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群俠傳.第二十四章之天大陰謀(三)

    「這便是我得到的情報!」回到住處,我把六派高手被囚佛塔的可能告訴眾人,宋青書心情激動,幾乎立即就想救人。

    「先前推測爹爹他們被囚在萬安寺,如今阿一更肯定了確切位置……那座佛塔,從這裏也能望到!」宋青書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桌面拍出一個洞來:「近在咫尺,卻無能為力,真是可恨呀!」

    「一定要從詳計議!」張無忌摸著下巴說:「阿一這次冒險總算有收獲,只要我們能夠取得十香軟筋散的解藥,之後便比較易辦了!」

    趙敏來回踱了兩步,望我們道:「如今的做法不外乎兩條:其一,取得解藥再想法子偷偷給六派人士服用,待他們回復功力後打出大都;其二,若不能潛進佛塔,便硬闖進去,劫走六派人士……知道了困住他們的地方,此計也未必行不通。」

    「第一條難,」張無忌說:「因為我們騙取了解藥,玄冥二老必起戒心。第二條的話,我們需要大量人手幫忙。服了解藥後,沒有一頓飯的時間運功不能徹底復原,其時六派高手不但不能出力,反成我們負累。」

    「我們要爭取時間,在霍都及法王未決定如何處置六派人士前,想法子召集中原群豪,最理想當然是丐幫和明教教眾,」我說:「大都的叫化子是否有丐幫中人?」

    胡斐抓了抓後腦,說:「大哥,我好像沒有在大都見過叫化子。」

    趙敏臉上一紅,說道:「有是有,但比較少。當初為了避免讓丐幫弟子打聽我國消息,我主張取締叫化子……雖然已有一段日子,但我的部下似乎沒有怎麼鬆懈下來。」

    宋青書搖了搖頭,說道:「放心好了!丐幫出名的消息靈通,叫化子也是出名的死纏爛打……真乞丐也好假乞丐也好,哪裏都少不了!」

    我的心思一直放在玄二老的另一段對話之上。趙敏見我緊皺眉頭,問道:「你還在想霍都的那個『陰謀』?」我點了點頭,趙敏又道:「我也很擔心……霍 都與太子向來是面和心不和……我起初想他只是與太子爭權,或者想要奪儲君之位,當今皇上雖有雄心壯志,無奈年事已高,龍體違和,料大行之日不遠……但所謂 『變天』,難道他等不及皇上龍馭上賓了?那會是甚麼大陰謀?」

    「還有挑起宋、蒙之間的紛爭。」我提醒趙敏道,比起他們蒙古帝國的皇位誰屬,我更關心這個。

    「我沒有頭緒,但一定會徹查清楚。」趙敏咬牙說:「我不喜歡霍都,但他畢竟是四王子身份……如果他真的大逆不道,我就可以名正言順收拾他!」

    我說:「要趕在他陰謀得逞前把他拉倒!」

    「玄冥二老此舉等同造反!今次能夠一舉把他倆殺了,那才是大快人心!」

    我想趙敏即便是蒙古女子,被鹿杖客心懷不軌想要污辱,也是接受不了,必殺之然後才甘心。

    「必須快!聽二老的語氣,霍都的陰謀已箭在弦上,」我吸了一口氣說:「既可以拉倒宋、蒙的關係,又能伺機『變天』……當真非同小可!」

    張無忌與宋青書四出找尋配製「一日冚包散」的草藥,我和胡斐則到街頭去打聽各路江湖中人的消息。

    大都到處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再加上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的江湖人物,但不少係來這裏碰運氣,想要投靠趙敏和霍都的旗下。論招攬江湖中人,五國中南宋是 最不熱衷,大約朝廷抱著「俠以武犯禁」的心態,又或者文人的自負,看不起武人;大理國段氏皇帝出身中原武林,雖然沒有好像蒙古般收買江湖中人,也得到不少 武人支持;大清從江湖中吸收不少願為朝廷效力的人做大內侍衛,以七大高手為首亦自不弱;蒙古和西夏則最好此道,其中西夏設「一品堂」,由「四人惡人」扶助 征東大將軍赫連鐵樹統率,而蒙古帝國便由趙敏和霍都分別掌舵,既是互相競爭又是互相支緩,且對武人的待遇最好。

    五國之外的新興勢力吐蕃則有與金輪法王齊名的大輪明王鳩摩智出任國師,這鳩摩智武功見識均不比金輪法王弱,看來日必成中原大患。

    結果我和胡斐在大都街頭虛度了大半天,仍然沒見到一位能夠幫我們通消息的丐幫弟子又或者其他江湖中人。或許裏面有些忠義之士,但從外表是分辨不出的。

    我們兩人來到早前曾與阿九對酌的酒樓,上到二樓見那張桌子還空著,便坐到那兒去,向店小二要了酒菜,我說道:「我們兩人在大都總算生面口,只要不讓玄冥二老和霍都還到,大概還不致於會暴露身份。只是既不能明目張膽,那麼要找江湖同道亦不容易。」

