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九章之天地紅花(三)

    我指著福康安喝道:「你便是福康安?」

    旁邊那投身朝廷當了御前侍衛的八卦門掌門王劍英高聲叫罵道:「大膽毛賊,竟敢直呼大帥名諱?」我冷笑道:「有甚麼叫不得?我可是大宋子民,你們滿洲韃子的官諱,又與我何干?還是你已經忘了自己是漢人咧?」

    福康安「嘿」的一聲,冷冷的道:「你叫做易一?」我呆了一呆,然後哈哈大笑:「堂堂滿清福大帥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受寵若驚,受寵若驚!」福康安怒道:「聽周鐵鷦所言,是你把『天下掌門人大會』搞垮的?還有中途搶截『鴛鴦刀』的也是你?」

    「你倒知道得很清楚,」我心中暗驚,嘴上卻不肯饒人:「『鴛鴦刀』本非你福康安之物,我自要替物主搶回……你要待怎地?」福康安還要說話,就在這時,一個侍衛跌跌撞撞的跑進了菜園,高聲叫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張康年!怎麼?」王劍英神色一變,急問道。那叫張康年的侍衛衝到福康安跟前,顫聲說道:「大、大帥書房遭人搜掠……劉元鶴大人,還有……還有瑞棟副總管,雙雙戰死殉職!」

    菜園內一眾侍衛齊聲大嘩,我心想原來死在書房裏頭的兩人叫做瑞棟和劉元鶴。胡斐在我身旁小聲道:「這瑞棟是御前侍衛副總管,劉元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兩個人同屬『大內七大高手』之列,如今『七大高手』死了兩個,狗侍衛們自然震撼……你們誰人將他們殺死的?」

    福康安霍地轉頭凝視著我,沉聲喝道:「你已得手了吧?想不到連瑞棟和劉元鶴也保不住這物事……把它交出來,我或許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我先是一呆,立即已經想到福康安和胡斐一樣,把事情安到我們的頭上來,深覺陳家洛有先見之明。我本想立即辯解,念頭一轉,卻笑了一下,反問道:「甚麼物事啊?你不說明白我不知道……是『鴛刀』嗎?」

    「別胡弄人!」福康安怒吼道:「快把神石交出來!」

    「神石!」雖然早有所悟,一聽到這兩個字從福康安口中說出,我還是感到一陣暈眩。剛才心血來潮,不知何解竟認定福康安口中的東西並不只是「鴛刀」 那麼簡單,果然隨便一問已問出了個底細來。自從在南賢手中得到神石「白馬嘯西風」之後,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另一顆神石的線索。狂喜之餘,又想若然我們早到一 刻,神石可能已經到手了,如今卻被人「搶了先手」,再次落空,不覺頹喪。

    福康安不再理會我,轉頭對剛剛趕到的德布說:「給我捉住這兩個逆賊……生死不論。」

    德布答應了一聲,已率其餘侍衛把我們重重包圍。我和胡斐背貼背的靠著,凝神準備應戰,我道:「德布既然無事,九當家可能已遭毒手,三弟,我們要小 心了。」胡斐點頭,這時聽得眾侍衛齊聲吶喊,往我們衝殺過來。面對超過三十多人,我們自知難以突圍,只有盡自己的最後努力抵抗到底。

    乒乒乓乓的一陣刀劍聲,我們已經和侍衛大打出手。我和胡斐讓人團團圍住,十數件兵器同一時間往身上招呼,只得背靠著背的互相支持著,支撐得一會是 一會。正自感到氣餒,忽聞牆外一陣喊殺聲,闖進了三個人來,遇著侍衛便打,直朝福康安那邊衝過去。本來福康安是安心在一旁看我和胡斐被圍攻,不料有人會在 此時打他的主意,一時之間給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招呼部下保護自己。站在他身旁的數名侍衛也大驚,急急上前抵擋,可是那三個人武功極高,一般侍衛如何對付得 了?我瞥了瞥那邊的形勢,已經看清來人乃是陳家洛、拳無敵和袁冠南,自是陳家洛他們成功出了公爵府,發現我和胡斐還未出來,與在外等候的拳無敵等人接應我 們了。

    陳家洛他們這一招「圍魏救趙」果真有效。為了保護福康安,圍攻我和胡斐的數十名侍衛和家丁立時便有大半退了開去。我和胡斐招呼了一聲,立即往外衝,拳無敵三人也不再戀戰,跟著蹤出圍牆。

    躍出公爵府,原來外面也有侍衛,琴劍二婢及李思豪等正自奮力抵擋,保住退路。一見我和胡斐出來,立即往一個方向衝殺,李思豪揹著瑱琦,由侍劍和琴 兒兩人左右護著,手中長劍連刺帶砍,不斷有侍衛中劍。陳家洛和拳無敵也衝出公爵府後,那些侍衛更是難以抵擋,一下子給我們衝散。

    「九哥呢?」陳家洛回身雙掌齊出,把兩個要追出來的侍衛打得吐血。我手中長劍連點敵人身上要害,搖頭叫道:「九當家和那個德布對打,或許已經失手 被擒。」拳無敵道:「我們再回去救他……」陳家洛沒有說話,率先往城東闖去,我猜到他的心意,拉住拳無敵道:「多留無益,不過是白送性命罷了。」看見李思 豪和琴劍二婢跟著陳家洛去遠,胡斐也只好說道:「我們先退,九當家的事回去再說。」

