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十七章之十二金錐(四)

    溫南揚排眾而出,蹤到我的跟前,大刺刺的說道:「好!讓我來搜搜看!」伸出兩手便往我胸腹間遞來。

    我心中又是氣惱又是好笑,我怎會隨便讓敵人觸碰自身要害?便冷笑道:「要搜身是可以!但還需顯顯功夫方能服人!」當即向後滑開一步,使出野球拳中 的剪拳,左右二拳交錯而過,溫南揚只筧眼前一花,逢逢兩聲已打中他的雙肩,將他震得連退數步。溫南揚痛極怒吼,重又撲過來,左掌打到,掌力頗為凌厲。我心 下盤算:「這許多人聚在這裏,還有五老在一虎視眈眈,如不速戰,只怕難以脫身。應盡早逼五老出手,若能勝過五老,餘者便不敢再行糾纏。」打定主意,避過他 的左掌,已經催動渾元勁,灌注右臂,一圈一推,右掌飛出,使的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溫南揚見我掌力雄渾,避無可避之下唯有舉掌硬擋,兩掌相交,無聲無息,溫南揚卻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滿臉通紅如血,仿似喝醉了酒一般。

    我心中明白:「原來先前偷襲我,將我震上供桌的人便是這溫南揚!這人武功其實不弱,比溫正強得多,除了五老,這裏數他最強……只要五老不出手,石破天和藍鳳凰足以闖出溫家堡。」

    溫南揚雖然不弱,但我以十成功力打出的一招亢龍有悔,已使他受了極重內傷,其中一個老者上前將他扶住,轉身交給年輕子弟,然向我喝道:「你這小子倒果然有兩下子,老夫來會會你。」雙掌一錯,就要上前。

    「二弟且慢!」溫方達突然止住他,轉頭對我說道:「易一,你武功不弱,我石樑派第二代中沒人是你對手……但若然要老夫兄弟出馬,只怕你小命不保!」

    「那便怎樣?」

    溫方達撫鬚說道:「老夫多給你一次機會,此時交出石頭,還可以離開我溫家堡,到得我兄弟出手,手下決不容情!」

    靠隱形眼鏡的幫助,我對溫氏五老的武功了然於胸,除了溫方達一人外,其餘四老武功雖然然強過藍鳳凰及石破天,與我相比卻稍有不及,只要不讓他們聯手攻我,應會不會落敗。我笑了一下,抱拳道:「多說無益,請五老賜教。」

    「好哇!」剛才那老者搶到溫方達前面,道:「大哥,讓我殺了他為南揚出氣,然後再搜出石頭!」

    溫方達微微點頭,冷冷的道:「易一!你這是自取滅亡。這位是老夫二弟,叫溫方義,也是南揚他爹。你好好受死吧!」

    溫方義穩穩實實的踏上兩步,對找說道:「小子,你發招吧!」我見他一副老氣橫秋,自以為是的模樣,心道:「你又不是我對手,在裝甚麼前輩?走著 瞧。」嘴上卻說道:「那麼易一放肆了。」左掌放到插在身旁的英雄劍劍鞘上,運起混元勁,掌力一吐,英雄劍受內力催動,彈射出鞘,直向溫方義射去。

    溫方義嚇了一跳,向後退開,我伸出右手抓住劍柄,順手一抖,英雄劍呼的一聲,已向溫方義喉頭上刺去,勁道著實凌厲。溫方義低頭避過,伸手來抓英雄 劍,我使出上天梯的輕功心法向上縱起一丈,劍交左手,右掌一收一遞,驀地從上而下直擊溫方義面門,來勢奇急。這一招正是飛龍在天,溫方義避讓不及,當即身 子仰後,躲開了這招。

    我知道他的功力僅次老大溫方達,有296之數,當然不會讓他有餘裕還手,半空中腰來了一個大迴轉,穩然落地還能打出一掌,迎向撲過來的溫方義。這 一掌既是輕飄飄的無聲無息,卻又非常快捷,大出溫方義的意料之外,在他想要擋格之前,右掌已拍在他腰上,幸好這招要快要輕,掌力便大大減弱,饒是如此,溫 方義腰間也是一陣發麻。

    我回過身來,英雄劍交回右手,擺定了架式。剛才一掌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一招「利涉大川」,以突襲而論僅次「突如其來」,而且出掌比其餘十七掌都較 輕,敵人不容易察覺。降龍十八掌取的是「大巧若拙」四字,但這一招卻非常巧妙,路數稍有不同,溫方義就算見多識廣,也不過是僻處一方的土豪惡霸,如何能 識?溫方達等四兄弟更是面面相覷,都覺大奇。

    「二哥,這小子很是厲害,要出全力!」其中一個高瘦老者叫道。這人和溫正極其相像,看來溫正是他直屬子姪。

    溫方義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鬚眉俱張,突然發掌擊出。他頭上冒出騰騰熱氣,腳步似乎遲鈍蹣跚,其實穩實異常,實已使出渾诅解數,把數十年功力都拿了 出來。我的武功不過比他高出二三十點,若然大意疏忽隨時會反勝為敗,於是不敢再托大,將英雄劍插到地上劍鞘旁邊,一矮身避開了敵招,使出降龍十八掌和破玉 拳兩路武功凝神接戰,時掌時拳,見招拆招。破玉拳博大精深,但以穩實為先,我經常以它和朝陽劍法來作防守或扳回劣勢,再輔以其他精妙武功搶攻,而這時降龍 十八掌便擔起這重任。

    溫方義使了數十招,還是同一路掌法,他出招雖然不快,但雙掌發出,挾有極大勁風,我漸覺他的掌風中微有熱氣,凝神向他手掌看去,見掌心殷紅如血, 心想:「這人練的是竟是朱砂掌……若是別種掌法我還要多看一會,是朱砂掌的話我立即便解決你!」我雙掌一擊,見龍在田,時乘六龍、戰龍在野三招連環發出, 盡是降龍十八掌的招數,且勁力不斷增強。