    「總不能凡是見到拿刀帶劍的便問他身份來歷,」胡斐把冷月寶刀擱在桌上,說:「我們在猜度別人的同時別人亦在猜度我們。」

    「三弟此言有理,莫不成要我們親自離開大都去找幫手?」

    店小二拿來了一酲二煱頭,我皺了皺眉,便要斟酒,胡斐已說道:「如今人手已見緊張,豈能再派人離開大都?必要時沒人幫忙也得救人!」

    「沒錯!雖有句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六派高手中原主力盡在此處,若救不出他們,和滿盤皆輸也無甚分別了。」

    胡斐拿起酒碗,把烈酒吞進肚子,說:「這樣吧!信得過趙敏,便要她派人捎個口信到其他地方……丐幫在大江南北都有分舵,大都被趕絕了,或許附近還有叫化子。」

    「信得過趙敏,卻信不過她身邊人。」我把碗中酒都乾了,肚子中暖烘烘的好不舒服:還得靠我們自己。」

    胡斐突然笑道:「這種天氣真要命,好想耍一套刀法暖暖身子。」

    我說:「你是『雪山飛狐』,連你也怕冷的就不得了。」

    「我爹才是遼東大俠,這些年來我都中原過活。」

    這時候有一個披著雪白錦毛裘衣的中年胖子帶著十多個家丁走上了二樓,立即霸佔了中間數張桌子,還驅趕其他茶客離開。我見那人衣飾華麗,顯是個富戶 甚麼的,倒也多望了兩眼,胡斐說:「這種人財大氣粗,大哥別理他,免得招惹麻煩!」我心想胡斐說的沒錯,便也就低頭喝酒。

    豈料那些家丁還向我們走來,其中一個惡形惡相,尖聲叫道:「這層已被我家主人包了!你們到下面去用飯!」

    我差點便想發火,但見胡斐輕輕搖頭,強忍怒氣說道:「那有這個道理,叫店家來對我說!」

    「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嗎?」那家丁嘿的一聲,重重拍了桌面一下。

    我心想這人狗仗主人勢,本來就不足掛齒,但那財主模樣的男人甚麼來頭我全不知道,當下便說:「你家主人是誰?」

    「哈哈!大都五大商號之一,八大首富排名第六,陳大財主你都不認得?」

    我看不慣這奴才的嘴臉,但想這些所謂首富的財產無不是插刮民脂民膏而得來,再加上在大都這種地方,老實正經做生意幾不可能,成功的全是勾結韃子官員,欺壓良民的地方惡霸,忍不住便想出手教訓他們。

    胡斐突然伸手捉住我的手臂,低聲說道:「若是得罪了他們,若得官府插手於我們大大不利。」我轉念一想,胡斐說得極是有理,如果因此而暴露了我們的 身份,那是因小失大,於是便悻悻然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銀兩來。本來喝幾碗酒,吃兩碟小菜用不了一百幾十文錢,但我偏生沒有碎銀在身,氣不過便把價值一兩 的銀錠拍在桌上。又於心中懊惱,這一手使上了內勁,大半枚銀錠給我拍進了桌子裏面。

    那家丁被我這一手功夫嚇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我在感到好笑之餘亦有點後悔人前露相,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地,便與胡斐走向樓梯。

    「且慢!」大刺刺坐在中間那張桌子的財主模樣的男人突然叫道。我和胡斐還沒反應過來,已有兩個家丁攔住了我們。

    「怎麼了?」一再受氣使我臉色難看之極,回頭冷冷問道。

    那中年男人向我們望來,只見他雖然肥胖,但臉上不見油光,倒是精神飽滿,即使唇上那些鬚髭亦不令人感到討厭。

    「一酲二煱頭不過四十文錢,再加兩個小菜才七十文錢。」那男人伸手摸著唇上短鬚,手指上那枚玉斑指一看便知是貴貨:「我最看得起闊綽之人!來來來!讓我敬兩位三杯!」

    我和胡斐對望一眼,冷笑道:「多給小費也開罪你嗎?」

    「你誤會了!我只想跟兩位交個朋友!」那男人堆起笑臉說道。

    「嘿!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只是一兩銀而矣,在你眼內算得了甚麼?」我抱著雙臂,說:「別弄玄虛,有甚麼貴幹即管說出來!」

