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雖然石清一向端方穩重﹐但今日漂漂亮亮的贏了一仗﹐把近年聲勢壯大﹐氣燄甚高的嵩山派四名高手擊退﹐高朋滿座之餘又得到黃藥師大駕光臨﹐興緻自是很高﹐多喝了酒在所難免。這一晚杯盤狼藉之後﹐大廳中只餘下我和他兩人帶著半絲醉態的坐在紫檀木制的椅子上面﹐石清終於開口問我﹕“好了﹐你要到哪裏去﹖”

  “不知道﹐或許去遊名山大川﹐或許去拜訪各地著名的拳師教頭﹐總而言之是浪跡天涯﹐那實在很浪漫。”我抬起頭﹐把酒樽裏面僅餘的酒都倒進口中。

  “浪漫﹖甚麼叫做浪漫……罷了﹐你真的沒有再拜師的打算嗎﹖”石清問道。

  “還有人敢收留我嗎﹖”我笑了起來﹕“經過今次的事﹐雖然是清洗了我的名聲﹐不過我這種不斷惹麻煩的人不會有人再敢收我為徒。況且要了我做徒弟變相得罪嵩山派﹐江湖上哪會有人好像石莊主你這麼正直不阿﹖”

  石清想了一想﹐點頭說道﹕“你的說話也有道埋﹐不過武林之中不怕嵩山派的大有人在﹐譬如少林派和武當派﹐你若真的誠心拜師﹐投入這幾個大門派之下﹐屆時重新做人﹐江湖上沒人敢小看你。”

  “還有日月神教﹗”我大笑道﹐見石清神色一變﹐才說﹕“石莊主不必在意﹐易一不過是說笑罷了。沒錯﹐這幾年嵩山派聲威大震﹐尤其當日衡山派劉師伯滅門一事﹐江湖中人對嵩山更是忌憚﹐當今武林中﹐名門正派裏面原只有少林﹑武當兩大門派與及丐幫﹑長樂幫等小數幫會不把左冷禪放在眼內。”

  石清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阿一﹐你別怪我舊事重提……你有想過在玄素莊安頓下來嗎﹖”我呆了一呆﹐問道﹕“石莊主這話是甚麼意思﹖那是讓我先住下來……還是肯收我為徒﹖”石清笑而不答﹐我已知其意﹐當日閔柔便曾經說過這件事﹐但那時她只不過是遍尋兒子不獲﹐一時情緒波動﹐把對兒子的感情投射到年紀相若的我身上才會有此一語﹐想不到石清現在竟會再次提起。我先是一陣錯愕﹐才開口說道﹕“當然是求之不得﹗那一日石夫人曾提及過此事﹐那時候我真的很想拜石莊主為師﹐只是機緣不合﹐你們還要去找令郎﹐唯有長江邊上分手。之後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我投入華山門下﹐然後又反出華山派……若然當日我真的能夠跟隨石莊主﹐ 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石清嘆了口氣﹕“世事往往很難預料﹐那天在長江分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會遭遇到這麼多的不幸﹐更沒想到你會在江湖上引起如此大的亂子﹐黑白兩道都要追殺於你。阿一﹐正如言﹕‘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我拱了拱手﹕“蒙石莊主錯愛﹐引易一為知己﹐易一亦大膽僭越﹐與石莊主平輩論交。若我現在拜石莊主你做師父﹐以後可再不能如此和你飲酒暢談了。”

  石清酒醒了數分﹐微笑點頭﹕“我原是不該說這話。”

  我笑道﹕“黃島主曾經言道﹐我的功夫雖然不高﹐可也足夠闖蕩江湖。我知道自己仍然有所不足﹐遇著好像‘托塔手’和‘大嵩陽手’這些高手﹐那是無計可施。不過一直留在華山山上沒用﹐躲在桃花島也不是辦法﹐住在玄素莊裏面亦是一樣。我想累積江湖經驗﹐這樣更能使我實力……功力得到提昇。”石清對此也表贊同﹐說﹕“此言也有道理﹐武功一道﹐只是紙上談兵也是沒用﹐真的與人比拼過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阿一﹐你自己決定吧﹗”

  話雖如此﹐其實我另有一番心思。我知道再拜師父的確可以學到新武功﹐可那並非一定是好事。我現在是玩RPG遊戲﹐即使如何勤練武功對Level的幫助也及不上對戰時取得的經驗值更有效。況且我現在修習的內外功包括了“混元勁”﹑“破玉拳”﹑“獨孤九劍”等﹐還有一眾華山劍法。若另外拜師﹐學得的內功未必及得上華山“混元勁”精深﹐劍法更難以強似“獨孤九劍”。即使讓我學到了﹐也只落得一個博而不純﹐拖慢了武功提昇Level的速度。我既有不俗的武學根底﹐不如自己苦練 ﹐把輕功“上天梯”﹑內功“混元勁”﹑劍法“獨孤九劍”和拳法“破玉拳”都練完了﹐一概達到Level 10﹐那時才再學其他武功亦不算遲。現下我的“獨孤九劍”還只是Level 3﹔拳法“破玉拳”﹑“野球拳”也只練到Level 6而矣﹔內功心法“混元勁”和輕功“上天梯”﹑劍法“華山快劍”﹑“雲臺三十六”﹑“朝陽劍法”亦不過Level 7﹐距離練成還有一段日子。

  石清又道﹕“阿一﹐在此之前你和韓姑娘不妨在玄素莊住下來﹐以後玄素莊的大門也會為你打開的。”

  我心中歡喜﹕“石莊主待易一不薄﹐易一實在感激。自往年八月在南京遇事開始﹐經過了差不多十個月的奔波勞碌﹑顛沛流離﹐我也想休息一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只怕暫時要打擾你了。”

