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十五章之福禍無常(四)

    我和胡斐抬頭望去,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一道房門被拉了開來,走出一個紫袍老者,臉上有如罩了一重黑煙好不詭異,臉上一大把花白鬍子極不整潔。

    我和胡斐也認得他,便是襄陽英雄宴中,後援霍都的其中一名蒙古高手。我對他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他曾經一掌打傷峨嵋掌門滅絕師太,武功十分厲害。既然已經認出這個老人,連帶那年輕公子都記起來了,當然便是帶著他們出入英雄宴,接應霍都的那人了。

    那紫袍老者從二樓走下來,冷冷的瞥了我和胡斐一眼,逕自走到兩人身前,說道:「那麼我們起程回大都吧!」

    我湊過胡斐耳邊,小聲道:「這兩人或許認不出我們……英雄宴那日他們比較遲來,那時候我們已經打完了。」胡斐說道:「大哥還是小心一些,他們來到 之時我已經受了傷,退到一旁,但大哥當時和藍教主一起與金輪法王過招,對方未必沒有留意你。」我嗯了一聲,眼見他們走出蓬來居,便道:「看來他們還是認不 出我……對了!打狗棒的事反正沒有頭緒,或許能從他們身上得到甚麼線索也說不定。」

    胡斐道:「但是打狗棒不是在霍都手中嗎?」我想了一想,說:「是霍都出手搶的沒錯,不過之後有否交給別人我們並不知道。再者我只是打探一下而矣。三弟你身體不適,就在客棧休息。洪勝海,你也待在這裏等藍鳳凰,她們回來後叫藍鳳凰來找我。」

    胡斐站了起身,對我說道:「大哥,我也去吧!」我用力搖頭,說道:「不用了……外面冷得很,身體不適你就多休息點,我自己一個沒問題。」說完便拋下他們,執著英雄劍逕自走出蓬萊居。

    走出客棧,那幾人已經走到長街一角。我連忙三步併作兩步追上去,直到相距數丈開外才閃身躲到一株大樹後面,隱約聽到他們的說話。

    「哥,你為甚麼知道我在萊州?」「嘿!爹爹對你百般關顧,特意派我來接應你,看你多大的面子。」「其實你留在大都陪爹娘過年便是了,反正我也打算回去啦!」「誰會相信你?爹爹讓你行走江湖可真是把你寵壞。你爹爹得到消息,知道你正向萊州這邊來,便要我把你接回。」

    那位年輕公子和他哥哥走在前面談話,後面跟著那個紫袍老者和其餘隨從。

    「哥,這次霍都丟了個大臉,以後在大王面前便沒話好說了。」「你在襄陽的經過我已聽到匯報了。你這次做得很好,露臉時間拿捏得極佳,老四吃了一記 悶棍還要向你道謝。」「他可真是枉費心機。特意拜了國師做師父又有甚麼用,無論他表現如何大王還是看重二王子。」「嘿嘿!二王子雄材大略,莫說老四,就是 我們也只是……漢人怎麼說?為他做衫?」「是『為人作嫁衣』呀,哥。」「嗯嗯!正是『為他人作嫁衣』。話說回來,這次不單老四吃虧,就連國師面上也不太掛 得住吧?」「哈哈!國師一股怒氣都發洩到霍都身上……」

    我一邊在後面跟蹤,一邊偷聽他們對話,從中聽出這兩人身份非凡,在蒙古帝國中定然身居要位。其實這是理所當然的了,在英雄宴上所見,那年輕公子和 霍都的地位大概差不了多少,而霍都貴為王子,這兩人身份可想而知。另一方面,他們口中的「大王」、「二王子」等,應該是蒙古帝國的皇帝蒙哥與及其弟弟忽必 烈,這些資料在現實世界的歷史課也能學到。至於那人叫霍都做老四,大約是因為他排行第四吧?

    「『老四』這稱呼雖然有點不敬,但是看來他們在蒙古也有可能是王親國戚來著。」腦海中這麼想得一想,那幾人走得又遠了些。我本來是為了追查打狗棒的消息而跟著他們,此時聽到有關英雄宴的後事,自然也想知道多一點,便立即快步追上去,打算接近點可以聽得更清楚。

    他們走得很快,眨眼間已經消失在街角盡頭。我不敢怠慢,馬上跟著走過去。然而當我轉入另一橫街時,冷冷清清的只有三數個人,哪裏還有他們半點影子?

    我心中一慌,衝到街中四面打量,果然是失去了他們的蹤影。我氣得頓地不已,暗罵自己大意疏忽,心裏又想:「對了!如果他們立即要走,應該還是乘船離開,那麼到渡頭去也許能找到他們。」事不宜遲,我便向渡頭那邊走去。

    從我身處位置要去到渡頭,若不想繞路走大街,可以選擇行捷徑,這樣一來只需穿過四條冷巷便是邊,省掉不少時間。我興沖沖的使出上天梯輕功,瞬間已 穿過兩道巷子。當我從第二條巷子中衝出來的時候,眼前赫然攔住一人。這人高高瘦瘦,身披紫色錦袍,一張黑臉上長著大把花白鬍子,正是那年輕公子的手下之 一。

    我陡地收步,穩穩站住。紫袍老者冷笑道:「小子!你跟了我們好久,想要怎樣?」

    我抬頭望去,視線越過紫袍老者的肩頭,看見另外幾人正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似乎都望著這邊形勢。那紫袍老者已然說道:「打從一出蓬萊居開始,我便發覺你鬼鬼祟祟的在後邊,你以為我會矇然不知嗎?」