    那男人「嘿」的一聲笑了出來,擺手道:「坐坐!一個人用飯得悶,這些奴才又沒資格坐下來……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不能交個朋友,用一頓飯也沒問題吧!」

    我和胡斐對望一眼,胡斐說道:「不用了!我們趕時間……」這次換我打斷胡斐的說話:「好!姑且看你葫蘆裏賣甚麼藥!」

    那男人笑著點頭,吩咐站在後邊的店小二道:「照平日的份上菜,多添兩副碗筷。」

    「老爺,我們……」其中一個家丁走到他的身邊,低聲問道。

    「不用你們侍候了!到樓下看著,別讓人上來打擾我的胃口。」

    「老爺,這兩個是江湖人,而且來歷不明……」

    那男人不耐煩的揮手道:「不用多說!快走!」

    那些家丁從樓梯走了下去,我和胡斐又是對望一眼,都在等他自己揭盅。

    「兩位小兄弟,我來替你們斟酒!」那男人竟站了起來,執起酒壺便要往杯裏倒。我伸手擋住,說道:「如今已沒有人在左右,你有甚麼話便說了吧!別再繞圈子了!」

    「呵呵呵!」那男人站了起來,拍了拍肚皮說道:「敝姓陳,在大都總算是有點名氣,陳大財主甚麼的不過係勢利之人的恭維話,我做小本生意,賺那幾個臭錢算得了甚麼?不過是養咱們漢人就是了!」

    胡斐嗤之以鼻:「啊!給幾口飯吃便是觀世音?你不勾結韃子能夠做到甚麼首富嗎?我敢說你一定刻薄我們漢人!」

    那男人雙手亂搖的說道:「兩位小兄弟莫要冤了好人!敝人可是漢家血性漢子,不忘本的呀!」

    「這裏漢人比蒙古人還要多,你是漢人有甚麼出奇?如果不忘祖宗,又何必留在這兒?如果不賣漢人,能夠在大都發財嗎?」

    那個男人整了整衣冠,說:「要在大都過活,巴結官府是少不免,說實在我待漢人還是不錯的,如果沒有我,許多漢人只有過得比現在更苦。巴結官府亦是逼不得已,大家行個方便,甚麼時候出了事,要保個漢人也容易一點。」

    胡斐語氣更是不屑:「你倒把自己說成是『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好一個慈悲心!」

    此時店小二拿了酒菜上來,總算教我大眼界──大都的名貴菜式與中原又自不同。小二離開之後,我問道:「閒話少說……你認得我倆是誰?」

    「圖謀大事,忍辱負重算得了甚麼。」那男人回答非我所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我巴結蒙古韃子,可是對得住天地良心,沒有害過一個漢人,不信你看這個!」說著伸手解開圍在腰間的那條鑲滿玉石的腰帶,拉開白裘大衣。

    若是在現實世界,下一幕他可能便會掏出手槍,即使在古代,也須防他用暗器傷人,我和胡斐立即抓住英雄劍和冷月寶刀。

    豈料那男人價值千金的錦毛裘衣裏面,除了一件藍綢長袍外竟掛有七個布袋。

    一時之間我沒想到是甚麼一回事,胡斐輕輕扯了我的衣袖一下,指著那男人長袍下擺,我見那兒用花布打了兩個補釘,與一身名貴衣裳格格不入、極不相襯,不禁站了起身,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把白裘外衣重新穿好,胡斐也已領悟:「難道閣下是丐幫弟子嗎?」

    那男人笑著作躬,並不否認。我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對不起,未請教閣下是……」

    「剛才介紹過了,敝姓陳,大都五大商號、八大首富的陳大財主……我的名字就叫做陳大財。」陳大財嘻嘻笑道。

    「這名字……這名字……」我略一皺眉,陳大財已經說道:「名字當然是假名字,與我這個財主身份一樣,是個掩飾來著!」

    我和胡斐仍是半信半疑,雖然我在襄陽曾經見過不少丐幫弟子,聽說他們的布袋是有格式的,但我沒怎麼放在心上。如今單靠七個袋子兩個補釘便斷定對方是丐幫中人,未免太過兒戲。

    我上下打量著陳大財,始終有些疑心,因為聽聞丐幫中人除了黃蓉曾經和上代幫主洪七公有協議外,連洪七公自己和喬峰都不能夠吃好穿好:「樓下的家丁也是貴幫弟子嗎?你在幫中是甚麼身份?」

