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玄素莊小住了數天﹐一日﹐石清叫那位家人帶我和瑱琦她們到前廳相見──這段日子雖短﹐不過已經足夠讓我知道他姓丁﹐叫丁堅﹐玄素莊的人也叫他丁叔。

   我隨著丁堅一直走到前廳﹐那裡除了石清夫婦外﹐還有一位中年漢子﹐身材高大﹐神態威猛﹐第一眼的印象已很有好感。石清見我們走進前廳﹐徐徐站了起身﹐介 紹道﹕「這位是 『天地會』駐湖廣分舵『參太堂』香主﹐姓胡﹐大名上德下帝﹐武林中響噹噹的腳色﹐隱然坐天地會第二把交椅。」

  胡德帝原本坐在椅子上﹐聽石清說到天地會﹐站了起身﹐道﹕「那不過是武林同道給面子﹐卻羞煞胡某……天地會只有一位總舵主﹐胡某何德何能﹖」


  石清卻笑了起來﹕「江湖上人稱天地會的『北方總舵主』﹐難道是隨便叫的﹖」胡德帝大搖其手﹐說﹕「有污清聽﹑有污清聽﹗」

   我起了仰慕之心﹐躬身作揖。胡德帝還了半禮﹐而程英﹑瑱琦和焦宛兒亦不敢怠慢﹐抱拳行禮﹐互道問候。石清讓我們各自坐下﹐然後對我說道﹕「胡大俠雖然名 為參太堂香主﹐ 負責兩湖事務﹐但這些年來一直替留在臺灣的陳總舵主坐鎮北方﹐難得回來……前幾日我曾找過天地會的朋友﹐卻得知胡大俠回到湖北來﹐於是向他打聽和你有關的 事……」

  「我已經飛鴿傳書問過青木堂香主韋小寶﹐證實了易兄弟的說話。」胡德帝抱了抱拳﹐說道﹕「青木堂韋香主是我們總舵主的高足﹐ 的而且確收到過總舵主的信﹐信中轉告了紅花會好漢的供詞……這兩日各地分舵亦陸續收到陳總舵主的來信﹐說韋香主在揚州與易兄弟見過面﹐深覺易兄弟和正派中 人誤會太多﹐望各地兄弟留意幫忙。」

  「敢問胡大俠總舵主有沒有說那案子到底是甚麼人做的﹖」我問道。胡德帝左手一擺﹐搖頭說﹕「我不知道。許是紅花會的人沒說﹐又或者我們總舵主知道﹐但信中沒有提及。」

   「這個已經不重要﹐反正是證明了易大哥沒有殺害海寧陳家的人。」焦宛兒興奮地說道。陳家滅門慘案發生時她也在場﹐情景的確十分震憾﹐後來被紅花會的人認 定是我們下的毒手﹐差點就在安瀾園外送了性命﹐幸好他們的總舵主陳家洛明白事理﹐答應細查﹐現在還了我們一個清白。我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事情一層一 層的解決﹐很快就輪到焦幫主。」焦宛兒向石清打探過焦公禮的情況﹐石清雖不甚明白﹐只知道他囚禁在南京某處﹐由嵩山派及鷹爪雁行門的人看守﹐暫無性命之 懮。焦宛兒聽了之後﹐雖然不免感到難過﹐卻又稍稍放下了心﹐肯聽我說慢慢商討對策。

  「因此﹐我亦遵照我的承諾﹐替你做證洗脫你半年以 來的嫌疑﹐」石清微一點頭﹐說道﹕「我已擬好了書信﹐代你出面送給各大門派﹐內容大意是說──有關你的一切傳言只屬誤會﹐並會在十日後在玄素莊擺『解紛 宴』公告真相﹐分辯清楚。到時胡大俠會派人代表天地會出席為你解釋。」

  胡德帝望著我﹐道﹕「對不起﹐易兄弟。胡某在北京還有要事﹐一辦妥本會的事務便需趕回去﹐因此未必能在此地逗留十日。」

   我忙搖手錶示不需要﹕「胡大俠和天地會的英雄肯為我的事奔波操勞﹐在下已是感激萬分﹐又何敢勞動胡大俠的大駕﹖只是日子方面﹐十日後……十日後不就端午 嗎﹖」瑱琦和程英對望一眼﹐也問石清道﹕「端午是否太急了點﹖發信後到各大門派之手﹐可能已是數日之後﹐大概沒可能……」

  閔柔說道﹕「你不用為此而擔心﹐之後我們還會再寫信給沒來的武林中人。」

   「十日時間已夠湖廣甚至浙閩一帶的武林人士前來了。至於其他地方……人太多也不好﹐始終這次只是解釋一個誤會而矣﹐不要弄到好像武林大會那般不倫不類﹐ 否則會引起某些人的反感。好像打對臺的青城派﹐你試想想﹗」石清雙手比劃著解釋﹕「這次你越是鋪張﹐餘觀主便越痛恨你﹐那又何必呢﹖做人留有餘地的好﹐別 『有風駛盡姃貁 ﹗」

  「我明白。」我點了點頭﹐說道。

  程英想了一想 ﹐說﹕「十日也好﹐易公子常說道嵩山派的人恨你入骨﹐只有十日的話他們未必夠時間趕來攪事。」程英的說話令我想起了衡山城劉正風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嵩山派逼 迫致死﹐全家不留一個活口﹐為的正是勾結日月神教﹐如今他們用以對付我的罪名亦是這個﹐莫要重蹈劉正風的覆轍﹐叫來了這麼多人看著自己死去。

   在場當然沒有人知道我的想法﹐但無獨有偶﹐石清竟也說到這個話題﹕「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大約兩年之前衡山劉正風的事﹐震撼整個武林﹐至今仍餘威未消﹐ 身為華山門人的你當然知道了﹐嵩山派痛恨魔教至此。嵩山派在江湖上的影響力不少﹐雖然我不怕他們﹐但也不是非得嵩山派參與不可。」