    我心中暗道:「易一啊易一!你真是把天下英雄瞧得忒也小了。」這紫袍老人是個勁敵我早應知道,怎麼還如此大意不把他放在眼內?此人武功奇高,雖然 不及郭靖和金輪法王,也許還夠不上在杭州遇見的鳩摩智,但是已比袁承志及黃真等人厲害得多,更有掌傷滅絕師太的驚人往績,稍一不慎隨時命喪其手。也是我過 於託大,孤身一人跟蹤他們,以為不會遇到危險,此刻來後悔已是太遲。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對答,只得保持沉默靜思脫身之計,目光四處遊移找尋空隙,準備隨時逃走。我現在唯一希望便是此人輕功不行,讓我可用極級上天梯和他來個一走了之,此時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至於打狗捧一事慢慢再算。

    紫袍老者見我不作聲,踏前一步,冷冷說道:「講!你是甚麼人?為甚麼跟蹤我們?」我心中越來越驚,卻不肯露出絲毫怯意,心裏不斷告訴自己我好歹也 曾火燒十二連環寨,誅滅山東七霸,此刻亦無須太著慌,相信必定可以化險為夷。當下揚了一揚手中英雄劍,說道:「誰說我跟著你了?這路是你的嗎?我看還是你 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行各路吧!」轉身便要離開。

    「想走?沒那麼容易!」那老者沉聲一喝,揮掌便向我打來。我原本已經全神戒備,想不到他這一掌來得如此之快,避無可避之下英雄劍又不及出鞘,唯有舉掌迎去。

    啪的一聲兩掌相交,陡覺來勁之強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有如排山倒海,而且掌力中竟還挾著一股陰冷無比的寒氣。這股極陰寒的內勁衝將過來,霎時 間我只覺全身寒冰透骨,不能支撐,騰騰騰的連退三步。但那紫袍老者可不輕易放過我,也是向我連續踏前三步,一隻右掌始終抵住我手掌不放。我連忙全力催動混 元勁,想要把這股陰寒之氣擋住又或推回對方身上,但是紫袍老者的內力竟是源源不絕,一波一波的不斷向我湧來。幸好我的混元勁初成,護身罡氣隨念而生,不致 被他一掌打死,但也是氣血翻湧,寒冷徹骨。

    我將達到Level10的混元勁提升至極致,和對方玄陰掌力對抗,卻還是一分一分的不斷被侵蝕。就這麼一瞬間,我已深知對方不比彭連虎等人,乃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數十年修為是我所不能比擬的,如此下去支撐不了半炷香的時間,若再無轉機實是有死無生。

    雪天之中不消片刻我已是大汗淋漓,對方掌力越是陰寒就越是冒冷汗。嗆啷一聲英雄劍跌落地上,我知道一定要兵行險著,才能有機會改變形勢,因此想趁 內勁尚存七八之時盡快找辦法撤掌,另謀對策。怎麼說也好剛才變起倉卒,別說拔出英雄劍,就連降龍十八掌的招式也來不及使出便要硬擋紫袍老者殺招,這樣給對 方以玄陰內勁一舉擊敗是絕不甘心。

    「想不到你這小子還有兩下子!」那紫袍老者突然獰笑道:「但還是差得遠呢!」我呆了一呆,他已提高聲量叫道:「別和他耗下去,一掌解決他。」

    我還未知道發生甚麼事,背後忽有腳步輕響,我的背上已然重重的著了一掌。因為紫袍老者委實太強,我把所有內力運於右掌之上仍唯恐不夠,身周自然處 於無備狀態。而我在練成混元勁之後渾然而生的護身罡氣,更為了抵禦紫袍老者的至寒掌力而催至極限,所謂「揣而銳之.不可長葆」,這時候全身真氣就像綳緊了 的宣紙一樣,一戮就破。

    果然打在我背心的掌力便如戮破窗紙一樣輕易把護身罡氣摧毀。此人掌力竟和紫袍老者如出一轍,也是至陰至寒。後背既已藩籬盡撤,失了護身真氣,這玄陰寒毒一併入侵,直趨五臟六腑,霎時間痛楚、陰冷、窒息三感齊至,腦海一陣暈眩,側身便倒。

    我眼前金星直冒,撕心裂肺,連氣也喘不上來。只見兩個人影站到我身旁,除了那個紫袍老者外,還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青臉老者。

    「師哥,這小子不賴!」那青臉老者望著我說。紫袍老者冷冷說道:「師弟,養虎貽患,斬草除根。」那青臉老者點了點頭,舉掌便要向我拍下來。此刻我身子動彈不得,除了閉目待死之外竟是別無他法。

    「且慢!」隨著一聲呼叫,一個人影不知從何而來,晃了一晃已站到我的跟前擋住兩個老人。我見這人一身長衫,頭戴方巾,不禁叫道:「桃……桃靜?」 自中了玄陰掌力之後,憋了這麼一段時間,已是油盡燈枯,這時見到李思豪,一口氣轉不過來,終於昏了過去。隱約間,只聽到那個年輕公子聲音說道:「鹿先生, 鶴先生,煩請兩位手下留情,我們這就回大都去……」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然躺在客棧房間的睡床上面。我腦海中一片混亂,想要爬起身來,忽覺渾身疼痛,骨頭格格作響,胸口仿似給一隻大鐵鎚打中一樣,尤其體內五臟六腑簡直像是給撕裂絞碎一般,痛得我直想再昏過去。