    朱砂掌我早在山東決戰十二連環寨時已然遇過,那時候褚紅柳功力達到360依然敗於降龍十八掌之下,證明降龍十八掌的掌力盡能克制朱砂掌。這個溫方義的武功還遠不及褚紅柳,我不用再小心翼翼,可以放膽搶攻。

    酣鬥中我再次使出亢龍有悔,想要以威力最強的一招將溫方義一掌打倒。這一掌我使上十成功力,若是怕中,不死也得重傷。溫方義識得厲害,千鈞一髮間 一個「懶驢打滾」從我掌底避了開去。我得勢不饒人,右掌反拍,卻是一招神龍擺尾,拍在溫方義的背心。這一招既是左掌,威力又遠不及先前一掌,但溫方義也忍 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踉蹌退後。

    <……降龍十八掌升級至level4

    那個高瘦老者立即搶出要扶住溫方義,卻給溫方義右手一甩推了開去。另外一個老者上前一步,冷冷說道:「這位易兄弟年紀輕輕,掌法居然如此了得,那 可不容易得很了。但這不過是我二哥一時大意,再來就沒那麼好運啦!來來來!老夫溫方山,五老中行三,來領教領教你的劍法。」說著伸手向後一招,立即有人送 上一鋼杖,上有龍頭之形,的是沉重非常。

    我想石樑派人多勢眾,不斷纏鬥下去實不知何時方決,安小慧又已遭困,須以極強實力將對方盡快盡數懾服,方能全身而退,是故剛才打溫方義那一掌並不 留情。我退後兩步,到了英雄劍旁,徐徐拔出,笑道:「前輩還是讓易一先行出招嗎?」這溫方山和其餘三人武功都在280上下,只要我不失手,絕對可以取勝。 但他們沒有隱形眼鏡,當然不知道自己是有敗無勝。我為免稽遲生變,話剛說完,長劍抖動,已使出了朝陽劍法。

    溫方山使的既是龍頭拐杖,招數自然以剛猛為主,而這拐杖太大太重,應該使不靈活,變招間必有空隙,給我找出破綻,屆時以獨孤九劍傷他並不困難。

    溫方山拐杖橫轉,先格開英雄劍,再呼的一聲朝我腰中橫掃而來。

    「好……好快!」我吃了一驚,對方這招來勢勁急,杖未到風先至,連帶我的身子的身子似乎被鋼杖帶了起來,我不敢讓自己處於被動位置,身未落地,英 雄劍尖已直指他的面門。溫方山闖到我的腳下,鋼杖倒轉,杖頭向我後心要穴點到。我心中暗驚:「原來這拐杖還可用來點穴……他膂力厲害,一支鋼杖舞得飛快, 破綻幾乎都給掩去了。他兵器上佔了便宜,我須得萬分小心。」腳尖在杖頭上一點,英雄劍一招「沾地飛絮」,正是朝陽劍法中奪人兵器的劍招,劍刃貼著拐杖直削 下去,去勢快極。

    溫方山右手鬆開,一瞬間躲過了斷指之危,那龍頭拐杖落下,剛要碰到地面,溫方山左手伸出,快如閃電,已然抓住杖尾。驀地一抖,一柄數十斤的鋼杖昂頭挺起,直撞到我的胸腹之間。

    「這人顯示出來的戰鬥力雖然不及溫方義,但加上這支鋼杖便判若兩人……難道這支龍頭拐杖也是神兵來著?」我心中大驚,幾乎給他打中,慌忙退後先避 其鋒:「兵器只要配合用者的武功風格,便能增加用者的攻擊力,這點我早已知道,只是從來沒遇過這麼明顯的分野……難道……」其實我自己也是仗著英雄劍之利 才能多次把比我強勁的敵人打敗,這把英雄劍是天罡第七,也能增加用者30點攻擊力:「嘿!你的攻擊比溫方強,但我也擁有英雄劍,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我和溫方山兩人越鬥越緊,溫方山的鋼杖使得呼呼風響,我在杖縫中穿來插去,英雄劍招招指向敵人要害,但轉瞬已給他封住。我焦躁起來,知道獨孤九劍 是起不了作用,想要找其他法子再行破敵。就在這時候溫方山杖法突變,橫掃直砸,以杖風將我全身裹住,而且杖風愈來愈大,廳中各人慢慢後退,都把背脊靠住廳 壁,以防被杖頭帶到,燭影下只見鋼杖舞成一個亮晃晃的大圈,圈中正是我以英雄劍左衝右突。

    溫方山武功本來不高,極其量只能算是二流中的好手,但我此時方始真正明白神兵的作用可以到達甚麼境界。溫方山鋼杖極具威勢,我以獨孤九劍和朝陽劍 法都欺不近身去,心想唯有兵行險著,方能取勝。當下奮力一格,英雄劍和龍頭鋼杖相碰,激出無數火星,我已趁住這一瞬間收劍後躍,脫出了杖風範圍,但虎口卻 是一陣發疼,差點沒撕裂了。

    我吸了口氣,英雄劍平舉胸前。既然以柔不能尅剛,便決意以硬碰硬,用最威猛的追風神雷劍來和他較量,看看哪一個更剛猛。溫方山追上兩步,橫杖掃 來。我全身內勁催起,右手英雄劍直進,嗤的一聲,凌厲非常的追風神雷劍已經使張出來,第一劍便刺破了溫方山肩頭衣服。溫方山這一驚非同小可,我不容他喘 息,「嘿」的一聲抱住英雄劍直捲過去,溫方山雙手舉起鋼杖往我頭頂砸落,想要施以圍魏救趙之法逼我退開。這一杖勢子之猛使圍觀諸人連氣也透不過來,我卻凜 然無懼,舉起英雄劍灌注十成混元勁向上一格,一聲巨響,溫方山虎口劇痛,鋼杖脫手飛出,直射廳角,登時撞死了兩個石樑派弟子。

