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十五章之福禍無常(一)

    經過一輪激戰,我的英雄劍終於被打落在地。沙通天大喜,雙手緊握鐵槳舉起便往我頭頂砸落。

    生死繫於一線之間,就在這一剎那,福至心靈的我催谷混元勁到極致,搶先出手,雙掌推出,一招「見龍在田」重重拍在沙通天的胸口。

    格勒、篷的兩聲,我左肩給榮彩拿住,右臀卻吃了鐵羅漢一拳。

    我早已知道有這個結果,因為我是拼著受這兩擊也要把沙通天一舉擊倒。在我失去英雄劍的一剎那,我便知道若不打倒沙通天一定會命喪百里灘上。因此乘 著沙通天要乘勝追擊,用盡全力以降龍十八掌將之重創。沙通天絕對料不到我在榮彩和鐵羅漢夾攻之下仍能出招打他,因此毫無防備的讓我打中,這下子沙通天不死 也得重傷。

    雖然打倒沙通天,但我是絲毫不敢怠慢。左肩被榮彩抓住已經輸了一半,要敗中求勝便需立時行動。榮彩見沙通天中招生死未卜,心裏自然大驚,況且他滿 以為只要和鐵羅漢兩人將我逼住,沙通天便能一槳把我打死,料不到沙通天未竟全功身先死,他自己卻輕易抓住我的肩頭。這一抓對榮彩來講是意料之外,對我來說 反而是意料之中,我要的正是這差異,否則也不敢那麼托大讓他得逞吧!我左肩用力一甩,拼著給他抓碎骨頭也要脫身,終讓如我所願,擺脫了榮彩。

    這一切也只是在剎那間所發生。這時榮彩已回過神來,暗叫可惜,如果剛才那一拿使上內勁,必能教我半邊身子動彈不得。

    同樣情形也出現在鐵羅漢身上,他那一拳能夠如此輕易打中我,令到他接下來想好的招數便使不出來。我一擺脫榮彩,乘鐵羅漢還未收招,右腳遽出踢中他的面門,格勒一聲鼻骨已然被我踢碎。

    榮彩大吼一聲撲向我來,我連出兩招破玉拳將他的鷹爪手格開。雖然我的左臂已然有點不靈活,但只是對付榮彩和鐵羅漢把握又多了幾分。鐵羅漢面上疼 痛,又怕我下殺手,竟從地上拾起英雄劍向我砍來。鐵羅漢以為有兵器比沒兵器強,不過使不襯手的兵刃只會令他敗得更快。我夾手奪過英雄劍,道一聲謝,反手已 把英雄劍刺入榮彩的右肩,連人帶劍向後推,噗的一聲把他釘在木柱上。

    事已至此,鐵羅漢已知道不能再戰,竟然轉頭就走。這一戰消耗了我太多的體力,想追上去也是力不從心,唯有眼白白的望著他逃去無蹤。

    「十二連環寨」至此已盡氣數,我俯身檢視眾人傷勢,沙通天中了我第二層功力的降龍十八掌,看來心脈已碎,再難救活,侯通海只不過是昏了過去,呻吟 一聲,身子扭動著便要醒來。我站起身向躺在不遠處的彭連虎走去,經過侯通海身旁,在他的「膻中穴」用力一踹,將他踢斃,才再察看彭連虎。

    榮彩一聲慘叫,只見他想要拔出釘在他肩頭的英雄劍,但是受傷過後身子乏力,只是將劍拉出了半寸,已夠他劇痛了。我蹲在彭連虎身旁,抬頭道:「榮老爺子,不是我想要殺你,如果當初肯乖乖交出解藥,『十二連環寨』就不至弄到如斯田地。」

    榮彩倒是硬朗,不但沒有出聲求饒,反而喝道:「你以為我們如此沒種嗎?在黑道上混飯吃,原就知道有今日,老夫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給你這無名小卒顯威風!如果死在俞蓮舟手上,老夫還沒話好說……」

    我不再理會他,從彭連虎懷裏取出所有物事,把一些沒用的東西丟掉,只餘下一個瓶子。我拔開瓶塞嗅了一嗅,嗅不到甚麼味道──其實就算有味道我也分 辯不出,只不過在做樣兒。我問榮彩道:「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如果你告訴我或許我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你們究竟為了甚麼要取俞二俠性命?他得罪了你們?身 上有寶物?還是有人指使你們這樣做?」

    榮彩冷笑道:「小子,你還想羞辱老夫?老夫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你想知道就到黃泉去問吧!」才一說完,已是哈哈哈、哈哈哈的轟笑起來。我皺眉道:「榮老爺子,在下敬你是一條好漢,真會放你的呀……」我還未說完,榮彩陡然止住笑聲,只見他的頭向旁一側,已然氣絕。

    我心中一驚,走到他的跟前,喃喃的道:「『山東七霸』算你最有種!這大概叫做『自絕心脈』吧?聽就聽得多,其實是怎樣辦到的呢?師父沒教過,我就 不明白為甚麼可以運內功殺死自己。」榮彩既然已死,我要問的事只好著落到彭連虎身上。但他昏死過去,又如何是好?時間已然緊逼,正想放棄之際,忽然看見旁 邊一張小几上有個茶壺,立即取過來打蓋子將裏面的茶水都倒到彭連虎臉上。