    「易大哥你沒事吧!」我回過神內,幾經辛苦的側頭看去,只見阿九坐在床邊一臉擔心的望著我。我勉強牽起嘴角,苦笑道:「沒……我沒事……咳咳 咳!」忍不住咳了十數聲,竟咳出一大口血來。阿九立即在旁邊取過毛巾來給我抹掉嘴角的血絲,我顫抖著伸出手去接過毛巾,阿九搖頭說道:「讓我來吧!你好好 躺著……易大哥受傷極重,但是藍教主和胡三哥已經出外找名醫去,你一定可以康復的。」

    我重又躺臥,心中努力回想自己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好像在蓬萊居發現曾經出現在英雄宴上的蒙古韃子,然後獨個兒跟蹤他們,後來卻被敵人發現了;之後和一個紫袍老者對掌,又被另外一人偷襲,重傷昏厥……

    突然之間,一股寒冰般的冷氣從我背心受傷之處依著經脈疾向四面擴散,由中掌的神道穴開始,霎時間蔓延至身柱、陶道、大椎、風府等穴,然後遊遍督詠 諸脈。到了這個時候,我全身冷得如墮冰窖,凍得僵硬。我感到中掌的位置宛似炭炙火燒,四周却是寒冷徹骨,這種痛苦實是極不好受。

    我自知這次受創極深,除了五臟六腑受損外,體內這種陰寒之毒更是可怖。我感覺越來越冷,冷得手足僵硬快要支撐不住,而心肺間更是痛得不可開交。我 「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便遞出右手指了一指放在床尾的次元包袱。阿九會意,俯身給我取過包袱來,我當然不敢讓她打開次元包袱,夾手搶過,從裏面掏出兩個錦 繡袋子,裏面裝著各式靈丹妙藥,皆是以往從別人處得來的。

    打開袋子,裏面放有傷風素、排毒美顏丸、九花玉露丸、天王保命丹,還有一瓶玉蜂漿。到了遊戲這個階段,前兩者可說是沒有用處的了,但玉蜂漿、九花 玉露丸和天王保命丹也是一級的療傷聖藥,不但十分貴重,功效亦其高。玉蜂漿可以強身健體抒解毒性;九花玉露丸藥性溫和,然而對所有傷毒均有療效;天王保命 丹藥性極強,能夠起死回生。我本著一試無妨的心把一顆天王保命丹放進口中,用力吞下肚中。

    「易一!」我才剛服下天王保命丹,房門已被人用力推開,藍鳳凰衝了進來叫道:「易一!你醒了沒有?」

    我不知道天王保命丹功效如何,但此刻我仍是凍得牙關打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好怔怔的望著藍鳳凰。她急得如熱煱上的螞蟻,撲到我床前說道:「這萊州竟無一個名醫,洪勝海他們正出城看看有沒有其他大夫……你儘管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我搖了搖頭,閉目養神。半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疼痛和寒感果然稍減。我掙扎著爬起床,對藍鳳凰說道:「妳急些甚麼?我易一可不會……這麼容易死 去……」好不容易說了這幾句話,已是臉青唇白氣喘如牛。阿九在一旁說道:「易大哥你昏去已有差不多一個時辰,藍教主察看過你的傷勢,不如讓她說一說吧!」

    藍鳳凰嘆了口氣,說道:「我這苗家女子見識淺薄,對中原武功本來就不太清楚,這古裏古怪的掌力更是一無所知……別說我,就是洪勝海也看不出來 啊!」阿九把我扶起,顫著聲線對我道:「易大哥,你的身體……觸手冰冷,這……」藍鳳凰說道:「易一所中是至陰至寒的掌力,此刻寒毒傳遍全身,我們稍一觸 碰亦已如此,妳想想易一自己身受多大痛苦?」

    兩人夾手夾的幫我褪去上衣,阿九將房間角落那一面大銅鏡移至床前,我側身背向銅鏡回頭望去,看見背心之上清楚的印著一個碧綠色掌印。我心中一突, 伸手摸去,只覺掌印處炙熱異常,周遭却是冰冷之極。我的臉色一沉,這掌印如此怪異,只怕傷勢不易治好。阿九是第一次看見這掌印,哭道:「怎麼世上有如此陰 毒的功夫?」

    此時胡斐和洪勝海亦走進了房中,見我醒轉,都感欣慰。他們兩人都已見過我的傷處,此時再看亦覺觸目驚心。洪勝海道:「此人掌力果然陰狠毒辣,世所罕見……要把內勁練成如此陰冷,也不是一件易事。」

    「大哥,我們已經出城看過,方圓十數里內也沒有會醫內傷的大夫。」胡斐搖頭說道。洪勝海道:「易少所受內傷是極重的,卻不至於會致命。他的經脈、臟腑雖有所損,但只要細心調理,日子一久定必能夠復原。只是……只是……」

    「只是甚麼?你就別吞吞吐吐吧!」藍鳳凰不耐煩道。

    「只是這寒毒怪異,就選找到大夫也不知道如何醫治……」洪勝海嘆了口氣,還是說道。胡斐微一呻吟,道:「一定有辦法的,既然是寒毒,我們便以燥熱 之物來攻之……」洪勝海搖頭說道:「哪有如此簡單?這種獨門功夫難學非常,若是其傷如此容易根治,那兩個老人當初又學來幹甚麼?」

    胡斐哼了一聲,道:「難道要找那兩個老者?聽說若是獨門功夫所造成的傷勢,只有懂得這門功夫的人才知道解救之法。」藍鳳凰冷笑道:「你這句說話可 真是廢話!若你去找那兩個老人,亦只不過多送一條性命而矣。」洪勝海也是點頭不迭:「以易少如今的武功還落得如此下場,我們無人能夠接得住那兩個老人一招 半式。」