   「嵩山派不來的話最好﹐」我想到衡山城外無人敢阻止他們惡行﹐連看不過眼的定逸師太亦當場敗走﹐心中驚悸如昔。又想到他們殺盡劉正風一家﹐手段之凶殘實非 正道所為﹐海寧陳家之血案亦不過如此﹕「只不過我倒想岳不……華山派的岳掌門來聽一聽﹐看他還會不會殺我。」岳不群這個偽君子﹐當日在揚州城外言明已把我 趕出華山﹐以後一切都與他無關﹐可是卻死心不息﹐在晚上鬼鬼祟祟的跑來殺我。若給他知道我有望洗脫嫌疑﹐不知道他又會做些甚麼﹖

  石清皺眉道﹕「別太多事了﹐總之離端午節只有十日﹐你也要好好想一想﹐應該說些甚麼。」

   這幾日﹐玄素莊來了兩位極具份的客人﹐他們都是石清早就約好了的武林中成名人物﹐看來石清這次為了我的事真的勞心勞力﹐使我萬二分的不好意思。前來的兩 人就莆田少林的主持方證大師與及江南成名人物﹐江西鷹爪鐵槍門掌門﹐「南四奇」之一的花鐵乾。石清雖然不是甚麼大門大派的掌門﹐但憑著其處事和真實本領﹐ 在武林中的地位倒也不同凡響。雖然與「五絕」﹑「十大高手」相差甚遠﹐也未到大俠敦靖和丐幫幫主喬峰的一呼百應﹐可是交遊廣闊亦受人尊重﹐隱然領袖江南武 林。

  離端午還有兩日﹐我正在偏廳聆聽石清的教誨──既然住在玄素莊﹐這是避無可避的每日例行公事──丁堅跑了進來﹐說有兩位姑娘要見 我。石清望瞭望我﹐說﹕「阿一﹐你帶著三個女子在道上行走﹐已招人閒話﹐切記『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句千古名言﹗」相處一段日子﹐我雖然不能說是摸清了石清 的脾性﹐但知道的事比以前為多。看來石清對儒家的教條非常執著﹐尤其「仁義」兩字看得尤其重。不同於岳不群的是他講究內心多於門面功夫。除此之外﹐他和其 他武林中人一樣對「色」這件事是深惡痛絕的。

  「石莊主言重了﹐正如你所知道﹐焦姑娘是我生死之交﹔韓姑娘是我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程 姑娘是她的師姐﹐奉黃藥師之命來幫我的。」我尷尬地說道。石清長嘆一聲﹐道﹕ 「我也知道﹐我只盼你小心……唉﹐並非人人也能夠做柳下惠。」因為患了離魂症是我的「事實」﹐這一點無須改變﹐那麼就只有黃藥師知道半個「真相」──何謂 半個﹖他只道我和瑱琦是由未來回來﹐而不知道這裡只是一個虛構的世界。黃藥師答應過不把「真相」說出來﹐因此程英也不知道瑱琦的來歷﹐瑱琦以東邪門人的身 份活動﹐旁人好像石清自然也不會問起她的身世﹐如此一來我們的秘密就不會被人悉穿。

  石清和我從偏廳走到前廳﹐丁堅早已把想見我的兩人帶了進來﹐我才一踏入門口﹐已聽到一把活潑悅耳的聲音叫道﹕「易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說話者年紀甚輕﹐一身藍色衫裙﹐頭上梳著兩個小鬟﹐十數條小辮子上用細綵帶結滿了蝴蝶結﹐正是大半個月前才在蘇州燕子塢分別的女孩琴兒。琴兒既在﹐另一個當然就是侍劍了。

   侍劍拉了琴兒一把﹐不失禮數的向石清襝衽行禮﹐說道﹕「這位定是此間主人石莊主﹐小女子侍劍﹑琴兒不請自來﹐望石莊主恕罪。」石清先是一呆﹐然後讚賞地 望了她一眼﹐說道﹕「不必多禮﹐玄素莊歡迎任何客人。你們兩人是誰家丫鬟﹖」侍劍和琴兒的衣著打扮雖然並非正宗婢女服飾﹐但也可以一眼看出她們是侍婢── 主要因為那衫裙用料不錯﹐又非千金小姐所穿之式樣﹐再加上說話舉止﹐石清才有此一問。

  侍劍望了我一眼﹐對石清道﹕「我家相公姓李﹐侍 劍不敢直呼他的名諱﹐石莊主見諒。我家相公才從北方南下沒多久﹐江湖上大多未有聽過他的名諱﹐想必石莊主也是不識。」我聽得侍劍說她的主人是一個李姓北方 人﹐心中好像有點印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不禁自己敲了頭頂一下。琴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侍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對我說道﹕「易公子離開燕子塢當晚﹐ 我家相公與慕容公子就回到參合莊。我家相公以為易公子一定會西行﹐命我倆先來找你﹐他稍後便到……我們本來也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找易公子﹐只得一邊西行一 邊打聽你的下落﹐昨天幸好給我們在客棧聽到幾個江湖中人說起你的消息……」

  我打趣問﹕ 「他們都說了些甚麼話﹖」侍劍還未說話﹐琴兒已搶著道﹕「他們說『黑白雙劍』要為華山棄徒易一翻案──我只是轉述別人的說話﹗」侍劍真的拿琴兒沒辦法﹐唯 有說﹕「現在湖廣道上的傳聞甚多﹐也有人說真相未明……總而然之﹐兩湖的武林中人有很多都打算到玄素莊來﹐兩日後的端午節一定熱鬧得很。」

  端午這天武當派莫聲谷莫七俠也來到玄素莊﹐石清連忙帶我迎了出去。

   「想不到石莊主還認識『武當七俠』﹗」我跟在石清後面﹐小聲的問閔柔道。閔柔輕輕搖頭﹐道﹕「外子和武當派幾位大俠有過數面之緣﹐談不上甚麼交情。但 『武當七俠』急公好義﹐外子日前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武當山言明此事﹐果然莫七俠今日就到了。」我「啊」了一聲﹕「原來如此﹗」

  走到大門 外面 ﹐已見到石清和莫聲谷握手言歡。莫聲谷身形矯健﹐膚色黝黑﹐年紀只在三十餘歲間﹐比石清還要小著幾歲﹐但武功極高。兩年前在衡山城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典曾 與之見過一面﹐兩年過去了﹐容貌倒沒有甚麼大變化。我總算是今日的主角﹐這時自然不能躲在人後﹐忙出來拜見莫聲谷。