  石清點頭表示歡迎。

  因此﹐我就和瑱琦住在玄素莊。

  自焦公禮給嵩山派擒住﹐金龍幫群龍無首﹐雖然由姓高的副幫主接掌﹐但後來又為了焦公禮一事而和嵩山派戰了幾場﹐經此數役﹐金龍幫元氣已是大傷。焦公禮被救出一事傳開去後﹐其副幫主立即派人前來見他﹐請他回去重掌金龍幫。焦公禮也想回南京看一看﹐因此一口答應。

  經過十個月來的共死同生﹐焦宛兒與我實建立了不可言喻的深厚感情。知道了我想出外歷練後﹐焦宛兒很想跟著我浪跡天涯﹐可是卻舍不得再和她的父親分開。金龍幫百廢待舉﹐ 實在需要焦公禮回去坐陣﹐一向孝順的焦宛兒自當跟從。焦公禮對我為了他兩父女千裏奔走幾次險死還生感激非常﹐本來他亦有意讓焦宛兒留下來﹐無奈焦宛兒不從 ﹐定要先隨焦公禮回南京。臨別前一晚﹐焦宛兒輕抇我的房門﹐把一件簇新的淺灰色闊袖長袍交給我﹐原來是她連夜縫制的。焦宛兒十七歲的年紀﹐過往以學刀劍拳法為多﹐針黹和手工均不算佳﹐卻也是很用心的﹐我心下喜歡﹐千多萬謝的收下了。過去那段逃亡的日子﹐這位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焦家大小姐不止一替我縫補破爛了的衣裳﹐包??狌??﹐洗衣煮食﹐那叫做事急從權﹐雖然過意不去﹐卻也無可厚非。到了桃花島﹐亦曾為了過冬而做了一件袍子給我﹐不過那時的手工實在不敢恭維。然而事隔半載﹐她的造衫技巧實在進步了很多。

  到了平安無事的今日﹐這件袍子的心意﹐我當然明白。

  <……得到灰色長袍一件

  黃島主臨別前曾叫黃蓉做點事防止嵩山派的人死心不息再找金龍幫麻煩﹐因此黃蓉先陪焦公禮兩父女走一趟南京﹐待他們安頓好才回襄陽城。程英與黃蓉雖份屬師姐妹﹐但數次見面也沒有怎麼聚過﹐說不上熟稔﹐眼看我的事情已了﹐程英想跟著黃蓉一起到南京﹐一來可以協助完成黃藥師的指示﹐二來也趁機與黃蓉培養一下感情。

  如此這般只有瑱琦繼續留在我的身邊。程英雖然不清楚我和瑱琦的真正身分﹐但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求知欲旺盛的人﹐既然師父沒提起便算了。她只知道我和瑱琦關係密切﹐黃藥師亦交帶過我和瑱琦有一件大事要做﹐因此對於瑱琦要留在玄素莊一事並不詫異。

  侍劍和琴兒兩個小丫頭﹐知道我會先留在玄素莊休息﹐短時間內不會離開﹐便也向我們告辭﹐說要先找到她們的主人﹐再一起前來拜訪。結果到了最後﹐我還是打聽不到她們兩人的主人究竟是誰。

  <……焦宛兒﹑程英離隊

  日子飛逝﹐轉眼間又已過了兩個月﹐現下已是七月中旬﹐炎炎夏日﹐洞庭湖邊夏色艷麗﹐倒是另一番景象。

  <……第3年7月

  和瑱琦重遇後﹐一直未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兩個月來在玄素莊﹐倒是逍遙自在。一晚我和瑱琦用遙控器叫出久未露面的E-34──事實上自南京開始﹐我一直和焦宛兒形影不離﹐沒有機會見這位遊戲管理員。這一晚真有點劫後重逢的感覺。

  從視窗可以看到我的聲望指數已升得甚高﹐而我的道德值則回到48點。雖然離合格線尚差兩點﹐因而仍以紅色顯示﹐但我相信比起解紛宴前已大有長進。那段日子我被誣蔑為勾結日月神教及殺害海寧陳家六十餘口的惡人﹐道德值不問可知跌至新低。

  E-34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一句說話便是質問我﹕“你們打算在玄素莊待到甚麼時候﹖”

  “此話何解 ﹖”我聳了聳肩﹐對E-34的說話不以為然。E-34繼續說﹕“你們不想‘回去’了嗎﹖我在一旁看著也覺焦急﹐你們倒像沒事人似的。”頓了一頓﹐又道﹕ “當日你們知道自己進入了模擬世界後﹐不是十分憤怒和焦慮嗎﹖還對我喊打喊殺的……現在卻愛理不理﹐好像不關自己的事。”

  “不是愛理不理﹐只是……”我攤開雙手﹐說道﹕“遊戲也進行了兩年多﹐尤其最近這一年來簡直是驚濤駭浪﹐難得可以休息一下﹐才在玄素莊住下來。你著急甚麼﹖”

  E-34嘆了口氣﹕“其實本遊戲並沒有既定的步驟﹐之前我已告訴過你們。除了一些特定事件﹑找尋神石及向‘華山論劍’和武林盟主進發外﹐大部分支線劇情都是因應你在遊戲中所下的決定和培養出來的屬性所左右而隨機變更。”說到這裏﹐指著我的鼻端﹕“因為你的不成熟﹐竟然在第二年便幾乎成為武林公敵﹐真是令我和遊戲設計者 ‘嘆為觀止’﹗幸好這次事件到現在總算告一段落。作為你的第一個劇情﹐總算是完結了﹐你們應該開始找尋神石了。”

  瑱琦望了望我﹐追問E-34道﹕“怎樣找﹖”