    回到「鮮花深處胡同」的四合院,已經過了五更。雖然折騰了大半晚,在北京城裏東躲西逃,但我們總算是避開了敵人的耳目。京城重地大帥之府接連兩晚出事兒,外面鬧得不可開交,陳家洛指派心硯和桑飛虹二人到門外看守,李思豪也命琴劍二婢協助心硯他們。

    「今次是七哥隨機應變,派心硯和桑姑娘到貝勒府放火,引開增援的大內高手,否則我們衝出公爵府也逃不了。」陳家洛坐在中間的太師椅,呷了一口熱茶說道。李廷豹讚道:「果然不愧為『武諸葛』,當真神機妙算。」

    我嘆了口氣:「想不到福康安這廝如此狡猾,不但加強了府內的守備,還留湯沛及田歸農二人作客,再加上卓天雄和德布兩個大內高手,我們差點便失陷在 內。」胡斐搖頭道:「不單如此,就連他娘親的宿處也更改了,否則我和九當家脅持住相國夫人,也就不用如此狼狽。」李思豪道:「聽福康安所言,另外兩位大內 高手瑞棟和劉元鶴更親自在書房護持,難怪花園裏頭不用放侍衛站崗了。」

    「結果還是讓人無聲無息的殺了。」陳家洛搖頭道:「瑞棟在滿洲人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雖然不及海蘭弼,但比當年『滿州第一勇士』鰲拜應該不 惶當讓。劉元鶴在江湖上名頭亦甚是響亮,觀乎書房裏頭的情況,二人竟是毫無還手之力……到底是誰有這個能耐?」李思豪嘆了口氣,道:「雖然被人早一步拿了 東西,卻也幸好如此。若非他們料理了瑞棟和劉元鶴,『七人高手』中四人齊至,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李沅芷和蕭中慧兩人從內房走出來,我忙問:「瑱琦……韓姑娘沒大礙吧?」李沅芷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放心好啦,你心上人的傷本來就不重,只不過失 血多了點,需要好好休養……」我吁了口氣,放下心頭大石。胡斐拍了拍我的肩頭道:「沒事了,大哥,你不用太擔心。」我搖頭道:「我不應該叫她陪我們到公爵 府……這麼危險的地方,我竟然要她冒險……究竟我在想甚麼?」李思豪說道:「阿一亦無需太過自責。大家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胡斐突然問我道:「大哥,剛才福康安提到的『神石』,你好像知道是甚麼東西?」我冷不提防胡斐會在這裏說出來,立即連使眼色止住他。可是陳家洛已然問道:「甚麼神石?」胡斐於是把福康安以為我們偷了神石一事說出來。

    「查了這麼久也沒有頭緒,原來就是神石嗎?」陳家洛喃喃說道。徐天宏問:「神石?那究竟是甚麼東西?總舵主,你知道其中底蘊嗎?」陳家洛緩緩點頭,望我說道:「我想不到的是易兄弟竟也好像知道當中典故,易兄弟不妨對大家說一說。」

    我真是不知應該如何措辭,不過轉念一想,要在陳家洛面前繼續裝傻扮懞是不能夠的了,只好苦笑道:「關於『神石』我只是略知一二,至於福康安竟然也在找尋神石,就更是毫不知情……總舵主,不如你說說何以會知道神石的事?」

    對於我的連消帶打,看得通透的陳家洛當然感覺到,他卻也不計較,說道:「其實『神石』的來歷和底細我是一點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三十多年前,『全真 教』祖師王重陽曾到海寧陳家,托陳閣老保管一顆『神石』……,至於何謂『神石』,那便不得而知了。」說著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陳家洛一再試我,我知道再隱 瞞下去必定會引起眾人的猜疑,靈機一觸,又重施故技:「其實我對『神石』也只是一知半解,既然在座各位都是豪傑俠士,我也不妨對各位說說。」說到這裏,舔 了嘴唇一下,繼續順口開河道:「『神石』一事我是從南賢口中得知……聽說此乃王重陽得自隱世高人的神秘石頭。當年王前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害怕會被『西 毒』歐陽鋒搶去神石,於是將之交托給幾位武林名宿,當中包括了南賢前輩。經過接近四十年的歲月,神石多有失落。我受南賢和『東邪』黃島主所託,要把神石尋 回,所以留上了心。」

    余魚同問道:「易一說的話犯駁──那神石既不是南賢的,他憑甚麼要你尋回?再說,找回神石也用不著你這小子吧?」我冷笑道:「十四當家此言差矣。 當年神石交到『中神通』手上時,南賢便在他的身旁,此神石當為兩位前輩所共有。其次,此神石和『昇龍杖』及《九陰真經》一般,曾作為『華山論劍』的采頭, 王重陽既已仙逝,桃花島主及南賢等曾經參加兩次『華山論劍』的前輩怎會沒資格決定神石的去向?再說,當今世上就只有南賢知道神石的來歷和作用,落入別人手 上亦是得物無所用。」說到這裏,我沉聲說道:「至於南賢和黃島主為甚麼會要我去尋找神石,自有理由和原因,那不是外人可以隨便知道的。」

    我說的「故事」最多只有三分真實,其餘七分作假,聽起上來卻已佷像樣,不似憑空杜撰。即使如徐天宏之流也絕想不到我竟夠膽拿王重陽和黃藥師來說 謊。不過王重陽早已作古,其餘的人不論是歐陽鋒也好南賢也好,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求證是甭想的了。而且憑著我和南賢及黃藥師的關係,也不到他們 不信。

