不必顧累我們﹐我們兩人雖然不是甚麼高手﹐但這姓岳的‘君子’要傷我們也不容易。”那藍衣女孩又再語帶譏諷的說道。我細望她倆﹐武功雖然不算低﹐可也絕對高不過我和瑱琦。那綠衣少女只有179點﹐而那年紀較幼小的更只有148而矣。正當我心裏懷疑﹐那綠衣少女說﹕“易公子請放心﹐我們自有脫身之法。”

  “你……你們認識我﹖”我詫異的問道。

  “嗯﹐我家相公日前吩咐過﹐知道易公子回到中原﹐命我們一定要尋到公子﹐別讓奸人害了。”那綠衣少女道。

  岳不群見我們自說自話﹐大喝一聲﹐向我們直殺過來。瑱琦﹑程英和那兩個少女各舉兵器上前接戰。我搶起跌到地上的英雄劍﹐亦立即加入戰團。

  今番以五敵一﹐情勢又不一樣。那兩位少女功力指數雖然不高﹐可打起上來有板有眼﹐一點也不簡單。尤其她們二人拆解岳不群的劍招時﹐竟不用怎麼思索﹐好像也學過華山派的武功一般。而且﹐她們二人的身法不錯﹐一進一退甚有法度﹐又互補不足﹐二人相加﹐效果提昇了幾級﹐猶如一位武林高手了。

  程英和瑱琦用玉簫使玉簫劍法﹐效果竟出奇地好﹐而且那兩根玉簫竟似經過特別製造﹐雖然外表怎麼看也是玉簫﹐可是竟能和紫微劍相交而不折斷。再加上我的英雄劍偶爾使出獨孤九劍劍法﹐岳不群不似之前那麼得心應手了。

  “我們始終勝不了岳不群﹗”當我在激戰之中望了瑱琦一眼時﹐她的眼神這樣告訴我﹐當然程英也是一樣。我也知道這個問題﹐即使再糾纏落去也只是個平手﹐何況岳不群的內力比我們都要強﹐若待會等我們都疲累了之後再使出紫霞神功﹐只怕五人都要遭殃。

  那兩個少女在激鬥中突然使出了盤旋身法﹐一邊不停的向岳不群搶攻一邊把我們和岳不群隔開﹐聽得那藍衣女孩叫道﹕“易公子﹐姓岳的交給我們姊妹倆﹐你們先走。”

  我呆了一呆﹐還想上前夾擊﹐豈料她兩人形成的一堵牆﹐不單擋住了岳不群﹐還阻截了我們。那綠衣少女一邊盤旋起舞﹐一邊向岳不群遞招﹐嘴裏卻道﹕“易公子﹐岳先生奈何不了我們﹐你們先走一步﹐我倆接著就來。”

  程英見已成定局﹐扶起了焦宛兒﹐叫道﹕“易公子﹐我們就先離去吧。”我緊握英雄劍﹐搖頭叫道﹕“怎能讓兩個女孩子對付岳不群﹐而我們卻置之不理﹖”瑱琦拉住我的手臂﹐說道﹕“這兩位姑娘一時之間不會便輸﹐我也相信她們一定有辦法應付和逃走……再留下來的話﹐待會兒一個也走不掉。”

  我一咬牙﹐嘆了口氣﹐說道﹕“好﹗兩位姑娘﹐我們先行一步﹐希望你們從後趕上不要太遲﹗”說著﹐已和程英各自架著焦宛兒的一邊胳膊﹐向另一邊逃去。

  黑暗之中慌不擇路﹐橫衝直撞走了好一會﹐總算遠離了那個菜市場﹐可是也就離大車更遠了。我罵道﹕“揚州城的官府也不知怎麼攪的﹐打了這麼久還沒有官差去看一看﹗”瑱琦在我的耳邊勸道﹕“別忘了這是個武俠角色扮演的電腦遊戲﹐雖然有官府﹐可是除了特別事件外﹐戰鬥的時候是不會受到其他人騷擾的。”我想了一想﹐瑱琦說的不錯﹐也就釋然﹕“想不到你的見識越來越厲害了。”

  瑱琦笑了一笑﹐指著前面道﹕“是大街了﹗”