    「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吧!」胡斐深深不忿的道。洪勝海見識不弱,此刻說道:「若然用一般大夫驅寒的方法是鐵定沒效的,只是用藥也不會有用。既然這寒毒是經由對方掌力打進易少經脈,看來還是需要至純的剛陽內力輸進易少體內才有機會驅除寒毒。」

    「我們可以嗎?」藍鳳凰急問道。洪勝海搖了搖頭:「我們這裏數人都不是以內力見長,更沒有至剛至陽的內力。譬如說藍教主吧!若以你的真氣輸進易少體內,不但不能化去他體內寒毒,但會對妳自身造成極大傷害。」

    藍鳳凰無計可施,遷怒般的罵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只能在這兒看著易死去嗎?」才一說完,已知道自己失言,藍鳳凰忙用雙手掩著嘴巴,又偷偷 瞧我的臉色。我嘴角向上牽了一下,也說不出話來。洪勝海坐到我的床前,伸出右手替我把脈,說道:「剛才說易少的傷勢不會致命,但我們也要先想辦法給他穩住 傷勢,及早固本培元,否則遲了就算不死也得殘廢。易少受傷至今我們只給他服下五毒教治內傷的藥丸,不知道效用有多大……一時三刻找不到大夫的了,藍教主, 我先去找些珍貴藥材回來,應該可以替易少續命。」

    藍鳳凰和胡斐均沒了主意,便隨洪勝海的意思去做。洪勝海放開了我的手腕,微笑道:「易少功力深厚,過得一個時辰,精神比之前更是旺盛,性命應當無礙。」說著站起身來便要去採購藥材。

    「洪勝海!」我突然開口叫道。洪勝海回過頭來,問我:「甚麼事,易少?」才叫了他一句我已感胸口苦悶不已,還是說道:「有勞了。」洪勝海笑了一下,向我鞠躬,然後轉身走出房間。

    「都是我不好!」胡斐一拍大腿,狠狠的道:「為甚麼只讓大哥你一個人去跟蹤他們?我明知那人武功高強的呀!」藍鳳凰冷哼一聲,說道:「沒錯,的確 是你不好。」我見胡斐難受,就算有多辛苦還是開口道:「這……這怎會和三弟有關?是我叫……叫他在客棧休息。」藍鳳凰指著我的鼻尖說道:「你也不對!你以 為自己真的有多厲害了?竟敢單人匹馬去闖龍潭虎穴?有一句說話我也知道怎講,叫做……『上得山多終遇虎』,你以為自己武功一流,經常獨自行動,那一日去那 個甚麼『連環寨』打甚麼『七霸』,沒有被幹掉已算你祖上積德了,還沾沾自喜經常掛在嘴邊,結果今日差點沒命,問你死了之後還向甚麼人充英雄?」

    「藍鳳凰!」我越聽越是慚愧,藍鳳凰這苗家姑娘竟是句句驚心,說到骨子裏說到心砍裏。可是這麼在人前讓她揶揄,心中自然有氣,冷冷道:「反正活 著……你看不順眼,看來我要找……去找十殿閻王去充英雄了!三弟,你告訴桃靜……我不是二老打死的……而是給藍鳳凰氣死!叫他給我報仇……」

    胡斐苦笑不已,嘆道:「大哥,當此之時你還說笑?」

    「桃靜……桃靜在哪裏?」我憋了好久,一直在等李思豪自己出現,但似終沒他的蹤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在哪裏?……洪勝海說甚麼也好,只要他在這裏的話定可……定可救我性命!」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肝膽相照的當然是故斐,但武功和見識最高卻非李思豪莫屬。

    「李兄?」胡斐呆了一下,問我道:「他不是陪韓、程兩位姑娘到河套軍營那邊嗎?」藍鳳凰也瞪大了雙眼,說道:「你說那個李思豪?他帶著兩個丫頭跟你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走了嘛!易一,你是不是凍壞了腦子,傻了?」

    我呆了一呆,反問道:「救我的人……咳咳!救我的人不是……不是桃靜嗎?」

    胡斐搖頭道:「當然不是啦!我們當初兵分兩路,此刻就算你想要找他也是沒可能吧!我們的路線南轅北轍,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相遇?」我猶疑道:「但我的確是……被人所救,否則早已命喪兩老手底,那究竟是……」

    「不用猜了!」一把聲音在門外響起,聽在耳中很是熟悉,但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是李思豪:「抱你回客棧的人是我呀!」只見房門應聲推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青男人走了進來,卻竟然是段譽。

    「嗄?」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胡斐已然說道:「當我們看見段兄抱著大哥你走進蓬萊居時,也是難以置信。」我一邊輕撫胸口一邊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段譽吐了吐舌,在桌子旁邊坐下來,徐徐說道:「你我有幸在杭州相逢,易兄和胡兄又曾出手在惡僧手中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段譽當然不敢輕忘。本來我打 算一直和你們結伴同遊大江南北,便跟著大家先到揚州再到襄陽。那天易兄告訴我要離開襄陽,但不許我跟著,我就覺得很沒意思,便想要返大理。後來出了襄陽 城,又想就此回家十分沒趣,於是便跟著你們來到這裏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萊州?」胡斐問道:「剛才怱怱忙忙沒有細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萊州的呢?」段譽笑道:「那天早上我曾經聽琴兒提起過蒙古。 我知道事情和蒙古人有關,於是就向大都方向走。今日才剛進萊州城,便在街上遇見易兄。我本來想立即和你打招呼的了,但見你走得好快,想追也幾乎追不到…… 終於追上了,卻看見易兄正倒在地上,那兩人想加害於你。」