    李沅芷問道:「易兄弟,你早已知道陳家的神石被福康安搶去了嗎?甚麼不早說?」

    「回十四嫂的話,」我小心翼翼,竟是不敢說錯一句說話:「我真的不知道福康安要的是神石……怎會想到此處呢?我甚至不知道有一顆神石放在海寧陳 家,總舵主也沒有提到。此行我最大的願望也只是希望搶回『鴛刀』,直至福康安問起才知道他的書房裏還有一顆神石。其實福康安口中的『神石』是否便是王重陽 交托給好朋友的神石,我們還不肯定,不過我在想,即便是那神石了吧,神石不只一顆,那也未必就是海寧陳家的那一顆。」

    陸菲青問:「你找到神石之後便怎樣?」我說道:「也不怎樣,神石的作用我雖未完全明白,卻也知道一點……神石與當年的『武當大俠』徐中棠有關, 『中神通』把神石交托南賢前輩,如今南賢則托給我……待找回所有神石,我想自有用處,此時卻是不便言明。」見余魚同要說話,我道:「據我所知:此神石一不 關乎武功神兵;二不關乎財寶權位,不知為何竟會無端引起爭奪。當中奧秘我實在不能再說了,只是與我的身世來歷有關──我患了離魂症,需要些神石來幫我尋找 自己的身世。在座各位都是當世豪傑,也不會脅迫於我吧?」

    陳家洛和陸菲青齊齊哈哈大笑,只有余魚同給我氣得乾瞪眼。陸菲青道:「聽聞南賢前輩高壽,老道也從沒見過,有機會真要見上一見。」陳家洛道:「神 石甚麼的,只要不是落入歹人手上,是甚麼東西、和甚麼有關也不是『紅花會』要管的事,畢竟我們『紅花會』只是要趕走滿洲韃子罷了……易兄弟少年英雄,神石 由你保管我亦放心,你無需多疑。」

    說到這裏,趙半山皺眉道:「最麻煩的是,九弟至今消息全無,莫非真如易兄弟所言,被德布所擒?」李思豪道:「我見過德布出手,武功似不在九當家之下。」余魚同霍地站了起身,沉聲道:「我們『紅花會』十五俠一個也不能少,九哥若被清狗擒住,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十四弟,稍安無燥。」徐天宏搖手示意余魚同坐下,說道:「九弟若真的被福康安捉住,他們一定大肆宣揚,一來好打擊我們的銳氣,二來可引我們出來一網打盡……所以沒有消息是好消息。」

    胡斐嘆了口氣,說道:「當時我應該留下助九當家一臂之力。」我連忙道:「九當家擋著德布,為的便是製造機會讓我們二人離開,若然我們不聽他的,亦 只不過白將性命送在韃子手裏。如今我們留下了有用之軀,再救九當家不遲。」陳家洛點頭說道:「易兄弟所言不差,若是你們不聽九哥說話留在公爵府,現在我們 要救的便是三人了。」

    「嗯,雖然福康安預備好一個大陷阱等你們栽進去,可是除了九當家外你們均能全身而退,那已是萬幸了。」陸菲青捋著長鬚說道。

    對於陸菲青的說話,我們都知道只是安慰之辭,然而都無話可說。

    我們眾人才回到「鮮花深處胡同」不久,還未有機會喘息,四合院外面又已鬧個不停。我們知道要來的終於都來了──京中禁軍和大內侍衛們搜城搜到我們 這裏來──心中均是七上八下,一邊思量如何突圍,又要想清楚闖出宅子後到何處安身。如今整個北京城已給鬧得雞犬不寧,是再難找出一個藏身之所的。

    陳家洛貌似福康安,極容易給人認出,自然要避開。陸菲青是積年的欽犯,恐防給人認得,也要躲上一躲。余魚同臉上整天掛著一塊白布──那是因他的臉 容被毀,極其可怖,因此唯有用布遮掩──以免惹人懷疑,自然也非躲不可。至於我、李思豪和袁冠南雖曾出席「天下掌門人大會」,到底沒出甚麼風頭,只要不遇 熟人,那是不妨的。

    琴兒才把門閂拿掉,大門已被人用力推開,霎時間湧進了十多名侍衛和兵士。陳家洛臉孔像極福康安,因此不好出頭,只得由趙半山迎上去:「幾位軍爺,天還沒亮便闖進民宅,到底是怎麼了?」

    「問我幹甚麼?好!我說給你聽──搜~宅!」帶頭的是一個身穿御前侍衛服色的男人,趾高氣揚地掃了大廳一眼,雙眉一揚,對趙半山道:「你把其他人叫起來。」

    除了瑱琦有傷在身,還有陸菲青、陳家洛和余魚同躲到西廂之外,我們早已齊集大廳,只因怕人懷疑才躲在後堂。聽得那侍衛言語,早已三三兩兩的走出來。

    「你們不像京城人士,是外地來的?」另一名侍衛打量了我們幾眼,語帶懷疑的道。這也怪他不得,趙半山與徐天宏還像一對財主伙計之類的人物,我和胡斐還有拳無敵實在不脫江湖氣。即使袁冠南和李思豪書生打扮,但走在一起便不倫不類起來。