  “我好像對你們說過﹐十四顆神石是不用刻意去找﹐它們會隨著事件而出現……餵餵﹗雖然毫無頭緒﹐但你們也不能躲在玄素莊乾等﹗”E-34雙手叉腰說。

  瑱琦“啊”了一聲﹕“那是說我們要出外闖蕩了嗎﹖”E-34點了點頭﹕“正是如此……總而言之﹐這個網上游戲的‘訓練期’已完結了。你們從現在開始會比之前更加危險﹐ 遊戲程度也會相繼變得更加困難﹐你們必須有心理準備﹗”我沒有說甚麼﹐E-34笑了一笑﹐又說﹕“幸好你們都習慣了玩法﹐雖然目前是非常艱難﹐可是我仍相信你們可以‘爆機’的。”

  我並不懷疑E -34的說話。雖然說這段日子以來我並沒有得到有關神石的任何線索﹐其實還是有得著。一直被所謂正派中人追殺﹐在過程中我得到了不少寶貴的經驗﹐包括更清楚了遊戲的玩法﹔知道了戰鬥的竅門﹔明白到找尋隊友組隊的重要性﹔更加了解武林的具體形勢﹔武功得到大幅度的提昇﹔亦使我在武林中的聲名大噪。

  我的功力已經去到284點﹐比起玄素莊內另一高手﹐那個僕人丁堅已是不相伯仲。丁堅人稱“一字電劍”﹐其實江湖上大大有名﹐三十歲前後一個人在江湖闖出名堂﹐行事亦正亦邪﹐心狠手辣。後來因為得罪了一個大惡人﹐被追殺幾乎身死﹐幸得石清出手相救才幸免於難。丁堅感激石清的高義﹐痛改前非﹐自願跟著石清。丁堅外號既是 “一字電劍”﹐可想而知他的劍法極快﹐而且殺人奪命﹐簡單直接。

  雖然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可幸到了最後非但沒有喪命Game over﹐也救了焦公禮和焦宛兒父女﹐洗脫了與魔教勾結的嫌疑。E-34對於這一點還是讚賞的﹐她說﹕“你要達成最後結局﹐華山論劍技壓群雄﹐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簡單運算下途徑也有數以千種。不過仍可分為兩大類﹕行俠仗義或是大奸大惡﹖所謂‘條條大道通羅馬’﹐我說是‘條條大道通華山’﹐的是沒錯。無論你是在儆惡懲奸還是為害武林﹐只要過程中多加留意自然會發現有關神石的線索。”

  石清沒有再提起收我做徒弟一事﹐但有空餘即和我討論武學之道﹐使我得益不少。這兩個月間﹐石清更與我切磋了一路劍法﹐是他師門的秘技“上清快劍”。我學快劍自有一手﹐ 好像“華山快劍”便是我其中一項拿手絕技﹐已升至level 7﹔“獨孤九劍”雖然不是快劍﹐但也講一個“快”字﹐要後發而先至﹐因此這手“上清快劍”也難不倒我﹐我又多學了一門厲害功夫。

  <……學會上清快劍

  不過E-34的再次提醒使我不敢大意﹕“要玩完這一個遊戲﹐需要找齊十四顆神石”﹐此刻除了南賢交給我的那一顆“白馬嘯西風”之外﹐對於其他十三顆神石的下落我竟一無頭緒。我在桃花島時早已向瑱琦提及我所知道有關“回去”的一切資料──大都是從南賢口中聽回來的──甚至在桃花島上便已經將那顆“白馬嘯西風”交由了瑱琦保管。

  黃藥師是知道神石這件事﹐除此之外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江湖是非常敏感的﹐當日“九陰真經”出世﹐在武林中翻起軒然大波﹔“武林至尊﹐寶刀屠龍”的一句傳言﹐亦引來一片腥風血雨﹔兩次華山論劍為了爭奪代表武林盟主的權杖“升龍牙”﹐又是打生打死。若再給人誤會十四顆神石和武林盟主﹑絕世武功等事有任何關係﹐到時群起爭奪﹐則替自己惹下天大的麻煩﹐所以我甚至不敢開口請教石清。

  其實我和瑱琦也不用太著意打聽。或許真的如E-34所說﹐神石本就會隨著劇情的推展而出現﹐只要我們到時多加注意便是了。現在可以做的﹐就是為了再次出外闖蕩江湖作好準備。E-34說這個《金庸群俠傳》的“訓練期”和“適應期”已經完了﹐應該開始進入劇情﹐收集神石。雖然在現實世界不過是過了十五分鐘﹐但在遊戲世界裏頭我畢竟已呆了兩年多﹐踏入第三個年頭﹐遊戲進度依然停步不前﹐不免令人擔心。

  既然E-34如此說﹐我和瑱琦只好暫別玄素莊平靜的生活﹐再次踏上征途。

  這一日我執好包袱﹐換過了焦宛兒臨走前為我縫制的灰色大袖闊袍﹐在左腕之上綁好那條黑色輕紗﹐便向石清夫婦告辭。

  石清想不到我這麼快便走﹐但也不再留我﹐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死心﹐誓要往外闖一闖。”閔柔也是臉上微笑﹐說道﹕“累了便回來玄素莊啊。”

  我心下感動﹐卻不言語。石清只道我出外流浪是要充實自己的武學修為與及尋找回憶﹐一點也不知道神石一事﹐我也不宜多講﹐匆匆拜別兩人﹐我和瑱琦牽了兩匹大馬﹐並轡馳出玄素莊。

  離開玄素莊不遠﹐我便跳下馬來﹐拉著我的黃馬和瑱琦的灰馬向湖邊走去。瑱琦騎在灰馬上面﹐讓我拉住漫步﹐享受湖上吹來的微風。

  “瑱琦﹐天大地大﹐我們從何處找起﹖”我走到湖邊一個涼亭﹐把馬韁綁在一根柱子上面﹐不經意地問馬上的瑱琦道。瑱琦在我的攙扶下也站到地上﹐說﹕“你連石莊主都不敢問 ﹐又怎能隨便向人打聽﹖況且據你所講﹐當年‘中神通’王重陽鄭而重之的把神石交給他人保管﹐那些人絕對不會如此容易便交出來。‘甚麼東西會如此重要’﹐這一個問題你想他們會不會不問﹖”瑱琦言之有理﹐我不禁點頭表示讚賞﹐鼓勵她說下去﹕“神石的存在﹐據師父所說江湖上一直有傳言﹐大家都十分好奇﹐只是傳言不完整﹐人們想找都無從入手。若給外人知道我們追查神石﹐儘管不知道有甚麼好處﹐但本著不想落人後的心態﹐不群起搶奪才怪﹗”頓了一頓﹐見我沒有異意﹐瑱琦又道﹕“將心比心﹐即使沒有吞沒神石的私心﹐那些受王重陽所托負責保管神石的人也不會隨便把石頭交給一個陌生人吧﹗你還是一個名聲不佳的陌生人呢﹗”