    我仔細打量段譽衣著,果然是一身長衫,頭上束著一塊方巾,和李思豪的裝束差不了多少。我咳嗽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原來擋住二老的人便是段 兄……可真勇氣可嘉!我再不敢小看你的了。」以往覺得段譽為人迂腐得來又有點風趣,相處和洽兼且說話容易,但他身上全無武功,又不懂歧黃之術,在我的隊伍 之中顯得一無是處,平日對你難免有欠禮貌。想不到我也會有承他人情的一日。

    「易一,到底事情經過是怎樣的?你如何被人打傷?」藍鳳凰不理段譽,逕自問我道。胡斐著搖頭對藍鳳凰說:「大哥身受重傷,妳就別要他說話吧!」藍 鳳凰不甘後人,說道:「剛才易一不是已經說了許多話嗎?還說是我氣死他呢!況且洪勝海也說易一是死不了的。」胡斐沒好氣的道:「沒錯,大哥的傷勢並不致於 立即就死,可也要盡快醫治,好好調養一段日子……無論任何傷勢也需靜養的啦!更何況大哥傷重至此?」藍鳳凰冷笑道:「好呀!你是說我煩著他了?你有甚麼證 據說我煩著他?你說!你說!」

    「SHUTUP!」我陡然大喝,接著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呻吟道:「想不到我一世英雄,今日竟會死在此地……實情是辛辛苦苦的當上英雄沒有一 個月,便在這裏被你們吵死……」胡斐和藍鳳凰被我一聲斷喝嚇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他們根本聽不明白。過了半晌,阿九才說道:「易大哥,你好好躺著別動。」

    我擺了擺手,苦笑道:「不礙事……」剛才大聲呼喝稍為牽動真氣,一陣陰冷竟又從經脈襲上來,喘了好幾口氣,才道:「我原本只是……只是打算在後面 跟著他們,看看有甚麼發現……後來聽到一些對話,和英……雄宴有關,便想再聽清楚點,可能因此給他們發覺了……」頓了一頓,呼吸好像稍稍暢順了點,便繼續 說道:「那紫袍老者先和我對掌,我還勉強支持得住……後來又出現另一個老人,二話不說就在我背心打了一掌……」

    胡斐怒道:「原來是兩個打一個,還要乘人之危,好不要臉!」我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所受的內傷的確是背後這一掌,他們兩人掌力看來是一師所 承,那就沒有分別了。如今我也認出那第二個老人來了,他和紫袍老者一樣同是英雄宴上第二撥蒙古高手。三弟,這兩老武功雖然及不上金輪法王,卻差不了多少, 無論是哪個出手我也走不上十招,即使單打獨鬥,給他重創也是遲早問題。」

    胡斐神情有點難以置信,便轉頭問段譽道:「段兄,為甚麼兩老會放過大哥?難道他們真的怕了你?」

    段譽搔了搔頭,笑道:「我追到易兄的時候,他已經倒在地上,兩位老人家站在旁邊便要出手,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立即跑上去加以阻止。」藍鳳凰嘿的一聲冷笑:「他們就聽你的?」

    「不是啊!實情是那位姑娘命令兩位老人家收手的。」段譽笑道。藍鳳凰和胡斐對望一眼,胡斐皺眉問道:「段兄說的姑娘是甚麼人?」藍鳳凰也不滿的說道:「哪裏走出一個姑娘來?」

    段譽「啊」的一聲說道:「原來你們都不知道……那位姑娘女扮男裝,扮成一個年輕的貴介公子。」我想了一想,知道段譽說的是誰了。曾經率眾出現在英 雄宴上接應霍都,後來又跟著我們在蓬萊居投宿的年輕公子,的確是唇紅齒白,語音嬌嫩,一張鵝蛋臉俊美得過了份,若說是女扮男裝亦非沒有可能。

    胡斐側頭細想,卻沒有頭緒,便問:「段兄怎麼知道那位年輕公子是姑娘裝扮的?」

    段譽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有一項專長,便是鼻子特別靈敏。年青姑娘身上必定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這種女兒香常人可能嗅不出來,但我段譽卻是一嗅便 知。只要那人在我身周一丈之內,我也可以憑這鼻子分出是年青姑娘不是。」胡斐瞪大了眼睛,驚嘆道:「世間上竟然還有這種技能,在下實在要寫個『服』送給段 兄你了!」

    「那麼……那麼他們便是兄妹了。」我咳了兩聲,喃喃的道。段譽和胡斐他們聽不清楚,段譽又說道:「兩位老人家當然不把我區區段譽放在眼內,要出手 對付我和易兄,這時候那位女扮男裝姑娘卻出言要他們手下留情,之後又囑咐我把易兄送回蓬萊居……否則我初到萊州,如何知道你們落腳之處?」

    既然他們從一開始已經知道我在後邊跟蹤,那麼要知道我們住在蓬萊居亦不困難。如今最大的問題倒是那位姑娘是否知道我的身份?她要二老放過我,是心血來潮起了菩薩心腸,還是有甚麼深意在背後?