    「哼!看你們十多號人,又不是親眷家屬,深夜在此聚會,必與亂黨有關。」當先一個侍衛喝道:「來人,將一干人等給我拿下!」

    「慢!」我和胡斐對望一眼,正要動手,卻聽得後邊一個驍騎營打扮的軍士說道:「趙二哥,且慢。」李思豪拉住了我和胡斐的手臂,輕輕搖頭,我們便等 待陳家洛的指示才行動。那兵士續道:「這幾位兄台標下認得,好像是韋都統韋爵爺的朋友,不如稟報韋都統一聲,弄清楚明白才作處置,何如?」那被喚做「趙二 哥」的侍衛臉色一變,忙道:「此話當真?快去快去,莫要得罪韋大人……不!還是我親至去一趟,你好好看住這些人。」

    那侍衛走後,那兵士遣退了其他人,片刻間大廳只剩下我們與及兩名驍騎營士兵。其中一名身材肥胖的士兵滿臉堆歡的走到我跟前,笑道:「易兄弟,還認得老錢否?」我先是一呆,心念電轉,已是記起來,失聲叫道:「你不是錢老闆嗎?」

    那肥胖兵士正是渾號叫作「錢老闆」的錢老本。說起這個錢老本,當日揚州一別,已有多時不曾見面──他便是在天地會青木堂會眾,曾經在揚州麗春院與我見過面。

    錢老本拉住我的手搖了兩搖,小聲道:「此處耳目眾多,易兄弟不用多說……我來介紹,這一位也是我會兄弟,叫作高彥超。」說著把我帶到剛才發話阻止 侍衛拿我的那人前面介紹道。我抱了抱拳,錢老本又道:「想不到把福康安的『天下掌門人大會』搞垮的人便是易兄弟,果然是『一代英雄出少年』。」

    我連忙道:「非也,錢老闆。這次大事非獨小弟一人能夠完成……不敢欺瞞兩位,『紅花會』總舵主在此。」錢、高二人一陣錯愕,均是大為震驚,錢老本 聽到廳外人聲,急急說道:「身處險地,不便拜見陳總舵主……易兄弟放心,只要我們韋香主趕到,一切都可解決。」我笑道:「這個自然。」還要說話,一把久違 的聲音已在門外叫道:「這不是易一大哥嗎?」我一抬頭,果然見到天地會青木堂香主,年紀輕輕的韋小寶跑進大廳向我走來。我和韋小寶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膊, 韋小寶回頭對一眾侍衛道:「趙二哥,這些人是我的好朋友,就免查了吧?」

    「這個自然。」姓趙的那個侍衛笑道:「韋大人忠肝義膽,極得皇上的寵信,韋大人朋友也就是一等的良民。眾位有話慢慢說,卑職還要到其他地方搜查亂黨。」

    待侍衛們退出四合院後,韋小寶命高彥超出外把守,然後說道:「大哥,想死小弟了。」我笑說:「韋兄弟不忙說話,容我介紹……」此時陳家洛和余魚同 已得到訊息從面走出來,我便把韋小寶拉到陳家洛面前說道:「韋兄弟,這位就是『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陳總舵主。」又對陳家洛道:「總舵主,這位乃是 『天地會』青木堂香主,韋小寶。」陳家洛扶住韋小寶上下打量,笑道:「久聞『天地會』陳總舵主得一佳徒,就是韋香主了吧?果是一表人材。」

    韋小寶笑道:「我師父是陳總舵主,閣下也是陳總舵主,兩位可真是一家親,註定叫『陳總舵主』的人都是要反清復明的。」余魚同眉頭皺了一下,正想發作,陳家洛已然笑道:「韋香主真是風趣……」

    韋小寶望著陳家洛,嘖嘖幾聲,突然道:「你和福康安那傢伙倒是一個模樣,莫非你們是失散了的兄弟?」我推了他一下,道:「別胡亂說話,陳總舵主和福康安的確很像,但也不致於如此說話吧。」

    韋小寶吐了吐舌,又道:「既然『紅花會』在這裏,那麼我聽到的是不假了。」我「啊」了一聲,問:「你聽到甚麼消息?」韋小寶說:「聽說德布捉了個姓衛的老小子,說是『紅花會』排第九的,也不知是真不是。」

    「果然,」徐天宏和趙半山對望一眼,均是神色黯然。心硯道:「糟了,看剛才那陣仗,福康安那是誓要將我們一網成擒……他一定會把九哥正法的,九哥 今趟凶多吉少。」余魚同喝道:「你說甚麼?我們當然會把九哥救出來。」我搖手說道:「福康安心計厲害,一定會安排天羅地網引你們上釣的,切不能中計。」

    陳家洛搖頭道:「即使如此,我們也不能犧牲九哥的。就算賠上我們『紅花會』諸俠的性命,也寧可死在一起。」

    韋小寶翹起了大姆指,叫道:「好英雄,好漢子!不愧和我師父齊名的『陳總舵主』,嘻嘻!不說其他,單是那份固執便沒得比!」這次連我也聽得頻頻皺 眉,余魚同早已喝道:「你胡說八道些甚麼?」陳家洛伸手阻止余魚同往下說,韋小寶已笑嘻嘻的道:「別嚇我!我小孩子心血少嘛!不好嚇的……我師父明明知道 台灣鄭家不喜歡他,甚至要殺他,還是一心替鄭家辦事;你明明知道福康安佈下陷阱,還要前去送死,你們不是一對子,那叫異……異曲……異曲相同的?」又道: 「還有,那也是義……義厚雲天吧?」