  我踢了一粒小石子到湖裏﹐淺起了一陣水花﹕“武林中本已太多隱秘﹐我們還要去查一個隱秘中的隱秘……照E-34所說﹐我們並不用為了神石而到處打聽追尋﹐只需事事關心﹐遇上適當的機緣便可以找到啦。”

  瑱琦在涼亭中坐下﹐喃喃的道﹕“嗯﹐事事關心﹐這實在太過空泛了。可是……可是我們該關心些甚麼﹐還是該過問些甚麼方可對題﹖”我聳了聳肩﹕“誰知道……啊﹖”

  “怎麼﹖”瑱琦發覺我神色有異﹐問道。我語氣中有著興奮﹕“是了﹗E-34不是說過了嗎﹖雖然沒有劇情﹐我們可以隨意發揮﹐其實還是有一定的規律﹐那就是做一個維護正義的大俠還是為禍人間的大魔頭。”瑱琦聽著我的說話﹐問道﹕“大魔頭﹖你在說甚麼﹖”我沒有回答瑱琦﹐一直自言自語﹕“是啦﹗若然我以行俠仗義為己任﹐做多點好事﹐不但名聲更高﹐也就更容易插手別派門中的事。當然﹐做一個大惡人﹐更可以不問情由任意搶掠﹐嘿嘿﹗”

  “究竟你在打甚麼啞謎﹖”瑱琦終於忍不住大聲問道。我笑了一下﹐徐徐說道﹕“瑱琦﹐E-34也說過我們不用太刻意去找神石﹐著意的話可能會大兜圈子。”我拍著她的膊頭 ﹐說︰“E-34不是說了嗎﹖到時候神石的線索便會隨著一些事情出現﹐我們只在江湖上四處遊歷﹐隨機的事件又或者安排好的劇情會陸續出現。無論是刻意追查也好﹐又或者是隨緣也好﹐其實影響並不大。既然如此﹐我打算做自己應該去做的事。”頓了一頓﹐道﹕“的而且確海寧安瀾園滅門一案﹐是一件震動武林的大事﹐ 更何況把我牽連進去﹖我認為首先要查清楚這個案子的真相。”

  “我們去調查海寧血案……會不會有危險﹖我們好不容易才和這血案劃清界線﹐又何苦再踩進去﹖”瑱琦擔心道。我笑了一下﹐說﹕“瑱琦﹐我懷疑這個案子和一個武林中的神秘組織有關﹐雖然紅花會查不出甚麼。你也聽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句說話吧﹗”

  “神秘組織﹖”瑱琦問。我轉頭問她﹕“如今武林的形勢﹐你也知道吧﹖”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即使沒有南賢的提點我對江湖亦已有了一個較確切的了解。瑱琦點頭道﹕“嗯﹐所謂‘七幫十八派’﹐此外還有‘三教九流’﹐就是這些門派組織瓜分了整個武林。”

  我想到安瀾園大門上那個“玖”字﹐心中不禁一陣懊惱﹕“這個‘玖’字到底與‘九流’有沒有關係﹖我真的很想揭開‘九流’神秘面紗啊﹗這個組織之神秘﹐在於不知道從哪裏來──你知道我有看過金庸小說﹐雖然細節是不大記得﹐但一些大人物大門派還是知道的﹐‘九流’嗎﹖要不便是寂寂無聞﹐要不便是最可怖的門派。”

  瑱琦想了一下 ﹐說﹕“算了吧﹖這又不是真的金庸小說﹐E-34也說過這個《金庸群俠傳》的網絡版是將十四部小說結合在一起﹐有哪一個門派你不記得不是了不起的事﹐更何況遊戲設計者可能把一些原著中沒有的人物和物件加進遊戲裏頭。”我點頭說﹕“這個遊戲創造了一個比擬真實的電腦世界﹐要填補小說中沒提到的地方當然畏添加很多地形及NPC。”

  坐著﹐瑱琦有點累﹐掩著嘴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才出門竟然會眼困……知道要遠行﹐昨晚我竟睡不著﹐睡意現在才來。”我打趣道﹕“你害怕好像當日離開桃花島﹐不知道又給人捉到哪裏去﹖”

  “有你陪著我 ﹐我不怕。”瑱琦笑著說﹐突然有所驚覺﹐轉變口風說道﹕“我想的是師父。我在想和你一起找‘回去’的路﹐師父曾說過要幫我們……師父一直以為我是從未來回來﹐有時會問我現實世界的事。我知道他是在想﹐他們的未來會演變到甚麼地步﹖殊不知他們根本沒有未來。”

  “你覺得很難受﹖”

  瑱琦大聲道﹕“當然了﹐我在騙我的師父﹗”我搖了搖頭﹐道﹕“石清他們不是比黃藥師知道得更少嗎﹖”瑱琦十分不滿﹐嗔道﹕“阿一﹐石莊主的完全不知道與我師父的完全誤解是同一回事﹗又有甚麼分別﹖你那樣說不是自欺欺人嗎﹖”