    「易少!」聽到洪勝海的聲音在房外響起,阿九拉開房門,讓他和鍾靈一起走進來,洪勝海說道:「幸好這裏是東三省經商南下必經水路,雖然藥鋪沒有開門做生意,卻給鍾姑娘在蓬萊居找到個參客,手頭上有一支上好的長白山千年人參。」

    胡斐拍手道:「真的是千年野參?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大哥立即便能起床也說不定。」

    「可能就連寒毒亦能給人參的藥性化去。」阿九喜道。

    洪勝海走到我的床邊再次替我把脈,手指才一搭在我手腕上,大喜道:「易少的脈象彷彿又健旺了些……易少根柢真不賴,性命已然無礙。」我自知脈象好 壞與我根柢如何並無關係,只因為我服了天王保命丹而矣。我記得蘇荃說過,這天王保命丹以老山人參、白熊膽和雪蓮等珍貴藥材煉製,無論傷勢有多重,只要服一 顆就可保住性命。

    阿九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人參拿去做參湯吧!大家也不要在這裏騷擾易大哥休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待參湯煲好再說。」藍鳳凰有些不願,但胡斐 和鍾靈已一左一右的挾著她走出房間。阿九想要扶我躺下,段譽搶前兩步說道:「讓我來!讓我扶他吧!姑娘儘管去煲參湯。」說著伸手扶住我的臂膀。

    正想道謝之際,內息突然一陣紊亂,被段譽扶住之處有些古怪,真氣在那兒躍動不已,好像要洩出體外一般。我心中一驚,左手已然抓住段譽的手腕。就在 觸及他手腕的一剎那,我的內力從左掌掌心傾瀉而出,盡數被段譽吸去。我心中一突,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就這麼一瞬間,奇經八脈空空蕩蕩的竟似無半點內息, 彷彿早已耗盡內力,又有如全然沒練過內家功夫,才兩下子便洩無可洩。段譽趁機鬆開雙手,連退數步,倚著桌子搖搖欲墜。

    洪勝海立即上前扶住段譽,問道:「段公子你怎麼了?怎麼抖得如此厲害?」段譽勉強苦笑了一下,搖頭說道:「易…易兄的身體……冷得……冷得觸碰不得,才……扶了一把,我竟……我竟抵受不住……」

    洪勝海嘆了口氣,說道:「看你牙關打戰,不懂武功就別想在人前呈強了。易少身中寒毒,一時三刻雖然沒事,但這寒毒厲害無比,就算是冗膚接觸也可以傳到別人身上,身子弱點可能禁受不了。」

    段譽又是搖頭,顫危危的轉身走出房間。洪勝海對阿九道:「妳最好也別碰易少,沒有內功根柢的話,單是碰一碰也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我由洪勝海攙扶著在床上睡倒,洪勝海又道:「我們一定想辦法和易少你驅除體內寒毒,你只管放心。」

    我沒有聽洪勝海說話,一副心思倒是放到段譽身上。段譽一向不懂武功,不過剛才我真氣外洩又是甚麼原因?真氣不會無緣無故的從一處地方宣洩出去,唯 一可能便是有人用獨門武功加以吸取又或是消化。聽聞西域有一無惡不作的門派叫做「星宿派」──年半前在黃河北岸的風陵渡中曾遇過的惡毒少女便是星宿派的弟 子──掌門人乃是星宿老怪,傳說這人武功極怪極高,有一門絕技叫化功大法,專門化去人家辛苦修練回來的內力,難不成段譽竟是星宿老怪的傳人?他於武學一道 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如果是真不懂剛才是甚麼一回事?如果假不懂他一直裝傻究竟有何居心?

    房間裏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想了一想,忍不住喃喃自語:「看來是我們太大意了……段譽不但會武功,而且還不比我弱。」想到我在昏迷前所見到的最後景 象,段譽眨眼間從老遠閃身到我面前擋住二老的身法,不是身具絕頂輕功絕對做不到:「單以輕功而論段譽比我的上天梯Level10來得還要敏捷和巧妙……可 惡!竟然被這小子耍了一道!」

    就這樣過了十餘日,借著長白山千年人參和九花玉露丸的幫助,我的內傷已好得七七八八,不單飲食日增,即使下床走走也沒有問題。五臟六腑和奇經八脈也漸漸康復,就連體內的寒毒日漸減退。

    我滿以為洪勝海只不過是危言聳聽,世上會有甚麼寒毒是驅除不了的?雖然我的身體總是一片冰涼,但想正月天氣身在山東會感到寒冷也是正常不過的事,再者只是胸腹、四肢和背心有點涼浸浸而矣,非但不難受反而十分舒暢。

    又過得一天,已是正月十五,這日是元宵佳節,又被稱為上元節。胡斐和洪勝海等人經過商討,以為待我傷好之後才起程前往金州會較好。胡斐經常把替我 報仇的說話掛在嘴邊,說甚麼兩兄弟並肩子一起上會有勝算,把我弄得非常不好意思。無論如何,到得現在我的身體狀況已經越來越好,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在短時間 內完全康復,應該只需多用十天半月而矣!

    這天早上我覺著精神不錯,呼吸暢順,手足行動自如,五臟六腑也已經不疼了,便在床上盤膝打坐起來。自受傷之後已經兩個星期──當然是西曆了──我才第一次練功,心中不禁惴惴。

    我先擺好雙腿,然後雙掌向上一揚,氣運丹田,便要將全身真氣集中。雖然有多日沒有修習過混元勁,但這門內功畢竟是我練得嫻熟的,內息自自然然便隨自己心意遊走,和往昔沒多大分別。正自欣喜,真氣陡然間再也牽引不了,即使我如何運氣使勁卻也不能將之集中。

