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十九章之雪山風雲(三)
「八月十五日中秋那夜,六大派便會師光明頂,殲滅明教!」
聽到周芷若這樣說,我心靈大是震動──這應該會是武林史上最大的一次正邪大戰!絕對比五嶽劍派鬥日月神教來得激烈!我立即便問道:「周姑娘,到底是哪六派參與這壯舉?」
「除了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四派之外,還有崆峒、全真兩派。除了六大派之外,還有不少高手也會出關助戰。」周芷若道:「因為害怕日月教會乘六大派出關之後為禍武林,因此五嶽劍派留守中原,而丐幫則主力對付蒙古韃子。」
我點了點頭總算明白事情大概。當初為了替狄雲取出琵琶骨上兩條鐵鍊時,曾經在荊州附近遇著大刀門要那馮鐵匠大量打造兵器,可能也為了這一場世紀大戰。
那個叫汪琳的峨嵋女弟子在後邊叫道:「周師妹,我們再不下山辦事,只怕天黑前不能趕回山上。周芷若對她點了點頭,細語數句,便對我道:「家師命我們這一撥人隨後接應,我們這就下山打點行裝,預備糧食,明日應當出發了。少俠既已得知此事,是否也會西行出關?」
我來四川原是為了倚天劍,如今滅絕師太不在山上,倚天劍亦定當讓她隨身帶走,留在四川已沒意思。至於之後的去向,我本來就沒多想,只知道到金陵去 又或者北上尋找瑱琦、胡斐等人行蹤。我暫時沒有神石消息,遇著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大事,自然要湊湊熱鬧,說不定又有意想不到的著。於是便點頭應道:「我們 也會出關……未知能否與周姑娘同行?」
周芷若臉上一紅,我已覺得自己失言,果然那黃獻芳小聲說道:「周師妹,與男子同行,怕師父會不高興。」周芷若微微點頭,我已搶先躬身說道:「對不 起了幾位師姊,請恕在下一時不慎言語無禮。在下本來想要參觀寶山,也打算拜會一下武林名宿滅絕師太,既然如此,我立即便與同伴下山,中秋時節在光明頂再見 幾位。」
那黃獻芳個子雖然矮小,但也長得一副不俗的體態,見我賠罪當即襝衽說道:「少俠無需多禮。」以眼神向周芷若示意,周芷若嗯了一聲,對我說道:「易 少俠,我們先走一步。圍攻光明頂一事凶險萬分,但為除魔滅妖,那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計。小妹只有祝願大家平安無事,能夠堅持至光明頂並肩作戰。」頓了一 頓,說道:「後會有期了!」
「後會有期!」汪琳、黃獻芳、過希美一起襝衽道別,我和石破天連忙抱拳還禮。
望著四人下山,我才對石破天說道:「想不到此行是白走一趟……但看來好戲在後頭。」
「甚麼好戲?」石破天問道。我望了望他,來我和周芷若說了大半天他還是聽不明白,只好笑道:「有一個叫明教的組織,也不知道為甚麼多年來一直和中原各派不和,時有爭鬥互有死傷,簡直仇深似海。今次各派商議盡遣高手圍攻明教,勢要一舉將之殲滅,不成功便成仁!」
石破天「啊」了一聲:「大家仇深似海?只怕大家打起上來,要殺許多許多人!」
「那是自然的……好比兩國打仗,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我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次正邪大戰論規模論決心也不比以前,只怕雙方投入的人手各有 數百甚至一千以上,而且一戰下來非有一方被消滅不會停止。」雙兒腦筋靈活,眨眨眼便說:「隨便哪一方全滅,那已經要死一千人以上……然而另一方也要付出沉 重代價,那麼真是血流成河了!大爺你怎麼不阻止,剛才還答應參加?」
「阻止?雙兒你雖然聰明,畢竟只是小孩子,不明白當中難處呢!」我苦笑道:「先不說有沒有道理,就是道理在我方,一千幾百人嚷著要打,豈是一兩個人便能喊停?再者,我說過是『正邪大戰』,自古正邪不兩立,這場架是非打不可,問題只是甚麼時候而矣。」
「常常聽說魔教魔教,那明教真是壞人來嗎?」石破天問:「如果真是壞人,那麼易大哥去幫好人也是應該的。」
「難說得很!」我再次嘆道:「我曾經聽過一個叫南賢的武林前輩說過,明教之所以被目為邪教,主要因為他們在西域立教,架構嚴密行事詭秘,又信奉火 神『明尊』,被視為異端,每與正派接觸都會起衝突,各有死傷,積下來上百年的新仇舊怨,才使到雙方不能共存。照我說吶!這『正邪』兩字,原本難分,正派弟 子若是心術不正,便是邪徒,邪出身的若是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你看青城派余滄海何等卑鄙?岳不群也只是偽君子!相反我和令狐沖也曾被當作勾結日月教的 惡徒,我更被誣蔑然後追殺!」
「那麼明教之中有一心向善的人嗎?」這次是雙兒問。我想了一想,道:「不知道。其實我在兩年前曾受過明教中人的恩惠,那個叫楊逍的好像在明教裏面 地位很高……我們做人不能太過心胸狹窄,我於『正道』兩字原本就不執著,並不憎恨明教啊!只不過大部份人都以名門正派自居,不但不把所謂邪派放在眼裏,更 視殺戮對方為己任,這是我深不以為然的。雙兒,我答應那位周姑娘前赴西域,主要是想趁機查探其他事情,並不是真要沒頭沒腦的攻打明教啊!」
石破天和雙兒聽了我的解釋,這才恍然大悟,尤其雙兒喜不自勝:「我就知道大爺不是那麼無情冷酷的人。」我用手指輕扣她的額角,笑道:「這個妳大可放心!」又轉頭對石破天道:「你這固長樂幫幫主是否真的不幹了?我們越走越遠啦!」
石破天笑道:「我早對易大哥說過走得越遠越好,到甚麼關外那是再也不會讓貝大夫他們找到我了。」我笑了笑,望雙兒道:「我還沒空把妳送到北京……你再隨我走一趟大西北,可好?」雙兒自然立即答應。