    「不!我用生意來做掩飾,僱了不少漢人辦事,下面的家丁只是一般工人而矣,敝幫弟子混在其中,更難被人發覺。」

    「閣下用假名也是為了方便行事,想必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敝人以前在黑道也算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姓斷……後來與人結了私怨,被仇家糾集所謂正道圍攻,走投無路差點便想自刎,免得落入敵手,受盡屈辱…… 幸好得到喬幫主收容,隱姓埋名投進丐幫,如今是七袋弟子。」陳大財嘆了口氣,說:「為報喬幫主這個大恩德,這些年來我深入險境主持大都分舵,總算為本幫打 聽到不少消息。」

    早年黃蓉把丐幫幫主之位傳給喬峰,專心一志協助郭靖處理襄陽軍務,可惜在襄陽英雄大會,傳出喬峰是蒙古人的傳聞,喬峰被迫出走,如今仍由黃蓉主持丐幫事務。但是喬峰平日待幫中弟子有情有義,因此不少人仍以「幫主」相稱。

    事隔整整一年,其中我受了重傷幾乎身死,之後輾轉東南西北,到了光明頂後又趕來大都,心裏面已經完全沒了這回事,見到趙敏時也沒想到要問她個清楚明白。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和李思豪曾經在燕子塢聽慕容復提起喬峰並非漢人一事,並有書信為證,因為牽涉太大而沒有對其他人提起。所以當日發生的事雖然突兀,但我還是相信了八分。如今回想起,決定回到住處時向趙敏打聽一下。

    「你把行乞的叫化子搖身一變成為富商,即使蒙古韃子如何詭計多端,也不易察覺箇中玄機!」胡斐並不知道我的心思,自個兒問陳大財道。

    「韃子郡主趙敏兩年前大肆搜捕叫化子,無論是否幫中兄弟都遭了殃,命喪黃泉。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化身為商人,一邊認真經商、巴結官府,一邊打聽消息和營救被陷害的漢人,真個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趙敏心計更勝男兒,若非陳大財主精明,丐幫想要繼續留在大都行事,的是困難。」胡斐豎起姆指讚道。

    陳大財又是笑嘻嘻的說:「胡少俠謬讚了!往事不堪記,我的真實姓名不消提,至於甚麼財主不財主,只是用來敷衍蒙古韃子和不知情的人而矣。易少俠和胡少俠叫我大財可以了!」

    雖然我和胡斐正要找人幫忙聯絡中原群雄,通知他們有關六派被困的消息,而且也信了陳大財幾分,但仍是不能不提防著點:「對了!為何你會找上我們?」

    「其實我們對出入大都的江湖中人非常留意,暗中調查比韃子的盤查更嚴謹,尤其往年臘八英雄宴後,黃幫主要我們清楚知道每一個投靠蒙古韃子的江湖人 物的資料。」陳大財摸著唇上短髭,說:「你們剛進大都,已被本幫弟子盯上,不久就有人把易少俠認了出來,之後的事就容易查探得多了。」

    自從喬峰出走,丐幫沒了幫主,但這些年來即使喬峰在位,人仍然改不了口,稱呼黃蓉做幫主的。

    「啊?你們查到了甚麼?」雖然對方是丐幫中人,但我們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了大都,料不到盡在別人掌握之中。如果連霍都他們都知悉我們的行蹤,豈非大大的不妥?

    「易少俠、胡少俠、武當宋少俠,還有另外兩佔少年英雄,你們都是正人君子。」陳大財俯身向前,突然問:「為甚麼你們會與趙敏這妖女在一起?」

    我和胡斐並沒有說話,陳大財乾咳兩聲,繼續說:「這陣子我們也有監視你們,發現趙敏這妖女並沒有回王府,亦沒有跟下屬聯絡,反而與你們混在一起,不知策劃著甚麼。她的得力部下鹿杖客和鶴筆翁則與霍都走到一道,想必一定發生了甚麼大事。」

    我吸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那又如何?」

    「這個……」陳大財不知道怎樣措辭:「你們怎能與趙敏這妖女同行?妖女狼子野心,對咱中原圖謀不軌,要小心提防!」

    我笑了一下,打趣道:「你不擔心我們已經勾結了趙敏嗎?或許我們要投靠到蒙古人?」

    胡斐用眼色止住我繼續開玩笑,陳大財的神色有點驚疑不定:「此仍大義之所在,兩位不要開玩笑了!賣國都是為了得到功名利祿,易少俠在中原已頗有俠名,斷不會做出這種敗壞自己名聲的事……當日在襄陽你三戰金輪法王,江湖人誰人不知?」