    我心中吃驚不已,慌忙加緊潛運內力,但由於重傷初愈,內息未順,越是催迫越覺胸口煩惡欲嘔,腦門一陣暈眩,天旋地轉便欲摔倒。

    我右掌按著床鋪不讓自己倒下,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想要平伏胸腹間的鬱悶。一邊用手搓揉胸口,一邊感應自身內息,似乎一點一滴的正在體內流動凝聚。我 不明所以,便重又坐好嘗試運功。這一次和之前一樣,起初好像沒問題,但再加以催動,真氣非但不能聚合,反而一下子全都無影無蹤,胸腹間空空蕩蕩的甚麼也沒 有。到了此時,我已猜著十之八九:原來我並非失去了自身內力,只是不知何解,真氣全然不受控制,散到四肢和諸般經脈,不但難以凝聚,而且無論我如何使勁, 也不能將其渡引。

    我心中震慄得說不出話來,這打擊對於我來說可真承受不了。當下我是紉對不肯放棄的,仍是盤膝坐好,用盡氣力想要引動體內真氣,哪怕是只有一點點也 好。可是我的內息仍然是零零碎碎的散到身體各處,反而體內寒毒卻給我激發起來,不知道從甚麼地方猛然湧出,一瞬間遊遍全身經脈,渾身酸麻不已。

    我打了兩個寒顫,不敢再行勉強自己,讓全身放鬆,果然那寒感又慢慢的消失無蹤,而真氣又不知從哪裏少許少許的鑽出來,在丹田凝聚。我腦海中一片空 白,陡然間卻大笑起來,直笑得橫樑上的灰塵也掉了下來。我邊笑邊自言自語道:「真有趣……真是有趣!我自然知道內功練到某個曾次,真氣便會不停的在體內自 行運轉和凝聚……我的混元勁早在練到Level7時已經可以這樣作了……如今我若灴理會它,這真氣還會自己遊走,我一想使勁,卻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 戲弄我來著嗎?」

    在我轟笑聲中,胡斐推開了房門走進來問道:「大哥……大哥你沒事吧?」

    我笑聲陡竭,呆了半晌,才道:「沒事……我沒事。」我不想把實情告訴胡斐,免得他擔心。胡斐點了點頭,說:「這便好了。大哥,我收到李兄和韓姑娘 他們的消息,你要不要聽聽?」我揚了揚眉,問:「你從何處得到他們的消息?」胡斐在我床邊坐下來,說:「我見大哥受傷甚重,可能會耽誤了正事,所以在萊州 城中尋著一個丐幫的四袋弟子,要他捎個信回襄陽告知郭大俠和郭夫人我們遇到了阻滯。剛才這裏的丐幫分舵派人送來鴿傳書,是郭夫人的回信。」

    我伸手取過一封信箋,說道:「茲事體大,你竟不先和我商量……打狗棒一事不能洩露風聲,別說他人,就連藍鳳凰和洪勝海我也瞞了。」胡斐點頭說道:「大哥,這個我有分數的了,你看,信中都用隱晦的字眼。」

    我打開信箋低頭凝神看信,信中只簡簡單單的寫了數行小字道:

    「信已收到,諸位無礙余甚感欣慰。日前接韓、程兩位來信,告知大事已有眉目,寶物應在西邊。軍營遇霍都及其師兄達爾巴,李兄弟前後與之戰了三場,身上帶傷。望諸位能首途赴援。」

    胡斐說道:「我在信中只說遇到蒙古韃子,曾經和他們交手,並沒有告訴郭夫人大哥受傷的事。看來韓姑娘他們在軍營那邊找到霍都,大哥你說怎辦?」

    「桃靜受了點傷?」我閉目回想道:「除了霍都之外,他的師兄便是藏僧達爾巴……嗯,曾經在英雄宴上和我師父過招的那個大和尚。」抬頭望胡斐說道: 「他們似乎只是見到霍都,至尽打狗棒是否真的在霍都手上,應該還未肯定。」胡斐點頭說道:「不過機會好大。郭夫人要我們前去支援,大哥你說怎辦?」

    「桃靜已然受傷,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理。若然金輪法王也在那邊,下一次就可能不只傷那麼簡單的了!」我仔細推敲,越來越喜:「不過我想無論是瑱琦也 好,是程姑娘也好,又或是桃靜也好,三人也較為踏實不浮誇,不會隨便亂說……他們告訴郭夫人有眉目,只怕已有十足把握。」

    「大哥對他們的了解自然是深的。」胡斐笑著道,又問:「那我們怎辦?」

    「本來我們一行人到大都去只為分頭行事更具效率,如今查知打狗棒在那邊軍營,我們便無到大都的理由。況且以我現在的狀態,更加不宜到如此危險的地方。」我搖頭苦笑:「當然是趕去蒙古大營那邊支援他們了。只要我們合力,就算金輪法王也奈何不了我們。」

    「好!」胡斐站了起來,語帶興奮的道:「大哥你再休息一兩天,只待你身體沒事我們便起程。」

    「救人如救火,是刻不容緩的。」我搖頭說道:「不知桃靜傷勢如何,而且打狗棒一事最好盡快搞妥……這樣吧!用過午飯後你們便立即起程!事不宜遲,你快點去打點一下!」

    「這麼急?」胡斐擔心的道:「大哥你重傷未愈,不能受這舟車之苦,若一個調理不好傷勢出現反覆那如何是好?」

    我「嗯」了一聲,說道:「所以我說『你們』啊!『你們』立即啟程入陝西,我隨後跟來。」胡斐想也沒想過,當場啞口無言。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失去了內 功,又不想尋找打狗棒的事有所耽擱,只好出此下策。胡斐這才說道:「我又怎能放心大哥你的傷勢?」我搖頭長嘆道:「我這傷……這傷也不到你來擔心的了。只 怕再也……」感觸之中差點失言,連忙改口說道:「三弟,你們不用理我,難道我是好欺負的?你立即出去收東西……快去快去!也順便替我叫段兄來見我。」