  「是你﹗」莫聲谷 笑道﹕「我記得你──當日在衡山城劉宅﹐你也曾出言阻止嵩山派的暴行﹐雖然最後劉家仍遭滅門﹐但回到武當山上後我六哥很是讚賞。家師收到岳掌門的信﹐ 我也不相信你會投身魔教﹐難得今日『黑白雙劍』及天地會為你分辯真相﹐若然你願意﹐我可求家師出面﹐要岳掌門重新把你列入華山門牆之下。」

  「多謝莫七俠的好意﹐所謂『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華山在下是不敢回去的了﹐」我搖頭說道﹕「岳……岳掌門對我成見已深﹐更曾出手殺我﹐不過這是題外話﹐待會先解決了海寧血案的懸疑。」莫聲谷雖然不甚明白﹐還是點了點頭。

   石清右手一擺 ﹐先讓莫聲谷步上石級﹐再跟著進莊。這個時候﹐大街盡頭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聲﹐閔柔笑了一下﹐說道﹕「那小妮子來了。」石清回頭望了一望長街﹐已看到兩 匹馬從街角轉了出來﹐便道﹕「我先陪莫七俠進去﹐那兩人你來相陪。」閔柔點了點頭﹐目送石清和莫聲谷的背影在大門口消失。

  說時遲那時 快 ﹐那兩匹馬已經馳到近處﹐乘馬者一拉韁繩﹐馬匹一聲長嘶提起前足停了下來。兩匹馬一黃一白﹐都是神駿高大﹐鞍轡鮮明。黃馬上坐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 ﹐一身黃衫﹐身形高瘦。白馬上乘的是個少女﹐二十歲上下年紀﹐白衫飄飄﹐左肩上懸著一朵紅綢制的大花﹐膚色雖然較深﹐相貌卻極為俏麗。兩人腰垂長劍﹐手中 都握著一條馬鞭﹐兩匹馬一般的高頭長身﹐難得的是黃者全是黃﹐白者全是白﹐身上竟無一根雜毛。黃馬頸下掛了一串黃金鸞鈴﹐白馬的鸞鈴則是白銀所鑄﹐馬頭微 一擺動﹐金鈴便發出叮噹叮噹之聲﹐銀鈴的聲音又是不同﹐叮鈴鈴﹑叮鈴鈴的﹐更為清脆動聽﹐端的是人俊馬壯﹐齊整標緻的人物。

  瑱琦見識世面始終較少﹐甚至不比焦宛兒﹐這時看得雙眼瞪大了不懂得合上。閔柔笑著迎了下去﹐那一男一女早已翻身下馬﹐男的躬身作揖﹐女的襝衽福了一福﹐都道﹕「晚輩見過石夫人。」

  閔柔問那女子道﹕「你的爹爹不來了嗎﹖花二俠倒來了。」那女子笑道﹕「我爹知道花伯伯來了玄素莊﹐命我們二人聽花伯伯吩咐。本來我爹也想來﹐可惜有事在身﹐望石莊主石夫人不要見怪。」

  閔柔不置可否﹐拉著那個少女來到我們跟前﹐指著我道﹕「這位就是今日的主人翁。」那個男人跟著閔柔走近﹐「啊」了一聲﹕「你就是那個易一﹖」說話語氣甚是無禮。我感到心頭有氣﹐卻乾笑了兩聲﹕「在下正是『那個』易一﹐未知如何稱呼﹖」

  那男人指著身後的兩匹馬﹐大笑道﹕「你看不出來﹖」閔柔皺了皺眉﹐還是介紹道﹕「他們雖然年紀輕輕﹐在兩湖卻是大大有名﹐人稱『鈴劍雙俠』──這位是汪嘯風汪少俠﹐這位是水笙水姑娘﹐是『南四奇』之一水四爺的千金。」

  我知道「南四奇」在江南一帶威名甚響﹐算是江南第一流的人物。這兩人武功雖然不算弱﹐卻也強不過我﹐大概是因著「南四奇」的威名來行走江湖吧﹗

  琴兒坐在前廳的一個角落裡﹐一邊剝著花生一邊笑咪咪的望著廳中情況。我走到她的身後﹐喝道﹕「你只顧吃個飽﹗回去廚房做事﹗」

   琴兒給我嚇了一大跳﹐幾乎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回頭打了我的手臂一拳﹐嬌聲叱道﹕「你嚇本姑娘﹖找死……還叫我到廚房裡去﹐真把我當丫鬟僕役了﹖」我笑著 說道﹕「那你的確是丫頭啊﹗」琴兒昂了昂首﹐扁嘴說﹕「我家相公也沒有把我當丫頭﹗」我聳了聳肩﹐說﹕「你卻當自己是主人家──剝花生﹖石莊主正忙著招呼 人家﹗」琴兒笑著說﹕「我來到玄素莊也是客人……」

  我坐到琴兒身旁﹐笑道﹕「你對著石壯主也這樣說﹖還是你家主人叫你這樣放肆﹖我要 問問侍劍才好了……餵﹗究竟你家主人是誰﹖侍劍姑娘不肯說﹐我也不記得曾經見過這樣一個人。」琴兒想了一想﹐說﹕「關於這件事﹐我家相公沒有叫我們告訴 你……侍劍姐姐說得對﹐我們不應該提相公的名諱﹐那不合禮數。」

  「你也知道禮數﹖只顧剝花生……」我悶哼了一聲﹐道。琴兒站了起身﹐笑道﹕「我不像侍劍姐姐﹐你別想欺負我啊﹗」

   我望著琴兒一蹦一跳的走出了偏廳﹐忍不住笑了起來。其時午時剛過﹐丁堅走到我的跟前﹐躬身說﹕「莊主命我來喚易公子你﹐說解紛宴要開始了﹐請到大廳去見 客人。」我站了起身﹐跟著丁堅走到大廳﹐放眼望去﹐雖然遠遠及不上兩年前劉正風金盆洗手大典的盛況﹐卻也或坐或站的塞滿了數十人﹐大都是湖北湖南道上的成 名人物。