    陳家洛呆了一呆,對韋小寶的錯別字倒是不以為意,嘆道:「所謂『平生不見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果是名不虛傳,真是忠義之人哪!」韋小寶卻嗤 之以鼻,冷笑道:「死了做忠義之鬼吧!忠義的人原是要被人害死的。」在余魚同的喝罵之聲中,韋小寶又說道:「你兇甚麼?你是『紅花會』十四當家,我也是 『天地會』十個香主之一!大家平起平坐,你是在欺負小孩!」

    我嘆了口氣,說道:「別鬧了,韋兄弟。京城是搞得風聲鶴唳,全城戒備是少不免的……我們要怎麼突圍,避開福康安的追捕,如今只好看你。」

    「沒問題,我的官是做得挺大嘛。」韋小寶笑道:「這正是我師父設的好計策……『做官千日,只在今朝』,嘻嘻。」趙半山搖頭道:「為了反清復明,看 來我們也得在朝廷安插一個自己人做內應。」余魚同「嘿」的一聲冷笑:「你的官威我們都看得出,侍衛要搜屋,你一句說話就打發掉。可要讓我們離開京師,你還 做不到吧?小孩子別老是胡吹大氣。」韋小寶輕笑道:「在朝廷做內應的,你以為還少得了?可要做到我這麼大官,便再也不能夠。送你們出城,在我來說也不過是 一句話。」

    我們都不甚相信,李思豪便問道:「這位兄弟,剛才我聽侍衛們叫你做『都統』,又甚麼『爵爺』,到底你當的是甚麼官?」

    韋小寶哈哈大笑:「我做官可比做『天地會』香主風光得多!聽著了!我是驍騎營統領,兼領內侍衛大臣御前侍衛副總管,賞穿黃馬褂,一等忠勇伯──韋小寶韋爵爺是也!」

    我們都聽得目定口呆,半晌,才聽到韋小寶笑道:「待會兒我做樣點一支兵出城搜索,你們混在軍中,有錢老闆他們照看著,便可隨時離隊逃走。」又道: 「福康安這小子老是恃著軍功在我面前擺架子,那個公爵還不是他老子留下來的?平白高我兩級……你要捉的人我偏給你放,看你奈何不奈何?哈哈。」

    「韋香主年紀小小已官運享通……享如此高官厚祿,依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難得!難得!著實難得!」陳家洛拍了拍韋小寶的肩頭,讚道。徐天宏抱拳道:「韋香主,未知你能否再幫敝會一個大忙,救出我們的九當家?」

    韋小寶這次臉有難色,好半晌沒說話。余魚同道:「做不到便說出來,我們『紅花會』救人原也不用別人幫忙。」陳家洛小聲道:「十四弟,別多言。」又 對韋小寶道:「韋香主,不用你難做,能夠助我們出城,『紅花會』上下已是感激不盡。事不宜遲,趙三哥,你和十四弟二人與及陸前輩,帶同所有人跟韋香主走, 我和七哥二人留在京城,相機行事。」

    心硯道:「公子,我要跟著你。」陳家洛搖頭道:「你和桑姑娘一起跟三哥他們出城。」

    我知道在「紅花會」諸俠來說,衛春華一定要救。另一方面,福康安一定設下詭計圈套,重重陷阱,只要我們一出現,陡然賠上性命。因此我是極不願留下 來。這個時候,韋小寶說道:「『紅花會』救人不需別人幫忙,送死自也不需別人幫忙。」不待余魚同發作,韋小寶已對陳家洛說道:「總舵主,德布那傢伙本歸我 管,但『天下掌門人大會』後皇上已暫將他撥給福康安使用,因此那姓衛的被捉後也落到福康安手上。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無論姓衛的被困在哪個大牢,要放人也只 需我一張手諭。剛才我是在計算,應該暗地救人,還是明著去拿人。若公然向福康安討人,日後在皇上面前如何交待?」

    「你想到了嗎?」我急急問道。韋小寶胸有成竹的道:「想到了,你們預備吧!天色已亮,我在午時之前一定送你們出城。」頓了一頓,又道:「易大哥, 我之前曾經向你提過,要和你燒黃紙、斬雞頭,結拜做兄弟的,你記得不記得?」我苦笑了一下,望胡斐搖頭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韋小寶一邊向外走 一邊叫道:「我回去取雞……出城後你別忘了?」

    午時將至,錢老本取來了十數套驍騎營軍服給我們換上。這樣一來,陸菲青、陳家洛、趙半山、徐天宏、余魚同、心硯、李沅芷、桑飛虹、拳無敵、李思豪、袁冠南、胡斐、蕭中慧、侍劍、琴兒、瑱琦還有我,一行十六人都變成了清兵。

    <……得到驍騎營軍服

    高彥超道:「韋香主已帶手諭到天牢取人,在城門會合我們。我們出城後依計行事,分成小隊四散搜索,我們這一支會直接趕去天津,到時你們從水路離 開。」徐天宏嘆道:「此計甚妙,韋香主能夠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真是思慮周詳,難怪『天地會』如此興旺,徐某佩服、佩服。」高彥超笑道:「不是我自吹自 擂,韋香主年紀雖然甚輕,說到智計,他的小聰明多次替我們化險為夷,我們一眾兄弟都打從心裏面佩服他。」