    彭連虎「呀」的一聲,悠悠醒轉。我從榮彩身上拔出英雄劍,榮彩的屍首便倚著柱子滑了下去。我把英雄劍架在彭連虎喉頭,冷笑道:「彭寨主,你沒事吧?」

    彭連虎神智一下子清醒過來,望見自己的形勢不禁大是吃震驚,眼珠子一碌,見到同伴全都死了,臉上勉強露出難看的笑容,問道:「易……易少俠,你……你今日把『山東七霸』一舉打敗,恭喜你揚名立萬啊!」

    我板起面孔,沉聲道:「想活命的取解藥出來。」彭連虎是個聰明人,立即伸手到懷中。我起初還怕他和榮彩一樣硬朗,但見他如此沒骨氣,又不敢暗暗搖頭。彭連虎在懷裏摸了兩摸,臉色大變:「不……不見了!……解藥不見了!」

    我佯怒道:「你少和我耍花樣!如果交不出解藥我立即把你殺了!」彭連虎苦著臉道:「易少俠我沒騙你!剛才還放在這裏……解藥我必定不離身,怎會不在懷中?那白瓷瓶子裏面裝著紅色藥末,就是解藥……」

    我伸出左手,搖了一搖手中瓶子,笑問:「是這個嗎?」彭連虎張大了口,但剎那間已然明白,冷冷說道:「原來你早就取了…怕解藥有假才試我的吧?」我不理會他,只是問:「怎用?」彭連虎哼了一聲,說:「外敷內服都是它。」

    <……得到獨門解藥

    我收好解藥,英雄劍在他的頸上一壓,又問道:「好了!最後一個問題:為甚麼要對付俞二俠?這擺明了是設局刺殺,俞二俠也想知道答案。」

    彭連虎臉色一變,抿著嘴不說話。我冷哼一聲:「你不要命了?」

    「唯獨是這個……我答了你也是死,還死得更殘酷!」彭連虎顫聲道。「為甚麼?」我追問:「為甚麼?是甚麼人指使你嗎?你們是否牽涉到其他門派的傷亡事件裏頭?」彭連虎別過臉去:「別問我……殺了我也不會答……」我急得大喝道:「為甚麼?」

    彭連虎盯著我,一字一字的說道:「永不洩秘!」

    我呆了一呆,知道事實真相就在我的面前,可是這扇門卻緊緊閉著,不讓我看見裏面的物事。我心裏氣極,忍不住冷笑道:「你不說也是沒用,我一定會查出來……一定會把隱藏在『十二連環寨』背後,禍害這個武林的神秘組織查出來!管它是魔教也好,是九流也好!」

    彭連虎突然用左手捉住我的肩頭叫道:「為甚麼……為甚麼你要來多管閒事?你……你惹不起他們的!」叫得聲嘶力竭,冷不提防給他伸手抓住英雄劍的劍刃,往自己喉頭一拉,鮮血狂噴而出。

    「竟然寧願死也不肯透露半點消息……真是那麼可怕?」我站起身來,把英雄劍上的血跡在彭連虎身子上揩乾,轉身便想離去,恰巧給我看見有兩個人影在 門口探頭探腦。我喝道:「是誰在外面?給我滾進來!」那兩人驚得跌倒在地,想要逃開卻又連站穩也沒勁,唯有連爬帶滾的來到我跟前,跪拜道:「英雄饒命 呀!」

    我覺得好笑,指著自己道:「我看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嗎?」突然想起今日真是殺得有夠多,心情不免沉重起來,嘴裏還是繼續說道:「當初我不是對你們說過只找彭連虎的霉氣嗎?是你們阻三阻四,我才逼不得已下手的。」那兩人哪敢答話?只是不斷磕頭磕得咚咚作響。

    我又道:「告訴你們二人,今日我這是『除惡』──『山東七霸』和『十二連環寨』在黑道上打混,有甚麼壞事沒做過?我算是為民除害。本來除惡應該務 盡,只是……」見二人身子打戰,也覺可憐,便道:「只是今日殺業已經太重,我也不想再多傷人命了。你們都散了去吧!」那兩個嘍囉料不到我真的放過他們,一 起抬頭望著我。我冷冷的道:「若給我知道有誰夠膽再在這一帶行惡,我手中這把英雄劍就不會再留情了!」

    兩人連忙磕頭,不斷答應。

    「你們二人把這座寨子放火燒了,然後去吧!」我說已往外走。那兩人站起身來答應,其中一人忽然道:「放火燒寨……那位姑娘要不要放?」另一人說道:「當然先放了!如果不放她的話那就燒死在這裏!」

    我回過頭去,問道:「甚麼姑娘?」

    其中一人說:「啊!那是沙寨主在數日前搶回來的小姑娘,把她困在後頭。」我「啊」了一聲,道:「那你們二人快去把她放了,然後放火。」我心裏以為是沙通天搶來當押寨夫人,這種事山寨裏頭時有發生,不足為怪。

    那嘍囉道:「我們沒有鎖匙……應該在沙寨主身上。」我心裏嫌煩,卻還是俯身在沙通天腰間摸了一摸,果然摸到一串鎖匙。把鎖匙交給二人,催促道: 「快去快去!」看著二人走到後邊,心想那姑娘不知生得怎生模樣。如果我就這樣走了去,對那姑娘置諸不理,未免不是大俠所為。不如送佛送到西,把她安全送返 老家,也免得這些賊匪死性不改,對這位姑娘做出甚麼壞事來。

    半晌,那嘍囉已經從大廳後面帶出一個垂髻青衣少女,一瞥之間,雖然只有十五六歲年紀,容色卻是絕麗。我感到一陣心動,連忙收懾心神,當此之時根本 無暇欣賞,只得對她道:「小姑娘,在下並不是『十二連環寨』的人,如今『山東七霸』已給我殺了,這寨子也要放一把火燒掉,妳就跟我一道走,待我辦完正事再 送妳回家。」見她雙手被反綁在背後,便伸手抓住麻繩,將之拉斷。