說話間我們三人已下了峨嵋山,在附近一個小鎮隨便找個客棧休息。
本來想打聽倚天劍的消息卻失望而回,但旋即讓我得知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事,也算是高潮迭起了。玩過RPG的人都知道,遊戲過程中無論為了趣味也好 為了進度也好,一向唯恐沒事幹,有事件發生才意味著劇情得到推展。這時候出現六大派大戰明教,於我來說正合心意,使我在得到「碧血劍」和「鴛鴦刀」兩顆神 石後知道該從哪個方面入手。既然一時間找不到瑱琦和胡斐他們,又沒其他神石線索,到關外崑崙山那邊會合六大派或許是個轉機。
決定了參與圍攻光明頂,距中秋會師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不過我打算第二日便起程,因為明教若然得知有人進攻,定在中途設下無數埋伏,我們越遲出發中伏的機會便越大,倒不如早早上路,在他們有所知覺前去到崑崙山又或是繞路而行,當可避開明教的伏擊和機關。
天已入黑,我和石破天、雙兒在客棧用飯,要了麻婆豆腐做菜。石破天忽然想起,問我道:「易大哥要立即起程,我們如何通知田兄?」
我夾了一塊豆腐,聽得石破天說話,不禁呆了一呆──原來我竟然沒了此事。當下尷尷尬尬的說道:「田兄此刻便在重慶,我們到重慶卻要兩三日,來回便差不多五天了。打從這裏向西北而行是最快的,實在不方便折返去找田兄……」
「總不能讓他獨個兒在那邊呆等,至少得找人知會他一句。」石破天說。我無奈點頭,只好另想辦法了。如果有田伯光在隊伍中幫手那是最好,他的武功算得上很不錯。只是於世人眼中他始終是個淫賊,絕不可讓他參與六大派的──他願意六大派也不願意!
「明天雙兒去添三件斗篷,我們才上路。」我另外吩咐道:「到時已是七八月的天氣,關外氣溫還要稍低,而且多風沙……也要多買兩匹健馬。在關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雙兒可不能老是坐在我後面,石兄弟的馬兒不好,也得換上一換。」
我們用過了飯,便各自回房去。
我服了一顆鎮心理氣丸,在床上打坐片刻,藥性都化了。到得今晚,平一指送我的十二顆鎮心理氣丸已沒了一半,我的寒毒果然如他所說未能驅除,只能鎮 壓住。這寒毒偶爾還要發作,一發作時輕時重,輕者只是身子發冷牙關打戰,重者手腳僵硬呼吸困難。而最重要的便是服完十二顆鎮心理氣丸的時候,也是我命喪之 時。平一指說過這寒毒積聚體內越久,會越是傷身,而鎮心理氣丸能夠把寒毒壓抑一年,副作用便是一年之後再也無效,寒毒會一發不可收拾。我無奈只得以這藥爭 取時間,希望能夠找到方法根治,又或者可以在發作前找齊十四顆神石離開遊戲,寒毒也不會對現實世界的我起甚麼作用。
只是半年已經過去,現在看來後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我把餘下的鎮心理氣丸放回次元包袱,又端出了屠龍刀來細看。這屠龍刀也許會藏有神石的線索,我答應周芷若前去光明頂,一來是看看有沒有甚麼突發劇 情讓我去解決,二來也是接近滅絕師太的好機會。我已想過了,當初到峨嵋山打算查探倚天劍的事根本不切實際,只有伺機把劍奪來,刀劍合璧,才有得到真正答案 的機會。
這想法雖然大膽,但卻是最有效的了。
我把屠龍刀放好,想起一事,伸手到懷裏取出一張紙片,也放到次元包袱裏。這紙片便是狄雲給我的甚麼「連城劍訣」,我看過了只是五組數字而矣,實在 是個笑話。但狄雲又不是會講大話的人,更不會拿這種無聊笑話消遣我,於是我才保管著這五組數字。我怕把紙片弄丟,於是便打算放到次元包袱裏去。
我手才伸進次元包袱,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句說話:「即使有『連城劍訣』也練不成『連城劍法』,我派另有一部《唐詩劍譜》,兩者分開,看的人均是一頭霧水,只有合而為一相互參照,才能看出其中奧秘。」
當我的手從次元包袱抽出來時,已握著一卷《唐詩選輯》。如果大家沒有忘記,便會知道這本《唐詩選輯》我是哪裏得來的。我在現實世界中修讀中國文 學,奧然深知這本是貨真價實的《唐詩選輯》,裏面唐詩三百,首首經典,千古以來為人傳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我背也可以背出其中一二百首。只不過洪 勝海言之鑿鑿的說那「山東七霸」之首彭連虎把它珍而重之的放到石牆暗格裏面,然後經常取出來參詳,箇中必有原因。
當然我只是推測,甚麼《唐詩選輯》,難道竟是一本連城派的《唐詩劍譜》?我記得田伯光在狄雲走後曾經說過:「我也不知道原來梅老前輩竟有一個甚麼 『連城派』,但他所使的卻是『連城劍法』沒錯。這連城劍法早二十年非常有名,每招每式均以唐詩三百中的詩句命名,因此又叫『唐詩劍法』。傳說這唐詩劍法便 有三百路,每路由絕詩的四招以至長歌的數十招不等,也不知是真不是,反正沒人見全。」
我翻開《唐詩選輯》,再一次確認和我所知的一般《唐詩選輯》並無任何分別──唯一可能便是詩的排列次序並不全然一樣。但這是《唐詩選輯》的通病, 各種版本也有,可謂莫衷一是。但我手上這部《唐詩選輯》可是最通行的一個版本,分做八卷,由古詩開始,到絕句和樂府,附九後人的少量注解。
我苦思良久,也想不明白。紙片上的「連城劍訣」只不過是五組數字,這些數字斷斷不會是密碼來的,不可能像那《四十二章經》寶藏一般。正如狄雲所 說,那五組數字是用在一部《唐詩劍譜》上面,劍譜裏外乎是文字圖畫,或許那些文字圖畫加上數字肴不同意思。然而最重要的問題,我手頭上這部《唐詩選輯》到 底是不是劍譜?如果是的話,特別之處又在哪裏?