    我收回英雄劍,想不到追風神雷劍才使出兩招,已然擊飛對手兵器,心中不禁沾沾自喜。

    溫方山臉色大變,連退數步。那高瘦老者走過去察看,回頭對我喝道:「姓易的,你來到溫家堡撒野,還敢殺傷人命?今日休想活著走出去!老夫要你填命!」說話時怒氣勃勃,呼呼喘氣,將一叢鬍子都吹得飛了起來,似乎真是殺我然後甘心。

    藍鳳凰冷哼一聲道:「是你們自己的兵器將人打死,怨誰來了?」高瘦老者毫不理會,縱身而出,大聲說道:「臭小子,來接我的飛刀吧!接到了或可饒你不死!」說著隨手解下腰中皮套,負在背上。我見他皮套中插著二十四柄明晃晃的飛刀,刃長尺許,端的是十分威勢。

    大凡暗器,均是乘人不備卒然施發,譬如袖箭藏在袖中,金鏢、鐵蓮子之屬則藏在衣囊之內。飛刀亦算是暗器的一種,本來也應該收藏好,不讓人見到,但他的飛刀卻明擺在身上當眼之處,料想必有過人之長。

    經過與溫方義、溫方山兩戰,我知道他們溫家的家傳武功屬剛猛一路,這飛刀只怕亦以手勁見勝。

    溫家眾人除了四老之外,餘人紛紛走出廳去,挨在門邊觀看,看來是怕了這些飛刀。

    「老夫溫方施,手上這二十四柄這飛刀勢頭勁急,捷如電閃,在江南橫行無忌。今日若殺不了你,老夫從此不再用它!」說到這裏,不容我回話,大聲叫 道:「小子看刀!」寒光閃處,飛出一刀,嗚聲大作,刺耳非常。原來這飛刀的刀柄鑿空,在空中急飛而過之時風穿空洞,便會發出嗚嗚之聲,如吹嗩吶,聲音淒 厲。這聲音似是先給敵人警告,顯得光明磊落,其實也是威懾恐嚇,擾人心神。

    我見飛刀威猛,與一般輕靈或陰毒暗器迥異,心想:「不出所料!」這飛刀既急且勁,一般人均會先避其鋒,但我的武功路子亦是剛猛之屬,出劍又快,根本就不怕它,隨手一格已將飛刀格開,飛刀變了方向,射向廳門,嚇得門外諸人怪叫閃避,亂成一團。

    溫方施登時變色,兩刀同時發出。我加快出劍速度,又是錚錚兩聲,兩柄飛刀先後給我打落在地。溫方施哼了一聲,大喝道:「好本事!且看這招如何!」口中說著,雙手齊施,六柄飛刀同時向我要害擲過來,六刀剛出手,又是六刀齊飛,這應該便是他的平生絕技。

    我出劍無論有多快,也不可能一次砸飛六張飛刀,就算跳躍閃避,躲開了前面六刀,決再躲不開後面跟上的六刀。十二柄飛刀嗚嗚聲響已飛到我的身前,我 心念電轉,使出華山快劍中的唯一守招「鳳舞九天」,將英雄劍舞成劍盾,一連串錚錚聲響,十二柄飛刀同時跌在地上。飛刀每一把也重逾半斤,雖然我的這招「鳳 舞九天」已很是純熟,當中又使上了混元勁,但連擋十二把飛刀手腕也有些發麻。

    溫方達搶了出來,叫道:「老四,你先退下!讓我和老五鬥鬥他!」餘下的一個老者跟著躍出,摸出一條牛皮軟鞭,叫道:「好!試一試溫老五溫方悟的鞭法吧!」

    溫方施站到後面,從一個弟子手中接過一對短戟,擲給溫方達,道:「大哥,接住兵刃了!」

    「怎麼?以多欺少嗎?」安小慧叫道,仗劍便要闖入場中,藍鳳凰一把拉住了她,說:「且看易一手段如何?」林平之和岳靈珊也是滿臉憂色,擔心我抵擋不住。

    溫方達伸手在空中一抓,便把雙戟抓在手中,瞪著我叫道:「看戟!」右手戟已遞到我的胸前。我身于一側避了開去,英雄劍中宮直進,刺向溫方達的心 房,溫方達豎起左手短戟,擋住了英雄劍,右手一揚,戟頭直點我額角。我向後滑開一步,這一滑有六尺之遙,溫方達便再刺不到我。忽然腦後生風,忙低頭避開, 堪堪躲過溫方悟的牛皮軟鞭。這鞭雖只是牛皮所製,但輔以溫方悟的內力,給它掃中亦足以腦袋開花。

    我使出追風神雷劍與溫方達纏鬥,還需小心溫方悟的偷襲,不禁有點手忙腳亂。但一想到當日在天黃水寨裏頭大戰數位高手亦無所懼,心下也就釋然了。安 小慧和石破天屢次想要上來幫忙,都給石樑派其餘弟子攔住,若然他們硬來的話便會引起群鬥,屆時於我或許有利,但安小慧、岳靈珊和林平之則未必可以全身而 退。

    溫方達和溫方悟一前一後封著我的退路,想以牛皮鞭將我困住,再以雙戟殺我,我可沒那麼容易就範,見溫方達以雙戟攻我下三路,當即拔身而起,閃避了 開去。溫方達雙戟遞空,正要再戳,我趁他勁未使出,伸出雙足在他的戟幹上用力一踹,左手短戟登時給我踹落。溫方達大怒,右手戟從下而上刺我小腹,同時間溫 方悟的牛皮鞭已圈到我的腰間。