  大廳擺了四張圓桌﹐每桌圍坐著十人﹐另外外面錯落放滿了桌椅﹐也坐了數十人。中間那張桌子﹐方證大師坐了首位﹐接著是莫聲谷 與及花鐵乾﹐還有代表天地會出席﹐參太堂香主胡德帝部下舒化龍。石清﹑閔柔兩人在下首陪著﹐此外還空了一個座位﹐自然是由我來坐。我向大廳眾人作了一個四 方揖﹐然後乖巧地坐到閔柔身旁。

  我望瞭望身後另一張桌子﹐那是一眾年輕弟子坐的﹐包括瑱琦﹑程英﹑焦宛兒﹑水笙和汪嘯風。本來閔柔叫了侍劍和琴兒坐到那張桌子﹐但侍劍卻搖手拒絕﹐自稱侍婢身份不能陪坐﹐拉著琴兒站到從僕那邊去。

  酒過三巡﹐石清站了起身﹐抱拳說道﹕「多謝各路英雄賞光﹐石某感激不盡。正如大家知道﹐今日相約各位到來﹐實在是為了這位前華山弟子易一牽涉入去海寧陳閣老滅門慘案一事﹐作出解釋。」

  「石莊主﹐你信中曾經提到陳閣老一家六十餘口之死另有原因﹐現在聽你的語氣﹐莫非事情與易一無關﹖」一個葛衣老者站了起來﹐問石清道。

  石清點了點頭﹐那老者又問﹕「石莊主﹐請問你是否認識這個華山棄徒﹖否則又怎會平白為他如此出力﹖」

   「實不相瞞 ﹐」石清等了一會﹐才道﹕「早在兩年前我已認識易一小兄弟﹐深知他的為人﹐是絕對不會做這種慘絕人寰的惡行。不過我石清是何等樣的人﹐難道會為了私交而昧 著良心說話﹖『黑白分明』這四個字﹐雖然是江湖上的朋友過獎﹐但我石清當之無愧。假若易一是陳家血案的真兇﹐我第一個大義滅親﹗」

  「石莊主﹐你是肯定事情與易一無關﹖但是嵩山派和昆崙派說的實實在在﹐難道他們會誣衊易一嗎﹖」有人舉手提問﹐石清搖頭道﹕「沒錯﹐易一併沒有殺害陳家六十餘口﹐一切只不過是一場誤會﹐當日易一路經海寧城……」

   「石莊主﹐不是我們信不過你﹐但海寧陳家一門六十餘口﹐又是官宦之家﹐一夜之間死淨死絕﹐震動朝野﹐這幾個月來宮中的大內高手四出偵查﹐江湖上無日安 寧……茲事體大﹐ 沒有證據又如何服眾﹖」「對啊﹗莫說武林中的正道人士看不過眼﹐要殺此狂徒﹐就算黑道中人也想儘快找出凶手交送朝廷﹐得以結案讓江湖回覆平靜。」大廳中數 十人齊聲起鬨﹐交頭接耳。我和瑱琦﹑程英互望了幾眼﹐都是微感吃驚。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事情弄得這麼大﹐連朝廷也插上一手﹐黑白兩道莫 不對我恨之入骨。幸好我離開了中原﹐否則給人捉著交給朝廷﹐性命難保。我聽過陳閣老是滿清封的官﹐而滿清的大內侍衛以不乏武林好手而聞名江湖﹐那也不是講 玩的﹐希望今日能夠還我一個清白﹐那便免卻不少麻煩。

  其中一個男人叫道﹕「石莊主﹗如果你拿不出證據來﹐在下絕對不服﹗」

  「你們又有何證據說易公子殺人﹖」突然一把活潑悅耳唯稚音未脫的聲音從一個角落傳出來﹐那人呆了一呆﹐隨口答道﹕「昆崙派的兩位少俠看到了……你這丫頭是誰﹖」

  說話的正是與玄素莊家僕站在一起的琴兒﹐只見廳中的人被她突如其來的攪和引得一陣發笑﹐於是神情得意的說道﹕「我家相公和易公子是好朋友﹐不可以問這個一問嗎﹖」在一旁的侍劍用力拉扯了琴兒的衣袖一下﹐琴兒才不再說下去。

   石清皺了皺眉 ﹐搖頭苦笑道﹕「此小姑娘雖然無禮﹐所言卻不無道理。當日昆崙派的人看到易一在陳家的安瀾園外面出現﹐先入為主就把事情安放到易一頭上﹐實屬大意魯莽。他 們並沒有親眼見到易一殺人﹐只憑想像便要殺人解仇﹐此種自以為是名門正派便任意裁決旁人之舉﹐當然非我輩所能接受。」

  「阿彌陀佛……﹗石莊主此言甚是﹐」方證大師合掌頓首道﹕「凡事都要查個清楚明白﹐人命畢竟非小事﹐昆崙派的少俠當初也太過衝動了。」石清點了點頭﹐坐回椅子上。

  「但這易一殺了昆崙派的少俠啊﹗」另一個坐在角落的男人叫囂道。

  「昆崙派的人是少俠﹐易大哥……易大哥就一定是惡人了嗎﹖」焦宛兒忍不住說道﹕「昆崙派自命名門正派﹐豈料其弟子未審清楚便為陳家一事要殺我們﹐當時我也在場﹐他們兩個打易大哥一個﹗易大哥不過是自衛才殺了他們其中一人。」

  那個男人瞪著焦宛兒喝問﹕「你是何派子弟﹖這裡幾時輪到你說話﹖」

  「今日大家來到此處都是為了得一個真相﹐任何人知情或有意見都可以說﹗」莫聲谷沉聲道﹕「你欺負一個小姑娘算甚麼英雄好漢﹖我莫聲谷第一個不解氣﹐你有種便行出來和我放對放對﹗」那人嘀咕了一聲﹐才不再說下去。

   我站了起身﹐ 抱了抱拳說﹕「這位焦姑娘所說的是事實。我知道自己沒有殺害陳家任何一個人﹐就更不能為了此事而引頸就戮﹐天底下也沒這個道理。」頓了一頓﹐繼續道﹕「昆 崙派蔣濤﹑高則成二人一口咬定我是凶手﹐二話不說就向我出手﹐立心要把我殺了才罷休﹐我只好出手自衛。公平交手下誰死誰傷﹐怨不得人﹐只怨……」本來我想 說「只怨自己學藝未精」﹐但突然想到石清叫我說話小心﹐莫要再輕易得罪人﹐於是便收口不言。但內裡意思誰人不明白﹖