    我們便要離開四合院,李廷豹直送我們出門口,陳家洛回頭問道:「李兄,你真的不跟我們離開?」李廷豹苦笑道:「我也想跟諸位出城……只是我已成廢 人,萬一有甚麼事情發生,也只有成為負累的份兒。好在我這樣一個人,京城裏的侍衛軍士大概還不會難為我……待風聲沒那麼緊時我自會離京的了。將來或許還有 相見之日。」錢老本道:「諸位放心,韋香主會照應李大哥的了。」這才無話。

    我們隨著錢老本和高彥超向東直門走去,沿途遇上不少侍衛和軍士,還和王劍英擦身而過,可幸都沒有把我們認出來,不到半個時辰,我們已經來到城門口了。只見城門緊閉,四周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平民百姓有哪一個走得近了一點,立遭軍棍毒打,還要被鎖拿到順天衙門。

    我們低著頭混在數十個驍騎營軍士裏面,不敢稍有大意。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聽見一陣急驟馬蹄聲從遠處向這邊趕來,錢老本小聲道:「韋都統來了。」

    韋小寶帶著另一隊驍騎營軍士來到城門前面。騎著高頭大馬的韋小寶煞是威風,和平日那憊懶的神態截然不同,果真有幾分官威。只見他來到我們跟前,也 不下馬,向站在城樓上親自指揮佈防的九門提督吳六奇將軍叫道:「奉皇上口諭:為防叛黨逃遁,派驍騎營出城搜索。吳將軍,有勞你立即打開城門!」

    城門順利打開,我們騎上了錢老本替我們預備的馬匹,會合韋小寶率領的軍隊,前後總共有數百人策騎而出,轉眼間已把北京城拋在身後。韋小寶到離城二 十里後,指派驍騎營分成三隊,一隊向北,一隊向南,一隊繼續跟他向天津。不久後,又說叛黨有可能躲到民居匿藏,吩咐軍隊四散搜索。這樣,在他身邊就只有我 們不到三十人了。

    韋小寶再借故打發幾個不相干的人離開,餘下的不是「天地會」的人便是「紅花會」的人了。韋小寶回頭道:「帶上來。」只見四個軍士策馬上前,余魚同 忽然指住馬上其中一個軍士叫道:「九哥!」這時我們都已看清,那正是「紅花會」九當家「九命錦豹子」衛春華,可是這時卻臉色倉白,精神萎頓。伴著他的是一 個年紀甚大的驍騎營軍士,只聽他開口說道:「九當家受了重傷,騎馬也是勉強……這一陣子可辛苦了他。」

    高彥超道:「這位是敝會青木堂的兄弟,李力世李大哥。」我們「啊」了一聲,抱了抱拳,趙半山已接過衛春華。韋小寶笑道:「易大哥,本來說要與你斬 雞頭燒黃紙,結拜做兄弟,我一時三刻也找不到雞,卻找來另一樣物事,你且看看。」只見另外兩個驍騎營軍士下了馬,我已認出其中一個:「道長,還以為今次無 緣相見。」那正是「天地會」的玄貞道人。玄貞道人笑了笑,拉著另一個小個子的軍士走前兩步:「易兄弟,你看看這一位。」我望了一望,只見那軍士眉目尚稱端 正,只是比較瘦削,且臉有菜色,以前是從來沒有會過的。我還未答話,胡斐卻已失聲叫道:「二妹!」說著連爬帶滾的下了馬,上前扶住那軍士。

    「我以為妳不辭而別,怎知……」胡斐情緒激動,說道:「你也被捉了嗎?」這時我已知道這個驍騎營士兵便是胡斐的義妹,程靈素程姑娘。沒有化裝的程靈素不再是那駝背的老婆婆,只見她樣子普通,臉色偏黃,唯獨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極是動人,算不上醜。

    程靈素身子也是非常虛弱,只能夠勉強對胡斐笑了一笑。

    「這位程姑娘於『天下掌門人大會』後在街上被王劍英捉去的,囚在大牢裏頭。我聽人提起這事,心想易大哥一定認識她,所以一道救了出來。」韋小寶臉上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徐徐說道。

    胡斐對韋小寶抱拳說道:「韋香主的大恩大德,胡某實在沒齒難忘。」

    韋小寶神色有點古怪,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笑道:「胡大哥不必太過客氣,大家自己人……你和易大哥是自己人,自然也是我韋小寶的自己人,只要你不阻止就是了……」

    胡斐微微一愕,反問:「阻止甚麼?」我的腦筋一轉,已知其意,當下也不打算點破,豈料韋小寶卻已自行說了出來:「易大哥答應和我結拜做兄弟,你卻也是他的義弟……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那易大哥便『左右做人難』了啊?」

    胡斐哈哈一笑:「韋香主果真有趣……胡某又怎會如此不知好歹,拒絕堂堂天地會青木堂香主的一番美意?」我心想胡斐這個人真是豪爽,竟隨隨便便就答 應了韋小寶的要求。其實對於這件事我自己還是有所保留的,原以為胡斐在一旁的話可以再拖一時三刻,誰知韋小寶只救得一個程靈素,胡斐便視他為恩人、知己。 我也不是懷疑韋小寶的為人和作用,不過他經常油腔滑調,又不正經,活像個小流氓似的,與我們結義兄弟三人本身的性子大是不同。