    那小姑娘神態鎮定,一點也沒有驚疑,盈盈向我施禮道:「多謝公子相救。」吐語如珠,聲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動聽之極,我不尤得又向她細望了幾眼。

    「好了!我們要離去啦!」我對她說,又轉頭問那兩個嘍囉:「我要到前面千柳莊,不上崗的話可有近路?」

    其中一人答道:「抄山邊小徑可以快很多。」我點頭分別指派二人道:「你帶路……至於你,留在這裏待飛黃水寨燒清光才可以走。」兩人都不敢違抗。

    走出飛黃水寨,我從沙土上拔出劍鞘,將英雄劍插還鞘中,然後便跟著那嘍囉走到惡虎溝旁,分開草叢果見一條小路,緣著小路而走,不一會便已到了黃石坡前。

    「好吧!從這裏開始我懂得走,你也去吧!」

    「多謝英雄不殺之恩!」那嘍囉翻身下拜。我笑道:「別在英雄長英雄短的……我叫做易一,雖然不是甚麼大俠,但只要你們再幹壞事,我手中這把英雄劍卻是絕不輕饒!」

    打發了那個嘍囉離開,我便來到千柳莊前。這時月已中天,相信子時已過,俞蓮舟中毒至今怕有六個時辰了,不知道是否趕得及?看見洪勝海果然在莊門等我,便把那小姑娘交給他照顧,叮囑他們二人隨後跟來。

    洪勝海略略問了那姑娘的來歷,說:「小人剛才遇見殺豹崗的侯當家離開,小人還怕易少俠你遭了甚麼不測,她是來懲處小人的……不過侯當家卻甚麼也沒說,就這樣走了。」

    「洪勝海,從今以後『山東七霸』不復存在,侯姑娘這一去多半不會再出現,武林中算是沒了這號人物。」我悠悠的說。洪勝海想了一想,便即點頭,也不知道真明白還是假明白。我從石獅子上取回斗篷披上,說道:「我去了。」

    「公子爺!你到哪裏去?」那姑娘問我道。我正想回答,忽見她神態天真,雙頰暈紅,年紀雖幼,卻是容色清麗,最難得是不落半分俗氣,而且氣度高雅, 渾身上下沒半分像個村姑,簡直是美玉一般俊極無儔的佳品,真不知道沙通天從哪裏找來這個寶貝。我乾笑了一聲,說道:「我來此地本來就是要向一個惡人取解藥 救人,如今解藥到手,不能再有半分耽擱。我先行一步,你跟著這位洪叔叔隨後就來,待大事一了我帶你回家。」說完頭也不回,朝白楓林馳去。

    雖然身上受了不少的傷,而且耗去不少內力,但此時使出上天梯的運勁心法,卻是越走越快,內息運行也暢順無阻,兩旁樹木不斷倒退,漸漸的只覺呼嘯而過,根本連樹影也看不見,到了這時候,我方知道輕功的奧妙之處不單一個「快」字,還要有「韌」,也就是持久力。

    <……上天梯升級Level10.修練完成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我終於再次回到俞蓮舟休息的樹底。俞蓮舟正盤腿而坐,運功與毒性抗衡,弄至滿頭大汗,頭頂霧出絲絲白煙。

    「俞二俠?」我輕聲叫道,跑到他的身旁。俞蓮舟緩緩張開眼睛,我連忙說道:「幸不辱命。」從懷中掏出那白瓷瓶子,拔開瓶塞交到俞蓮舟手裏:「外敷內服也是用它。」

    俞蓮舟有氣無力的道了聲謝,先將瓶子中的藥末倒了小半進口中,然後再倒些在右掌掌心。我知道他還要運功幫助發揮藥性,便不打擾,逕自坐到一旁等候。一直到了半個時辰之後,才聽到俞蓮舟長長的呼了口氣,笑道:「有勞易兄弟了。」

    我喜道:「俞二俠已然沒事?」俞蓮舟說:「解藥有效,此刻渾身舒泰,便如沒事一般。」我點了點頭,方覺欣慰。俞蓮舟又問道:「對了!那『千手人 屠』如何肯交出解藥?動武了嗎?」我答話說:「不用強不能夠。」俞蓮舟「啊」了一聲,然後淡然道:「大恩不言謝。不過不要緊,我再調息一會,天一明我們上 『十二連環寨』去。」

    「為甚麼?」我不明白。俞蓮舟道:「這幾年『十二連環寨』橫行山東,我們幾兄弟早想出手干預。只不過如今大下大亂,在各處開山立櫃的賊匪多如牛 毛,只要沒做出甚麼天理不容的事,算是默許了的,由得鏢局他們想辦法應付,倒也公平。但是這次『山東七霸』欺到頭上來,我也想知道原因……再者,這七人並 不好惹,你為我取解藥而得罪他們,為免以後狹路相逢再起爭端,我們一起去連環寨將它一舉挑了。」

    我忍不住「啊」的叫了出來,這一聲呼叫包含了我所有的感激和尷尬。感激是為了俞蓮舟不讓「山東七霸」找我尋仇,決意斬草除根;尷尬則是因為「十二迧環寨」早已給我搶先消滅了。

    俞蓮舟不知道我的想法,問道:「你怕嗎?『山東七霸』之名在江湖上雖然很響亮,我武當七俠倒也從沒放在眼內。你的實力不下於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雖然敵人太多是棘手點,但我倆聯手的話不成問題。」