  雖然已是半夜時分﹐揚州城的幾條大街還是燈火輝煌﹐我們從巷子之中走出大街﹐只見街上行人仍是不少﹐街頭擺賣或玩雜耍賺錢的人也塞滿了街頭街尾。來到這裏﹐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氣﹐好像遇見岳不群也不再害怕一樣。

  程英扶著焦宛兒﹐說道﹕“易公子﹐我們仍是不能大意﹐揚州城內還有青城派﹐至於岳先生和華山派是否還會尋來﹐更是……”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只是現在我們可以做甚麼﹖大車停在哪裏﹐一時三刻真找不出來。更何況揚州城已關了城門﹐不到天明不可以出城。”

  瑱琦問道﹕“那麼我們現在乾甚麼﹖起碼要找地方睡一晚吧﹗剛剛和那岳不群打了一場﹐真的很累呢。”

  “我也知道﹐但是……”我正在煩燥﹐一眼卻瞥見“青城四秀”的於人豪和羅人傑在不遠處走過──羅人傑右手齊肘斬斷﹐那是我的傑作﹐於人豪當日退得較快﹐ 只是給我劃斷了手筋﹐雖然武功是大打折扣﹐倒也保存了右手。我連忙拉著瑱琦別過臉去﹐對程英說道﹕“青城派的人就在那邊﹐我們快走﹗”

  程英扶著焦宛兒閃過一旁﹐我和瑱琦亦躲在一個觀看賣武的人堆後面﹐看著於﹑羅二人越走越遠。這個時候﹐焦宛兒緩緩醒轉﹐程英忙替她搓揉著胸口﹐助她運行血氣。瑱琦在一旁看到﹐對我說道﹕“焦姑娘醒過來就好﹐比我想像中要快……不過﹐今晚想要活動自如還是很困難﹐休息一晚大概就沒事了。”我大感安慰﹐笑道 ﹕“瑱琦﹐無論說了多少次﹐我還是要對你說﹐我真的對你刮目相看。即使和你重遇也差不多有半年時間﹐當中並肩作戰不只一次﹐但當我看見你的時候﹐總覺得和我在現實世界認識的瑱琦不同。”

  “當然是不同了。至少現實世界的我絕對不會懂得打架。”

  “你本來就是一個認真和聰明的人──我不是隨便贊你──只是﹐現在就更動人……說真的﹐比以前更加漂毫動人。”我笑著小聲說道﹕“你當日在錢塘江救我的時候簡直是天使﹐現在呢﹐和一個俠女完全沒兩樣。這個遊戲裏頭﹐你就是女主角﹐比我的角色來得還要吃重﹐這是我的真實感覺。”

  “亂說﹗”瑱琦輕嗔道﹕“才剛從鬼門關中逃出來﹐竟又說這些話……你也和以前不同了﹗在現實世界的你﹐雖然有點任性和懶散﹐可也不會口甜舌滑。”

  程英扶著焦宛兒走了過來﹐焦宛兒想伸手拉我﹐最終卻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有點無力地說道﹕“剛才……剛才我看見‘青城四秀’其中兩人……嗯﹐好像的確是 ‘青城四秀’的其中兩個沒錯。易大哥﹐‘青城四秀’不是你的對手﹐而且都成了廢人﹐只不過餘滄海一定在附近﹐你說我們應該怎辦﹖”

  “先睡一晚﹐”我笑了一下﹐摸了摸焦宛兒的頭頂﹕“不過﹐再東躲西藏不是好辦法﹐我們還是正正經經找一間客棧住下來﹐明天一早去找大車﹐然後出城。”雖然這個提議沒有甚麼新意﹐但亦是“唯今之計”﹐因此程英和瑱琦都沒有異議。

  正當我想從程英手中接過焦宛兒時﹐一把聲音在我的身旁說道﹕“你們要找客棧住嗎﹖現在已經很晚了﹐差不多所有客店都打烊啦﹐揚州就只餘一個地方可以招呼你們。”

  我霍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年紀很小──大約十六七歲的小夥子﹐正站在湊熱鬧的人堆當中﹐背負著雙手笑嘻嘻的望住我們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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