    我身在半空無從著力,但上天梯心法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就這麼在空中一拗腰,避過了牛皮鞭,再藝高人膽大的以右足足尖在戟頭上輕輕一點,全借溫方達之力,身子陡地拔起一丈有餘,半空中打了一個觔斗倒翻出去,穩穩的落在地上。

    溫方悟頭也不回,牛皮鞭往後甩出,直打至我鼻尖前不到兩寸的地方,若非我剛才落地時小心為上多退一步,只怕已被他打碎頭顱。溫方達失去一戟,來不 及拾起便使一招「單槍匹馬」,直撲到我的跟前,誓要把我開膛破腹。我閃身一讓,左手打出一招野球拳中的布拳,以手刀砍在戟幹之上,喀嘞一聲,給我一拳打掉 了戟頭。

    正當我心頭暗喜,溫方悟的牛皮鞭已然打到,我一時大意來不及後退,只好向左踏出一步避過鞭梢,然而終給它打在腰間。幸好我已讓開了些許,否則一定被它重傷,饒是如此,腰間已是衣衫盡裂,跌出兩包物事來。

    「石頭!」溫方達大叫道,伸手去抄,我急將英雄劍點向他的手腕,逼他避開,然而溫方悟已舞動牛皮鞭,鞭梢捲住了其中一包物事,便要收回去。剎那間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跌出了甚麼東西,只知道絕對不能讓他們得了去,唯有一邊以英雄劍逼住溫方達,一邊遞左手抓向鞭梢。溫方悟握住牛皮鞭的右手一抖,鞭頭受 力忽地往上揚起,我這一抓不中,並沒收招,心中生智變爪成掌,順勢一招「亢龍有悔」打在他的胸口。這一掌中途發招,掌力大減剩不了四成,但溫方悟以為石頭 得手,一時忘了防備,硬受了我全數掌力,噔噔噔的連退數步,坐倒地上。

    這時候溫方達還想搶另一包物事,我因顧著打擊溫方悟,一時不慎給他以足尖接住落到地上的那包東西,足尖一踢,便把布包踢起,伸出右手去抓。我搶先 一步遞出英雄劍,放平劍刃在空中托住布包,喝道:「你很想要嗎?給你!」順手一送,英雄劍托住布包刺向溫方達。溫方達大驚,顧不了搶奪東西便身避了開去。

    我正自得意,腦後嗚嗚聲響,兩柄飛刀已然射至,猝不及防之下便想以英雄劍擋格,卻忘了那包東西還在。結果飛刀我自己是避了,布包卻給其中一把飛刀劃破,散了開來。

    溫方達大喜,慌忙伸出雙手去接,我自然不敢怠慢,亦是遞手去搶,但見空中金光閃閃,這時候我才知道那是袁承志在襄陽交給我的十二枚金蛇錐!

    我們各自也抓了兩枚金蛇錐在手中,溫方達低頭一望,陡地一呆,我見機不可失,便將手中那兩枚金蛇錐向他射去。我不擅暗器,這兩錐金蛇錐是擲得又勁又準,但卻不會轉彎。溫方達急用短戟擋格,擋得了一枚,第二枚始終打入了他的肩頭。

    「金蛇錐!」我正自為自己一人連挫溫氏五老而觀喜,卻聽到藍鳳凰的一下叫聲。我暗叫糟糕,早前曾聽她提到金蛇錐乃五毒教的「五大黃金秘寶」,不知在甚麼時候被人偷了去。當然這事與我無關,但是我卻沒有告訴她真相,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向她解釋好了。

    「易一!」溫方達指著我叫道:「你和金蛇奸賊到底有甚麼關係?是他派你來毁我溫家堡的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金蛇銀蛇的……」我正苦思應付藍鳳凰之計,對溫方達的說話並不以為意。忽然想起袁承志曾向我提到,他一生所學甚雜,除了華 山本門武功,還有鐵劍門的暗器和輕功,與及一些學自一本叫做《金蛇秘笈》的怪異武功。由於藍鳳凰從來沒提過《金蛇秘笈》,我也沒有為意。但是金蛇劍和金蛇 錐以此命名,明顯是配合《金蛇秘笈》裏的武功路子,當中關係實在說不明白。溫方達提起的金蛇奸賊又是誰人?

    「嘿!二十年前金蛇奸賊想要毁了我溫家堡,卻功虧一簣,給老夫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今日即使再派你來也是同樣結果!」

    「我不知道甚麼是金蛇奸賊,他叫甚麼名字?」我皺眉道。

    「別裝神扮鬼了!難道你不是金蛇郎君夏雪宜派來的?這些金蛇錐又是從哪裏來?」溫方義怒吼道。

    「這是我師父……」說到這裏,好像感覺到藍,藍鳳凰利的眼神向我射來,便改口道:「我今日只是來救人,之前連石樑派也沒有聽過……我不知道甚麼金 蛇郎君!」頓了一頓,才又道:「你清楚沒有?是你強留我要甚麼石頭,並不是我要來對付你們!定是你把金蛇郎君害了,才怕他回來報復。」

    「老夫會怕他?」溫方達怪笑道:「別說笑了!老夫會怕他?哈哈哈~」我知道他越是這樣說,心裏其實是越怕的,便冷笑道:「誰人見到我的金蛇錐時大驚小怪?」

    溫方施踏上一步,說道:「小子!老夫于來和你講廢話,甚麼石頭也別再理會了!只要你告知我們金蛇奸賊的下落,老夫就放你們離去!」溫方山說道:「不!老四,我們要他帶路,待見到了那金蛇奸賊再放他們不遲。」