    「俞二俠……」我有點不敢說出來,怕俞蓮舟不相信:「明天我們是不用了去的了……『十二連環寨』早已給我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至於彭連虎、沙通天、褚紅柳、秦棟、榮彩等『七霸』也先後給我殺了。」

    俞蓮舟大吃一驚,叫道:「甚麼?此話當真?」見我點頭,又問道:「這應該怎麼說……『十二連環寨』中單是嘍囉已不下數百人,你是怎麼成功的?」

    「雖說有數百人,不過分開在七座寨子之中,每次只有一百幾十個……我也不懼他們。」我說:「實在是非常緊逼,我不可能偷偷進去虛耗時間,唯有一舉打倒『山東七霸』方能逼彭連虎交出解藥,幸好他們小看我,才讓我逐個擊破。」

    「這就是了……」俞蓮舟說:「我原說你的實力他們相當,單打獨鬥未必會輸,只是……只是以一人之力挑了『十二連環寨』,連我也沒想過。」我笑道:「我這次只是僥倖,好幾次差點喪命,結果卻是『關關難過關關過』。換了俞二俠一定能輕易辦到。」

    「最緊要是你相信自己能夠成功,並且的去幹。」俞蓮舟嘆氣道:「因此你做到了,比起我們兄弟想了好久卻一直沒動手,你堅強得多。真是後生可畏,英雄出少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俞蓮舟卻嘆了口氣。我忙問他嘆氣的原因,俞蓮舟苦笑道:「也沒有甚麼,只不過想知道他們為何要殺我,看來非到地府不可了。」

    「俞二俠……」

    「別再叫我俞二俠了。你救了我俞蓮舟的性命,我還能在你面前擺這種空架子?」

    聽到俞蓮舟的說話,我笑著說道:「我和宋青書宋兄弟是好朋友,俞二俠是宋兄弟的長輩,不如我也叫你一聲俞二伯吧!」俞蓮舟「咦」了一聲:「你認識我宋師姪?」我便把在襄陽城認識宋青書的經過告訴他。

    原來由我遇見俞蓮舟開始,旋即便要為他到「十二連環寨」去取解藥,而他又爭取時間教我「追風神雷劍」,竟是一直無暇說起這些事情。經過一番解釋, 俞蓮舟點頭說道:「這便是了。因為家師已閉關多年,這次由我大哥和四弟帶了幾個門徒到襄陽出席英雄大會……我有事要辦,在京城逗留月餘,幾日前才南歸。英 雄大會不是臘八召開嗎?距今只是十來天,這麼快便散會了?」

    我當然不會把打狗棒的事隨便說出來,便順口胡扯:「我有要事需到大都一趟,因此和朋友提早離開襄陽。」

    我本來想和俞蓮舟說出有關「九流」的事,大家互相參詳,但當中細節連我自己也是不清不楚,講出來不見得真有幫助。此時見話題已被拉到稱謂上頭,便不再提起。

    俞蓮舟突然道:「有人!」我也聽到樹後不遠處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而且正朝我們走來,我心中一動,已聽到洪勝海的聲音叫道:「易少俠,你在這兒嗎?」

    我示意俞蓮舟不用擔心,招呼道:「嗯!快過來這邊。」果然見到洪勝海帶著那姑娘摸黑走近,說:「這兒真不好找,伸手不見五指的……這位一定是武當 俞二俠了?」見到俞蓮舟這樣的出名的大俠,洪勝海立即抱拳施禮。我簡單介紹了洪勝海一下,俞蓮舟道:「棄暗投明,不錯。」

    「這位小姑娘是被沙通天捉住困在水寨之中,給我放了出來,打算送她回家。」

    「好!善事無分大小。」俞蓮舟對我說道:「易兄弟大破『十二連環寨』,山東地面從此平靜,這是大大的善事;這位姑娘被賊匪所捉,保護她安然返家,亦是我輩義所當為。」

    我笑著問那小姑娘道:「姑娘,妳住在哪裏?」

    那小姑娘答道:「公子爺,我家住南京,離這裏很遠,你還是不用送我了。」

    我和俞蓮舟對望一眼,心想這姑娘住在金陵當然不是村姑了,但她為甚麼會老遠被拐到十二連環寨去?正自猜想,洪勝海已然問道:「為甚麼妳會被捉在飛黃水寨的?妳是在哪兒擒?捉妳的是『鬼門龍王』嗎?」

    「洪勝海!」我皺眉叫道:「她怎麼會知道誰是『鬼門龍王』?」

    「我自己一個到山東來遊玩,卻給那起賊子捉了去。」那小姑娘說道:「賊子本來想要捉住我拿贖金,不過沒幾天便給公子爺救出來,我的爹爹媽媽在家中,只怕還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

    我聳了聳肩,對她說道:「我送妳回家是沒所謂,其實我也是住在南京的……」我來到這個虛擬世界後,電腦給我安排的住處當然就是平安集附近的那個竹 廬,只是那兒太過偏僻,這兩年多以來我只曾試過回去一次。焦宛兒給我在南京購入大功坊的魏國公邸,重新裝修作為我的新居,說起這個金陵,是我除了華山外逗 留得最久的地方。

    「這樣子會不會麻煩公子爺你?」那姑娘問道。本來我是沒所謂,也是時候到南京看看我的新居弄成甚麼樣子,只不過打狗棒不能不找,往大都是事在必行,便道:「我還要去大都,可能要一二個月才能回到南方……妳又不能離家太久,這樣吧!我另外安排人手送妳回家便是了。」