  「既然大家也沒有證據﹐最多是一個待查﹐仍不能洗脫易一的嫌疑。何以石莊主又如此肯定易一沒有做案﹐更為此大費周章﹖」一個湖廣地面上甚是出名的老拳師問道。

  石清再次站了起身﹐擺手示意眾人安靜﹐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此事後來另有發展﹐所以才有今日之會。血案發生時除了昆崙派兩位少俠外﹐其實『紅花會十四俠』也在現場──昆崙派所說易一糾魔教之眾夜襲陳家﹐所謂『魔教教眾』﹐正是路過那處的紅花會群雄。」

  方證合什念道﹕「阿彌陀佛﹗這正是佛家所說的眼障……一時為假象所迷﹐產生種種誤會﹐以至越陷越深﹐這正是另一大例證。」

  琴兒又忍不住學方證說道﹕「阿彌陀佛﹗連紅花會的英雄也當魔教看﹐看來昆崙派『好人當賊辦』的功夫十分到家﹐易公子被冤枉正是前車之監……阿彌陀佛﹗」大廳之內又是一陣笑聲﹐石清一臉無奈﹐閔柔卻是微笑了一下﹐向正在被侍劍責罵的琴兒招了招手﹐讓她站到自己身邊。

  「怎麼又與紅花會有關﹖」大廳的人七嘴八舌的問這問那﹐想不到事情會如此峰迴路轉﹐更帶出了遠在回疆的紅花會來。

  舒化龍站了起身﹐抱拳說道﹕「在下天地會參太堂舒化龍﹐今日到此正為這件事向各方好友說明。」

  「紅花會和天地會素有聯絡﹐此事天地會亦知之甚詳﹐有他們做證﹐事情應該有個水落石出了。」莫聲谷說道。

   「這件事情由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親自查明白﹐並派人遣書傳交給我天地會總舵主﹐希望在這事上頭我們能夠多擔代一點。」舒化龍環視四周﹐徐徐言道﹕「我參 太堂胡德帝胡香主受總舵主之命﹐本要親來說明此事﹐奈何有急訊自京城傳來﹐胡大哥日前已連夜趕回北方。在下舒化龍在江湖上不是麼大人物﹐這裡的英雄好漢有 些是在下好朋友 ﹐更多是久仰而未曾拜見過的前輩高人。還望各英雄明白﹕今日在下乃系代表我天地會陳總舵主及參太堂胡香主﹐與及紅花會陳家洛總舵主解釋真相﹐屬真屬假﹐難 道諸位信不過以上三位大英雄嗎﹖」

  眾人竊竊私議﹐一時之間大廳上都是交頭接耳的聲音。

  「那麼紅花會知道誰是真兇沒有﹖」有人問。

  「這個在下不肯定。」舒化龍回答道﹕「紅花會來信中沒有說得太詳細。據我胡大哥所講﹐真正凶手紅花會還未查出來﹐但他們應該已掌握了凶手的人數﹑武功路數﹑殺人動機和犯案時間﹐從而反證出易一無關此案的結果。」

  大廳之內十分嘈吵﹐莫聲谷站了起身﹐朗聲道﹕「海寧一案現在已非常明白﹐與易一無關﹐石莊主﹑方證大師﹑花掌門﹑天地會的英雄和區區在下都已為此作證。今後任何人再以此為藉口攻擊易一﹐一來是有違俠義道﹐二來也是和我莫聲谷過不去﹐這是我的說話。」

   「那麼他殺了昆崙高則成一事呢﹖」說話的人從剛才開始不斷就昆崙派的事質問我﹐看來是昆崙派的江湖朋友。莫聲谷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冷冷的道﹕「昆崙派 高則成和易一交手被殺﹐這是私怨……沒有誰是誰非可言﹐再說﹐就有不對的地方也是昆崙派未查明真相便興問罪之師﹐復又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昆崙派可為此 報仇﹐但江湖中人有誰沒有殺過人﹖只有你殺人不能被人所殺﹖那是甚麼道理﹗」

  我知道自己應該說一兩句說話﹐便站起身道﹕「各位﹐昆崙派可衝著我易一來報仇﹐但不能再把其他罪名強加到我的身上﹐使我成為武林公敵……我同意莫七俠剛才所說﹐錯手把高則成殺了只是私人恩怨。」

   焦宛兒盈盈的站了起身﹐溫言道﹕「小女子想問在座各位英雄一句﹕若當日易大哥被高則成和蔣濤所殺﹐今日查明真相﹐高﹑蔣二人會因為內疚而刎頸自盡嗎﹖」 所有人都默然 ──因為大家都知道高﹑蔣二人絕不會這樣做。焦宛兒又再說﹕「為甚麼今日還有人認為易大哥要為高則成填命﹖當日高則成一心要殺易大哥﹐相反易大哥不過是一 時錯手……還是只要掛著俠義之名﹐就可以胡亂殺人﹐殺錯了也不怕﹖」

  那個一直幫昆崙派的男人站了起身﹐指著焦宛兒罵道﹕「剛才易一提到你﹐姓焦的……當時你也在場﹗你就是那個焦公禮的女兒﹐投身魔教的妖女﹗」

  一隻筷子向那男人電射而至﹐那男人嚇得連忙低頭躲避﹐豈料筷子到得他的面前竟力盡跌在桌上。莫聲谷喝道﹕「言者無罪﹗你凶甚麼﹖焦公禮又如何﹖我只知道焦公禮是一條好漢﹗」

  焦宛兒感激的望了莫聲谷一眼﹐石清說道﹕「今日我們原本只解釋海寧一案﹐至於易一有否如嵩山派和華山派所言投身魔教﹐則非一言兩語所能……」

  大廳內一陣譁然﹕「難道嵩山派會說假的﹖」「華山派岳先生是君子﹐說出來的話一定沒錯﹗」「自己師門都不幫他﹐那會有錯的了﹖」

  我高舉雙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後朗聲叫道﹕「我就那麼一句﹕『我沒有投身魔教』﹗關於這件事我沒有證據﹐信不信由你們。」