「對了!狄雲說過,若沒有劍訣,光有劍譜也練不出甚麼,只會一頭霧水……或許這便是當中的奧妙之處,若沒有數字,劍譜不過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唐詩選輯》而矣。」
想通了這一點,我便翻開《唐詩選輯》,裏面分做了八卷,從古詩開始到絕句為止合共三百首,內裏再分五言和七言,各附有樂府詩。「數字對於這部書來 說……或許是可以用來揀取文字,重新組成句子!」靈機一觸,也不無可能,便立即研究那些數字的可能性。那五組數字分別是:
六十六三十.一三十十五.四四七十四.七三十一十三.一三十八四
「每組三個數字,有雙位數有個位數,合共五組……如果每一個數字只能找出一個文字,整句句子也不過十五個字,能組合出甚麼意思來?」我覺得不大可能:「更重要的是,三百首唐詩,合共有上萬個字,而我手上最多也只得雙位數……果真如此,只需在卷一找便是了!」
想到這裏,心中隱隱一動:「對了!圖書分類的方法……甚麼每組數字要有三個?一定有原因!」立即翻開《唐詩選輯》:「全書分成八卷,每卷有若干首詩,每首……我明白了!」
我的心中興奮無比,卻又不敢肯定,只得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每一組數字的第一個代表卷數……沒錯!的確全是個位數!」頓了一頓,又邊看《唐詩選 輯》邊喃喃的道:「第二個數字代表的應該會是……嗯嗯!最大的是『三十八』,許便是每卷裏頭詩的數目,分成八卷後每卷的確只有四十首左右。」想到這裏,我 知道自己有了重大發現:「那麼第二個數字自然便是……每首詩的第幾個字!」
這樣的推論比較合理,原來五組數字合共只能找出五個文字,而這五個文字自然成不了甚麼句子,但或許另有含意也說不定。
我雙掌一拍,立即唸出那些數字:「第一組是六、十六和三十。」一邊唸一邊翻開《唐詩選輯》:「卷六七言律詩的第十六首,杜甫《野望》第三十個字……『惟將遲暮供多病』的『將』字。」
找出了第一個字,心頭不免狂喜:「第二組數字是一、三十、十五。」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別那麼興奮,畢竟找出五個字來是否能夠組成有意思的句子還是未知之數:「卷一的五言古詩第三十首,柳宗元《晨詣超師院讀禪經》第十五個字……『閑持貝葉書』的『書』字。」
第三組數字是四、四、七十四:「卷四的七言樂府第四首,王維《老將行》第七十四個字……『自從棄置便衰朽』的『置』字。」
第四紅數字是七、三十一、十三:「卷七第三十一首樂府詩,李白的《玉階怨》第十三個字……『却下水精帘』的『水』字。」
「好了!」到了最後一組數字,我心情緊張得不得了。這組數字是一、三十八與及四:「卷一的第三十八首五言樂府孟郊《遊子吟》第四個字……『慈母手中線』的『中』字!」
五個字分別是「將」字、「書」字、「置」字、「水」字和「中」字。
「將.書.置.水.中……」我把五個字再唸一次:「將書置水中!沒錯!果然另有意思,把書放到水裏去,那便現出文字,這不是武俠小說經常出現的情節嗎?」
我吸了一口氣,走到房間角落几上那盤明天用作洗臉的水前,了望手中的《唐詩選輯》,心道:「把書放進水裏,便現出新的文字……說的應該便是這書吧?」
我不再多想,小心翼翼的將書擺進水裏,然後放平,讓它給水滲透。不一會再取出來,攤到桌子上,唯恐弄破它般慢慢揭開,果然,一部《唐詩選輯》上除 了原有詩文和註解外,竟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階,每一首每一句詩文旁邊用上百字再細解,我才草草看了一些,便知道那是一些使劍和運功的法門,果如田伯光 所說,每一首詩是一路劍法,每一句便是一招。這些招式配合詩文格調和深意,有的清雋,有的古樸;有的輕靈,有的雄健;有的奔勝矯躍,有的氣勢雄渾;有的端 麗飄逸,有的威儀整肅,直教人眼花撩亂,捉摸不到。
我心頭的歡喜並不輸於得到神石時候。今次我輕易破解了劍訣中的關鍵,找出連城劍法劍譜,成就感自然令我興奮,但更使我心神嚮往的卻是這套劍法本 身。雖然說到箇中精絕及不上獨孤九劍,剛猛厲害及不上追風神雷劍,但它變幻莫測、多姿多采且極具風雅卻是其他劍法所不能及。我自幼便愛好詩文一道,否則也 不會選修中國文學,因此是如獲至寶,誓要學會這唐詩劍法。