    那姑娘低頭小聲道:「那麼有勞公子爺了。」

    不知不覺間丑時已過,俞蓮舟說道:「我們都累了,別再說啦!大家各自休息一下,天明再作打算。」我點頭稱是,讓那姑娘到樹後休息,我也把英雄劍靠著樹幹放下,然後躺著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和俞蓮舟告別。俞蓮舟要趕返武當山向他的師父張三豐稟報受到「山東七霸」行刺的事。雖然我未有對他講起「九流」的事,但俞蓮舟何等樣的人也?無端被人施計痛下毒手,背後定然有著甚麼陰謀,他害怕陰謀是針對武當而發,便想要告訴張三豐去。

    但一切是否那麼簡單?大約半年前,江湖上出了很多離奇大案:五禽門、鴨形門、雞山寺、五虎門、天馬鏢局、武漢蔡老拳師、南京尹老拳師都遭了滅門之 禍,而伏牛派掌門柯百歲、龍王門門主孫玉伯亦在外面被人刺殺,一切一切都意味著武林中將會有更大的一場腥風血雨將被牽起。但最近這三個月來江湖上一片風平 浪靜,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英雄大會之上,好像沒有再聽過哪裏出了大事。

    但是英雄大會剛過,俞蓮舟竟立即遭受伏擊。若非我路過此地,給「山東七霸」得逞,俞蓮舟之死一定轟動整個武林。俞蓮舟雖非一派掌門,但武當七俠武 功比很多大門大派的掌門還要高,加上急人之難行俠丈義,這二十年來武當打下偌大的名聲,和擁有千年歷史的少林齊名。若連武當七俠也出事,天下武林定必唇亡 齒寒,人人自危。

    所以我認為事情未必只是針對武當派。臨別前我和俞蓮舟還有一番對話,雖然我沒提起「九流」,但還是告訴俞蓮舟我的擔心。

    俞蓮舟當時答我道:「雞山寺、五禽門等血案我也知道,最近『八大莊』之一的梅莊亦給人挑了……」聽到這裏,我不禁苦笑,因為我知道梅莊和其餘血案 根本是兩回事。俞蓮舟卻繼續說道:「我以為那是魔教所為,但今次性質不同,彭連虎和沙通天何等身份?用不著聽魔教調度。我怕另有內情。」

    日月神教現在有兩股敵對的勢力,分別是東方不敗和任我行,只怕俞蓮舟還不知道。

    俞蓮舟又提點了我一些追風神雷劍的技巧,此事表過不提。卻說我和洪勝海和那小姑娘三人走到小溪那裏,躍過了對岸,我的瘦灰馬仍是乖乖的在樹底等我。我牽著灰馬帶著二人,徐徐向青州那方向走去。

    洪勝海一直興致勃勃的和我搭訕:「少俠這匹馬可是極品來著!雖然瘦,雖很結實,四肢修長有力,一定跑得很快。」我笑了一下算是回答,那小姑娘笑著問道:「公子爺這匹馬兒有名字沒有?」我答道:「當然有!我叫它做……『瘦灰馬』。」

    「咦?」洪勝海好辛苦的忍住了笑,那小姑娘卻拍手說道:「這名字很好聽啊!」一點也不像譏刺。我點頭對她的認同表示謝意,心裏卻不禁嘀咕:「看這 小姑娘剛才躍過溪澗的身手十分敏捷,雖然看不出甚麼來,但一般女子應該不能躍過那水……到底她是甚麼來路?」古代的女子沒有運動機會,所以和男人的體能差 距比現代大得多,深閨的姑娘更是弱不禁風。這少女來自南京,不會有農家女孩的體魄,因此令我懷疑。

    「少俠,你要到大都幹甚麼?還有哪些好朋友?想不到你竟然認識武當俞二俠……」洪勝海一直在我旁邊說個不停,吵得我思緒混亂,回頭瞪著他問道:「你怎麼如此興奮?嘴巴從沒停過!」

    洪勝海白淨的臉皮紅了一紅,笑道:「少俠以前救過我一次,昨晚我助你一把,雖然說是報恩,其實反而再欠你一個人情。」我聽不明白,忍不住問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若非易少俠來到『十二連環寨』,我還是在彭連虎手底辦事,做那既沒本錢又沒出息的買賣。當初好不容易離開了滿州韃子,打算投靠師叔重新過活,卻 想不到我渤海派好沒用,大家都當山賊海盜去。」洪勝海語氣充滿感慨:「看著大伙兒殺人越貨,常覺神明內疚,恍惚不安,我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彭連虎和師叔 不許,我又沒勇氣……易少俠此時來到,其實是我得救才對,所以我並不是幫少俠你,而是自救才對。」

    「是這樣嗎?」我第一次覺得洪勝海這人也有可愛之處,不禁對他另眼相看:「你懂得這樣想就好了。渤海派果然不是好東西。」我這樣說可是有原因的。 想起年半前我和焦宛兒逃離南京,就曾在客店中遭了渤海派迷煙的毒手,如果不是李思豪恰巧經過殺了那四個渤海派的家伙,我們早已落到嵩山派手中,死個不明不 白。

    洪勝海又道:「此刻是我一生人中最輕鬆愉快的,心安理得胸懷大暢,既不用顧念家人的安危,又不用受良心責備。易少俠,你前後救了我兩次,第一次救我性命,第二次救我人生,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跟在你的左右!」

    「跟住我幹嗎?」我大吃一驚,反問道。洪勝海道:「易少俠你要去大都幹甚麼?我這人武功雖然不怎麼樣,但辦事俐落,打聽消息又有一手,很能幫忙。你就讓我當個親隨,替你打點日常一切。」