  「不信﹗」一聲大喝從大廳外面傳來﹐當我們齊向大門望去﹐只覺眼前一花﹐廳中已然多了四條人影。我才望了一眼﹐失聲叫道﹕「費……費師伯﹖」

  「你還有臉叫我一聲費師伯。」來人高大身軀﹐唇上一列黑鬚﹐正是嵩山派高手﹐人稱「大嵩陽手」費彬。在他身邊站著另外三人﹐都是一身黃衣﹐背上掛著三把大劍﹐此外在大廳門外還躍下了十餘人。

  費彬雙目炯炯的怒視著我﹐怪聲叫道﹕「你還當我們是長輩嗎﹖」

  石清﹑方證﹑花鐵乾﹑莫聲谷和舒化龍等都坐不住﹐站了起身﹐石清說道﹕「恕在下眼拙﹐竟不知是何人到訪玄素莊﹖」

  我乾吞了一聲﹐轉望向石清﹐一邊用眼神示意事情的嚴重性﹐一邊說道﹕「這幾位是嵩山派的前輩﹐這位是『大嵩陽手』費彬費師伯﹔這位是『托塔手』丁勉丁師伯﹔這位……嗯﹐這位好像叫樂厚樂師伯﹔這位則是『九曲劍』鍾鎮鍾師叔。」

  「啊﹗嵩山派四大高手都來了。」石清的臉色不為人知的變了一變﹐和閔柔對望一眼﹐上前迎道﹕「四位大駕光臨﹐石某有失遠迎。」其實所謂嵩山派四大高手﹐是指除了左冷禪之外﹐他那四位武功高強的師弟。

   四大高手其實沒有鍾鎮的份兒﹐原本四人應該是坐嵩山派第二把交椅的「托塔手」丁勉﹔第三把交椅的「仙鶴手」陸柏﹔第四把交椅的「大嵩陽手」費彬﹔與及第 八把交椅的「孝感」樂厚。只是陸柏在兩年前於衡山城外被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所殺﹐近年才由鍾鎮頂上。不過這件事除了莫大先生自己﹑我﹑袁承志﹑恆山派的儀 琳師妹與及日月神教長老曲洋的孫女曲非煙知道外﹐世上再沒第六個人知道。而且過了這兩年﹐看來儀琳甚至那曲非煙都沒有把秘密洩漏出去。

   除了嵩山派四大高手﹐大廳外還站了十數人﹐看衣飾大都是黃色長袍﹐背上三把大劍﹐屬嵩山派的年輕弟子﹐也有幾名衣飾不一的﹐腰間掛著一把狹長的配劍﹐我 心中一動﹐記得衡山派弟子所用之劍正是這種窄劍﹐看來是被丁勉和費彬等人仗著嵩山派的名頭﹐就近召喚來幫手充撐場面的。

  費彬向石清微微點頭﹐石清一邊引著眾人走向首席一邊把方證大師旁邊的坐位讓出給丁勉和費彬入坐。豈料胖子丁勉卻毫不領情﹐站著沒動﹐轉頭對我厲聲喝道﹕「易一﹗你跟我們回去嵩山參見左盟主﹗」

  石清和莫聲谷等人才又剛坐下﹐聽到丁勉如此單刀直入﹐心下都是一驚。丁勉是嵩山派第二號人物﹐武功除左冷禪以外數他最厲害﹐石清對他說道﹕「剛才在這裡﹐大家已經分辯清楚明白﹐海寧陳家滅門一案﹐查實與易一併無關係﹐還請幾位……」

  「我們不為海寧血案而來﹗」丁勉打斷了石清的說話﹐冷冷的說﹕「易一背師叛派﹐投身魔教﹐這事千真萬確﹐左師兄忝為五嶽盟主﹐率武林正道與魔教對抗﹐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我叫了起來﹕「嵩山派眾位聽著﹐我易一從來沒有加入日月神教﹐你們這樣冤枉我倒底有甚麼證據﹖」石清也點了點頭﹐緩緩的說﹕「易一投身魔教之事尚未查明﹐看來這事應該從長計議……」

  費彬冷哼一聲﹐道﹕「那就由我左師兄查明真相﹐這是我五嶽劍派的家務﹐旁人沒權來管。」才一說完﹐對鍾鎮打了一個眼色﹐鍾鎮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面寶光四耀的五色錦旗﹐上面鑲滿了珍珠寶石﹕「易一﹐你看清楚這是甚麼﹖」

   我才看了一眼 ﹐已知道那是甚麼來著﹐失聲叫道﹕「五嶽盟主令旗﹖」不少人見到這旗﹐都站了起身﹐要看看這百聞難得一見﹑能夠呼風喚雨的神奇令旗。鍾鎮得意的笑了起來﹐ 還想說話﹐我已搶先大笑道﹕「好可惜﹐我已不是五嶽劍派的人了﹐岳先生沒有傳書給左盟主﹐說已把我逐出門牆了嗎﹖如今左盟主也管我不到……」

   「你這小子……」樂厚踏前兩步﹐肥胖的身軀晃了兩晃﹐形相怪異﹕「易一﹐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岳先生不要你﹐你可不能就此斷絕和華山派的關係 ﹗」不知為何嵩山派的人較易發胖﹐左冷禪我沒見過﹐眼前樂厚﹑丁勉便是胖子。身型高大亦略見胖態的費彬喝道﹕「岳先生逐你出派﹐我左兄卻要好好問一問…… 五嶽劍派是你說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地方嗎﹖」

  「這句說話應該我來問﹐」石清在江湖上﹑武林中的的身份地位其實絲毫不比丁勉和費彬差 ﹐可是依著待客態度﹐只好強忍著怒氣﹕「江湖中有誰不知道今日乃是我擺的解紛宴﹐ 約大家來分說海寧血案一事﹖你們嵩山派四位英雄帶著這麼一大班人來到我玄素莊要人﹐在座這麼多位武林前輩﹐你們全沒了禮數嗎﹖」

  閔柔突然說道﹕「我們夫婦在武林中總算薄有名頭﹐玄素莊承蒙大家看得起﹐在江湖上也是無人不識。你嵩山派可以不把玄素莊當作一回事﹐但別人的家你嵩山派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門也不敲一下﹖」說出來語氣仍是溫柔得體﹐不徐不疾﹐但意思卻十分明顯﹐一步也不讓人。