我苦讀一晚,徹夜未眠,終於摸透了這連城劍法的關鍵,運勁方面我已有根柢,使劍手法和劍招精髓劍譜中自有詳述,只需掌握各詩的深意與及韻味便能事半功倍,而我在這一方面根本不成問題。
<……學會連城劍法
第二朝,我和石破天、雙兒用過早飯,便整裝待發,準備離開。先前我整晚沒睡,為的只是鑽研連城劍法,於如何聯絡田伯光一事始終想不到辦法,或許我們要繞道重慶,通知了他再行北上了。
我正在替瘦灰馬套上馬具,雙兒替我拿了包袱和英雄劍出來。我接過了劍,將之放到馬上,雙兒卻說道:「大爺,你老是將佩劍拿在手中,也不嫌麻煩。」我笑了一笑,說:「沒有所謂,我覺得這樣有型一點。」
「甚麼叫做『有型』?」雙兒不解的問。我「啊」了一聲,想著說道:「也就是很『酷』的意思……連『酷』也不明白?那麼我也不懂得解釋了。」雙兒聳 了聳肩,便不再問,從懷裏掏出一條帶子,取過英雄劍在劍鞘上綁好,然後將劍繫在我的腰間。我望著她埋頭打結,忍不住撫著她的頭頂,說道:「妳好細心,小寶 他好福氣。」
「收了個丫頭有甚麼好福氣不好福氣?」雙兒搖頭說道:「繫好了,這樣把劍掛在腰間,方便得多了。」
我道了聲謝,恰巧見石破天走到後院,便吩咐他取馬,然後逕出客棧。
來到鎮口,我騎在灰馬之上舉馬鞭遙指住東面說:「咱們先東行到重慶一趟,要田兄先行到金陵,我們再出關外。」石破天正要答應,忽聞遠處傳來呼嘯之聲,悠悠不絕,清晰可聞,似乎呼叫者中氣充沛,有著深厚內功根柢。
「甚麼人在高叫?」雙兒坐在我背後,覺得有趣,便問道。我豎起耳朵細聽,東北角上又傳來那呼嘯之聲,有人長聲叫道:「落──花流水!」那個「落」字拖得極長,其餘三字卻以正常語速說出來。
「落花流水?」石破天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我卻大是詫異:「『落花流水』?我早已聽人提起過江南武林人物之中,以『南四奇』隱然成為其中領袖……這些日子以來我只見過花鐵幹一人,不知道可是他們?」
先前一聲語音未落,跟著又有人和應道:「落花──流水!」「流水」兩字尚未叫完,又是一聲:「落花流──水!」這兩句各有一個「花」字「流」字唸得極長極響。
「咦咦?」我心中大奇:「南四奇來了三個,還大呼小叫的……」就在這時,又是一聲:「落花流水──!」
「四人齊到,莫非真的有甚麼大事?」我勒住灰馬,心下大疑。雙兒指住大道前面,叫道:「大爺,那邊有人向我們走來。」我抬頭一望,塵頭起處十餘騎快馬先後向這邊衝來,我和石破天連忙把馬停在一旁,讓他們通過。
當先二騎閃電而至,才一瞬間已在我們身旁馳過,發出叮噹叮噹一連串清脆的鈴聲。我心中一動,覺得這鈴聲好不熟悉,好像曾經在哪兒聽過?腦筋還沒轉 過來,那一黃一白的兩匹駿馬轉眼遠去,端的是難得一見的神駒,跑得無影無蹤,把後邊的人馬越放越遠。然後才見其餘十多騎趕至,馬上乘客邊追邊喊道:「殺了 這血刀惡僧!」「為江湖上除一大害!」「這等兇殘淫僧,決計容他不得!」「捉拿淫僧啊!」……
這十餘騎上有些是江湖人物,有些是官差公人,竟一起追趕先前兩騎,使我感到一陣奇怪。石破天說道:「先前那兩匹馬上的難道是淫賊麼?」
「或許吧!」我搖頭說道:「若然早點知覺,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應該出一分力把他們攔下來,如今錯過了,唯有讓那些人自己去追吧!」直到這 時候,我還沒把「南四奇」與此事聯想到一起,滿以為只是一般的採花事件。說到採花淫賊,武功最高的就只有兩個,分別是「萬里獨行」田伯光和「窮凶極惡」雲 中鶴,並稱「南雲北田」。然而就算是他兩人,也不用「南四奇」一起出動,何況剛才提到淫僧,竟是和尚來的,更不會是田伯光和雲中鶴了。
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第二起人馬趕至。我開始覺得驚奇,對石破天道:「此事太也可疑……對方只是一個淫徒嗎?怎麼要這許多人一起追趕?」極目望 去,從這起人馬的馬上身手看來,似乎武功甚高。這些人馬全力奔馳,很快便又從我們身邊經過,我本想出言相問,但一來他們行色匆匆,二來不排除是江湖仇殺, 等閒人不應插手。稍一猶豫,最後一騎已然跑過,卻突然使勁勒住馬匹,使得那馬人立起來。
馬上那人回頭大叫道:「易少俠!易兄弟!」
我輕咦一聲,已將他認了出來,竟是我曾在解紛宴上見過,又在襄陽英雄宴中交好的「鈴劍雙俠」之一的汪嘯風。
「汪兄,何事如此匆忙?」我抱拳問道。
「追血刀淫僧!」汪嘯風汗如雨下,臉上神色又驚又急,叫道:「我表妹落到淫僧手上,要你幫忙!」