    我先是一呆,然後心想這倒是一個好主意。我這個人本來就很沒所謂,在現實世界也經常要學姊學妹照顧,來到虛擬世界又和瑱琦、胡斐等人搭擋,互相照 應。隊伍之中多一個這樣的管家人才也是好的。只是我還未十分信任洪勝海,不知道他會否有不軌企圖;此外跟著李思豪的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為甚麼我的長 隨偏偏要是個男人?所以我還未決定得到,只含糊應道:「看看怎樣吧?」

    「喂~!」前面遠處聽到有人高聲呼叫,舉目望去,正是胡斐、藍鳳凰和鍾靈三人尋我來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我們已到達山東青州府,在城南一間「齊魯客店」投棧。

    經過兩三天的奔波和戰鬥,我也已經筋疲力盡,於是機我在房中打坐練氣,調息靜修。

    洪勝海敲門進來,我已知道他所為何事。果然,他說的還是那幾句:「易少俠!請你讓我跟著你做個長隨吧!這次我因為幫你,得罪了本門師叔,渤海派也是容我不下,天大地大真不知哪裏才是我洪勝海容身之所。」

    我打斷他的說話道:「甚麼少俠,句句都樣叫,不是很煩人嗎?」洪勝海搔了搔頭,道:「我叫你大爺好嗎?」我沒好氣道:「沒有二爺又何來大爺?」洪 勝海一拍桌子,叫道:「如果我做了你的長隨,你便是我主人了,我叫你……」我陡然喝道:「別叫主人!這麼奴隸式的叫法我受不了!」洪勝海「啊」了一聲, 道:「既然如此,我叫你易少吧!」

    「易少?」我想這叫法有點像公子哥兒,不過相對於大爺、主人等是順耳得多,便不再說。洪勝海見我沒反對,喜道:「易少,那麼洪勝海以後就跟著你了。」我冷冷說道:「以後給我安安份份作個好人,不要丟了我的臉,否則我缺不容你。」洪勝海點頭不迭。

    我站了起身,走過去拉開房門,打量了外面一會,然後重新關上房門,對洪勝海說道:「那日在飛虎寨你曾對我提起『九流』,因其時非常緊逼,所以沒有細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洪勝海見我沒坐,便想要站起身,我示意不用,他便坐著說道:「其實我也不十分清楚。彭連虎根本不信任我,很多時候也會將我使開去,因此我懷疑他們 有更大的勾當,便多次去暗中查探,那石屋中的暗格也是我無意中看見的。有一次我聽到彭連虎和沙通天談話,當中竟然提到『九流』這個名字。武林之中誰人不知 道『七幫十八派』、『三教九流』?可是一說到『九流』,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三年來我也曾多方打聽,對於『九流』的認識,除了知道那是一個殺手組織,與及由九個高手組成之外,甚餘都是不知所以。」我說道。洪勝海問: 「易少為了甚麼去追查『九流』?」一時之間我還未習慣這稱呼,尷尷尬尬的道:「我懷疑江湖上近半年來的大案與『九流』有關。」

    洪勝海想了一想,說:「那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江湖上都說那是魔教所為……江湖上也說『九流』是個神秘殺手組織,但他們幹過甚麼其實大家都不知道, 所有都不過是道聽途說回來。」我疑惑道:「如果『九流』惡名不彰,那些傳言又從何而來?」洪勝海搖頭道:「這個就不得而知了,江湖上的風聲傳得很快。不 過,我們『十二連環寨』確是隸屬『九流』沒錯,那是我親耳聽到彭連虎和沙通天所說的。」

    那次洪勝海和我提起「九流」,因為害怕俞蓮舟毒發而不敢有半刻耽擱,打算以後才細問。這時聽到他的說話,真恨那晚為甚麼不問個清楚,若然早知道彭連虎和沙通天身上竟有如此大的一個秘密,我便不會立即殺死他們。

    「我伏在屋頂,聽到彭連虎說甚麼『主人』會親自來看看他們如何管理『十二連環寨』。起初我也聽不明白,大半天才知道他們說的主人便是分掌『九流』 的其中一人。原來所謂『九流』果真如外間所傳共有九個流派,每一個流派由一名武林高手掌管,至於每一個流派的情況都不盡相同。」

    我抱住雙臂,問道:「那麼彭連虎的主人是誰?」

    洪勝海搖道:「到了那人來的日子,彭連虎又再派我出外辦事,我都沒法見到那人。」

    「那麼……『山東七霸』向俞二俠出手便是『九流』主使的?」我問。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十二連環寨』一向是打劫過路的商旅搜刮金銀財物,很少會插手江湖仇殺,我也想不通為何要無緣無故去傷害俞二俠。那……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也在桌子旁坐下來,努力推敲其中奧秘。「九流」的存在武林之中可謂無人不知,卻又無人了解,只得零零碎碎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資料──第一,「九 流」是一個殺手組織;第二,「九流」由九個武林中的一等一高手組成。現在加上洪勝海那可信的證供,又知道了另外三項資料──第三,「九流」並非指九個人, 而是指由那九人各自控制的九個流派;第四,每個流派的實力不一,其中一個就暗地裏擁有「十二連環寨」這一支奇兵潛伏山東;最後,從他們行刺俞蓮舟一事看 來,以往的江湖血案很有可能他們有關,而當中更有著未知的陰謀存在。