    我笑著問:「那你認為我們跟趙敏同行是甚麼原因?」

    「正要請教?」陳大財抱拳說道。

    我不讓胡斐多言,對陳大財道:「你先跟我們說說……既然你們消息如此靈通,知道大都所有江湖中人的動向,那麼除了趙敏之外,其餘蒙古韃子及其爪牙 有甚麼古怪嗎?」胡斐立即會意,如果丐幫果真名副其實,沒理由對萬安寺之事一無所知。六派高手及弟子不在少數,約略計算起碼有三百人,無論如何押送,沒可 能不驚動城中線眼。

    陳大財拍了一拍桌子,說道:「嗯,我正懷疑你們的行動是否與霍都有關。」

    「甚麼事?」我和胡斐急問。

    「此事說來話長,這裏不是說話地方,待會請兩位跟敝人到敝府詳談。」陳大財替我們斟滿了酒,說:「為了掩人耳目,我平日行事非常小心。作為一個老 實商人,無端與你們交談並不尋常……得知兩位在這裏用膳,我便借故前來套交情。為免惹人懷疑,待會請兩位少俠到『朝化綢緞莊』去造衫,我會在那兒等你 們。」

    「『朝化』?虧你想得出來!」我忍不住笑道:「當然你便是老闆了!這個綢緞莊就係八大號之一?」這個世界是虛擬出來,同時間有宋、蒙、清等國,所 以哪個人會用真實歷史來衡量這個遊戲合理不合理,那倒真是白痴!而且這個遊戲編寫出來讓愛好者玩,哪個不喜歡便不要玩好了!如此瘋狂幻想的遊戲還要批評, 應該是太無聊沒事幹。

    話雖如此,這個遊戲多少還有點歷史根據,顯出作者──遊戲編寫人的誠意。蒙古人與歐洲人經商,絲綢生意是最發達的行業,陳大財不難成為鉅富。

    我和胡斐先行離開,在大都繞了兩個圈子,這才到城東的「朝化綢緞莊」去。才一進門,已被裁縫請進內堂,裏面是一個招待外商貴賓的花廳。陳大財呵呵大笑,讓我們兩人坐到八仙桌旁邊,然後吩咐兩個工人看守著門口。

    「那兩個是敝幫弟子,這裏說話就安全了。」陳大財坐到我們對面,說:「這綢緞莊前後均布置了本幫弟子監視,兩位大可放心。待會我再送兩套錦袍給你們,必不會引起懷疑。」

    「陳大財主想得周到,如此甚好。」我點頭說道。胡斐急不及待的問:「先前在酒樓上你提到霍都甚麼的,如今可以明言了吧?」

    「嗯,我們雖然廣佈線眼,可是仍不甚了了。我們只掌握了三件事:其一,月前霍都與金輪法王進行了秘密運送,把許多個不知道裝著甚麼的大鐵箱進了萬安寺,萬安寺雖是佛寺,但卻被霍都佔用了用來蓄養江湖中人。」

    聽得陳大財說話,當然是指六派高手,原來他們是被裝進大鐵箱之中運進大都。不過丐幫並沒能查出鐵箱裏面裝著甚麼,看來萬安寺的保安與及霍都對部下的約束很嚴密。

    「其二,所有投到霍都門下的江湖中人全都銷假,這一個月來全都留在萬安寺,從此種種看來,那些鐵箱一定非同小可,我們估計是大筆財物。」

    我和胡斐暫時不說出事實,只是問陳大財道:「為甚麼你們不嘗試去打聽?」

    「萬安寺雖然係江湖人物混雜之地,但金輪法王對眾人管束甚緊,本來就不易混入,這段時間更加飛不進一只蒼蠅……還有第三件事,趙敏那妖女的下屬與 霍都來往甚密,其中包括了鹿杖客和鶴筆翁,這兩人武功之高僅在金輪法王之下,我們丐幫在大都的分舵,先後已有五名好手命喪其掌底,實在不得不防。」陳大財 無奈的說道:「如今金輪法王不在,但有兩人坐陣,我們還是無從入手。」

    我嗯了一聲,說:「我們正有要事在身,也想找你們丐幫幫忙。不知道貴幫對此事有何看法?」

    「起初我還擔心一向不和的霍都和趙敏會聯手,其團結將對我中原武林大大不利。但如今看來,似乎是霍都暗中收買趙敏部下,想要把她的勢力連根拔起……我以為他們兩人互相制衡固然是好,但若火併的話,鬥個兩則俱傷則更令人稱快!」

    「你們沒有猜錯,趙敏和霍都之間的火併只是早晚問題。」

    「你們在這件事上扮演甚麼角色?」陳大財目光炯炯,盯著我道。

    「我們沒打算插上一腳,但想深一層,決不可讓霍都得勢。此人好大喜功,陰險狡詐,若由他掌權,絕非大宋之福。」我攤開雙手說道:「玄冥二老的確賣了趙敏。霍都佔盡先機,趙敏想要扳回劣勢並不容易。我們並不是要幫趙敏,只是阻止霍都而矣。」