  “你想告訴黃藥師真相﹖”我有點無奈﹐說實在我也不想欺騙石清﹐只不過在是逼不得已﹐因此反問瑱琦道﹕“謊話有好有壞﹐好的謊話英文叫做White lie﹐說出來不但無傷大雅﹐更可以保護人……你以為黃藥師知道真相後會開心高興﹖”見瑱琦不答﹐我繼續說﹕“有時候有些事情是不知道的比知道好﹐知道得越少比知道得多好。瑱琦﹐你明白嗎﹖”

  瑱琦鼓著腮﹐說道﹕“從一開始我就明白﹐只不過自己覺得難受。”

  我無話可說。半晌﹐才道﹕“黃藥師只道我們找的武林傳說──十四顆神石是回到未來的關鍵﹐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只是達至華山論劍的條件。哈哈﹗”

  “怎麼說也好﹐師父真的待我不薄。他還說我們畢竟是落難人﹐將心比心自己回到一千年前的漢朝也一定不好過。又說若遇到甚麼困難﹐只需捎個口信到桃花島﹐他一定會出手相助。”說到這裏﹐瑱琦竟是眼泛淚光。我由衷的說道﹕“你拜得這樣一個師父﹐真是幸福。”

  說到這裏﹐我倆已是無言。

  在玄素莊這些時日﹐我和瑱琦的感情又增進了很多。每日相處朝夕相對﹐又不用為性命和前路煩擾﹐多了想旁邊的事情﹐包括感情。只是石清夫婦經常在側邊﹐瑱琦猶自矜持﹐才少了發展的機會。

  如今兩個人跑了出來﹐緣著洞庭湖邊策馬漫步﹐不緩不急的停停走走﹐在一片湖光山色之中﹐心靈得到了解放陶醉。到得第四日﹐我終於吻上了瑱琦的櫻脣。

  玄素莊本在洞庭湖東岸﹐我們二人自離開玄素莊後﹐接連四日緣著湖邊往北走﹐在一片艷麗無邊的風光之中﹐浸淫在綿綿情意和溫馨氣氛裏頭﹐腳程可不比走路快。後來到了洞庭湖的北岸盡頭處﹐便依著湖岸線折向西行。

  這一日清晨﹐湖面好大霧﹐舉目四望﹐依稀看見湖中有一線陸地。那陸上彷佛有點樹影﹐卻是不多﹐主要都是亭臺樓閣﹐看模樣很是宏偉。

  我指著霧中那若隱若現的陸地﹕“那會否是個好去處﹖看來是個小島嶼。”

  瑱琦極目望去﹐始終看不清楚﹐便道﹕“要看是否私人地方了﹐若是寺院廟宇還好﹐我們進去上香拜神﹐祈求這次闖江湖找神石能夠順順利利。如果是甚麼人的宅子或莊園﹐主人家可能不歡迎外人到訪……”

  洞庭湖我不是沒有遊過﹐住在玄素莊的兩個月便曾數次和瑱琦坐船遊湖釣魚﹐但是並沒去得太遠。洞庭湖面積十分廣闊﹐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根本難以想像﹐我在玄素莊所見所遊不過是其中一隅。如今只不過策馬走了數天﹐景色已是截然不同﹐尤其湖中那片陸地更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既然你這麼想去﹐那便僱船遊湖吧。”瑱琦望著我心癢難煞的樣子﹐不禁失聲笑道。我道了聲好﹐右手牽著黃灰兩匹馬的韁繩﹐左手拖著瑱琦﹐徐徐的往前面那渡頭走去。

  所謂渡頭﹐其實只是一個木造的小碼頭﹐旁邊綁著兩只小船而矣﹐附近有一間茅屋和一間石屋。看了又看﹐才見到有一個滿臉花白鬍子的男人蹲在其中一隻小船上抽著水煙﹐我放下瑱琦的手﹐逕自走上前去﹐抱了抱拳﹐問道﹕“大叔﹗你是船家吧﹖知道那地方不知道﹖”

  那船家抬起頭 ﹐看見我的一身行頭﹐又瞄了瞄我掛在腰間的英雄劍﹐站了起身滿臉堆歡叫道﹕“大俠﹗坐船遊湖﹖”這一聲稱呼使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段日子有人叫我“公子” ﹐有人叫我“少俠”﹐“大俠”二字卻是萬萬不敢當。那船家依著我手指的方向向湖中一望﹐“啊”的一聲﹐把水煙從嘴上拿掉﹐啞著聲音說﹕“那是一個大莊子﹐ 誰不知道﹖房子佔了整個‘劍臺’﹐已有上百年的歷史啦。怎麼﹖你想去拜莊﹖”

  聽到這樣一個怪名字﹐我微微一呆﹕“劍臺﹖”

  “那小島啊﹗ 這裏的人都叫它做‘劍臺’。你說‘劍臺’是島﹐不如說是湖裏面的一座山更合適。”那男人笑道﹐又吸了一大口煙。我聽說是山﹐更是不解﹐愕然反問道﹕“山 ﹖”那男人“呵呵”大笑﹐好像十分自豪的說﹕“莫看它平平的一塊泥土啊﹐不是本鄉人不知道﹐‘劍臺’原本還叫‘劍山’呢﹗俺祖父說﹐以前那陸地上面沒有一點平坦﹐地勢亦比現在高很多。古老相傳﹐數百年前那裏本來是一座山﹐像一把倒插在湖中間的劍一般﹐因而叫做‘劍山’。後來九天玄女從天上掉落了一把‘九天神劍’﹐把好像劍柄的山頂給削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兒……只餘下矮矮的一個小丘在島中央﹐是剩餘的一小截劍柄﹐算是為傳說留下一點痕跡。”說到這裏﹐興緻忽然又高了點﹕“傳說在僅餘的陸上那片小丘還插著那個神劍呢。也不知是真不是﹐俺可沒見過。俺祖父出世時那莊子也起了﹐他年輕時曾想偷進去看‘九天神劍 ’﹐結果給人捉著喊打﹐後來趕了出來。說到那莊子可真邪門﹐裏面的人高來高去﹐神奇得很。”