    「嘿!莫說不根本不知道金蛇郎君在哪裏,就是知道也不會你們說……現在是我打敗了幾位,你們不會如此善忘吧?」我「嘿」的一聲冷笑道。

    「哼!你少得意!」溫方山冷冷道:「我們還未出全力,有一套『五行陣』未使出來,否則必殺你一個落花流水!」

    我心中一動,問道:「你們為甚麼要找金蛇郎君?」

    溫方達說道:「這金蛇奸賊在二十年前騙去了我家傳藏寶圖,老夫非得找回來不可!易一!你若知道藏寶圖在哪裏,那乖乖的就交出來;要不知道,就帶我們去找金蛇奸賊。如果你不聽從,莫怪我發動『五行陣』取你性命!」

    「哼!若講到陣法,不過是以多欺少的藉口,你別讓我猜中這『五行陣』是你們五老一起動手?」我抱住雙臂嘲弄他道。

    「正是如此!」溫方達一聲呼嘯,五老各自走位,瞬間圈住我站定。

    「很好……你們終於知道小看了我。」我抖動了一下英雄劍,說道:「『五行陣』也好,『八卦陣』也好,我都不怕,讓我來攻破它……我應該這樣說吧?」

    「甚麼?」溫方山愕然問。我笑了一下,徐徐說道:「這是武俠小說裏頭主角的對白,我可沒有這麼笨……遊戲不是小說,也有GameOver的時候,我沒把握不會再充英雄了。」話未說完,已搶先發先,舞動英雄劍直撲向溫方達。

    我身形一動,溫氏五老立即推動陣勢,溫方達先行反擊,其他四人綿綿而上,這陣法講究五老間招數互為守禦,步法相補空隙,臨敵之際,五人猶似一人,不到敵人或死或擒,永無休止。這陣勢實是不易摧破,若是真的和他們纏鬥,倒真是個不要命的蠢材。

    五老正圍著我疾走,各自出招,想要把我擊殺。豈料石破天和藍鳳凰忽然發動,從外強行攻入五行陣裏頭。所謂陣法當然是由三人以上所組成,有些陣法可 以對付眾數的敵人,有些陣法則只為一個強敵而設。我只與五老過了三招,已知道這五行陣的厲害,無論對頭有多強,只怕強如黃真甚至俞蓮舟亦未必抵擋得了。不 過這五行陣最大的弱點,乃是只能針對一個對手而發動,卻敵人多於一個,各自進擊,陣法便失去其功效,這一點遠不如全真教、武當派、少林派和丐幫等門派的戰 陣了。

    我打從一開始便沒想過以一人抗抵五行陣,藍鳳凰會意,拉著石破天出手,分別攻向溫方山和溫方施。溫氏五老剛才分別和我對戰,老二溫方義和老五溫方 悟先後中了我的降龍十八掌,傷勢不輕,而老大溫方達又中了一枚金蛇錐,只要溫方山和溫方施給纏住,我一人對付他們變得非常輕易。其餘石樑派弟子想要前來阻 止石破天和藍鳳凰,卻給安小慧、岳靈珊和林平之以華山劍法擋住,一時近不得身,石破天和藍鳳凰的援手,五行陣立時潰不成軍。

    溫方施連放飛刀,將藍鳳凰逼得需蹤躍閃避。可幸藍鳳凰使的乃金絲軟鞭,能夠遠攻,一時之間倒也未落下風;溫方山的龍頭拐杖飛到廳角,只好空手與石 破天對敵,石破天徒具一身內力,卻不懂得使用,雖然我教了他七傷拳,但首次臨敵只懂依樣一招一式的使出來,不會應變變招,錯失好多取勝良機。

    我以英雄劍敵住溫方達,而溫方義和溫方悟中了我降龍十八掌的掌力,一直未有機會調息,腳步漸見散亂。我見溫方悟已是氣力不支,當機立斷以全力灌注 到英雄劍上,一式「天飛外龍」將劍擲出,劃出一銀光射向溫方悟,噗的一聲穿胸而過,直射向廳門外面,釘在庭院中的一株大樹幹上。

    溫方悟給英雄劍射死,猶自站在廳中,沒有倒下。溫氏四老齊聲大吼,我已趁機躍到溫方達身前,雙掌平推,一招見龍在田印在他的胸腹間,這一掌真正是使上了十成混元勁,又全部打入他的體內,溫方達一下子滿臉通紅,卻是連噴血的機會也沒有便已然斃命。

    另一邊廂,石破天雖然還不懂變通之法,但這樣跟招式次序全力施為,也把自身內勁發揮得淋漓盡緻,一拳勁似一拳,溫方山在內力上輸得一敗塗地,只靠 招數上的優勢苦苦支撐。石破天把七傷拳使到第二遍時,拳風已大得使人無法近身,溫方山忍不住大叫道:「哪來的狗雜種?」石破天呆了一呆,問:「你叫我 嗎?」溫方山自然不知當中意思,但見他開口說話,以為有機可乘,冒險搶入拳風中想要一舉將對手擊殺。豈料石破天的內力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能夠開口而不礙 內息,溫方山正舉雙臂奮力擊向他的太陽穴,猛覺一股拳風逼來,登時呼吸不暢,再也發不了力。石破天右拳打在溫方山胸口,溫方山避無可避,只得催起全身內勁 硬受這一拳,誰知道剛抵住了一股拳勁,後勁接二連三的襲至,前後總共七股。溫方山再也支撐不住,仰天跌倒,口中連噴鮮血,一口氣接不上來。

    溫氏五老戰死了三個,餘下二人膽戰心驚,溫方施這時只謀保命之策,伸手往身上一摸,竟然摸了個空,他忘記了先前對付我時已飛刀用去半數。藍鳳凰乘他心慌,金絲軟鞭向他腦門敲去,把他打了個腦漿併裂。