    但到了這裏,也就有如走進窮巷裏頭,找不到出路。

    就在我苦思之時,藍鳳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易一!我要進來了!」還未有機會應她,房門已經被她用力推開,我雙手一攤,語氣無奈的道:「門對於妳 這苗族女子來說是沒意義的。」藍鳳凰嘻嘻笑道:「苗疆那邊沒有小偷,我們不用把門關上。」我無可奈何,反正和她相處這段日子已經學會了忍耐,便問道:「那 妳又有甚麼事情要對我說?」

    「九妹妹說要跟我們上大都,我已答應了囉!」藍鳳凰一邊撥弄自己的辮子,一邊坐下說道。我嘆了一聲,問道:「沒頭沒腦的,誰是九妹妹?」

    「你前日救回來的小姑娘啊!你沒問人家姓名嗎?」藍鳳凰詫異的說道。我呆了一呆,原來我到現在還未知道那姑娘的名字。起初在飛黃水寨是沒想到要問,後來覺得她不尋常,我自己又為「九流」的事而煩著,便由得她跟著藍鳳凰。

    「好了!妳為甚麼叫她九妹妹?她排行第九嗎?」我笑問。藍鳳凰側頭想了一想,說道:「這個我沒問,但她叫做阿九,我便叫她九妹妹了。」

    「啊!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不過這名字真土氣。」洪勝海笑著說道:「有可能真是排行第九也說不定,或許她父母讀書不多。」我瞧著洪勝海道: 「還是你的名字改得有文化,勝海……哈哈!」藍鳳凰哼了一聲:「你自己算是甚麼?易一易一,你們兩人的名字有甚麼分別?也就是九比一大而矣。」

    我實在無話可說,只有苦笑。洪勝海在一旁道:「易少,九姑娘要跟我們到大都,會不會有危險?」藍鳳凰一瞪眼,說:「哪會有甚麼危險?既然當初可以讓靈兒跟著我們,再多一個九妹妹又有甚麼問題?倒是你……九妹妹跟著我們關你甚麼事?」

    我冷笑說道:「就算妳不提起這件事,我也要說的了。當初我肯讓鍾姑娘同行已經是對妳讓步的了,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我會叫人把她送回金陵。藍鳳凰!你管不著我我也管不著妳,妳再任性的話我是沒有辦法,只是……我們各行各路。」

    藍凰站了起身,指住我急道:「你……你威脅本姑娘?你……無賴!」我聳了聳肩,轉頭對洪勝海說:「我們明天便起程離開青州。你本來就是渤海派的, 我打算在萊州府出海,橫渡渤海到金州再去大都。」洪勝海微笑道:「那是我的地頭,不會有事的。」我想起一事,問他說:「你背叛了貴派師叔,怕不怕著同門中 人?」洪勝海搖頭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我渤海派中都是各家自掃門前雪,沒有本點同門之誼,只要不遇著師叔本人,不會有甚麼難事。」

    藍鳳凰在一旁道:「難怪人們說起『七幫十八派』,數了十七派就是記不起最後一派是甚麼東西,好像你們這種人,那個渤海派不毁了才怪!若然我教中兄弟受了委屈,五毒教必定傾全教之力報仇雪恨。」

    洪勝海乾笑幾聲,可也不敢和五毒教教主頂嘴。

    雖說想找人護送阿九回金陵,但是在陌生地方又可以找甚麼人幫忙?如今這種世道,人與人之間沒了信任,我是絕對不放心隨便把阿九這種如花似玉的小姑 娘交託別人。至於洪勝海也不行,他的武功不弱,又熟悉江湖上大小事情,跟我去大都最好。想來想去無法可想,只好先把阿九帶到萊州去,再另作安排。

    <……洪勝海、阿九加入隊伍

    萊州位於渤海海濱,在登州下面。因為是沿海城鎮,自然充滿了商機,經濟優良市面十分繁華。這時已是二十六日,距離新歲只有四天。當我和胡斐等人走 進城門,看見眼前大街新年氣氛濃厚,不禁大是興奮,笑道:「過年嘛!我一早已想在古代過新年的感覺是怎樣的了。我來了這裏差不多三年,這是我第三次過新 年。但是第一年在華山山上得是冷清,第二年更糟糕,在海上度過……」說到這裏,我想起往年新歲竟被擒到神龍島上,可真是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不幸的新年了。

    胡斐詫異道:「那麼你上華山前呢?怎樣過新年?」我自己說漏了嘴,此時只好想辦法掩飾道:「我……我患了離魂症嘛!怎麼記得之前的事?所以這一切 對我來說也很新鮮!」藍鳳凰拍手道:「無論怎樣也好!我以前只試過在大理城過漢人新年,今番來到中原,可要好好玩一次!」

    我對胡斐說道:「待會到渡頭看看有沒有船到金州去。如今先找客棧安頓下來。」轉對阿九說道:「我想過了,阿九姑娘。我給妳在萊州租個房子住,妳在這裏等我,我們辦完正事便回來接妳,一起回金陵去。」

    阿九有些不願,卻也沒說甚麼。我笑道:「妳可別樣,我有個任務交給妳。」阿九歡喜問道:「公子爺有甚麼事情要阿九幫手?」我笑道:「我們要乘船出海,這些馬便不能帶著。他們的沒所謂,我十分鍾愛這匹灰馬,妳替好好養著牠。」阿九笑著答應。

    結果我們在一間叫「蓬萊居」的客店落腳。用過午飯,我便和胡斐、洪勝海三人到城北的渡頭看看有沒有船出海。藍鳳凰不肯留在客店,說從來沒見過大海,強要到渡頭見識見識。我管不了她,結果鍾靈和阿九也一起跟了出來。