我呆了一呆,已然記起那馬上鈴聲來了!汪嘯風和他表妹水笙並稱「鈴劍雙俠」,正是因為他們的愛馬頸上掛了金鈴銀鈴,如今汪嘯風的坐騎只是尋常馬匹,看來他們這個觔斗可得大了。
難怪不但公差,還有這麼多江湖中人參予救援,水笙可是江南武林後起之秀,如今蒙難武林一脈自當出力,更何況我和他們尚算有點交情?知道刻不容緩,也不再問,二話不說便掉轉馬頭,向那惡徒逃走的方向馳去。石破天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見我的神情緊張,立即策馬追來。
「能夠得到易兄弟出手相助,雖然未必夠惡僧打,但總算多了一分把握,若能攔得他一時三刻,師父他老人家到了便好!」汪嘯風一邊全力策騎一邊馬上叫道:「雖然不少武林同道出力幫忙,但這一帶並沒有多少高手,追上去也不過是送死,只是表妹決不能讓那惡僧傷害了……」
我急問:「你師父在哪裏?」
「他們得了我的口信,正從後邊追來,雖然遲了,但以他們的腳程……」汪風還未說完,猛聽得四個人的聲音齊聲叫道:「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落花 流水兮──水流花落。」我在馬上回頭,見到身後有四修人影,一溜煙的追了上來,雖然只是徒步但身法之快絕不輸與騎馬的我們。汪嘯風大喜道:「好了!師父終 於趕到了!我還以為他們在數里之外呢!」也不停馬等候,因為他知道「南四奇」能夠輕易追上來。
趁「南四奇」未到,我終於忍不住問:「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水姑娘何以會落人手中?」
汪嘯風狠狠的道:「前日我和表妹在程家集管一樁閒事,幫官府將一個叫狄雲的小子擒住,豈料突然殺出一個血刀僧,竟將那小子和我表妹一起捉走……」
「狄雲?」我大叫一聲,差點沒從全力奔跑的灰馬上倒跌下來。汪嘯風吃了一驚,問怎麼?」石破天一直策馬跟在我們後邊,對汪嘯風叫道:「那狄雲是易大哥的拜把子兄弟。」
「但他是朝廷欽犯啊?」汪嘯風驚疑道:「我們和官府關係不錯,見他和官差放對,便出手管上一管……」
「此事也怪不得你……我二弟是被人冤枉,我得知道才去劫獄救了他出來!」我搖頭苦笑,汪嘯風「啊」的一聲,說:「原來荊州的大案竟是你做的?」
「我們江湖中人本來就和官府不同道。雖然我是想奉公守法,但事急從權,有時候也迫不得以……譬如說殺傷人命是家常便飯,生在江湖怎能輕易做個良民?」
「但官府說狄雲是個意圖強姦萬雲山小妾的萬惡淫賊……那血刀惡僧還是因此而出手救他,說甚麼血刀門歡迎小淫徒加入……」汪嘯風一臉鄙夷。
「所以我說他是被屈的嘛!」我說道:「看來他不過是身不由己……若然你們要殺我,我也只好自衛了!」
「風兒,笙兒在哪裏?」突如其來的有人在背後說話,我和雙兒都是嚇了一跳,霍地回頭,見到一個白鬚如銀,相貌俊雅的藍衫老者不遠不近的跟在灰馬之後,輕功造詣之高實在非同響。我再望向後面,另外還有三個老者以輕功追上來,其中一個我認得是花鐵幹。
「師父!」汪嘯風忍不住大叫道:「你來就好了!我已追了那惡僧兩日啦!表妹應該還安全。」
「很好!不枉我四兄弟趕來!」說話的是個穿杏黃道袍的老者。那個藍衫老者正是水岱,他那緊皺的眉頭稍稍放鬆,另一個高大的錦衣老者叫道:「我們奔走了一日一夜,還得在前面換馬,否則很難再追下去!」
汪嘯風了點頭,又對水岱說道:「師父,這位是我朋友易一,江湖人稱『快劍.易一』便是。」水岱「啊」的一聲說道:「小兄弟便是山東那邊火燒連環寨,一劍誅七霸的易一?這陣子闖出了好大的名頭!有勞你為小女奔波了!」
我自然少不免謙遜一番。
自從我加入了追捕隊伍之後,十餘天裏一直馬不停蹄的西行。這次圍殺血刀淫僧,除了水笙的親生爹爹水岱之外,自然還有和他齊名,並稱「南四奇」的 「仁義陸大刀」陸天杼、「中平無敵」花鐵幹、「柔雲劍」劉乘風,此外尚有中原三十餘名好手,或為捕頭鑣客,或為著名拳師,或為武林隱逸,或為幫會首腦。原 來這陣子血刀門的眾惡僧在湖廣一帶做下了不少案子,得罪了黑白兩道。這次竟然是血刀門的最強高手,第四代掌門「血刀老祖」親自出馬,還敢擄劫江南武林領袖 之一水岱的女兒,武林群豪動了公憤,均覺若不助水岱奪還女兒,殺了血刀老祖,江南武林人士均會臉上無光。
群豪一路追來,每到一處州縣市集便掉換坐騎,眾人換馬不換人,在馬背上嚼點乾糧,喝些清水,便又急追。這十餘日中,因為不斷有川湘武人加入,追捕隊伍越來越大,到了四川西邊,已有近百人大隊了。