    陳大財並不同意:「趙敏並不比霍都差多少。」

    「應該說更勝霍都一籌!」胡斐插話道:「但我們有幫忙的理由。」

    我們把六派高手在大漠失手被擒,並且被囚在萬安寺一事向陳大財詳述一遍,已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陳大財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失聲叫道:「這半個月以來中原已鬧得沸騰,說六大派圍攻明教遲遲未返,定然已在光明頂全軍盡墨,六派弟子甚至要再組人馬前去報仇。自中秋至今已經三個月了,原來他們被送來大都?」

    「我們就在光明頂目送六派離開,又怎會與明教有關?」我冷哼一聲,道:「況且六派精英盡數失陷,其餘的小卒前去光明頂也不過送死!」

    「兩位稍待!我要進去裏面一會。」陳大財站了起來,對我們說。

    「怎麼了?」胡斐見陳大財忽然要走,詫異問。

    陳大財指住裏間,說道:「事關重大,我要與幫中兄弟商量一下……」

    我霍地站起,英雄劍拉出了一半──英雄劍已斷,拉出來不拉出來也沒關係──擱在陳大財喉頭,喝道:「你耍甚麼花樣?」

    陳大財吃了一驚,雙掌向我推來,一股大力湧至,果然不是弱者。但我的實力遠在陳大財之上,又豈會被他擊倒?手肘下沉,已將陳大財的兩掌撞開,劍刃沒有離開他的喉嚨。

    「易少俠手下留情!」但聽得一把雄厚的聲音響起,從裏間走出一位老者,輕咳兩聲說道:「放開他吧!」

    胡斐怕落入圈套,抽出冷月寶刀便要上前攔截,那個老者退後兩步,右手搭到刀背上面,便要搶奪冷月寶刀。看來他的武功比陳大財高出許多,胡斐差點拿不住刀柄,大吃一驚慌忙退開。

    那老者並沒有追擊胡斐,把身上那套灰藍色長袍拉開,裏面也掛著數只爛布袋。

    我數了數他身上的布袋,赫然竟有八只之多:「你是丐幫的八袋弟子?」

    陳大財苦笑道:「這位是敝幫八袋長老,姬叔崇姬長老。」

    丐幫除了人所共知的十位九袋長老外,八袋弟子之中也有幾位因功而提升為長老的。聽到陳大財的說話,我與胡斐立即對他另眼相看。

    「兩位少俠,陳兄弟不過是打算與老夫商量一下,並無惡意。」姬叔崇又咳了兩聲,說:「老夫才是丐幫大都分的真正主持人。」

    我和胡斐均是一呆,姬叔崇又說:「綢緞莊是個掩飾,陳兄弟也是個掩飾,身在蠻夷之地,不得不小心一點。」

    我把英雄劍還鞘,抱拳道:「理應如此。」

    陳大財摸著喉嚨退到一旁,姬叔崇說道:「我立即派人通知其他分舵,將消息傳開去……今次若非易少俠出力,中原武林從此一厥不振,韃子勢必侵我河山。」

    「如此甚好!有勞了!」找和胡斐再三道謝。

    「此乃關乎中原武林氣運,我們出一分力也是應該的,」姬叔崇說:「有甚麼事還需要我們幫忙,少俠不妨請講。始終趙敏係蒙古妖女,並不能相信。」

    「我們有分數的了,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暫時還只有我們出力,有需要時我們自會向貴幫要人幫忙。」我說道:「萬安寺那邊仍由我們監視就得了。」

    「少俠請小心在意,我們收到消息,說霍都最近得到兩員高手相助,至於其人身份,暫時仍未有更詳細的資料,不過聽聞兩人武功不在鹿杖客和鶴筆翁之下。」

    聽得姬叔崇這樣說,我心中暗驚,但想這裏的丐幫弟子未必有甚麼高手,其他人亦只會成為負累,便道:「話雖如此,還請兩位莫要輕舉妄動……人質在其手中,我們有全盤計劃,不能有一絲疏忽,否則驚動了霍都,把六派高手害了便鑄成大錯。」

    姬叔崇點頭稱是,立即吩咐陳大財去安排報訊之人離開大都。

    我對姬叔崇說道:「姬前輩,我們去了。」

    「如果真如你們所說,霍都把眾人囚在萬安寺,大概想要逼他們向韃子皇帝投誠。」姬叔崇又道:「但六派人士又豈會就範?所以將他們處決是早晚的事。宋大皇帝送了九公主前來和親,依我看六派高手留得性命,不過是因為韃子皇帝要辦喜事,待婚期一過,必無幸理。」