    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何況在一旁的天地會和紅花會群雄也都拍手贊成。我無奈地一笑,說道:「的確是有這樣的事,不過二弟他不在這裏……」可惡 的胡斐這時竟如一個白痴:「放心吧!二哥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還會有甚麼意見?況且二哥現下又不知所蹤,想帶韋香主去見二哥都不能夠。」我還想說話, 胡斐又指著站在一旁的程靈素道:「我認了這個義妹也沒有問過你和二哥啊!」

    我實在無可奈何,只得點頭。陳家洛笑道:「兩位少年英雄結拜為異姓兄弟,他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今日之事必成武林佳話。」

    趙半出呵呵大笑:「這令我想起當日咱家『紅花會』十四俠結義的情景呢!」

    胡斐一把拉過程靈素,笑著說道:「今日結拜,當然有二妹的份兒吧。」

    既已至此,我更是只有苦笑:「好吧!事不宜遲,我們在這裏撮土為香,結拜為異姓兄妹。」

    當下由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做見證,我和胡斐、韋小寶、程靈素一起跪到地上,李思豪遞過每人三支小樹枝,笑道:「就由做大哥的來領誓吧。」我暗自搖 了搖頭,說:「好吧!既然如此,我亦只好從命。」和胡斐他們說了「有福同享」之類的誓詞,當下排年紀,我依舊是最長;不在這裏的狄雲繼續排第二;已經十八 歲的胡斐算是老三;十六歲的韋小寶行四;和韋小寶同年但小半個月的程靈素則排在最末。

    我輕輕一躍,已站了起身,轉頭拍了拍身旁韋小寶的肩膊,旁邊的胡斐也扶著程靈素站起來,程靈素再分別向我和韋小寶襝衽行禮。李思豪、袁冠南和拳無 敵齊聲叫好,琴兒笑著指住我說道:「難得今日這麼熱鬧,不若相公和袁公子一起與易一結拜吧?」李思豪重重敲了琴兒的頭頂一下,說:「結拜乃是一件很嚴肅的 事情,哪有如此兒戲的?妳真是越來越沒上沒下了。」又對侍劍說道:「妳沒有好好看住這丫頭的嗎?」侍劍有點兒委屈,琴兒吐了吐舌,道:「侍劍姐姐一直都管 著我,我不也是沒有行差踏錯嗎?」

    李思豪嘆道:「丫頭就只懂得強嘴……以後不讓妳跟侍劍出外辦事了。」

    我笑著說道:「桃靜此言太過,琴兒也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倒是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裏,應該覓路遠離京城。」

    韋小寶道:「這裏繼續東去能夠去到天津衛,也不過是一天時間;向南走我怕會遇到追兵;各位也不適宜立即便繞道西去,深知你們行蹤的福康安一定會埋伏重兵來捉你們的。」玄貞道人點頭表示同意:「所以你們只好向東或向南走。」

    韋小寶捉住我的手臂道:「大哥,還有三哥、妹子,雖然今日是我們結拜的大日子,可惜立即便要分開……將來有甚麼事需要小弟的,捎個口訊到天地會的各大分舵,自然會有人通知我的了。」

    我嗯了一聲,胡斐說道:「四弟是豪爽之人,這個清狗的爵爺不做也罷。」韋小寶面有難色,說:「官不是你要辭便可以辭掉的……況且天地會還有事要我辦,到了哪一天,我自然會回復我天地會香主的身份。」

    「好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陳家洛和趙半山低聲談了一會,抬頭說道:「紅花會陳家洛今日得見天地會一眾英雄,實在是榮幸不已。今日清 狗福康安吃了一個大虧,不報此仇絕不罷休,我們也犯不著和他們硬碰。因此也是時候要走了,希望大家多多保重。」李力世「啊」了一聲,和玄貞道人互望一眼, 拱手說道:「陳總舵主言重了。我們也是極仰慕總舵主你的,今日一見果真也是『聞名不如見面』。只要我們兩會能夠聯手,推翻滿洲政權的一天指日可期。」

    陳家洛笑了一下,對韋小寶說:「韋香主,我紅花會今日能夠全身而退,天地會的恩義實在沒齒難忘,他日定必相報。如無別的吩咐,我們先行告辭。」

    韋小寶「嗯」了一聲,抱拳說道:「陳總舵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紅花會群俠齊聲應道。

    陳家洛走到我的跟前,說道:「易兄弟,我們暫時會回去回疆,只好在此分道揚鑣。」我還想與紅花會一道走,聽到他這樣說,和袁冠南打了一個眼色,笑 著說道:「還打算在陳總舵主身邊可以學到諸俠風範,實在可惜……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諸位請便。」李思和拳無敵也走了過來和紅花會諸俠道別,站在官道上望 著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終於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

    我轉頭對韋小寶道:「我們差不多也要走了。」拳無敵和李思豪,還有胡斐也都點頭稱是。

    韋小寶似是依依不捨,拉著我的手道:「大哥,借一步說話。」我望了胡斐一眼,跟著韋小寶走到遠處的一棵大樹底下。韋小寶確認四周沒有其他人之後, 在我的耳邊小聲道:「大哥,我有一樣物事,本來是我千辛萬苦、出生入死的尋出來,實在不能放手……但近來我發現無論是朝廷還是天地會的形勢都不太好,這物 事繼續留在我手中不知能否保住。如今可好,我認了你做大哥,順理成章把它交給你保管……」