除了加入隊伍,也有不少熱心之人企圖在中道伏擊和阻截刀老祖,卻反被殺死在路旁。
出了四川後進入藏邊,此地已屬大雪山山脈,地勢高峻,雖然是中原是炎夏時節,但這裏仍遍地冰雪,馬路滑溜,極不好走。這時候隊伍裏頭人數又開始少 了起來,他們大都覺得此行越走越遠,越走越險惡,加上接近了血刀門在西藏的根本地,怕他們弟子眾多,到時非但救不了水笙,還得送上自己性命。怯意既生,有 的便借故落後,事不關己般跟著便算;有的更乘人不備,悄悄走上了回頭路。
我和汪嘯風及水笙都有交情,並非來湊熱鬧之輩,自然不肯放棄。更何況此事關係到狄雲,據汪嘯風所說,那血刀老祖是「路見不平」,見他們鈴劍雙俠 「欺侮」狄雲這個「罪犯姦淫」的朝廷欽犯,因此「出手相救」,順帶捉了水笙去。若此事當真,不好好料理的話,狄雲隨時會成為武林公敵!
血刀老祖搶了鈴劍雙俠的兩匹駿馬,因此找們無論如何趕路也追一他們,但幸好未有被他擺脫。來到大雪山,地勢險峻,無論好馬劣馬皆是寸步難行,走得幾天,終於讓我們追上了!
我們才跟著馬蹄痕跡走進了一個大雪谷,老遠便看見遠處有兩個黑點在移動,還未走出雪谷。這時候月已中天,晈潔的月色底下遍地白光,看得份外分明, 沒有錯的了。汪嘯風和水岱齊聲大吼,已雙雙從馬上躍起,使出輕功追上去。這時候追捕隊伍只剩下一十八人,就連石破天和雙兒也在前幾日墮後了──我不知道前 路會有甚麼危險等著,怕雙兒有所失閃,於是要他們兩人隨後趕來──在餘人的歡呼聲中,陸、花、劉三老和我一起下馬,各使輕功從後趕上。
這個雪谷積雪更深,馬兒根本是舉步維艱,反而我們擅長輕功者邁開大步在雪上滑行,幾乎可謂「踏雪不留痕」。形容輕功是,說甚麼「水上飄」呀「草上飛」的是太過誇張了,但雪地既是實體又不比草般柔軟,只要學過輕功,要在上面奔跑並不太困難。
「南四奇」果然名不虛傳,轉眼間已跑到最前頭,反而汪嘯風武功較差,不一會也被我追過了。遠處兩黑點停止了移動,立即便聽到一下怪笑聲,有一把蒼 老乾枯的聲音說道:「既然你們死纏不休,我血刀老祖今日就在這裏會一會甚麼『南四奇』!」這句說話在雪谷中傳出去,響起了陣陣回音,說話者內功修為一點也 不比「南四奇」差多少。
陸、花、劉、水兩老陡地站定,然後我也奔到他們身後,但見對面站住兩匹駿馬,上面騎著三人,其中汪嘯風的黃馬騎著一個身穿黃色僧袍、尖頭削耳的老者,另一匹白馬上騎著一男一女,正是狄雲、水笙。
狄雲見到我,臉上神色充滿了驚奇,也有帶著幾分羞愧。
「你們之中哪一位是水大俠!你的千金已做了老子的老婆,也做了這新收徒兒的老婆!你是我師徒倆的丈人啦!」那老僧自然是血刀老祖,怪笑說道。
水岱身為江南大俠,卻當眾被人如此折辱,自是勃然大怒,從腰間抽出長劍,大喝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焂地急蹤過去,劍中夾掌,掌中夾劍,兩股勁力一齊向血刀老祖襲到。
血刀老祖一聲長笑,制出一柄血刀來迎向水岱。這血刀刃長三尺差點,通體呈血紅色,有如紅寶石一般通透晶瑩,而且奇薄如紙,端的是把絕世好刀!難怪名列《兵器譜》天罡篇中。
豈料水岱此乃虛招,他本意還是想先救女兒,滴溜溜的一個轉身避過血刀,已施展「登萍渡水」輕功,如在水上飄行一般向狄雲、水笙那邊撲了過去。可是 水岱的如意算盤並沒有打響,就在伸手可及水笙衣袖的時候,忽聽得呼的一響,背後金刃劈風。水岱反手回劍,架開了血刀老祖砍來的一刀,一陣風從身旁掠過,血 刀老祖哈哈大笑,已又攔在白馬之前。
「讓老道來會一會你!」我的身旁起了一陣輕風,一條黃影已躍了出去。那穿杏黃道袍的老者正是「南四奇」的劉乘風。水岱救女心切,加上這是除惡,也 顧不了甚麼以二敵一是否公平,手中長劍上反射出耀眼月光,迫得血刀老祖退後一步,冷森森的劍光已點向他胸口,血刀老祖回刀掠出,噹的一聲,刀劍相交,只震 得虎口隱隱作麻,叫道:「好強的內力!」便在此時,劉乘風長劍已從右首遞到,這劍勢道甚奇,劍尖劃成大大小小的一個個圈子,竟看不清他劍招指向何處。我不 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又是一位劍術名家!」
血刀老祖勁透右臂,把血刀揮成一個圓圈,刀圈和劍圈一碰,噹噹噹數聲,火花迸濺。劉乘風喝道:「好刀法!」向旁飄開。水岱立即又再補上,一柄長劍 舞得寒氣森森,攻守兼備。一時之間血刀老祖和他鬥了個旗鼓相當,不分高下。其實這個血刀老祖武功比「南四奇」還要高點,但單打獨鬥要分出高下也得在數百招 開外,此時以一敵四,又有我等伺伏一旁,這次是有勝無敗,有死無生。我倒佩服他這份膽氣,面對當前危機渾似沒事人一般,好像穩操勝劵。