    「我聽說婚期在一個月後,此事當真?」

    「韃子皇帝本來不重視這和親,一直不肯接見九公主,對大宋使者諸多留難。但聽聞日前接見了九公主,韃子皇帝驚為天人,起了色心,已經下令盡快完婚,依我看十日之內必籌備妥當。」

    我和胡斐大吃一驚,頓覺時間緊迫,除了救人之外,還包括公主之安危。若霍都真的要破壞兩國聯姻,必須在皇帝大婚前傷害九公主。

    這時候有一個工人走了進來,在姬叔崇耳邊細語,姬叔崇聽畢,擺手示意他推下。

    我抱拳道:「姬前輩有幫中事務要處理,我兄弟倆先行離開,有甚麼要事再聯絡。」

    「慢!」姬叔崇道:「此事對你們或許有幫助……萬安寺在這段日子處於高度弁備狀態,而且霍都收買的江湖中人全都躲在寺中不出,如今打聽內裏消息的機會來了!」

    我來到城南一處煙花之地,直驅街角的一間醫館。

    丐幫線眼得到消息,說霍都所養的一個江湖中人偷偷離開萬安寺,到這裏找來一個相好短聚。豈料兩人在花廳言歡時,鹿杖客經過並看中那姑娘,要奪其所 好。男人在這種事上最有骨氣、最愛面子,那人跟鹿杖客爭辯了兩句,給鹿杖客打了一掌,受重傷被送到旁邊的醫館去。鹿杖客臨走前還說要向霍都告密,告發他私 自離開萬安寺。

    我來到醫館門外,便看到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醫館,我一看他蒼白的臉色,全身發顫,就知道他也是中了玄冥神掌,雖然受傷遠沒有我 那一次嚴重,發作起來也是極不好受。我跟著他走到一條後巷,見時機成熟,快步搶前攔住了他,笑道:「這位兄弟,能借一步說話嗎?」

    那男人抬頭望我,見我是武人模樣,還握著英雄劍,便起了戒心,咬牙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中了玄冥神掌,若非玄冥二老親自為你療傷,原是沒其他法子治好,你又何必回去受他們兩人的烏氣?」

    昨晚我潛進萬安寺,曾偷聽得他們說玄冥二老的壞話,看來兩人是神憎鬼厭。那人聽得我這樣說,陡地一驚,退後兩步喝道:「讓開!大爺是霍都王子的人,你是誰?」

    「我可以是你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敵人,看你怎生決定了。」我冷笑著說。

    那人轉身便想逃走,但他的武功不過是300上下,與現在的我相比,差著100點以上,再加上他身中玄冥神掌,更只餘下兩三成功力。我一個箭步跑到他的前面,喝道:「你走不了的!」

    那人雙手一揚,突然擲出兩把銀針,瞬間射到我的胸前。我沒料到他會使暗器,加上見他受傷而一時大意,在近距離之下銀針全收釘到我的胸口。我吃了一驚,見他嘴角冷笑,心中有氣,飛起右足便把他踢翻。

    我拉開前衣裳,一看之下才記起我身穿金纖寶衣。這是在我中了玄冥神掌之後,藍鳳凰送我護身的寶衣,端的是刀槍不入。數十支銀針全都被寶衣擋住,沒能傷我分毫。自與藍鳳凰分手後,我雖又有數場惡戰,但沒怎麼受傷,因此這件寶衣還沒機會顯出功效。

    那男人見銀針不能傷我,爬起身便想逃走,才一轉身,卻被一把泛著藍光的寶刀架在胸前,原來胡斐已經趕到。

    「三弟,無忌呢?」我將銀針從寶衣上撥落,整理好衣衫問道。張無忌走進了巷子,笑著說道:「我來了,阿一!」

    從姬叔崇口中知道事件的來龍去脈,我和胡斐便分兩路行事,我先行前去醫館截住這個被鹿杖客打傷的男人,果然讓我在醫館門前遇上了他。而胡斐則回去住處找張無忌來幫忙。

    我們三人架著那男人去到城南一個僻靜之處,這裏有一座土地廟,正好讓我們進行「逼供」。

    胡斐在外把守,我和張無忌在神案前面一坐一站,望著跪在地上的男人。

    「聽住了!我們不是想要害你……相反,只想幫你一把而矣。」

    聽到我的說話,那人抬起頭來,雙眼又是怨恨又是疑惑:「幫我甚麼?」

    「你身中玄冥神掌的寒毒,雖然鹿杖客沒心取你性命,但此毒陰冷無比,除兩老本人之外,天底下就只有至剛至陽的內功才可將之消去。雖然你眼下沒有生 命危險,但若未能解毒,每次發作如墮冰窖,生不如死,日子一久,更會武功盡廢,甚至有性命之憂。」我氣定神閒的說道:「我是過來人,清楚知道其中苦況…… 你自身既沒這個修為,唯一辦法便是回去乞求二老為你解毒,但作為一個男人,被搶了女人還要去求人家救命,以後怎麼在江湖上立足?不怕被人恥笑?」