  我和走到我身後的瑱琦對望一眼﹐心中想的只怕一樣。我又問那船家道﹕“那麼莊主不歡迎外人了﹖”

  “倒也不是。這裏只俺和兒子兩條船﹐問俺最清楚。每月由俺兩父子送往劍臺那莊子的人沒有十起也有八起﹐他們和大俠你的打扮差不多──或許比你凶神惡煞了點﹐但身上又刀又劍的。”

  我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莊主只怕是武林中人。瑱琦說道﹕“這莊主交遊廣闊啊﹗阿一﹐我們橫豎沒頭緒﹐不如先到那莊子看看。”那船家看見瑱琦﹐嘖嘖稱奇的說﹕“俺可沒過這麼年青標致的女俠……是大俠你的夫人嗎﹖真是郎才女貌。”瑱琦和我好了之後﹐這兩日只是和我共渡﹐沒見過外人。這船家的說話露骨﹐臊得瑱琦滿臉通紅。那船家又說﹕“兩位﹐俺看你們不必到島上去。那些來拜莊的傢伙都不是好朋友﹐去時興緻勃勃﹐回程時一臉垂頭喪氣﹐神情黴氣得緊﹐好像死了爹娘似的。有時更找俺兩父子出氣。俺勸兩位無謂前去﹐活受罪。”

  “難道莊主不見客﹖”

  “非也﹐有些人甚至逗留了數天﹐不像吃了閉門羹。”船家說得口沬橫飛﹕“俺聽他們的說話﹐不多不少聽出個大概﹐那些人好像都是去求莊主為他們做甚麼事﹐但還是給拒絕了。”

  我微感詫異﹐臉上卻神色不變﹐笑道﹕“我們又不是去求莊主做甚麼﹐純粹拜會一下這位前輩英雄﹐不打緊。你照往常一般戴我們過去便是了。”

  有生意上門﹐那船家自然沒有異議﹐喚過兒子把我們的兩匹馬在渡頭旁的茅屋旁栓好﹐然後把綁著舟子的繩子解開﹐我和瑱琦不待他招呼﹐雙雙躍入舟中。

  “你認為莊主會是甚麼人﹖”瑱琦問我。舟子太小﹐容不下我和瑱琦並肩而坐﹐因此瑱琦坐在船頭﹐我則倚她坐在中間。我想也沒想﹐說﹕“我想或許是哪一位武林前輩﹐才會有那麼人前去拜訪。”

  “你別這麼大意﹐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人多﹐隨時可能碰到對頭﹗”瑱琦嗔道﹕“你做事如此不上心﹐我真懷疑我們是否可以回去……別說回去現實世界了﹐就是想多找幾顆神石﹐又或是想追查甚麼‘九流’也是困難重重。”頓了一頓﹐才道﹕“據船家所說﹐他們都是有求於那莊子……到底那莊子有甚麼神通廣大﹐可以引來這麼多武林中人﹖”

  “此事我也好生奇怪。程英說過﹐洞庭湖佔了‘八大莊’的其中三個莊子﹐事後我也問過石清。除此了‘八大莊’外﹐若然還有甚麼武林前輩在附近居住的話﹐石清沒有理由不對我說起。”

  瑱琦聳了聳肩 ﹐說道﹕“可能這莊子裏頭住的根本不是武林中人。”我想了想﹐只好點頭﹐瑱琦又笑道﹕“來拜訪莊主的人必定是江湖中人﹐只不過……有些人士即是不是武林中人﹐也很容易和江湖上的好漢交朋友。”我用眼神相問﹐瑱琦豎起了手指﹕“譬如說……大夫﹗江湖中打滾受傷在所難免﹐醫術高明自然受到武林中人尊重﹐船家口中那些人可能是來求醫的。”

  我正要讚賞瑱琦想像力豐富﹐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笑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此莊莊主還是武林中人﹐不過我也知道石清為何不對我提起這位莊主了。”瑱琦不解的問﹕ “為甚麼﹖”我輕撫瑱琦的頭發﹐說道﹕“因為根本沒有‘另外’的武林中人。”瑱琦依舊不解﹐我笑著揭開謎底﹕“除了‘八大莊’的其中三個莊園外﹐並沒有 ‘另外’的武林中人住在這裏﹐因為──這裏便是‘八大莊’其中之一﹗道理不是顯而易見嗎﹖”

  瑱琦“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卻還是問道﹕“何以見得﹖”

  “當沒有其他可能的時候﹐這便是最有可能的可能了。”我笑道﹕“況且﹐是你提醒我的﹐醫生﹑大夫……那不是‘藥王莊’嗎﹖”

  這時霧已散了﹐放眼看去湖面的景色比起剛才更清楚。如此一來我才發現﹐原來先前眼看那陸地與湖邊很近﹐其實也要大半個時辰的船程方能接近。

  我料錯了﹐卻也料對了。

  這個莊子根本不是毒手藥王所居﹐名列“八大莊”之一的藥王莊。

  當舟子來到島旁﹐我才知道“劍臺”其實是很貼切的──最少它真像一個平臺﹐湖中的一片平坦土地﹐從水面高出兩三尺而矣﹐莊園的圍牆就緣著湖邊築成。我東張西望﹐也看不見有渡頭可給我們上岸。當然﹐以我和瑱琦現在的功力而言﹐只需輕輕一蹤﹐立即可以蹤到岸上﹐若說跳上牆頭也並非不可能。然而我不是來做飛賊﹐應當正式投帖拜莊﹐不能爬牆如此沒禮貌。那船家卻是認得路﹐一直劃著船﹐繞到了莊子的另一邊﹐那裏正是一個上岸的地點﹐旁邊還停泊著數只小船。當我們的舟子越來越近渡頭時﹐我已看見後面便是莊子的大門﹐門上一塊大牌匾﹐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大字﹐字體及風格與玄素莊相比又是另一種味道。