    溫方義本已受了重傷,這時候哪裏還有戰意?便奪門而出。我想養虎為患,雖然趕盡殺絕向來不是武俠小說裏頭主角的作為,但正因如此,他們往往多災多 劫,可真是咎由自取。我汲取教訓,彎腰拾起一枚金蛇錐想要取其性命,可是我還沒出手,突然飛出一劍,射進溫方義的背脊,從前胸透出一截劍尖。溫方義又再衝 前數步,才向前仆倒,氣絕身亡。

    「天外飛龍!」我認得此招,轉頭一望,見林平之手中沒了長劍,才知道這劍是由他擲出。雖然論勁力遠不及我,但能夠使出這一殺招武功已然不壞。

    溫氏五老全軍覆沒,餘下的石樑派諸人竟一哄而散,轉眼間偌大的一個溫家堡便剩下我們六人。

    「我們殺傷人命,你以為他們會報官不報?」岳靈珊突然問。林平之搖頭道:「溫家堡本來就是個賊寨,官府平日已恨得牙癢癢地,這班嘍囉失去頭領,定不敢驚動官府,倒是會躲到一旁,待我們走了之後再行打算。」

    安小慧在地上拾起散落之物,這才發現剛才激鬥中跌出的兩包東西,除了金蛇錐外原來是天王保命丹。安小慧又從溫方達身上拔出最後一枚金蛇錐,集齊十二顆,都交到我的手上。

    林平之又走到廳外,取回我和他的長劍。

    「好了!林師弟和小師妹既已沒事,我們便立即離開石樑之吧!」我把英雄劍回鞘,對眾人說道:「我們也要趕去福州,為的便是林師弟家傳的《僻邪劍 譜》。」林平之「咦」了一聲,問:「易師哥此話怎講?」我道:「左冷禪去信恆山派,信中言道日月神教對師弟的《僻邪劍譜》虎視眈眈,意在搶奪,要求恆山派 赴援。我在南京附近遇見恆山的師姐妹,知道日月教已收到風聲,派人中途伏擊,恆山派損折了不少人手。我顧念昔日之誼,正要趕去支援恆山派,不想華山派卻早 一步到福州。」

    「我們沒收過左盟主的甚麼信,這次純是為了小林子回家把父母骨灰安葬。」岳靈珊擔心的道:「爹爹他不知道此事,會不會遭了魔教暗算?」林平之也是非常緊張,連連說道:「我們這就出發連夜趕路,逕往福州吧!」

    「話雖如此,我還是覺得待天明才上路較好。」我搖了搖頭,說:「急亦不在這陣子。」

    石破天、藍鳳凰和安小慧均贊成,安小慧道:「我們先回客棧去。」林平之和岳靈珊沒法子,只得應允。

    眾人走出大廳,藍鳳凰卻叫住了我。

    「甚麼事?」我明知故問。

    「我和你提過我教的『五大秘寶』,亦提過金蛇劍和金蛇錐在很久以前被人盜去。」藍鳳凰直接了當的問我:「為甚麼你從來不對我說起金蛇錐在你身上?」

    我聳了聳肩:「只是忘記了而矣,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頓了一頓,有點忍不住的說道:「難道妳以為我應該對妳說:『原來金蛇錐是妳的嗎』?這難為情,畢竟是師父給我的,這……」

    藍鳳凰臉色鐵青,望我良久,才道:「金蛇錐和金蛇劍在二十年前失落,剛才姓溫的提到『夏雪宜』這個名字……『金蛇郎君』自然是因為金蛇錐和金蛇劍而來的外號,我並不知道,但是這兩件寶物確是由一個叫夏雪宜的男人偷去的。你知道這人嗎?」

    「這男人我從來沒見過,甚至連聽都沒有,」我並沒有說謊:「聽我師父說,這金蛇錐在華山找到,那是一位過世的武林前輩留下來的,我想九成便是那甚麼夏雪宜了。老實說一句,不單是我,就連我師父也和此事無關,他不會知道當中故事。」

    「那麼說金蛇劍也在你師父之處了。」

    藍鳳凰在襄陽沒機會和袁承志接近,更不知道他用的佩劍正是金蛇劍。不過我沒打算隱瞞此事,便對藍鳳凰說道:「如果你去找我師父,說明原委,以他的個性定會將金蛇劍還給妳的。不過在他首肯之前,這金蛇錐恕我不能還給妳。」

    安小慧從外面又走進大廳:「你們兩人怎麼還不出來?我們都在門外等著……」當她看見我們兩人的情況,登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囁嚅著道:「我們還是先行一步,你們完事後自行回客棧吧!」

    我擺了擺手讓安小慧離開,然後問道:「妳要怎樣?」

    「我只想問你……」藍鳳凰嘆了口氣,悠悠說道:「其實我在客棧時已隱約聽到你和安小慧在房中說話,只不過我當做自己聽錯……易一,我來問你,你討厭我嗎?」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我有點不耐煩。藍鳳凰卻執意道:「我一直以為易一你就算不太喜歡我,但也沒甚所謂吧?只要大家相處下去,總能互相了解。我不就是為了了解你而來的嗎?打從非非和我提起你開始,我就想這樣作的了。」

    「這些我都聽過,為甚麼妳現在還……」

    「你先聽我說。」藍鳳凰打斷我的說話,道:「我一直給了你許多麻煩啦!我知道,就是那時候離開襄陽你也沒打算讓我同行。而且無論我做甚麼,你都不 會滿意的……我不是韓瑱琦,更不是焦宛兒。」說到這裏,她默然半晌,才道:「事到如今,我要問一句:你既是討厭我,為甚麼要讓我同行?只要你決絕一點,我 也不會跟來的吧?」