「咦?」想到這裏,心中有不詳的預感:「他是西藏血刀門掌門,怎會甘心就死在這裏?如此氣定神閒,莫不要有甚麼陰謀詭計預備計算我們!」
這時候劉、水二老夾擊血刀老祖,三人幻化成兩道銀光,一團血霧,我們都插不了進去,尤其陸天杼和花鐵幹,更是看得焦慮不已。陸天杼對花鐵幹說道: 「這次血刀老祖休想活命!他武功是高了,我不敢說能夠打贏他……但想以一人之力對付『南四奇』,卻是太過目中無人了!他獨鬥三弟和四弟,縱然勝了也必大耗 真元,到時候我和二弟你哪一個也能輕易將他殺敗……我只擔心三弟他們有甚麼失閃,那就真是殺了血刀老祖也得不償失了。」
花鐵幹嗯了一聲,說道:「以二敵一我們贏多輸少,多加一人參戰再無敗理。大哥,我們這是除惡,又是為水姪女出氣,人家笑我們以多欺少也好,先料理了這惡僧,為武林除一大害再說!」
陸天杼還在猶疑,花鐵幹已提起他的爛銀短槍──「中平槍法」是以短槍攻擊,而花鐵幹雖是「鐵槍門」掌門,成名兵器卻是這柄名列《兵器譜》的爛銀短槍,有個名堂就叫做「中平槍」──緩緩接近激鬥中的三人。
血刀老祖武功精絕,戰鬥指數達到605,絲毫不下於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那時候南賢說及十大高手時,曾經提起幾個外族強者,譬如金輪法王、鳩摩 智、血刀老祖等,血刀老祖當然比不上金輪法王和鳩摩智,但已勝過宋遠橋,和武當七俠中最強的俞蓮舟不相上下。相反,這邊武功最強的是「柔雲劍」劉乘風,也 只514點戰鬥力,其次的陸天杼有500點功力,而花鐵幹是418點,水岱卻是458點。
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四年,觀察了這麼久我肯定了一般人的戰鬥力只在50點以下,女人和小孩少一點,男人強裝些的話便會有數十點,如果受過訓練,好像 一般官差和士兵,便會有七八十點,但不懂武功沒見過會有超過100點的。150點上下的江湖人物最常見,好像當日的「青城四秀」一般,但這種人只能欺負弱 者,我第一次下山重遇「青城四秀」已經不怕他們。功力在200點至400點之間的人也有不少,他們和150點左右的人物加起上來佔了武林中的絕大多數。他 們仍只能算是二流人物,但有300點以上已經是二流中的好手了,只要不得罪少數高手,在江湖上行走吃虧的機會不大。至於武功在400點以上的,黑道白道加 起上來也不過數百,他們不是一派之尊便是武林名宿,「高手」二字當之無愧。而好像眼前的血刀老祖,以前見過的宋遠橋、俞蓮舟等,達到或超過500點功力, 在以萬人計的江湖裏面只佔數十人,可以說是「一流高手」,少有人敵。而名列十大高手的,襄陽城中見過的郭靖、喬峰、金輪法王等,其功力指數均超過700 點,那更是萬中無一。雖然我的隱形眼鏡顯示屏上共有三位數字,最大的數值可以去到999點,但我還未見過有人的武功高過800點的。
陸、花、劉、水四老武功在江湖上算得上是高手了,陸天抒外號「仁義陸大刀」﹔花鐵幹人稱「中平無敵」,以「中平槍法」享譽武林﹔劉乘風的外號叫作 「柔雲劍」,再加上「冷月劍」水岱,合稱為「落花流水」。所謂「落花流水」,其實是「陸花劉水」的諧音。四人當中陸天杼和劉乘風功力尤高,卻始終和血刀老 祖差著點兒。
不過我認同陸天杼說話,即使血刀老祖武功卓絕,戰情發展下去卻對他非常不利。然而觀乎他這種滿不在乎的神情,我心中不禁微微發寒。
陸天抒武功在「南四奇」中只排第二,但他一來年紀最大,二來在江湖上人緣極好,因此排名為「南四奇」之首。他性如烈火,於傷風敗俗、卑鄙不義之行最是惱恨,此時想起血刀門的惡行,也得忍無可忍,當下叫道:「二弟,你就助三弟四弟他們合力料理了這惡僧吧!」
花鐵幹應了一聲,舉起短槍,看準機會便殺入戰團。他走到了血刀老祖身後,窺盡他背上破綻,舉起銀槍,力貫雙臂,槍尖下寒光閃動,勢挾勁風向其背心疾刺,乃是一招中平槍法中的「四夷賓服」,勁力威猛已極。
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槍尖竟刺入了劉乘風胸口,從前胸透入,後背穿出。