    我們一行六人來到城北,洪勝海獨個兒到碼頭去向船家打聽,我則帶著其餘四人到旁邊一個茶寮去喝茶等待消息。才兩盞茶的時間,洪勝海便回來說道:「岸邊好大的風!冷死我啦!易少,船家聽說到金州,都有點猶豫呢!」

    「為甚麼?」胡斐問。

    「因為就快過年嘛!從這裏坐船到金州,大約需要日半,來回便要三天。如果中途遇著風浪便趕不及回來團年。」洪勝海說:「如果真的要出海,船價會高一點,而且立即便要起行,明天的話更不會有人肯出海的了。」

    「不行,我們不能立即就走。我還未替阿九姑娘找到房子,而且上船前也要採購些用品……無論如何今天也不行。」我搖頭道。藍鳳凰笑說:「我們說個比較近的地方,騙得船家出海,到得大海裏頭,還怕船不聽話?」

    「這種強盜有甚麼分別?」阿九在一旁說:「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嘉許地望著阿九微笑。我認識的姑娘也不在少數,年紀最小的有琴兒、唐三妹、鍾靈和 阿九四人。琴兒先不用說;唐三妹自幼被人寵慣了,十分蠻不講理;鍾靈雖然可愛,有時比較任性;只有阿九,純情天真之餘透著與年齡不符的知性,使我對她很有 好感。

    我想了一想,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得道:「那麼我們就在萊州住上五六天吧!到年初二後就會開始做生意的了。」見眾人並無異議,我笑道:「這樣也好!過了渤海便是蠻夷之地,那裏的新年一定沒這邊好玩。」

    洪勝海點了點頭,道:「我現在去買日用品,易少你們自己找樂子。」轉頭便走出茶寮。胡斐笑道:「這人辦事得力,大哥你收了一個好長隨。」我把茶放到口邊,笑著點頭。

    這時候一個長鬚道人走進茶寮,在我後邊坐下,叫道:「小二,來茶!」我覺著聲音陌生又熟悉,就像很多年前聽到過又已忘記了一樣。回頭望了一望,只 見他年紀大約五十餘歲,一把長長的黑鬚就關聖帝一樣,這模樣比聲音更是熟悉,我一定曾經見過。胡斐察覺有異,便問:「怎麼了?大哥?」我含糊應道:「沒有 甚麼,好像遇見熟人,讓我仔細想一想。」

    正當我皺眉思索,茶寮又走進四個姑娘來。我一見到這四個人的服飾,心中大是震驚,本能地立即別過臉去,不讓他們看到我。我這是認衫不認人,看見他們身上那套紅色短打,使我連那黑鬚道人的身份也記起來。

    「赤龍使,我們的船還沒到。」其中一個剛走進來的年青姑娘道。

    沒錯,這四位姑娘便是神龍教赤龍門下的,而那一位黑鬚道人自然便是掌管赤龍門的赤龍使無根道人。赤龍門只收女教眾,這一點我還記得,但一別經年,我對無根道人的象便模糊得緊。

    這半年間我偶爾也會想到神龍教,又會想到陸高軒,更會想到我被任命為白龍使,神龍教主更委派了任務交給我去辦。但是自從揚州和陸高軒分別,這段日 子我連半個神龍教眾的影子也沒見過,自自然然的便把事情都忘了。哪會料到在這裏一次見遇到五人,其中還有一個和我同等身份,輩份極高的教中好手無根道人?

    我拉了拉胡斐,示意他別作聲,然後放下銀兩起身就走。藍鳳凰還在咭咭呱呱的說個不停,她的苗族打扮已吸引了無根道人的注意,幸好我先一步搶出茶寮,又見到渡頭那邊還有數名赤龍門下教眾,當即頭也不回的趕返「蓬萊居」。

    我獨個兒回到房間,讓自己好好冷靜一下。這裏是山東半島,神龍島就在這裏對出的大海之中,教眾們出入神龍島都要經過萊州、登州、威海衛等地的渡 頭,因此見到無根道人他們根本不足為怪。問題是我沒必要逃躲啊!無根道人武功雖高,也不過和沙通天差不多。當日我以少敵眾,以弱勝強,如今胡斐等人均在我 身邊,又何懼他來?只不過這裏接近神龍島,如非必要莫要引起他們的注意,若然引來其他高手那便麻煩了。如果我沒記錯,陸高軒等人和無根道人功力差不多,至 於青龍使許雪亭、黑龍使張淡月武功更是高強,彭連虎也未必是其對手。

    萊州既然是神龍教與外界來往的要道,我料定這裏必有神龍教的「分舵」,因此不敢隨便亂走,一整日也留在房間裏頭。

    第二日便是年廿七,過年氣氛更盛,客棧裏頭也是喜氣洋洋。這萊州是商貿重鎮,來往商家很多,來不及回家鄉過年的只好在客店度過,因此客店佈置得越 有新年氣息對客人來說是聊勝於無。所有事情對藍鳳凰來說也透著新鮮,因此整日價在外流連,中午已經買了一大堆過年食物回來。

    中午吃飯時我又見到兩個黃龍門的教眾經過「蓬萊居」外面,於是更加小心,堅決擺脫藍鳳凰的糾纏,不答應陪她外出,回房休息。

    我在房間中正想辦法如何可以在這幾日間避開神龍教眾,身子忽然一顫,竟抽搐起來,而且全身火熱,只覺胸腹間有一股真氣亂衝亂撞,很是辛苦。我用力抓住胸口想要忍受這痛楚,卻終於支持不住一交坐倒地上。

    未完.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time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