    「我不明白妳在說甚麼,雖然藍鳳凰有時候的確很討厭……我不是這裏意思,總之我並不討厭妳……」我正想著如何演譯這一番說話,藍鳳凰突然道:「是為了它們嗎?」

    「甚麼?」我這句說話還未說出口.藍鳳凰已自顧自的道:「是為了金蛇錐,還有金蛇劍,金纖寶衣?」

    我心中一陣錯愕,然後冷笑道:「妳說甚麼?」我伸手抓開衣領,然後又說道:「妳說這護身寶衣?妳以為我師徒是甚麼人?金蛇錐是師父給的,我要問過 他才還給妳,可這寶衣我易一還不放在眼內!」作勢便要脫下來。藍鳳凰正想說話,廳門外面忽然走進一個少女來。這少女只十四五歲年紀,和琴兒不多,一張雪白 臉龐,眉彎嘴小,頭挽雙鬟,端的是十分清秀。我先伸手止住藍鳳凰,然後問這少女道:「妳是甚麼人?為甚麼會在這溫家堡裏?」

    「相公,我家小姐有請。」少女盈盈拜倒,然後說道。我愕然反問:「妳家小姐?」少女點了點頭,又道:「我家小姐姓溫。」我心中微感詫異:「姓溫?……難道是溫家的家人?」少女又是點頭,說:「我家小姐是三房的。她請相公去後山相見。」

    我腦海不斷打轉,心想這人莫非是為五老報仇來了?怎麼在溫家人丁四散,幾至家破人亡的時候還有餘暇邀我這大仇人見面?所謂會無好會,當真要小心一點了。想到這裏,我又問道:「你家小姐知道我是誰嗎?她……她知道剛才在這裏發生的事嗎?」

    「都知道。」少女微微一笑,道:「相公放心,我家小姐純是有事相詢,絕無惡意。」

    事已到此,我可不能窩囊得不敢去見一個女人,便點了點頭。側頭望了藍鳳凰一眼,但見她冷冷的望住我,不再理會,跟著少女便往廳後走去。

    我們一行三人又去到囚禁林平之和岳靈珊的後山,老遠便看見亭子裏坐著一人,依稀是個女人。我們上到山頂,只見亭裏石板已經重新鋪好,不見地底囚室的痕跡。月光下只見雲鬢霧鬟,裏面坐著的果然是個中年美婦,臉上沒有甚麼化妝,甚是清淡儒雅。

    「小姐,易相公來了。」少女向那美婦福了一福。原來她便是這少女的主人,還以為稱呼做小姐的年紀不大,豈料已有三四十歲,而且看其打扮已然嫁人,心中「啊」的一聲,難道她是為其夫君報仇來了?」

    「易公子,」那美婦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敢問易公子,你是否認識金蛇郎君夏雪宜?」

    我心裏一呆,萬料不到她劈頭第一句便是問起金蛇郎君。我不禁和藍鳳凰對望一眼,俱不知道此人和夏雪宜有甚麼關係。

    「易公子請不要見疑……我雖姓溫,又一直住在溫家,但其實我的心早在十八年前已經死了。」那美婦哀怨的長嘆一聲,道:「打從十八年前,我爹爹親自 算計自己的女兒開始,我便與溫家再無任何關係,這廿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辦法報復他們。今日易公子雖是殺了我爹與四位叔伯,但於溫儀來講,卻是一種解脫。」

    剛才她的丫環來請我們時曾提到她是三房的人,許便是五老中排行第三的溫方山的女兒。我試探著問道:「這位……這位夫人怎生稱呼?溫氏五老是貴親?」

    「溫方山便是我爹。」美婦冷冷的道:「我小名一個『儀』字。」頓了一頓,又道:「這些年來爹逼我嫁人,但我一直堅忍留在家中。易公子以為怎樣?」 我不明白溫儀何以問我如此,雖然她的年紀比我大上十年,也實在太沒矜持。溫儀笑了一下,不待我回答便道:「因為我早已把自己許了給人啦……我的夫君姓 夏。」

    這種事虧她可以說出口,在這種時代……且慢!她的丈夫姓夏?「莫不成?」我以眼神相詢,溫儀點頭道:「沒錯,我的夫君便是夏雪宜。」

    「甚麼?」我和藍鳳凰齊聲叫道。

    溫儀望著我,問道:「那十二枚金蛇錐是夏郎給你的嗎?剛才我爹爹他們問你,你說不認識夏郎,那是騙他們的吧?」她的語氣焦急中帶著喜悅,竟似是為將要得到丈夫的消息而興奮。我想了一想,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最後只好道:「是我師父給我的。」

    「你拜了夏郎為師?」

    「不!……我師父另有其人。」我一來不想順口開河,二來有些事情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表述,可真是苦了我:「……對了!我師父卻是得自金蛇郎君沒 錯。」其實我只知道這金蛇錐和金蛇劍是袁承志從一位過世的前輩高人處得來,而且聽他語氣,不是親自傳授,但當中詳情如何,便無從知曉了。

    「是嗎?」溫儀有點失望,問我道:「你見過夏郎沒有?」我搖了搖頭,她又問:「那麼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我對袁承志提到的那位前輩是否夏雪宜可沒半點把握,總之機會極大便是了。若然真是夏雪宜,那對溫儀來講則是殘酷之極。我 吸了口氣,思慮半晌,終於還是道:「這……這位夫人,我師父告訴我這金蛇錐的主人,他……他早已仙遊啦!」到了最後,我還是選擇讓她知道真相較好。

    溫儀先是僵住,然後身子一軟向後便倒,那少女搶前一步將她抱在懷中,只見她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過了半晌,溫儀才悠悠醒轉,淚珠簌簌的流了下來,卻咬著下唇忍住了沒哭一聲。看她傷心成這個樣子,對夏雪宜顯然情意很深,怎麼溫方山他們的態度會截然不同?而且又提到甚麼藏寶圖,想來當中必有極大隱秘。

    「我苦苦等了十八年,只盼他來接我離開這地方,哪知他竟一個人先去了。這些年來我到底在幹甚麼?」儀聲音充滿了絕望:「爹害了夏郎,也害了我。若非為了等他,我早就死了,也不會受這十八年的苦。」