  當我和瑱琦看清楚那牌匾上的四個大字時﹐才知道猜藥王莊是猜錯了﹔猜對了的卻是﹐這個莊子原來還是“八大莊”之一﹐不過是另一個莊園罷了。

  鑄劍山莊。

  把船錢給了船家﹐我和瑱琦跳了上岸﹐已然有兩個黑衣漢子迎上前來﹐躬身道﹕“兩位貴客駕臨‘鑄劍山莊’﹐未知有何貴乾﹖”

  我搶前兩步﹐ 抱拳說道﹕“我倆結伴遊洞庭湖﹐得知名震天下的鑄劍山莊就在左近﹐特來拜會莊主。”那兩個黑衣漢子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點了點頭﹐說﹕“敝莊莊主此刻正在莊中﹐兩位請稍等一下﹐讓小的進去稟報一聲。”我見對方沒有拒人千裏﹐也自高興﹐即使對方只是鑄劍山莊的僕役家奴﹐我還是恭恭敬敬的道﹕“便說武林後學易一﹑韓瑱琦慕名前來拜莊。”

  那兩個漢子轉身走進莊園﹐我們站在渡頭上﹐看著這個佔據著整個劍臺的鑄劍山莊﹐只在渡頭前面這一片地方是在石砌的圍牆以外。兩扇桃木造的大門﹐上面是七七四十九顆黃銅門釘﹐門前左右各有一隻石麒麟。空地的四角還立著四個巨大火盤﹐若然在夜裏燒起老高的火燄﹐必定很有氣勢。

  回頭已看見那兩個黑衣漢子並肩出來﹐彎了彎腰﹐右手一擺﹐道﹕“兩位請。”

  我微笑點頭﹐挽著瑱琦昂然步進大門。

  這個鑄劍山莊和玄素莊很是不同﹐玄素莊比較平實﹐沒有華麗的裝潢﹐及不上焦家大宅的萬一。這鑄劍山莊規模比玄素莊要大﹐內裏的設計十分古雅﹐簡直像是漢唐建築。內裏回廊花園﹐古樸得來又不失文化氣息。

  走了不久又撞見了另一個男人﹐身上穿的也是黑色﹐不過卻是長衫﹐看來身分較高。這個男人代替門口的兩個漢子﹐引領我們向莊子裏面走去﹐說道﹕“兩位便是易少俠和韓姑娘﹖易少俠的大名﹐小的早已聽聞。兩位前來拜莊﹐不知所為何事﹖”

  我有點不好意思﹐說﹕“易一自知行事胡鬧﹐在江湖上名聲不佳﹐有污閣下清聽﹐的是慚愧。在下知道很多武林同道前來鑄劍山莊均是有求於貴莊莊主﹐不過在下並無這種意思。實在是路經此地﹐因仰慕鑄劍山莊的大名及貴莊莊主之風骨﹐特意前來拜訪﹐希望一睹前輩的風範。”

  “敝莊莊主向隱居於此﹐不與武林中人聯絡﹐可是別人總找上門來。”那男人邊走邊說﹕“來者不是求莊主替他鑄造神兵利器﹐便是求莊主鑑定寶刀寶劍。你們兩位是否也有此意圖﹖”我見他的視線投到我腰間的英雄劍﹐便說﹕“在下今日到此純粹拜見莊主﹐並無他意﹐這位……這位先生儘管放心。”

  “其實小的也沒甚麼好擔心﹐”那男人笑道﹕“鑄劍山莊的名頭有誰不知道﹖多少武林中的神兵皆出於本莊歷代莊主之手﹐鑄劍山莊可不是浪得虛名。不過莊主他曾經立誓不再為江湖中人打造兵器﹐至於品評一下少俠的長劍……也不是不可以。”

  我有點啼笑皆非﹐卻不願置辯。不過我總算搞清楚了其中一件事﹐那便是年中那麼多江湖中人來到鑄劍山莊求的是甚麼了。雖然說與人打鬥時武功高低決定了一切﹐但是有一把神兵輔助亦非常重要。別說削鐵如泥﹑吹毛斷發﹐能夠使起上來趁手已是十分難得。從我第一次聽見程英提起鑄劍山莊的名字後﹐我曾向石清打聽過有關這個山莊的事情﹐因此亦早已知道鑄劍山莊出產的兵刃在武林中十分吃香。幸好我已擁有英雄劍﹐否則也不知道會否忍得住不去求莊主為我鑄劍。

  我記得黃樂師當日曾同我提到《兵器譜》﹐說那是南賢和一位超級鑄劍師劍皇合力撰寫﹐不知道那位劍皇前輩與鑄劍山莊有何關係﹖想到這裏﹐我們已經過一個穿堂﹐那人忽然又說﹕“莫非你們是來借《兵器譜》的﹖”聽到他這樣說﹐我的心裏面不禁喊了一句Bingo﹐口中仍說﹕“《兵器譜》一書在下從桃花島主口中聽聞過﹐此乃劍皇前輩與南賢前輩合力所作﹐在下自是十分向往。不過《兵器譜》乃鑄劍山莊的珍藏﹐在下又怎敢向莊主要來觀賞﹖”我推敲著這個男人的說話﹐唯恐說錯一句話﹕ “在下雖然愚昧魯莽﹐可也不敢前來鑄劍山莊放肆。”

  那男人帶我們去到一個大廳﹐對我說道﹕“莊主一不鑄劍﹐二不借《兵器譜》﹐還望兩位記著﹐莫要惹了莊主不高興。我先進去告知莊主。”

  那男人走了進內堂﹐才一會兒﹐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看他年紀許在四五十歲之間﹐頭發有點花白之餘一臉都是青色須根﹐穿著一件玄色“一口鐘”﹐文人不像文人武人不像武人﹐卻是粗壯健碩﹐穩如泰山。