「甚麼?」就在花鐵幹面前的水岱陡地一呆,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血刀老祖冷笑一聲,血刀橫削,水岱慘叫一聲,胸口中刀倒地。陸天杼眼見 鉅變徒生,竟是到現在還沒弄清楚發生了甚麼事,我卻早已猜到幾分,見血刀老祖要對水岱痛下殺手,大喝一聲,英雄劍已然出鞘,直點向他的額角。
這一招圍魏救趙萬試萬靈,血刀老祖回刀自救,鏗的一聲架開了英雄劍,然後反劈我的左肩。我急忙揮舞英雄劍去擋格,突見那血刀紅影閃動,竟有如活了 一般轉彎,在英雄劍鋒前面曲了下來,刀頭削向我握劍五指。我知道若不及時放手撤劍,這只右手立時便廢了,百忙中只得變招,掌心勁力一吐,英雄劍向血刀老祖 射去,正是一式「天外飛龍」。
血刀老祖見我身法和出劍已大約猜出我的武功有多厲害,因此使出這招原擬可以把我一舉殺敗,豈料我會突然使出這一殺招,危急之間也算他應變奇速,雙 膝一彎正是一招鐵板橋,硬生生貼著面躺了下去,避開了凌厲一擲。饒是如此,距離太近之下血刀老祖僧袍下擺還是被英雄劍削去一大片。
「看招!」我自知和血刀老祖相差太遠,不敢怠慢,一躍而起打出一掌「飛龍在天」,直轟他小腹。血刀老祖大驚,避無可避之下舉起血刀向我腿上撩去, 若我不設法躲開,就算能夠把他打得吐血,免不了有失去雙腿之厄。這時候正可讓「上天梯」蹤身功夫大顯本事,我左足在空中虛跨一步,右足再順勢向前一踏,竟 凌空跨過了血刀老祖,然後才落到地上,足見我的輕功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我一落地,背後已感受到刀氣臨身,不及回頭反手一掌甩出,千鈞一發間以「神龍擺尾」的厲凌掌力逼開了血刀老祖。陸天杼一邊大吼,一邊舞動他的厚背 薄刃鬼頭大刀撲向血刀老祖。陸天杼武功比我高出許多,血刀老祖不得不全力應戰,唯有放下我不管。我這時才知道自己滿頭大汗,剛才幾乎沒死在血刀之下,謂到 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
回頭一望,見汪嘯風衝到白馬前面想要救水笙,花鐵幹一邊以那柄中平槍擋住了他,一邊道:「汪賢姪,你先歇上一歇,待分出勝負後再救水姪女不遲!」
花鐵幹武功和「千手人屠」彭連虎半斤百兩,雖然比我厲害,卻算不上是壓倒性。我來不及拾回英雄劍,雙掌一錯便攻向他的背後,正是一招「見龍在田」,口裏喝道:「姓花的!你怎麼出手傷了劉前輩?」
花鐵幹在三年前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一年前的解紛宴也曾經見過我,可是卻料不到我的會進步至此,當下放過了汪嘯風,轉身便以他那支中平槍的槍杆擋住我的雙掌,冷笑道:「小子!你來多管閒事!今日大家全部死在這裏,除了我之外誰也休想回到中原去!」
我吃了一驚,右手成拳直轟花鐵幹面門,左掌忽地閃出,卻是一式「突如其來」,花鐵幹冷不防我的掌法會如此精妙,腰間吃了一掌,痛得彎下腰去,卻也不忘舉起銀槍直刺我的咽喉,逼我退開。
那邊廂汪嘯風和騎在馬上的狄雲交起手來,我喝道:「二弟!先給我放了水姑娘!大家是好朋友!」狄雲稍一猶疑,汪嘯風已把水笙拉下白馬來。汪嘯風武功本來就較狄雲高,既已搶得水笙,狄雲便無計可施。
血刀老祖和陸天杼激戰中看見狄雲放了水笙,大怒道:「狄雲!你幹甚麼?」
狄雲搖頭道:「我不是你徒弟……先前我也隨你,但現在我大哥來了,我不能再跟住你啦!」
「甚麼大哥?」血刀老祖聽得一頭霧水,更是懊惱:「你夠膽欺師滅祖,不聽我說話?」
「我已說過,我不想當你徒弟,從一開始便不想。」狄雲又搖頭說。
「惡僧!你已眾叛親離,還不乖乖受死?」陸天杼鬼頭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大喝道:「你們殺死我三弟,我陸天杼絕不會放過你!」
「嘿!你忘了嗎?他可是你那姓花的兄弟出手殺死,關我甚麼事?」血刀老祖將陸天杼的鬼頭大刀擋開,冷笑道:「我來告訴你!你們不能在入大雪山前追上我,已注定你們今次有死無生!此地已是藏境,是我血刀門的地方,否則我為甚麼會在這裏和你們決一死戰?」
就在此時,忽地鑼聲震天,雪谷前後和山壁之上出現了數十個黃衣僧人,手中各持單刀,我們一行人竟以落到血刀老祖的陷阱裏。
未完.待續
- Apr 27 Sun 2008 15:24
金庸群俠傳.第十九章之雪山風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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