   費彬冷哼一聲 ﹐樂厚的臉卻一下子變得通紅﹕「那……那我出去敲門……可以了吧﹖」閔柔笑了一下﹐說道﹕「作為主人家﹐把你拒諸門外也無可厚非﹐還是吃了閉門羹﹐你嵩山 派又要越牆而入﹖」這次我總算見識過閔柔的真面目了﹐雖然外表柔弱﹐有時內裡亦會感情豐富﹐但面對惡人卻是不會退縮的。

  大廳中各人見 平日溫柔嫻靜的閔柔竟令嵩山號稱四大高手的樂厚出醜﹐爆發了好一陣笑聲﹐丁勉和費彬鐵青著臉﹐瞪了樂厚一眼﹐丁勉道﹕「石夫人﹐我們不來和你口舌之爭﹐你 說得對﹐今日我們嵩山派來到玄素莊就由不得你了﹐我們是不會空手而回的﹐只要你夫婦肯交出易一﹐大家好來好往﹐否則……」

  「姓丁的﹐難道我石清在江湖上這二十年是白闖的﹖還是就要怕你嵩山派﹖」石清沉聲喝道﹕「再惡的人也見過﹐天下抵不過一個『理』字……就是江湖講武力﹐難道我玄素莊就及不上你嵩山派﹖」

  費彬冷笑道﹕「石莊主所言甚是﹐江湖中人講武不講文﹐假若你執意要維護易一﹐我們只好動武硬搶了。」

   石清怒極反笑 ﹐道﹕「嵩山派四大高手一起到來﹐看來早已知道我夫婦為人而有此打算了﹐否則要對付我夫婦兩人﹐只你『大嵩陽手』一人已足……是不是要把我玄素莊殺個雞犬 不留﹖」石清也看清今日形勢﹐雖然他把時間定得很急﹐嵩山派還是派來了四名高手﹐雖然石清武功甚高﹐但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閔柔難以和丁﹑費等人相比﹐唯 有鼓動旁人的情緒﹐方有機會壓制立心搶人的費彬等人。果然他才一說完﹐莫聲谷已第一個坐不住﹐霍地站了起身﹕「當日衡山城你嵩山派好威風﹐藉辭五嶽劍派家 務把劉正風一家殺死﹐今日又來玄素莊撒野﹖玄素莊不是你五嶽劍派的人吧﹖還是石莊主勾結魔教了做下甚麼壞事了﹖」

  丁勉怪笑數聲﹐說﹕「石莊主不是五嶽劍派﹐易一卻是﹔石莊主本身沒有勾結魔教﹐易一卻有。再者﹐收藏魔教中人易一已是大罪﹐我嵩山派就管得。」

   莫聲谷冷笑道 ﹕「方證大師你看﹗嵩山派得了屠龍刀啦﹗他要號令天下﹐五嶽盟主還不夠﹐要做武林至尊﹗」莫聲谷說的屠龍刀是江湖中一件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有一句歌謠﹕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我聽人提起過﹐二十年前屠龍刀曾在江湖上引起腥風血雨﹐不少人為了爭奪它而家破人亡。 不過屠龍刀失蹤了二十年﹐這幾年已少有人提起。

  方證大師坐在椅子中﹐口宣佛號並沒有回答。費彬滿意地笑了一下﹐說道﹕「方證大師識大體……我已說過這是家務﹐不滿意你們也管不得。」莫聲谷怒道﹕「嵩山派不把天下的英雄放在眼內﹖」

  鍾鎮冷冷的插嘴道﹕「你武當派也不是天下英雄的代表。」

  「好啊﹗單是武當派便不在左冷禪的法眼內了。」莫聲谷越說越氣﹐已是磨拳擦掌﹕「你們四人誰出來教訓我這個多管閒事的人﹖」

  「我可沒這樣說過﹐」鍾鎮一時害怕﹐後退了一步﹐說﹕「你少管一件閒事也就是了。」莫聲谷哈哈一笑﹕「家師張真人一直教我們行俠丈義﹐其實行俠仗義本身就是多管閒事﹐話雖如此﹐這種閒事『武當七俠』一定要多管幾件的。」

  「玄素莊『黑白雙劍』從來不容人這樣欺上門來﹐」閔柔說﹕「闖進來說要拿人便拿人﹖你嵩山派欺人太甚。」

  費彬環視了大廳一次﹐目光從石清﹑閔柔﹑莫聲谷﹑方證和花鐵乾等人身上掃過﹐說道﹕「左師兄交帶的任務﹐在下不敢怠慢﹐石莊主要把易一的事攬上身﹐在下和幾位師弟只好用強了。」

  我呆了一呆﹐嵩山派竟真的要出手﹖這裡有不少人會阻攔他啊。石清也是一陣愕然﹕這裡有自己和莫聲谷兩位高手在陣﹐嵩山派四人竟一點也不顧忌﹖閔柔卻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師哥﹐我們算漏了……嵩山派贏啦。」石清和站在一旁的莫聲谷齊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嵩山派算準了我們這裡方證大師和花掌門不會出手﹐而且……」閔柔解釋著﹐望了舒化龍一眼﹕「胡德帝胡香主不在這裡﹐只派了舒化龍來﹐我們沒有高手分別對付他們四人﹐這一戰我們要是不打﹐否則大約也像劉正風一樣﹐被嵩山派當著眾人面前暗算了。」

  丁勉是這次的頭兒﹐對坐在一旁的方證問道﹕「方證大師﹐你不會出手相助易一吧﹖」方證搖頭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左師兄做得也太過了……老衲不會容許你們在此處殺傷人命。」

   「這是我五嶽劍派的事﹐少林派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難道甚麼都要管上一管﹖」丁勉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放心﹐這裡畢竟是玄素莊﹐左師兄曾言道要我們 好生對待石莊主 ﹐畢竟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嘛﹗大家同是正道中人﹐玄素莊要是鬧至灰頭土臉便不太好﹐將來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大廳中各人聽他如此侮辱石清夫婦﹐均是面上 變色﹐鍾鎮和樂厚﹐與及他們身後的嵩山弟子卻沒當一回事﹐都笑了起來。莫聲谷伸出右掌彭的一聲﹐運勁把桌子一個角拍掉﹐正要發話﹐方證已然說道﹕「阿彌陀 佛……﹗左師兄竟會說這種話﹖老衲不相信。丁師兄若再口出狂言﹐老衲只好替左師兄管教一下嵩山弟子了。」