    「你到底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笑了一下,又說:「這一位張公子,莫看他年紀輕輕,其實身負絕世神功,可治好你的寒毒,你能否得救,要看你是否聰明人了。」

    那男人勉強站起來,「嘿」的一聲說道:「你們必有所圖……說吧!」

    「好!快人快語!」我豎起了姆指:「很對我的胃口!」

    張無忌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那人冷笑道:「你們不說,我怎麼會隨便說出來?」

    「今你命懸我手,別想要公平了!」我不耐煩的道:「幫你不幫你,還看你是否合作!」

    「我為甚麼要相信你們?」那人咬牙,轉身便走:「我知道二老的厲害,中了他這玄冥神掌,沒人能救得到我……就算死我也不去求那老色鬼!但別把我當蠢材!」

    我走前兩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已催動九陽神功,把真氣傳入那人體內。那人呆了一呆,詫異的轉頭望我。

    「我的修為尚淺,遠不及這位公子。」我放開了手,說道:「當日便是他用真氣救我……怎樣?你要放棄了嗎?」

    那男人全身無力,跌坐地上:「你們年紀輕輕,為甚麼……」他年紀大概是三十之間,武功其實已然不弱,只不過剛才感受到我的真氣,知道了與我在功力上面的差距有多大,難免有點頹喪。

    「你幫我解去寒毒,有甚麼條件?」

    「嗯,背叛霍都!」我的說話令他睜大了眼睛:「不但如此,更要幫我們打聽消息與及萬安寺的虛實!」

    我只潛入萬安寺一次,並不清楚裏面的格局及佈防。如果有人做內應,那救人是容易得多。

    那人呱呱大叫:「這是殺頭的大罪!我……」

    「怕死的話不要跑江湖。」我哼了一聲,說道:「你背叛霍都的確危險,但做得妥當也未必就死。你若不答允,如今立即就得死!」

    「就算我們不殺你,你也要受盡玄冥掌寒毒的折磨,然後才毒發身亡。」張無忌說道:「你自個兒想想。」

    我冷笑著道:「橫豎是個死,何不做得有意義、轟動點?被鹿杖客搶了女人,我不知道你如何咽下這一口氣!回去忍氣吞聲,啞子吃葨蓮,就算死不了又有何顏面存活於世?我也不說你賣國求榮了!你是漢人吧?」

    「你們到底是誰?是為了……為了囚在佛塔的人而來嗎?」那人痛苦得雙手掩面,顫聲說道。

    「你是個聰明人!」我和張無忌對望一眼,說:「我正為六派高手而來,這次定要扳到霍都,救出眾人……有你的幫忙事半功倍,沒你的幫忙還得幹,而且只許成功。」

    張無忌問道:「你是漢人吧?祖籍何處?父母知道你投靠蒙古韃子嗎?」

    「不要說!我早賣了祖宗!」那人咆哮道。

    「就算你賣了自己,也是時候贖回來了!」我俯身到他面前,說道:「跟著霍都,最終不會有出頭天,莫說被玄冥二老折辱,我們這次一定要把霍都及一眾爪牙全數消滅!若是你能夠棄暗投明,此事一完,便成了英雄好漢,死了也得大家一聲稱讚:『好漢子』!」

    「但是……但是……若你要我離開霍都,我也是心甘情願,這陣子不但受良心責備,覺得自己為韃子辦事當真厚顏無恥,更甚的是看著霍都及玄冥二老的所作所為,實在……」

    「那麼你在猶疑甚麼?」

    「但若要我再到萬安寺,我怕露出馬腳!」那人大聲說道:「若被霍都發覺,我會被五馬分屍!」

    「世事沒這麼便宜!你替韃子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我扯住他衣領,冷笑著說:「若你不能幫忙,我要你來作甚?」

    那人搖了搖頭,突然打了個寒戰,寒毒竟發作起來。

    「無忌……」我放開了手,喚道。

    張無忌蹲下來看了那人一下,說道:「我先給他驅散寒毒。」

    「不!我們要以此要脅他……」

    「就算沒有寒毒,我要殺他仍然易如反掌,讓我先替他解去身上痛苦……」張無忌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畢竟並非歹人,救人要緊嘛!」

    我無可奈何,只得任張無忌施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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