  那男人直走到我和瑱琦面前﹐我們二人一呆﹐忙也迎了上去﹐抱拳問道﹕“這位難道便是……”

  “某家便是鑄劍山莊莊主﹐劍名。”那高大的男人劍名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我一聽﹐立即躬身行禮﹕“晚輩易一﹑韓瑱琦拜見劍莊主。”

  “你的名字某家早已聽過﹐聽說不久前‘黑白雙劍’更替你擺下解紛宴﹐解說你與魔教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對不﹖”劍名示意我們在一旁坐下﹐自己也坐在太師椅中﹐問道﹕“江湖傳聞你與魔教勾結﹐而且眾說紛紜……十數天前才有人向某家提起你﹐想不到你就來了。”

  我料不到堂堂“八大莊”之一的鑄劍山莊莊主竟會知道我的名字﹐心裏也有點沾沾自喜﹐站了起身抱拳道﹕“莊主的說話令易一汗顏。易一行為不甚檢點﹐致使在江湖上聲名狼藉﹐莊主不嫌棄易一已是感激不盡。”

  劍名笑了一笑﹐道﹕“不要緊﹗某家雖然不涉江湖﹐自問也閱人無數。武林中沽名釣譽者太多﹐無論是如何出名的名宿大俠﹐其實也齷齪不堪……小兄弟你雖然聲名不佳﹐某家看你卻不像壞人。”

  我大有“知我者劍名也”之嘆﹐連連躬身﹕“多謝莊主誇獎﹐易一萬不敢當。”

  劍名微微點頭﹐目光投到我的膝上的英雄劍﹐雙眉突然一揚﹕“這……這……”劍名霍地站了起身﹐指著我的英雄劍叫道﹕“你從哪裏得來的﹖”

  我看見劍名的反應﹐自然再也坐不著﹐慌忙站了起身﹐反問道﹕“莊主﹐你……”劍名乾吞了一聲﹐乾笑道﹕“對不起﹐某家失態了。”頓了一頓﹐又示意我坐下﹐才道﹕“易兄弟你該也知道﹐鑄劍山莊雖然是天下‘八大莊’之一﹐其實某家只是一個打鐵匠罷了。”我笑道﹕“莊主是天下第一鑄劍師﹐可不是一般鐵匠。”劍名搖頭說﹕“易兄弟可不明白﹐某家不以為打鐵匠辱沒了自己﹐打鐵匠又怎樣﹖三十六行裏面﹐打鐵匠就是其中一行。”

  我點頭表示明白﹐不敢對他稍有不敬。劍名自顧自地說﹕“某家先祖劍皇公是我鑄劍山莊歷來最厲害的人物﹐當年與‘劍魔’獨孤求敗獨孤前輩與及年紀尚輕的武當祖師張真人闖蕩江湖﹐於武林中可謂呼風喚雨。後來又與南賢前輩相識﹐合著《兵器譜》﹐震動武林。”

  我聽到獨孤求敗的名字﹐不禁叫道﹕“莫不是創制‘獨孤九劍’的前輩﹐號稱終身未逢一敗的獨孤求敗﹖”劍名望了我一眼﹐道﹕“想不到易兄弟年紀輕輕﹐也會聽過獨孤前輩的大名。後來獨孤前輩在不惑之年後消聲匿跡﹐其蓋世神功亦失傳﹐所謂‘江山世代有人出’﹐八十年也就過去了﹐武林中人也漸漸忘記了他。”

  “八十年﹖”我心中一錯愕﹐聽說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已是百歲高齡﹐我沒親眼見過﹐但若說南賢也是超過一百歲的人﹐則有點難以置信。劍名不知道我的心思﹐又道﹕“獨孤前輩失蹤後﹐劍皇公也遭遇了一件大慘事而決心歸隱出江湖﹐唉……”

  我聽出當中大有隱秘﹐不便多問﹐只道﹕“易一有幸從一位前輩高人口中聽過獨孤前輩的大名﹐其實知之甚少。”

  劍名沒有說話 ﹐本來粗糙的臉上皺紋更見深刻。良久﹐深深的嘆了口氣﹐巨大的手掌重重的撫著臉龐﹐才道﹕“相信你們也都知道《兵器譜》──將天下最厲害的神兵利器收錄在內﹐合共一百零八件……”雖然我從黃藥師及剛才那個穿黑色長衫的男人口中約略聽過關於《兵器譜》的事﹐但一百零八把甚麼的還是不清不楚。

  劍名又再說話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合一百零八之數﹐排列了名次……易兄弟﹐自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中人誰都不肯在武功上認輸﹐誓要比個高低﹐分出高下。劍皇公和南賢前輩卻想不到﹐兵器方面的排名竟也會在江湖上牽起軒然大波。易兄弟﹐鑄劍山莊的祖訓﹐第一條便是從此不再插手干預武林中的事務﹐第二條劍家子弟不得涉足江湖。這十年來不少人上門來見某家﹐不是找某家鑄劍﹐便要某家論劍﹐煩都煩死。今日兄弟你到來﹐不會是要看英雄劍在《兵器譜》上的排名吧。”嘿嘿的乾笑數聲﹐才又道﹕“易兄弟﹐先父這樣說過﹕神兵利器都是有靈性的﹐知道選擇主人﹐擇善而從之。除非是魔性甚重的妖劍魔刀﹐否則奸惡之人是駕馭不了它們。”我洗耳恭聽﹐覺得他的說話極有道理﹐不禁頻頻點頭。劍名見我並無異議﹐又道﹕“英雄劍劍如其名﹐是一把極具正氣的神劍﹐當年不知多少大英雄大俠士曾用過它斬妖除魔。如今易兄弟竟能以英雄劍為輔行走江湖﹐可見你是一個正人君子。哈哈﹗兵器從來不騙人﹐一定錯不了。”

  我站起身來﹐深深的作揖道﹕“莊主對易一如此抬舉﹐直教易一羞愧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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