  費彬小說道﹕「丁師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先拿住易一。」轉頭對石清道﹕「石莊主﹐你真的一心一意要保易一嗎﹖江湖上的名頭得來不易啊﹗」

  石清哼了一聲﹐不屑回答。閔柔說道﹕「我們夫婦又豈是膽小怕事的人﹖『黑白雙劍』的名字也不是白白得來的。武功有強弱勝敗﹐道理永遠只有一個。江湖朋友送『黑白雙劍』這稱號給我們﹐是敬重我們是非分明﹐我們又豈能屈服於武力﹐辜負了朋友的厚望﹖」

  「好﹗不愧為『冰雪神劍』﹗」莫聲谷拍掌叫道﹐大廳裡也有不少人拍手支持﹐還有兩個熱血漢子對嵩山派的行為看不過眼﹐站出來叫陣。

  我小聲問石清道﹕「你們真的要打﹖嵩山派心狠手辣﹐衡山城那一日仍我歷歷在目﹐怕不怕他有甚麼陰謀會對玄素莊不利﹖」閔柔笑了一下﹐說﹕「情勢是很險峻﹐但有武當莫七俠在這裡﹐嵩山派不敢真的殺人。」

  石清皺了皺眉﹐說﹕「只餘下我夫婦兩人和莫七俠﹐只是……只是我不明白﹐玄素莊只得我夫婦二人﹐但嵩山派真的不怕得罪武當嗎﹖」

   莫聲谷也是不明白﹐閔柔卻道﹕「武當祖師張三丰張真人約束門下甚嚴﹐除了行俠仗義以外﹐不許尋仇生事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若然嵩山派以五嶽劍派家事做門 面﹐又沒有甚麼惡行昭彰的話﹐今日一戰無論誰勝誰敗﹐往後張真人一定不會容許門下弟子為此找上嵩山派的。莫七俠﹐你說是不是﹖」莫聲谷恍然大悟﹕「石夫人 所言甚是﹗原來如此﹐嵩山派就是看中這一點……那即是說﹐一切都在今日一戰。」

  「不如讓我跟了他們回去﹐」我咬牙說道﹕「我想左冷禪原本是要用我來做武器﹐藉此打擊華山派的威望﹐但岳先生也不是好欺負﹐逐了我和大師哥出華山……如此一來左冷禪得我無所用﹐或許會放了我也未知。」

  「左冷禪野心極大﹐但他究竟有甚麼企圖﹐我不知道。」莫聲谷說﹕「難保他另有陰謀﹐易一絕對你不能大意。」

  費彬等了良久﹐忍不住喝道﹕「石莊主﹐費某等得不耐煩啦﹗你究竟有了決定沒有﹗」

   石清望了嵩山派四人一眼﹐沉聲對我們說道﹕「兵貴神速﹐費彬容許我們在這裡商量﹐可能還有後著。」閔柔說道﹕「不會吧﹖四大高手都趕來﹐若然有後著﹐除 非是左冷禪親到 ﹐否則應該沒有更厲害的了。師哥﹐你早已預計嵩山派會到來生事﹐只是……只是想不到嵩山派精銳盡出。為免衡山劉正風的悲劇重演﹐我們已把日子定得十分緊迫 ﹐可是嵩山派竟能在十日調來四大高手﹐這是人算不如天算。」

  原來趕在端午節還有這一層意思﹐石清為我想得如周到﹐不禁令我想到如果當 日真的能拜他做師父﹐就沒有現在這些煩惱。當日石清曾對我說師擇徒﹐徒亦擇師﹐叫我小心拜師。沒想到拜入名門正派也會招惹這種麻煩﹐我真算是不幸之極。我 小聲對眾人說道﹕「費彬和鍾鎮一直都在南京﹐我只是不知道樂厚和丁勉也在附近……」

  「你們還在說甚麼﹖」丁勉再次喝問﹕「石清﹐你躲在一旁說個沒完沒了﹖」

  「你是要用武了﹖」石清站了出來﹐神色倒是淡然。

   「那又怎樣 ﹖」丁勉背負雙手﹐傲慢地說。莫聲谷大是憤怒﹐指著嵩山派眾人說﹕「我莫聲谷今日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石清又道﹕「眾位賓客聽著了﹐今日是嵩山派欺人太甚 ﹐非我石清不知好歹﹐要與客人交手。」數十名江湖豪客齊聲說道﹕「石莊主言重﹐玄素莊禮數已足﹐並無理虧。」

  「好﹗是單挑還是群戰﹖」莫聲谷戟指著丁勉等人喝問。樂厚笑得陰險﹕「說不得﹐我們四師兄弟要一起上了。」

  舒化龍忍不住大喝一聲﹕「這次在下奉敝會總舵主和胡大哥之命前來相助石莊主﹐豈容你嵩山派放肆﹖嵩山派講理不講理﹖」

   「你算甚麼人 ﹖我嵩山派講理也不是對著你。」鍾鎮冷笑道。舒化龍還想再說﹐石清阻止了他﹐昂首說道﹕「你們要在玄素莊放肆﹐我石清原是容不得你。」我站到他的身邊﹐接 過瑱琦從後邊遞給我的英雄劍﹐問﹕「嵩山派四大高手﹐武功非同小可﹐如果方證大師不出手﹐我們根本……」

  「內子可以與鍾鎮一鬥﹐其餘三人﹐除了我和莫七俠外……」石清說著﹐目光先後掃過欲欲想試的舒化龍和丁堅﹐最後搖了搖頭﹕「不可以……還是不可以……」

   我望著步步進逼的丁﹑費四人﹐與及想立即出手的莫聲谷﹐咬著牙道﹕「我和韓﹑程兩位姑娘﹐再加上舒大哥和丁叔叔﹐應該可以和費彬或丁勉一戰。」我早已知 道功力是不能用普通加數便計算得到﹐但我﹑瑱琦﹑程英﹑舒化龍和丁堅的功力也200以上﹐丁堅更是高至超過250點。我們五人聯手當然不能作1000計﹐ 但對著功力500的費彬和功力達到520的丁勉還是可以拚命一戰。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ime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