    我想要安慰溫儀,卻無從說起。過一會兒,溫儀收了激淚水,對我道:「請……請你把他死時的情形見告。是誰害死他的?他……他死得很苦嗎?」說到這裏,不禁聲音發顫。

    「我可從沒見過他,這一切都是我師父告訴我的。」

    溫儀一時無言,一雙妙目直望天際,又過了良久,才問我道:「那金蛇錐……可以讓我看看嗎?」我抵不住她軟語相求,又覺其可憐可悲,便不細想,將十 二枚金蛇錐都取了出來,交到她的手中。當然我已查看了她的戰鬥力,不過是14點,不但完全不會武功,簡直是弱質女流,諒她想用金蛇錐來害我也沒這個能耐。

    溫儀道了聲謝,將金蛇錐反反覆覆的翻看,喃喃的道:「十九年前,我也是這般翻弄著它們……十九年過去了,金蛇錐依舊金光燦爛,夏郎卻已不在了。」 我暗暗嘆息,溫儀忽地抬頭問我和藍鳳凰:「你們知道我和夏郎,還有溫家之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嗎?」轉頭對那少女道:「雙兒,這事發生時妳還沒出世……我屈 在心裏頭十八年,今日便都說與你們知道。」

    我們都很想知道箇中原因,自然不會反對。溫儀便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十九年前我還只有十七歲,待字閨中,只知道有日會嫁出去為人媳婦,可也沒想到情愛甚麼。一日,我與幾位姊姊上街添置胭脂水粉,卻給我在廟裏遇著了夏郎。

    「當時我並不知道夏郎乃是江湖聞名的『金蛇郎君』……其時夏郎也不過剛剛掘起,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堂只一兩年間的事──我從來躲在家中不理江湖 事,這些都是後來夏郎告訴我的。夏郎此來石樑,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樣。我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他……雖然沒人教過我,但我就知道這是愛情,最重要的是夏郎 也愛我,我們是兩情相悅。

    「之後的幾個月,我想盡辦法溜出去見他,但畢竟不容易。後來夏郎便每晚偷偷闖進溫家堡來見我,過不了多久我就和他好了,那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和他 這樣相處了一個月,晚晚如是,我從他口中知道了很多以前沒關心過的事,知道了我爹爹和叔伯在外面所幹的到底是甚麼一回事,也知道了為甚麼四周的鄉民見到我 們的時候何以會一臉厭惡。夏郎對我爹爹和叔伯是十分卑視,只不過為了我才留在石樑,我非常明白。

    「一個月後,夏郎對我說他有要事需要離開,不知何日才會再回來。我一聽就發急,夏郎卻提議我跟他一起走。第二日天還沒亮,我留了一封信給爹爹,正 想要走,忽然有人敲門,進來的竟是我爹爹及大伯、二伯三人。他們居然沒絲毫敵意,原來我爹爹早就知道夏郎每晚偷進溫家堡的事。他不許我們私下走,要夏郎明 媒正娶,和我好好拜堂。本來以夏郎的武功要衝出去並不困難,但他為了顧全我,卻答應了爹爹,豈料卻上了他的當。

    「我不會忘記那一晚,當我喜孜孜的打扮得漂漂亮亮,滿以為一段美好姻緣就此成全的時候,我娘拿來了一碗蓮子羹來,讓我拿給夏郎吃。我不懂事,還道媽媽體惜他,高高興興的捧到房裏。夏郎幾口便吃了下去,正和我說話,忽然臉色大變,倒了下去。」

    聽到這裏,我們都覺一陣戰慄,誰會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竟會這樣來欺騙自己?就算在古代私下苟合被以為是不道德,可也不用騙自己的女兒向心愛之人下毒。我覺得當中還有內情,便問道:「令堂……令堂是為了甚麼?」

    「嘿,還不是為了所謂的寶藏?」溫儀的語氣充滿怨毒:「我以為爹爹不過是惱我們私訂終生,後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他們把夏郎迷倒,又怕夏郎武 功比他們高,來再制他不住,於是挑斷他的手筋腳筋。他們不斷逼問夏郎一個甚麼寶藏,要他交出藏寶圖。起初我是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他們會錯意了!

    「夏郎曾向我提到一件奇怪的事,我生得很笨,半點也聽不明白。如今我就原原本本的說給你們聽,大家參詳參詳。夏郎總想盡辦法解釋給我聽,說我們活 在幻境之中,就算得到榮華富貴,又或者號令江湖,亦不過是南柯一夢。若然能夠醒覺,那才是真正超脫,去到神仙世界。他急著要離去便是因為參透了其中奧秘, 想要去找甚麼超脫的關鍵。」

    聽到溫儀所說,我不禁張大了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見藍鳳凰和那少女都是不知所以,我並不怪她們,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瑱琦或許能聽出甚麼。

    「神仙世界是怎麼樣的?夏前輩有告訴妳嗎?那關鍵……那關鍵又是甚麼東西?」

    對於我的問題,藍鳳凰覺得多此一問,溫儀卻認真的道:「夏郎曾多次與我解說,但我始終聽不明白,也只記住了剛才說的那些。可恨我爹爹偷聽到我們在 房裏說話,以為夏郎找到甚麼寶藏,才一直沒揭穿他,容他在我房中過夜,直至夏郎要走,才施計困住了他。可惜,他們甚麼也沒問到,兩個月後夏郎不知給誰救走 了。」

    我得不到需要的資料,心中不免有點兒不踏實。夏雪宜是否真如我所想的知道了點甚麼?他從何而得知?又究竟知道了多少?正在煩惱間,溫儀突然問我道:「易公子,這十二顆金蛇錐乃係夏郎遺物,你可以將它們送了給我嗎?」

    第十七章之十二金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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