    胡斐無奈,只好點頭離開。

    我坐在床上,心中思潮起伏翻湧。我來了這個電腦虛擬的金庸群俠世界已經三年了,經歷過許多許多,有勝負、得失、榮辱、生死……但這一個多月來所遇到的人和事,幾乎比起過往所有時間加起來還要多。

    以往無論是遭受誤會逃亡也好,被余滄海和費彬追殺也好,被岳不群逐出師門也好,和紅花會聯手搞垮福康安的陰謀也好,每一件事我都早有預備。就算起 初沒有,總能慢慢理清頭緒。而這一個多月之間,我先是在英雄宴上力戰霍都和金輪法王,於天下英雄面前揚威;然後受到黃蓉重託,內心不其然的飄飄然;之後勇 闖十二連環寨,盡殲山東七霸奪得解藥救回俞蓮舟性命……就在江湖轟傳此事,快要揚名立萬之時,袁冠南突然出現並設計害我;我好不容易脫身體內豹胎易筋丸又 突然發作,然後轉眼間遇到蘇荃竟又解去劇毒,甚至不再需要受神龍教脅制;最後終於因為自己過於自負而遭受兩個蒙古高手夾擊,不但身受重傷,竟還似是失去武 功,到底我是英雄還是蠢材?

    就在這時候,追尋打狗棒一事有了著落,我卻幫不上忙。我真不知道這個多月來我的遭遇和命運是好還是差?

    胡斐才出去沒多久,房門被人敲響,段譽在外問道:「易兄,我可以進來嗎?」我不再為這事而煩惱,便高聲道:「請進來吧!」段譽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問:「易兄是否有事找我段某?」

    我擺手示意段譽隨便坐下,然後俯身向前,第一句劈頭便問道:「段兄你其實是身負武功,也別再騙我了。」

    段譽嚇了一跳,差點又站起身來,好一會才說:「那一日我吸了少許你體內的真氣,我就知道你看出來了。」我雙眉一揚,問道:「果然是你……我曾經聽人講過,西域有一位高人叫星宿老怪還是老妖…也有人叫星宿老仙,是否你的師父?」

    段譽一頭霧水,問道:「甚麼星宿老怪?我不知道啊?」

    「那你這『化功大法』是哪裏學來的?」我聲色俱厲的問道。我對化功大法本來應該不會存有那麼大的偏見,不過此刻想到自己內力全失的苦況,對那些化功大法的受害者數十載用功付諸東流的慘況感同身受。

    「我沒學過甚麼『化功大法』……到底那是甚麼?」段譽一臉無辜的說道。要解釋甚是化功大法,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可以從何說起,看見段譽那委屈的表 情,我只好用力搖了搖頭,改變問題道:「那你為甚麼要欺騙我們說你不懂武功?」這一次段譽的表情更是好笑,古裏古怪的說道:「其實我也沒有欺騙你們……易 兄忘記了嗎?你們先入為主的以為我不懂武功,我便順理成章的沒有否認而矣。」

    我呆了一呆,回想和段譽初次見面,看見他被鳩摩智脅制,因此替他解圍。那時候我覺得弱不禁風,不似懂得武功,又來隨口問了他兩句,那時候段譽怎麼回答了?

    段譽見我想得入神,嘻嘻笑道:「那時候我只是說『我不喜歡武功』而矣,並不是說我不會武功啊!雖然我爹爹老是逼我學武,但我一直不肯就範,就這鬧 了十數年……學了武功要來幹甚麼?還不是互相打殺?上天有好生之德,人與人之間應該和睦共處,武功練得越高,殺的人也就越多。這也是為甚麼我不肯承認自己 懂得武功,學會武功簡直是罪過。」頓了一頓,段譽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又說道:「易兄,我知道不否認只是取巧,有違佛家不得妄語的戒條,但是我知 道你們都是江湖中人,如果知道我會武功,將來和別人打鬥時定會要叫我幫忙,屆時拒絕不是好朋友行徑,插手又會殺傷人命,將來墮進十八層地獄……兩者均非我 輩所取,武功一事只好瞞著不說。幸好易兄和李兄等皆是君子,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們就別怪小弟了。」

    我覺得好氣又好笑,但卻怪不得段譽。我又何嘗重視過這個曾經在隊伍之中的朋友?如果我認真對待他的話,一定可以用隱形眼鏡看出他的戰鬥力達到324,和李思豪同級!但我從來沒有正眼望過他,當然更不去測量他的戰鬥力了。

    在這一件事上我已經無話可說,便隨口問他道:「你滿口佛祖,難道你是出家人嗎?出家人也練武吧?」段譽擺了雙手,說道:「我當然並未出家,不過大 理國裏人人向佛,我自幼受到家中長輩的燻陶,飽讀佛經,將來立志做一個在家修行的居士。」我忍住了笑,心想這固段譽若真的出家為僧剃光了頭會是甚麼模樣, 口中卻問道:「你爹爹逼你學武嗎?他一定是武林名宿,我看你輕功和內功俱佳,那若非『化功大法』的話,便是另一門詭異神功,那到底叫甚麼名堂?」

    「我爹爹嗎?」聽見別人提起父親,段譽站了起身,恭恭敬敬的說道:「這時候也不瞞易兄了,家父乃大理國鎮南王,名諱上正下淳,我伯父便是大理國當今皇上。」

    第十五章之福禍無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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