    我有些不明白:「為甚麼?為甚麼形勢會不好?」

    「我以為天地會中有內奸。」韋小寶又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他的說話令我一陣震驚,名聞天下的最完善幫會組織竟也會有內奸?不過想深一層,所謂 「樹大有枯枝」,天地會會眾如此眾多,出一兩個敗類並不出奇。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問道:「其實說是一見如故,我怎麼想也想不通,以四弟你的性子怎會對失如 此推心置腹?」

    「我也不知道……之前聽錢老本他們提起你的事,我已經很想見你一見了。後來親眼所見果然如我所想。事隔數月,這次再見到大哥你,我實在高興得不得 了。」韋小寶搔了搔頭,笑著說道:「今次匆匆見面便要分離,我實在很不願意,不過也沒有辦法……說到我要給你的物事,你看一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羊 皮來。

    「這是甚麼?」把羊皮打了開來,卻原來是一張手繪地圖。這地圖殘舊不堪,彷彿由數十片細小羊皮縫合而成。

    「地圖,」果然,小寶如此說:「是藏寶地圖。」

    「甚麼?」我嚇了一跳,反問道:「甚麼藏寶地圖?」

    「滿洲人入關之初,得悉一個寶藏的所在,可是當時正和前明打仗,為怕八旗子弟會因為寶藏而起了膽怯之心,所以老皇帝他主張把寶藏之事隱瞞起來,然 後將地圖分成八份,交給八旗旗主保管。八旗旗主將地圖剪碎收在八部《四十二章經》裏面,經過多年之後結果給我逐一找出來。」我心中一突,這《四十二章經》 的名字我不知道在哪兒聽過?韋小寶說得忘形,自然察覺不到我神色有異,抓住我的手臂繼續說道:「我把地圖碎片拼成了一塊,打算找個機會掘出來……可是正如 我所說,無論朝廷也好,天地會也好,現在都顯得不太安全,我雖然知道有內奸,可就是找不出來,身邊沒有一個信任的人,個個都好像要把我出賣。這重要的東西 放在我身上不妥當,我一個貼身的侍婢又不知所蹤……我想大哥你替我保管這地圖,並且找到我的侍婢,然後把寶藏掘出來。」

    「我們雖然結拜做兄弟,你又救過我兩次……但我們不是只見過兩面嗎?你憑甚麼信我?」我好不容易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被逐出華山派後,更只在江湖上四處飄泊。如果我就此失蹤的話你想找我是難於登天,你不怕我獨吞嗎?」

    韋小寶單了單左眼:「大哥會獨吞?我相信我這對眼睛……知道自己不會信錯人。我不是講了嗎?你那反出華山的個性我就很喜歡,名門正派那些大義凜然 的說話都是假的,我卻知道你一定是一個信得過的人」。我心想,韋小寶早就想要我替他保管藏寶圖,莫不成為了穩住我的心才千方百計和我結拜?我當然沒有說出 來,把地圖納在自己的懷內,說了一句:「好,我幫你。」

    <……得到四十二章經藏寶地圖

    韋小寶大喜,道:「還有我的侍婢……她叫雙兒,是個和我同年的小丫頭,早前我曾代小皇帝在少林寺出家,離開時和她失散了的。」

    我笑道:「好吧!叫做雙兒嗎?我從錢老本那兒若略聽過她的名字,也很想見她一見,我給你找她,可不保證找到呢。」

    「那就好……」韋小寶搓著雙手,打量四週:「他們那邊也等得不耐煩了……大哥,這件事就連我師父都不知道,除了我和雙兒,就只有你而矣。」

    「你連陳總舵主……那個陳近南總舵主都瞞了?」我有點不敢相信。

    韋小寶「嘿」的一聲道:「我無意背叛天地會……但若給師父知道,又會說甚麼反清復明,要把寶藏掘出來作為天地會的經費。我不知道『反清復明』這四 個字有多重要,亦打算跟著師父幹到底。只是這個寶藏是我自己找出來的,沒有交出來的想法。」我明白他的想法,覺得這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徑,可是卻沒有問題, 不禁點頭稱是。韋小寶喜道:「這個便是我和大哥結拜的原因了。」

    「這個寶藏的價值不知有多大?」我也有些興趣:「真想早些看一看。」

    韋小寶道:「可是看不明白這幅地圖到底講的是哪裏,我完全沒有頭緒。滿洲人的寶藏應該是在關外吧?但雙兒說那似是一個中土城鎮的規模,大哥你有時間不妨仔細研究,若有眉目的話捎個信給我。」

    我和韋小寶向眾人那邊踱過去,我心中一動,問韋小寶道:「你也幫我留意一下吧!」韋小寶不明所以,以疑惑的眼神側頭望著我,我說道:「我指福康安的事……錢老本今早問過我,我沒有說……」

    「那是紅花會的秘密吧。」韋小寶皺眉道:「不是說過了嗎?我叫他們別亂問嘛!」

    「也不過是一句罷了。」我笑道:「不過那不全是紅花會的問題,因為有些事情我也沒告訴他們……」

    「你也有秘密?」韋小寶站住了腳,問。我道:「紅花會想要探知『天下掌門人大會』的事;還有早前發生在海寧陳家的血案──傳聞有可能是福康安派人 幹的;而我們還要找出被福康安奪去的寶刀『鴛刀』。有一件事是陳家洛總舵主他們不知道的,那是有關一樣叫做神石的東西……」

    「神石嗎?」韋小寶呆了一呆,說:「福康安有神石?這個我沒有聽說過啊!不過講到神石的話……大內不是有一顆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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